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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阴险狡诡

“好,在下告辞了。”

“不送。”

沙千里收剑入鞘,举手一挥,徐徐退去,屋两侧的草丛中,绿云两婢也向侧撒走。

茅屋建在树林中,谁也没留意屋的树上有人藏着偷听。

南山魔女在沙千里主婢走后不久,师徒俩也匆匆离开茅舍他往。

隐身树上的人等众人去远,方跳下向东急走,原来是一个蒙面人,看身材与衣着,一看便知是女人。

这女人借草木掩身,转向东北奔向铁城山。

她后面不远处,一个鬼魅似的人影紧跟不舍,追踪术十分高明,虽在大白天,蒙面女人依然一无所觉。

蒙面女人匆匆赶路,分枝拨草急急赶程。正走间,前面一株大树下人影一闪,分别闪出三个人影,笑声震耳,中间那个人笑完说:“哈哈!我知道你奔回古城报信,必定走这条路,果然等着你啦!”

蒙面女人大惊,脱口叫:“幻剑神花沙千里。”声落,扭头便跑。

可是,双方照面便已接近三四丈内,艺业相去远甚,怎跑得了。长笑震耳中,沙千里领着两婢,宛如飞鸟穿林,两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飞扑而上一掌拍出。

“蓬”一声闪响,蒙面人背心挨了一掌,向前冲倒。沙千里止步哈哈狂笑,说:“我的两名侍女已在茅屋潜伏了两个时辰,比你先到许久,你藏身在树上偷听,放走你岂不碍事?哈哈!你认命吧。你是不是金花门的人?从实招来,以免皮肉受苦。”说完,伸手摘下了对方的蒙面巾。

原来是一个五官清秀的二十岁上下俏女郎,沙千里那一掌,已将她拍得口中溢血,浑身的骨头似乎皆已松了。她喘息着,面白如纸,喃喃地说:“要命你……你拿去,要……要口供没……没有。”

“在下不信你一个女人会受得了酷刑。”

“本姑娘惟……惟死而已。”

沙千里冷笑一声,坐下一手扣住女郎的牙关一拉,笑道:“免得你嚼舌自杀,先拉开你的牙关。你如果想招,点点头示意便可。”

“嗤嗤嗤”数声裂帛响,沙千里撕掉了女郎的上衣,女郎上身暴露在外,雪白的胴体一无遮掩,玉体横呈,椒乳怒突。他拾起一根茅草,怪笑道:“你忍着些儿,忍不住你可以点头。我这人对女人的嗜好极为强烈,但却不会怜香惜玉。呵呵!先从你双乳下手,你如果再不招,我便会剥光你,从你的下体施刑。招,我给你个痛快;不招,你将饱受痛苦的折磨,而最后你仍然会招供的。”

说完,他手上的草尖在女郎的右乳珠上一插,手法快捷,那柔软的草叶竟然成了坚硬的钢针一样,插入寸余贯入乳珠。

“啊……”女郎嘎声叫,浑身可怕地抽搐,却被绿云两婢分别制住一手一脚,无法再挣扎。

沙千里手中的草尖缓缓深入,一面笑道:“这地方插入异物,酸、麻、痒、痛滋味无穷。小丫头,你招不招?”

女郎浑身的肌肉皆在抽搐、跳动,口被捏住,只能向外吐气嘎声呼叫。

沙千里另一手又摘下一根草叶,笑道:“众管齐下,你会更有味的,哈哈……”

第二根草叶刚沾上左乳珠,蓦地罡风压体,人影近身。

沙千里十分机警,丢掉草叶大喝一声,挺身站起扭头就是一掌拍出。

人影来得太快,是一个蒙面人,“蓬啪”两声大震,接着是“噗噗”两声闷响。也在同一瞬间,“哎”一声尖叫传出。人影分向三方飞跌,一触即分。

沙千里一掌拍中来人的左腰,他自己的左肋也中了对方一脚。

蒙面人身形一顿,这一掌似乎并未发生多大作用。而他自己却被踢得横飞八尺外,仰面便倒了。

绿云两侍女分向两方仰面翻地,滚出八尺外去了。

蒙面人一把抓起受刑的裸美人,扛上肩一跃三丈,往林木深处一钻,溜之大吉,去势如星飞电射,奇快绝伦。

沙千里倒地急翻,刚挺身站起作势追出,突觉肋下奇痛彻骨,身不由己双脚一软,纵不出去了,眼睁睁目送蒙面人逃出视线外。

“啊……”他发出一声长啸,通知各处的人截击,咬牙忍痛随后急追。

蒙面人带着一个半裸女郎,不宜与人接触,逃出里外,立即将人放下,急解自己的上衣替女郎穿上。

蓦地前面草丛中传出一声轻笑,有人说:“真怪,你难道只会救女孩子么?”

他的蒙面巾是腰带做的,火速拉下叫:“田姑娘,快帮我带走这女人,俏皮话不必说,救人要紧,恐怕大事不妙。”

应声跳出丑骑士田三姑娘,急急帮他替女郎穿衣,笑道:“宗大哥,你的事原来是……”

“你怎么不回客栈?”他问。他是林华。

“你似乎想管我呢。”田三姑娘笑着说,将女郎背上,又问:“这位姑娘是什么人?谁伤了她的?”

“你为何仍在山区逗留?”他打住话题问。

“临时想起有件事未了,所以留下了。”

“什么事?”

“说出来难为情,又被大妖骗了。你的事……”

“这女郎恐怕是金花门的人,且找一处地方问问她,她偷听了沙千里和那戴黑面具女人交谈的话,我希望知道他们所谈的内容,因为我所藏身的地方相距太远,一句也没听清。咦!你……”

他觉田三姑娘的神色不正常,讶然急叫。

田三姑娘一震,定下神说:“我?我想起一件事,你提到过沙千里……”

“是的,这位女郎就是伤在沙千里手中,用草叶刺乳迫供……”

“沙千里目下何处?”

