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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板荡见英豪

京师来的群雄到了中浦村,为了保持尊严,拒绝与大风山庄会面,以表示白道的立场,明白地表示各办各的事,免贻黑白合流之讥。同时,颜面攸关,不敢将昨晚乌石山被困的事说出。

近午时分,至徽州府祈门县的小径上,一位秀眉深锁带了剑的小姑娘,接近了中浦村。她,赫然是飞霜姑娘,天都老人的孙女儿。

同一期间,有两姑娘通过乌石山,奔向秋浦。她们是一主一仆,主人是岳璘的妹妹岳琪。

祈门至池州的小径,本来不经过中浦村,只经过河对岸的山坡下,有一条岔道与至中浦的小径会合,距渡头还有余里,这一带皆有暗桩潜伏,任意下手捕捉岔眼的人。飞霜姑娘内穿劲装,外罩披风,胁下带了小包裹,腰悬长剑,已经够岔眼了。

接近了三叉路口,右首树林中突然踱出三个村夫打扮的大汉,三人当路一站,横拖着两头套了铁尖的草扁担,彼此似在寒暄,等候姑娘接近。

由于三人背向着姑娘,姑娘并未在意,大踏步向前闯,接近了三村夫,不由柳眉一皱,止步叫:“借光,请让路好不?”

小径窄小,三个人并肩一站,谁也别想过去,除非绕过。三大汉应声回身。但并未让开,中间那位四十来岁的暴眼大汉,眯着布满血丝的怪眼嘻嘻笑,流里流气地问:“小浪子,怎么这样凶?咦!还带着杀人的家伙呢,定是个雌老虎母大虫,吓死人哩。喂,小娘子意欲何往?”

飞霜姑娘柳眉一挑,不悦地叱道:“住口!你们让不让路?”

另一名大汉笑向同伴道:“老大,让这位小娘子走好了,免得让人说咱们青天白日拦路调戏妇女,罪名重着呢!恼得小娘子火起,拔剑砍下咱们的脑袋那才冤哩!”

口中劝老大让路,他自己却不让,眨着色迷迷的怪眼,放肆地,目光灼灼地在姑娘的胸腹上下死盯不舍。

老大怪声怪气地啧了几声,涎着脸问:“小娘子,别凶,女人太的了找不到婆家多可惜?请问芳名,有了婆家了么?十六呢?抑或是十八?”

飞霜忍无可忍,猛地踏进两步,闪电似的铁拳倏挥,向大汉的左颊猛抽。

大汉十分了得,虎跳而退,扁担一指,怒叫道:“小贱货,你敢行凶?该死的臭女人。”

一掌落空,飞霜姑娘吃了一惊,走了眼啦!这村夫不等闲哩!大汉骂得难听,她无名火起,右面的大汉扁担横栏喝道:“慢点!要在下陪你玩玩。”

姑娘怒火上冲,伸手抓向扁担。

又是一个高明的人,没抓住扁担,大汉沉担出招,大喝一声,扫向她的双脚。

她收脚前扑,意欲近身相搏,扁担像棍,棍和枪都怕对方近身。大汉斜移,挫身变招上挑,急逾电闪。

她用上了险着,飞脚便踢,“笃”一声踢偏了挑来的扁担,同时扭身再次猱身抢入,大汉来不及收招,斜退五尺,收头现尾,反挑向她的肋。

两人搭上手,全是一场快速绝伦的抢攻,姑娘未拔剑,赤手空拳周旋,想夺兵刃欺近身袭击,无奈大汉的扁担委实厉害,时枪时棍十分霸道,点打挑劈宛如狂风暴雨,根本没有破绽可以寻,把她迫得团团转。

换了十余照面,她知道遇上了劲敌,突然跌退八尺,玉手一抄,拔剑在手。

大汉到了,当胸点到。

她架开扁担,顺势切入,剑出白莲朵朵,直取对方咽喉。

大汉身形下挫,扁担一沉,来一记“古树盘根”。

她不愿硬接,后退两步。这一来,立即暴露空门,大汉乘机而入,扁担宛若灵蛇,把握机会放手抢攻。

另一名大汉脸色渐变,讶然叫:“这泼妇十分了得,咱们上。速战速决,以免泄露行藏。”

说上便上,两大汉立即加入吼声如雷:“留活口,打打打打!”

在一连串喝打声中,三根扁担如狂风暴雨,把飞霜迫得手忙脚乱,险象横生,只能窜闪躲避,毫无还手之力连招架也力不从心,岌岌可危。

大风山庄被毁败没,能逃出的人不多,既然能逃出,必定具有过人之能。这三名大汉以一比一,可能不是飞霜的敌手,以三比一,却可稳占优势,在三人的长兵刃围攻下,飞霜难逃厄运。

只片刻间,渡头奔来了两个青衣人,接近至十丈内。其中之一大叫道:“住手!自己人。”

三大汉闻声撤招,三面一分,但扁担仍然指向行将无力的飞霜。

两名青衣人奔近,一名大汉沉声问:“高兄,是你们的人么?咱们怎么没见过?她不是早上到的人吧?”