“快追来了……”

田三姑娘不等他说完,立即将女人解开,推给他说:“你将人带走,我带不动。万一沙千里追到,我恐怕逃不掉。”

“你……”

“我替你挡追兵。”

他无暇多想,将女郎背上说:“好吧,走!”

田三姑娘却在原地相候,跌脚恨道:“是他!这畜生!真要命,我的暗器囊留在客栈,便宜了这畜生了。”

林华奔出数十丈外,方发觉田三姑娘并未跟来,林密草深,看不见十丈外的景物,等他发觉人未跟来,已看不见田三姑娘的人影了。

“咦!她往何处走了?”他吃了一惊地自语。

他想往回走寻找,却发现背着的人似乎逐渐变冷,心中一懔,顾不了田三姑娘了,赶忙将人解下,暗叫一声糟!

女郎眼中已呈散光,口中仍在流血,手脚已完全失去活动的能力。

他火速掏出一颗护心丹塞入女郎口中,度口气助丹丸入腹,略一察看,苦笑道:“乳房受损并无大碍,致命之伤是背心一掌,心脉将绝,背骨已碎,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她了。姓沙的好狠,出手便是置人于死的绝招,果真是阴险毒辣的可怕小人。”

女郎的嘴抽动了片刻,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了,断断续续地说:“千幻三……三娘,沙……沙千里,阴……阴谋坐……坐收渔……渔利,须……须及……及早……”

说至此地,听音已细不可闻。

“千幻三娘在何处?”林华附耳大声问。

“在……茅……”女郎只说出两个字,终于呼出最后一口气。林华心中一酸,叹息着说:“可怜,你怎斗得过那个机诈万分的沙千里?姑娘,在下不知你的底细,无法将你的遗骸送交你的亲人,人入土为安,在下只好将你埋在此地了。”

女郎带了剑,他正待拔剑掘土,突听远处传来一声狂笑,是沙千里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心说:“不妙,这家伙又在造孽了。”

活人比死人重要,他不假思索地提剑向着狂笑声传来处飞奔。

他来晚了一步,双方二次碰头。

田三姑娘等候着飞掠而来的沙千里主婢,心中不住地想:“我的火弹不在身边,以一比三,好在我已易了容,必须用计擒他。”

沙千里不是傻瓜,老远便看到一个黑小子挟剑相候,怎不动疑?接近至十丈内,便猜出她必定是一而再追逐蔡二小姐的丑骑士了,当然也看出是迫大妖招供,迫问他沙千里的下落,艺业不凡的丑小子啦!人未接近,便已打定了主意。

相距两丈左右,沙千里脚下一慢,抱拳行礼,一面徐徐接近一面笑道:“兄台请了,请问兄台可曾看到一个蒙面人么?”

田三姑娘也在打他的主意,也点头为礼笑道:“这附近经常可以看到神出鬼没的蒙面人,但不知阁下要找的是那一位?”

沙千里已接近至八尺内,笑吟吟地说:“是一个扛着一位女郎的高大蒙面人。”

“是不是穿了一件灰直裰的……”

“咦!兄台的同伴贵姓?”沙千里指着她身后问。

田三姑娘不知是计,以为林华已回来了,本能地扭头回顺。糟了,沙千里突起发难,人到手到,一指头点在她的右期门穴上。

她也暗中功行双掌,准备袭击,发觉有异立即出手,可是已来不及了,“噗”一声一掌拍在沙千里的右肩头上,但期门穴已被制住。

这瞬间绿云飞扑而上,把她扑倒在地,擒住了。

沙千里被一掌拍得立脚不牢,仰面便倒,被另一名侍女扶住了。

沙千里禁受得起,站稳发出一阵狂笑,向绿云叫:“你先把他带回虎跃沟,我随后赶回来再说。”

“小婢遵命。”绿云捆住田三姑娘恭敬地答。

“快走。”

“是。”

绿云带着俘虏走了,沙千里转向另一名侍女说:“我们去荒坟场走走,你仍然在旁跟上。”

侍女应喏一声,隐入右后方的密林中不见。

沙千里的狂笑声,引来了林华。

林华循笑声传来的方向急掠,穿出一越矮林,人影入目,双方相距已不足五丈,在林缘碰上了,冤家路窄。他的外衣已给了蒙面女郎,宽大的内褂掩住了皮护腰,显得臃肿而可笑,手提长剑,从林中纵出,像个野人。

沙千里也刚好转出树林,听到脚步声便看到了人影,脱口叫:“咦!是你?”

林华想退,已来不及了。他不想与沙千里冲突,但想走又来不及,只好止步笑道:“沙兄记性不差,还认得在下。”

“你果然未死。”

“在下活得好好地,阁下那一脚存心歹毒,但在下不想和你计较。”

沙千里虎目中涌起诡笑,徐徐欺近诡笑道:“那次兄弟无意踢你老兄的要害……”

“江湖上却盛传着阁下在塞外毙了江湖浪子的消息。”

“但阁下并未死。”

“因此贵友一千两银子买在下的命。”

“谁是敝友?”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太湖一君不是贵友么?”

“他的事与我无关。林兄怎么也赶来铁城山凑热闹?”

“途经此地,增长见识也是好的。”

“林兄替何人助拳?”

“助拳?在下独来独往,与任何人无关。”

“咱们曾有一面之缘,不算陌生。兄弟在中原已闯出名号,林兄想必有所风闻。”

“不错,沙兄一鸣惊人,幻剑神花的名号,已传遍江湖,可喜可贺。”

“大漠已传来消息,林兄威镇哈密,英雄盖世,勇冠三军,兄弟万分佩服。”

“好说好说,兵马厮杀,只凭人多势众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林兄不必过谦……”

“在中原,谁也不关心塞外的事,林某在边外的所作所为,除了沙兄从塞外回来知道一些传闻以外,江湖朋友谁也不理会也瞧不起冲锋陷阵的人物。”

“你错了,兄弟却衷诚希望结交你这位英雄朋友,不知林兄岂肯让兄弟高攀?”沙千里一面说一面走近伸出大手,要行把臂礼,脸上堆满笑容。

林华早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危机,从对方的诡笑中看到了诡诈和阴谋,但不肯示弱,想试试这位阴险的青年高手这数月来艺业已进步至何种境界。

他将剑归鞘,顺手插入腰带,坦然伸出大手,笑道:“沙兄一代少年英豪,出道不久便威镇江湖,肯折节下交,兄弟深感荣幸。”

两条铁臂行将挽交,沙千里突然反腕一抄,急扣他的脉门。同一瞬间,起右足疾挑他的小腹下毒手了。

他早怀戒心,手腕一沉,扭身闪避,“啪”一声一掌拍在挑来的快靴旁。

人影疾分,沙千里斜冲出八尺外,大喝一声,不等身形站稳,左手打出三朵震撼江湖的神花。

林华是暗器大行家,对这种会随风飞舞折向飘浮的小暗器并不陌生,淡淡一笑不退反进,轻灵地以不徐不疾的速度,从三朵神花之中移过,然后拔剑向后反挥,“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朵银花全被他击碎在身后。

“呵呵!老兄,一次上当一次乖,你认为在下还会上你的大当么?上次那一脚,在下已吃过亏了,那些诡诈玩意,免了吧。”他豪笑着说。

沙千里心中一懔,笑道:“林兄果然高明,休怪兄弟存心相试。”

“呵呵!这也相试?未免太令人寒心了,小腹可是要害哪!”

“这一脚林兄如果躲不开,岂能在千军万马中纵横荡决?说真的,沙某以至诚结交你这位朋友。”

林华心中冷笑,心说:“这小子笑里藏刀,我得要你露出狐狸尾巴来。”

他呵呵笑,若无其事地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好朋友多多益善。沙兄抬爱,在下感激不尽。在下有事待办,日后有暇,咱们再找地方喝两杯酒论英雄,告辞了。”

说完,抱拳一礼,向侧方举步便走。

沙千里果然沉不住气,举手虚拦阴笑道:“林兄,此距兄弟的住处不远,可否屈驾前往一叙呢?”

“在下不可久留……”

“林兄幸勿见外,兄弟岂肯错过与林兄结交的机会?”

“这样好了,过两天在下趋址往拜,目下兄弟必须先行办事。”

“林兄不赏脸,沙某深觉脸上无光。”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他泰然地说,举步便走。

沙千里不得不露出本来面目,闪身拦住去路说:“沙某坚持邀请阁下前往一叙。”

“在下必须告辞,盛情领了。”

“沙某必须留客。”

他呵呵笑,盯视着对方笑问:“沙兄如何留法?”

沙千里傲然一笑,傲然地说:“不惜任何手段。”

他徐徐移至安全距离,笑道:“是软硬兼施啦。”

沙千里也徐徐移近,豪笑道:“可能威迫利诱。”

“我知道你终于会说出这种话的。呵呵!”他也大笑着说。

“阁下当然是有所为而来,沙某保证你如愿以偿。”

“真的?”

“千真万确。”

“有何保证?”

“不需保证,沙某一句话胜似金科玉律。”

“呵呵!你是不是太狂了些?”

“不是狂,而是事实。不久之后,江湖上将局面改观,天下群雄将尽为我用,你绝难置身事外。你如果诚心协助沙某,沙某允许你予取予求。”

“呵呵!在下所求不多……”

“子女金帛任君取携,利至名归。你与太湖一君的过节,沙某一句话便可替你一笔勾销。”

“呵呵!在下心动了。”

“哈哈,当然你并不糊涂。”

“如果在下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的。”

“在下当然需要考虑,目前在下要两个人。”

“要人?小事一件。”

“只怕你办不到,在下要的是蔡家的两姑娘。”他诡笑着说。

沙千里似乎并不动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哈哈大笑,说:“原来你就是化名宗三的人,哈哈!你何不早说,那两位美女给你,一句话。”

林华本想提出要蔡家两位姑娘的难题,激起沙千里的怒火,做梦也没料到居然得到如此干脆利落的答覆,大感意外。

沙千里说得轻松,却听得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听错了?”他惊诧地问。

“沙某耳力通玄。”

“在下要的是两个人。”

“是呀,本来你就说的是两个人。”

“蔡大小姐可是你阁下的夫人。”

“哈哈哈……”沙千里大笑,笑完说:“这是口头上说来玩玩的婚约,我与蔡红姑尚未正式成婚呢,这就是她为何尚不能以沙夫人身分与人相见的缘故。咱们在江湖创业的人,将桃园三义刘先生的话奉为圭臬,你可知道那几句话么?”

“在下孤陋寡闻。”

“这几句话是: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犹可补;手足断,不可续。”

“哦!这几句话的意思是……”

“这么简单的用意,你也听不懂?咱们江湖人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如果肯与沙某合作,咱们自然是兄弟,兄弟情义大于一切,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算得了什么呢?要,我让贤。但我得先告诉你,蔡红姑已是残花败柳,二小姐可是个自视甚高的俏佳人,我未能将她弄到手,你的人才比在下差远了,她是否肯跟你,我可不敢保证。”

林华阴阴一笑,情不自禁地骂出五个字:“你这厮无耻!”

骂得简单,分量却重,只骂得沙千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双手发抖,恼羞成怒,气冲斗牛,发出一声愤极的怪叫,疾冲而上戟指便点,指距三尺,凶猛的指劲已先近身,直射鸠尾大穴。

林华早已准备,斜飘八尺叫道:“指风打穴术,你的指风已可伤人于八尺内了,可惜修为不够精纯,一击不中便无以为继了。阁下,你已失去稳操胜算的先机。”

沙千里略为调息呼吸,厉声道:“指风打穴乃是在下三绝学中最弱的一绝,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林华徐徐绕退,冷笑道:“阁下还有剑术与神花两绝,神花在下已见识过了,如此而已,不必自我陶醉啦!你这是班门弄斧。”

沙千里撒剑出鞘,嘿嘿怪笑道:“沙某将戮你千百剑,方消心头之恨。”

林华也拔剑出鞘,笑道:“虽则你阁下一而再向林某下毒手,在下仍不愿与你计较,与你这种连妻子也可送人的英雄打交道,有失在下的身分。为免阁下失望起见,在下奉陪你这大英雄三招剑术,三招之内你如果没有机会得手,恕不奉陪。上啦!阁下。”

沙千里一声低叱,闪电似的跃进,剑出“天龙行雨”,奋身下扑,似有千百道电虹下击,如同骤雨光临,将林华罩在剑中,出杀着志在必得,风雷乍起,剑气山涌扑面生寒,千百道剑影中难分虚实,变幻莫测神乎其神。

“铮铮铮铮”双剑接触声急如骤雨,急剧闪动的剑影动魄惊心,人影猛烈地进退腾挪八方游窜,及膝茅草如被罡风所摧,向四面八方激射飞舞而逝。当最后一声剑吟暴起,剑气乍敛,人影中分,风定雷止,剑虹倏隐。

双方相距丈五六面面相对,各立门户稳下身形。两人脸上的神色皆十分凝重,每一颗细胞似乎已冻结了,只有一双眼睛发射着凌厉无比的眼神,互相凝视目不稍瞬。两人持剑的手,皆略现不稳的迹象。

林华深深吸入一口气,一字一吐地说:“你已攻了两招十七剑,只剩下一招的机会了。”

“不杀你沙某绝不罢手。”沙千里咬牙切齿地叫。

林华两手抡剑,突然大吼一声,冲上就是一剑砍来。

沙千里大感意外,剑眉一皱,困惑地一剑封出斜退两步叫:“你这是……”

“唉!”林华怪叫,剑出“乱洒星罗”,改用正宗剑术突袭,先前双手抡剑,剑不能及远,双方相距甚近,这时改为单手运剑,剑递出便已及身,出其不意收到奇袭的效果,攻势之猛、迅准极为可怕,而且姿势极为潇洒轻灵,与刚才以手抡剑那种村夫打狗式的笨拙姿势完全不同。

沙千里一剑封出,没封住,火速后撒,再次封剑。

林华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追击,迫进两丈余,最后方被沙千里采取右闪左旋的反常身法封住,两人再次分开,像一双斗鸡。

双方都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凌厉的眼神在慢慢地消失。

林华用手拭掉流下眼角的汗水,沉声道:“较量剑术,你老兄如果想动暗器,在下奉陪就是了。”

说完,将汗褂的衣袂一掀,塞在皮护腰内,露出了皮护腰,飞刀柄闪闪生光,十分抢眼。

沙千里本已挟了三朵神花,没想到竟被林华看到了,切齿道:“谁和你较量剑术?沙某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你来好了,你我各有一招的机会。”

“唉!”沙千里低叱,挺剑疾进。

同一瞬间,绿影出现在林华身后,潜身在侧的另一名侍女,这时现身助阵了,剑化长虹,飞刺林华的背部,前后夹攻,林华腹背受敌。

林华听觉灵敏,已听到身后传来了摩草擦叶的声音,一听便知身后有人扑来,立即定了最大胆最冒险的行动。如果往左右闪避,难逃沙千里神花袭击,前进并无迫退对方的把握,而背部却予人可乘之机。

退后,同样受到沙千里的凶猛袭击,无法兼顾,身陷绝境。

剑影乍合,生死一发。

他突然来一记背空翻,疾逾鹰隼,像是怒鹰翻云,出其不意从侍女的头顶上空翻越,危机间不容发。

侍女仓促间无法变招,人影乍没,她只感到罡风掠顶而过,人影如虚似幻,如此而已。

林华的剑本来已经向下击出,但突发现是个绿衣女人,立即收剑,双足落地,他发出一声长笑,斜掠两丈,一溜烟走了。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是女人的尖叫声。他在林边止步回身一看,看到沙千里挽住了绿衣女人。

“哈哈!你的神花果然霸道,把自己的人打死了。”他狂笑着说。

沙千里推倒侍女,一声怒啸,全力狂追。

他在腿上下过苦功,沙千里要想追上他谈何容易?自从第一次轻功败给南山魔女之后,他全副精力皆花在轻功上,重入中原这段时日中,他更是夙夜匪懈勤修苦练,进境惊人。在塞外第一次与沙千里遭遇,那时他的艺业并不比沙千里差多少,而以后这段时日中,他获得邪剑与楚狂夫妇的垂青加以指点,肯下苦功力求上进,艺业突飞猛进。而沙千里却旦夕为利奔忙,自傲自满且耽于女色,进境有限,两人的基本功夫不但已经拉平,他甚且高出一两分,这时的沙千里,已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了。

两人的艺业,皆已到达巅峰状态。而所谓巅峰状态,却因人而异,其中牵涉到先生的禀赋与后天的培育,与及体能潜力的基本差异。不管先生或后天,他皆比沙千里深厚,而且在体型上,他也比沙千里优异多多。

再论江湖历练所获的经验与教训,他更比沙千里多了十年磨炼所获的见识。两相比较,优势不何可知。

他不想将沙千里置于死地,希望从沙千里身上找出雷盟主的下落,以便暗中相助。同时,也不愿卷入铁城山群雄决斗的漩涡,因此溜之大吉,试试沙千里的轻功。

不久,他不但摆脱了沙千里的追逐,而且反盯在沙千里的身后了。他大为放心,沙千里的轻功,甚至不能与往昔的他相比较,何所惧哉?

沙千里在附近追了几个大圈子,将人追丢了,只气得暴跳如雷,怒火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发疯般在附近搜寻,咬牙切齿形如疯虎。

鬼使神差,被他找到了被林华救走了的蒙面女郎的尸体。看到尸体并检查创伤后,他心中一宽,女郎的背脊已被他拍碎,内腑已毁心脉已绝,可见这女人根本没有说出秘密的机会,绝不会泄漏他和千幻三娘协议的秘密了。

当他二次回到蒙面女郎遗尸的地方,却发现女郎的尸体已不翼而飞,不由大惊失色,谁那么大胆敢在他穷搜的地段内将尸体带走了?

当他发现附近有一个新的土堆时,更是大骇,有人在此将尸体加以掩埋,他却一无所知,来人这分胆识和举动之神秘,委实令他心中发毛。

他不敢再留,狼狈地走了。

他时林华深怀戒心,不得不承认林华是他唯一的可怕对手。他发誓,必须不惜一切,尽一切手段,置林华于死地。林华是他领袖武林、创建江湖霸业的绊脚石,林华一日不除,他一日难以安枕。

虎跃沟,在铁城砦西北约十里左右,东距山西麓的废坟场白杨林约有三里地,那是一处溪洞遍布、怪石嵯峨、林深草茂的偏僻处所,一年四季罕见人迹。

在一处溪旁的山崖,依崖建了一座草草搭就的木屋。山崖高约四五丈,上面挂下密密麻麻的藤萝,一些形态奇古的小松树,生长在崖石缝中,突出于藤萝外,是附近的猿猴们玩乐之所。目前,住了一批武林人物,猿猴们都被击杀或赶跑了,再也听不到猿啼虎啸声啦!这一带的猛虎,已在早几年绝迹了。

沙千里匆匆赶回虎跃溪,在里外便有暗桩现身相迎。暗桩是一个发如飞蓬的中年人,穿了一身深青色的劲装,背系长剑,迎出欠身抱拳行礼道:“沙爷万安,绿云姑娘已经返乡多时,铁城砦有信使求见。”

“人在何处?信使是谁?”他问。

“人已到里面去了,是阎王骆四。”

“好,好好留心了,须防有人潜入。”

“属下遵命小心把守。”

他沿溪旁的石岸向里面走,沿途似乎设下警哨。其实,这一带古木参天,林深草茂,怪石丛立,断崖散处其间,如果派警哨,三两百人也无法构成警戒网。

新盖的茅屋外部似乎简陋得不像是屋,但内部却别有天地,竟然是三座以绯色缎所制的圆形帐幕,每座帐圆径两丈,小巧玲珑十分华丽,帐中的摆设精巧豪华,平时,帐可随意架设在任何地方,十分方便。这是他从大漠带回中原加以改良特制的帐幕,难怪他在中原的行踪能保持极端秘密,不落店投宿,谁也查不出他的行踪。

两名清秀的妙龄盛妆侍女在屋外行礼迎接,一名侍女禀道:“启禀公子爷,骆总管已久候多时,目下在客帐等候,说是有要事面陈。”

“知道了,你去告诉绦仙,山中来了一位可怕的高手,艺业不下于本公子,此人叫做江湖浪子林华,也就是多年前协助八臂哪吒高国华,火焚集贤庄,击毙徐庄主的江湖浪子,叫绦仙立即派人在四周戒备,并派人前去请太湖一君徐庄主的几位拜弟,务必于一个时辰内将他们请来计议。”

“小婢遵命。”

“绦仙呢?”

“她与绿云姐在内帐看守俘虏。”

“什么?把男俘虏带至内帐?该死!”他不悦地叫。

“公子爷所擒的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

“咦!有这等事?”

“公子爷一看便知。”

“好,你去传话给绦仙,我去看看骆总管有何要事。”

“小婢遵命。”侍女应喏着行礼退去。

这家伙真会享受,随身共带了十二名侍女,每位侍女皆是年轻貌美而且武艺了得的女郎,年龄自十四多至十八岁之间,名义上是侍女,其实却是他的玩物。其中有四位最出色的人,绿云与绦仙便是四人中的两名最得宠的侍女。

客帐中,两名侍女伺候着阎王骆四。

这位凶悍狰狞的大总管,正襟危坐目不旁视,与在铁城砦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态完全不同。

“公子爷驾到。”帐口的侍女高叫。

阎王骆四火速站起整衣,退在一旁肃立迎候,冲着泰然入帐的沙千里长揖到地,谦恭地说:“小的骆四,参见公子爷。”

沙千里颔首为礼,大手轻抬向客座虚引,笑道:“大总管不必客气多礼,请坐。”

“小的谢坐。”阎王骆四欠身答,等沙千里坐下毕,方敢侧身落座。

“大总管来了多久了?有何贵干?”沙千里单刀直入地问。

“小的来了约两刻时辰,奉会主之命,前来请公子爷至砦中商量要事,请公子爷入暮时分前往一行。”

“这个……”沙千里剑眉深锁,迟疑地又说:“砦外强敌环伺,金花门高手云集,他们的掌门罗世英已经在铁城山建巢,在下这时如果撒回砦中,岂不是自撒藩篱,主权全受控于人么?”

“会主并非请公子爷撤回砦中固守。”

沙千里脸色一沉,挥手赶走待女,冷冷一笑,以极具威严的声音问:“骆四,这话当真么?”

“这……”

“贺副会主示意会主将沙某撤回?”

阎王骆四脸色一变,不敢仰视,期期艾艾地说:“贺副会主并未向会主建……建议,而……而是会主自……自行决定的。”

“贺副会主为人多疑,他是不是不信任沙某?”

“公子爷……请勿误……误会……”

“你是贺副会主的心腹,奉命监视吴大爷,对所有的人皆抱怀疑……”

“公子爷明鉴,小的是会友,并不是贺会主的心腹……”

“哼!连金花门也查出你的底细了,你还敢强辩?”

阎王骆四一惊,抬头沉声问:“公子爷从金花门得来的消息么?”

“你以为沙某是又聋又瞎的人不成?”

“公子爷的消息自然灵通……”

“你知道就好。”

“小的如何覆命,尚请公子爷见示。”

“恐怕你不能回去覆命了,你得将贺副会主所获知的详情明白地告诉我。”

阎王骆四倏然站起,脸色大变。

“呵呵!坐下啦!沙某知道你阎王骆四能干,可惜目光短视。”

“小的必须告辞了……”

“你回铁城砦足有十里地,谁也不敢保证你在路上是否会发生意外。”

“小的自保该无困难,除非……”

“除非沙某不负责你的安全,是么?”

“小的来时,公子爷并未派人保护,小的仍然平安无事。”

“但你回去却又不同了。咱们废话少说,沙某有件事与阁下商量。本来沙某上次途经铁城砦时,虽风闻贺副会主派有心腹在铁城砦主事,却未料到是你阎王骆四,还以为是吴大爷呢。吴大爷平生无大志,魄力不够,沙某并未将他放在心上。经过黄山双妖与金花门的一闹,更显得吴大爷的无能,而阁下却才华毕露,不但潜力强大,更能收买不戒魔僧与一些江湖知名人物替你效力,会内会外人才鼎盛,沙某几乎走眼了。”

“公子爷的话,小的听不懂。”

“哈哈!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今天你独自奉命前来,用意至为明显。其一,你伏为这样便不会引起在下的疑心。其二,你要看看在下的态度。其三,要你查明沙某的实力和意向。阁下,你后两项成功了,但也许猜想不够正确,你并未看到沙某的实力,也小看了沙某的态度。”

“你……”

“事已至此,沙某告诉你并不妨事,你要不要听?”

阎王骆四一咬牙,坚定地说:“在下愿闻。”

沙千里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是条好汉,是本会忠心耿耿的英雄,必定愿听而不肯就此罢手的。其一,在下无意叛会,而是扩展会务,使七星会更为强大,更为兴旺,进而雄霸天下,惟我独尊。而目下会中的主事人,包括会主在内,全都是些老朽昏庸,安于现状,平生无大志的胆小鬼。足迹不至江南,守成守拙死气沉沉,缩头缩脑畏首畏尾,连大河两岸也立足不牢。沙某要将七星会加以整顿,让会友能挺起胸膛,不必偷偷摸摸,每个人皆以身为会友而自豪。”

阎王骆四惊愕不已,张口结舌地说:“但你却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不至铁城砦与会主参商……”

“哈哈哈,本会一切以资历为先,沙某入会不足半载,虽是副会主的东床佳婿,仍是年轻历浅的会友而已,说话不够分量,而那些元老耆宿也无法接受沙某的晋言。”

“公子爷艺臻化境,广获人缘,众望所归,将来徐图改革……”

“哈哈!你说得可轻松,却不合实际。”

“公子爷之意……”

“这些老不死的元老耆宿一日不死,七星会想雄霸天下振作一番,势比登天还难,妄想而已罢。”

“这……”

“这就是沙某为何挑起火拼的缘故,老朽不除,新生无望。”

“老天!这……这得付出多……多少代价?”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值得的。”

“在下不敢苟同。”

“沙某深感遗憾。其二,在下要造成机会,除去这些敌我双方的高手,然后重整旗鼓,重震声威……”

“你小看了天下人了。”阎王骆四冷冷地说。

“事实是沙某做得极为成功,已获得会内外无数朋友的相助,目下铁城山附近,助拳的朋友星罗棋布,眼看成功在望。现在,沙某希望你肯衷诚合作,共襄盛举。第一件事,是请阁下将贺副会主所布置的阴谋诡计,说出来以便参酌,早定对策。”

“在下一无所能,恐怕要辜负公子爷的盛意了。对贺副会主的事,在下也一无所知,无可奉告。”

沙千里脸色一沉,厉声道:“这么说来,你拒绝沙某的好意了?”

阎王骆四一跃而出,奇快地到帐口,切齿道:“阁下入会不到几天,居然便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果真是兽心人面的妖险之徒。骆某顶天立地……哎唷……”

话未完,随着叫声,阎王骆四向帐内仆倒。

绯影乍现,一个妖媚的侍女出现帐内,桃红色的紫身衫裙玲珑透凸,一双媚目流光四射。她一脚踏住阎王骆四的背心:“小婢放肆了。这丑鬼共带了六个人来,小婢便知他必有诡谋。”

“那六个人呢?”

“在野外的丛林中等候接应。”

“绦仙,去叫吃血夜叉洪寨主,带几个人去,把那六个人埋葬掉。”

“小婢遵命。这位阎王呢?”

“把他先丢在崖洞中藏好,等我有空再迫出他的口供再决定如何处置。”

“小婢遵命。绿云妹在内帐,有请公子爷。”

“你去吧。”

绦仙一把揪住阎王骆四的背领,行礼告退,拖了便走。

他从后帐向转趋内帐,帐门掀开,绿云出门相迎,行礼笑吟吟地说:“公子爷所擒的人,是个年轻的少女。她所带的剑,是吴大爷的青虹,恐怕是吴大爷的人哩!”

“哦!这倒是出乎意外呢!吴大爷的青虹剑,是吴丫头给江湖浪子取走的,怎又落在这丑女人手中的?倒是好好问问才是。”

“公子爷,这丫头并不丑,小婢已洗掉她的易容药,现出本来面目了,很美哩!”

“哦!”

“只是野得紧,小婢已点了她的双肩井,公子爷如果解穴,须防她撒野。”

沙千里呵呵笑,进门入帐说:“我还没见过真正野的女人呢!咦……你……”

他站在帐中,惊愕地叫,愣住了。

放着锦衾绣枕的特制胡床上,坐着已回复本来面目的丑骑士田三姑娘,粉脸桃腮眉目如画,用她那双眼神迫人的大眼,凶狠地盯视着错愕困惑的沙千里。

沙千里终于定下神,讶然问:“你……你是秀萍么?”

“你这该死的畜生!你还该得我雷秀萍?”

沙千里急急走,讪讪地说:“果然是你,万里迢迢,你怎么跑到此地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你这人面兽心,可惜本姑娘暗器留在客店中,便宜了你这畜生……”

“雷姑娘,先别怪人好不好?那次不幸事件,在下确是无意的……”

“呸!你闯入我房中,居然说是无意……”

“雷姑娘,在下可以发誓,那次确是意外。你想想看,你们住的石屋皆是回人的规章布局,形式大同小异,谁知道姑娘的香闺在何处?我随意四处走走,无意中看到室门虚掩,一时好奇推门而入,岂知……”

“那么,你向我说的那些花言巧语,又是怎么回事?”

“姑娘,你该知我在大漠艰苦异常,内心极为寂寞,而当时我已有了九分酒意,你能想像一个寂寞的青年人,那时是多么需要异性知己的倾诉么?想当时,承蒙姑娘不弃,折声下交以风尘知己相待,内心中顿生红粉知音之感,对姑娘无限顿慕,情爱由此而生,酒后吐真言……”

“我不要听你的鬼话,骗人!骗人!”雷秀萍尖叫。

“姑娘,请听我……”

“听你说什么?说你仗酒迫……说你卑鄙地下毒手用神花伤我?”

“我发誓,我那时被你疾言厉色所惊,出手发射神花完全是本能,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会用神花打你。天哪!我……我该死,我如果存心用神花打你,将被雷打火烧,不得好死。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深爱着敬慕的姑娘,我……”

“但……但你打了我之后,不加解释,反而行凶残杀我的人,一走了之……”

雷秀萍哭泣着说,珠泪纷抛。一个坚强的女人,在愤怒中流下了珠泪,便说明了她不再坚强,不再愤怒,不再恨那对不起她的人,只感到无限委屈,需要人同情、安慰,需要爱来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和委屈。

曾经沧海的沙千里何等精明?他眨眨眼睛,眼中居然出现了泪光,长叹一声,怆然地颤声说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疯了,一见你被神花所伤,又听到外面有人声,我迷迷糊糊地,也惊骇恐惧地向外冲,醉眼朦胧中只看到临身的刀光剑影,神智散乱地挥剑乱闯,根本不知道闯了那么大的祸,更痛心的是,我竟然误伤了我所爱的人……唉!解释皆是枉然,我……我悔不当初,我不敢寄望你相信我,只好……这样吧,我一定是用左手打出神花伤了你的,就砍下左手给你,一是向我所爱的人谢罪,一是向我所爱的人表白我的一片至诚爱念……”

他声泪俱下,嗖一声拔剑出鞘。

“千里!”雷姑娘惊惶地叫。

“秀萍,我……我不怪你误会……”

“我相信你,你……你不该一走了之。”

“秀萍,你……你原谅我么?”

“那时你如果留下来解释……”

“我怕得很,你那些盟友……唉!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还恨我么?”沙千里摆出诚意的脸孔,温柔地说,上前替她解了双肩井穴道,情意绵绵地替她拭泪,温柔地将她挽入怀中。

个性坚强的雷秀萍,在他怀中哭个哀哀欲绝,一面饮泣一面幽怨地说:“千里,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真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秀萍,真的,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我万念俱灰……”

“你……你说得好听,目下你却是开封蔡荣的女婿……”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带安西盟的人前来找我么?我并未与蔡红姑成婚,那是家父的好友赛孟尝杨世武擅自做主。秀萍,你来了,我像是重新获得了生命,我发誓,我要退掉这门亲事……”

“你这是什么话?亲岂能随随便便退的?”

“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认为这是为了我。”

“我这颗心是你的,心只有一颗,不能分给两个人……”

“蔡红姑是一位好姑娘,你不能负她。”

“那……这……”

“这件事以后再说,请告诉我,铁城砦是怎么回事?”

“杨老伯是家父的好友,也是七星会三位副会主之一……”

“哦!原来你也是七星会的人。”

“不!我只是为父执辈尽力而已。秀萍,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我不帮你还帮谁?只是,我想知道……”

“其实事情很简单,江湖上两大秘密帮会火拼而已。在我来说,不得不帮助七星会,两大秘帮之间,没有个人恩怨。”

“但你……”

“目前我有了困难,不知如何是好,你来好,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决困难。秀萍,你带来了多少人?”

“我是一个人来的,安西盟的人不出兰州以东。”雷秀萍不假思索地答。

沙千里脸上立即变了颜色,大失所望。他以为安西盟的盟主远至中原,必定带了大批高手暗中随行,正好加以利用,没想到雷秀萍只有一个人,登时心中暗恨,早知道丫头没有利用价值,何苦费了许多功夫赔不是?

雷秀萍不知他的心事,柔声问:“千里,你想什么?”

“没什么。”他心不在焉地答。

“你有困难,我愿替你尽一番心力。”

“可惜你只有一个人。”他苦笑着答,脸上明显地挂着失望的神色。

“难道我这么没有用么?”雷秀萍满怀幽怨地问。

他展颜一笑,亲热地拍拍她的粉颊笑道:“秀萍,不要说这种话,你的艺业与我相等,有你在我身边,你我并肩应敌,何所惧哉?”

“我这次带了一些特制的火弹,目下留在客店中,我去取来,足以对付上百高手。同时,我尚可替你找到一位好帮手。”

“妙哉!快去取来,有了火弹,我们更加如虎添翼……”

蓦地,帐外侍来了绦仙的叫声:“公子爷,小婢有事禀告。”

“进来。”他信口叫。

“公子爷请出来,小婢面禀。”

他知道必有不能给雷秀萍听到的重要消息。赶忙出帐。绦仙掩上帐门,附耳禀道:“蔡家二位小姐已找来了,距此约有半里地。”

“哦!她们怎知我的住处?”

“想必是阎王骆四透露的。”

“好吧,将她们请来。”

“这……这位姓雷的姑娘……”

“我立即打发她回客店取火弹,不碍事。你叫小春几个人准备,来人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口信,不许任何人擅放来人离开。”

“小婢遵命。”

沙千里重新入帐,雷秀萍似笑非笑地说:“千里,你的美婢可真不少。”

“那都是杨老伯的人,有几个则是蔡红姑的贴身婢女,派来监视我的,呵呵!”他从容地笑答。

“你这座帐香喷喷地……”

“秀萍,不要挖苦人了,其实我昼夜马不停蹄在外哨探敌势,根本不在帐中住宿,住处是山林草窝哩!你不是要回客店取火弹么?”

“是呀!我……”

“我派一名侍女领你前往,可免去不少麻烦。”

“千里,明天去取并不为晚,我想和你一叙别后……”

“对不起,秀萍,我要与几位朋友磋商,目前确是无法抽身陪你小叙。等你回来之后,咱们可秉烛夜话,岂不是一大雅事?”

“好吧,我这就走。”

“我叫绿云陪你走一趟。绿云。”

“绿云,公子爷唤你。”帐外有人传呼。

片刻,绿云进帐行礼。

沙千里向雷秀萍伸手虚引,向绿云说:“绿云,见过雷姑娘。”

“小婢向雷小姐请安。”绿云向雷秀萍裣衽行礼说。

“不必多礼,还得辛苦你一趟呢。”秀萍客气地说。

“小婢听候小姐差遣。”绿云恭顺地答,目光不住打量这位与公子极为亲密的雷姑娘,可从她的目光中看出敌意。

沙千里挽了雷秀萍向帐外走,向绿云说:“你陪雷姑娘到府城客店一行,从西南的鸟溪走。”

“小婢遵命。”

沙千里亲热地牵了雷秀萍的手,笑道:“秀萍,早去早回,等会儿见,我不送你了。”

“取了行囊我立即回来,回头见,请多加小心。”秀萍情意绵绵地说,依依不舍地随绿云走了。

她们从西南角方向走,南面来了蔡红姑姐妹。

蔡红姑姐俩不带从人,姐穿一身红,妹穿一身绿,一红一绿十分抢眼,姐姐风流,妹妹俏,硬往无情的火坑跳。

沙千里含笑迎上,劈面一揖为礼含笑问好,然后似乎大感意外地问:“红姑绿妹,你们怎知我在此落脚?辛苦了,帐里坐。”

蔡二小姐小名绿姑,她不苟言笑脸不带表情,回了一礼闪在一旁。

红姑则春山横眉黛,粉颊酡红,喜滋滋地上前,却微带幽怨地说:“千里哥,你果然在此地,爹已经来了,一直盼望你到砦中相见,你却一再派人前往说是侦敌事忙无法分身。我看,你并不忙嘛。”

沙千里的手,搭上了红姑的香肩,领着姐妹俩入帐,一面走一面笑道:“我刚回来,你便说我不忙,呵呵!不是有失公允么?”

“阎王骆四爷来了么?”红姑问。

“阎王骆四?没见到他呀,他……”他假作惊愕地答。

“咦!他带了六个人,比我们先走一个时辰呢。”

“没看到他们。山区各处强敌横伺,危机四伏,他们……哎呀!会不会发生意外了?糟了呀!”

“不会有意外的,我们绕酸枣林西面来的,远走了六七里,沿途并未发现出面拦阻的人,所有的人皆在东西的废坟场与废古铁城活动……”

说话间,已进入帐中。

绦仙领了另一名小侍女,奉上香茗后退去。

红姑一面品着香茗,一面黛眉深锁地说:“千里哥,由于你一直不曾至铁城砦相见,会主甚为挂念……”

“会主挂念我?别抬举我好不好?我不过是一位新进的会友,还不配会主见面呢,你……”

“真的,会主希望你能前往一会。爹怕骆四爷倚老卖老说话不得体,不放心,因此派我和妹妹前来请你哪!”

“这个……贺副会主来了么?”

“来了!”

“哼!有贺副会主在,我不去。”他不悦地说。

“这……千里哥,会主已决定今晚与会中首要策划明晚夜袭金花门的大计,你如果不去……”

“会友中有不少元老极为固执,我不去倒好,反正明晚我带人听候差遣就是,何必走一趟受人白眼?”

绿姑不知厉害,接口道:“本会晚有不少人起疑,姐夫如果不去,恐怕反而遭致物议哩。”沙千里呵呵笑,接着脸色一沉,冷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可说得真轻松……”

“姐夫,你可得嘴上干净些,谁是你的好妹妹?”绿姑不悦地叫。

沙千里嘿嘿笑,说:“好,不叫你妹就是。红姑,你似乎对我沙千里并无情意可言。”

“你说什么?”红姑羞急地问。

“会主并非在今晚召集会中首要计议,而是准备三更正大举进袭,你不能说不知道,却……”

“哎呀!老天爷,我如果知道……”红姑跳起来叫。

“不必假惺惺了,我的好亲亲心肝宝贝。”

“天哪!我……回去问爹。”

红姑哭泣着叫,向帐外急奔。

“回来!”沙千里大喝。

红姑僵在帐门前,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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