高兄抱拳含笑施礼,笑道:“她不是早上来的人,但却是云骑尉的好友。”

“哦!那么,得罪了,咱们兄弟鲁莽,姑娘海涵。”大汉向飞霜含笑道歉,举手一挥,率领同伴重新退入林中隐身,并注视着高兄与飞霜打交道。

飞霜收剑入鞘,拭掉鬓角的香汗,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谢谢你,高大侠。怎么在此地?岳兄他……他是不是快到南京了?”

“岳兄仍在此地哩!云姑娘上次在山东不辞而别,岳兄十分挂念,不知姑娘缘何一走了之,是以岳兄甚感惶恐哩!云姑娘怎么也到此地?”

“上次在山东,我有私事待理,不得不行。听说岳兄在九江捉到几个人犯,早已动身北返,按行程该已到南京,怎么还在此地?此地既非往来要道,亦非必经之地,是不是有了意外?”

“不错,有了意外。一言难尽,此地不宜多说,目下岳兄昆仲皆在中浦村,姑娘如无要事可至村中一叙。”藏身林中的大汉突高叫道:“高兄,咱们话得先说明白,贵友不进村便罢,进了便不能擅自离开了。”

飞霜一怔,向高兄问:“高大侠,他们是什么人?”

高大侠略迟疑,低声道:“他们是岳兄请来助拳的人。”

“但……但他们的口气,是不是有点反客为主呢?”

“他们并不受岳兄的控制,另有人统辖。”

“但他们……”

“他们也是为了艾文慈而来的。”

“哦!以他们的艺业来说,似乎不是无名之辈呢。”

“谅姑娘听说过他们的名号,他们是汉中三雄……”

“你是说,他们是横行关内,心黑手辣的黑道巨擘汉中钟氏三雄?”

“正是他们。”

“怎么?岳兄竟请他们来助拳?”飞霜变色问道。

“此中情由一言难尽,姑娘,可否与岳兄面谈?”

“好,我这次偷出黄山,绕道而行,原本就想见见岳兄,相烦高大侠引见。”飞霜沉静地说。

四人一走,汉中三维的老大钟振元,立即派人回村禀报。

岳家兄弟一群人,住在村东的五栋破屋,前两栋分别安顿后到的二十三名助拳朋友,中间一栋当作客厅,两僧两道与神剑秦泰和岳家兄弟在内居住。一栋安顿囚犯,由百步神拳与六名高手负责看管。另一栋安顿所有的女英雄,其中包括女囚犯沈姑娘在内。

岳璘恰好与群雄在客厅会商,突见有人领着飞霜进入,不由吃了一惊,赶忙告罪离座,迎出挽了飞霜便走,急趋安顿女流的破屋,神色极为不安。

飞霜只看到满堂男女老少,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正感到诧异,却被岳璘挽了便走,更是迷惑地忍不住问,“岳兄,你怎么了?”一面说,一面挣脱被挽住的手。

岳璘领进了客厅,方满脸惶恐地问:“玑妹,你怎么事先不打个招呼,便冒失地闯来了?”

“我以为你该已到了南京,谁知道你仍在此地逗留不走?怎么?我来错了?”飞霜有点不悦的反问。

“不是来错了,而是来得不是时候。”

“到底是……”

“长话短说,总之。目下的形势,你不该来。”

“那……你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日后我再向作解释,我立即送你走。”岳璘惶然地说。

“汉中三雄已说过了,许进不许出。岳兄弟,事已至此,你还是将内情告诉云姑娘好了。”门外跟来的高大侠说。

飞霜更是迷惑,秀眉深锁地问:“岳兄,你请了黑道的人物助拳,怕我知道内情,是么?”

“这……”

“岳兄,你错了,错得不可收拾,错得不可原谅。我这次听到风声,得悉你擒了艾文慈的朋友,以便设下圈套,等候艾文慈自投罗网,我认为你做得太过分了,希望赶来劝劝,劝你不可做出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举动来。那艾文慈并非万恶不赦的囚徒,你受国贼江彬之托要擒他归案的,本就……”

“笑话,我身为军官,奉命擒贼归案,名正言顺,有何不妥?”岳璘不悦地说。

“缉拿逃犯,似乎不应由你出马,国贼江彬也无权差你……”

“霜妹,以往你并不反对,况且曾经全力协助我,没错吧?”

“以往我并不知艾文慈的为人……”

“目下你又知道他多少底细?”岳璘悻悻地问。

“至少我知道他是无辜的。同时,他在江湖亡命期间,所行各事无愧无怍。”

“我只知他是朝廷钦犯,不问其他。”

“请别忘了令尊的身分,用这种手段将……”

“我只知在其位谋其政,不问其他。你就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是的,我希望你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你竟然不择手段请黑道凶魔助拳,是否甘心牺牲令尊的武林名望,来争取你高官厚禄的大好前程?这……”

“住口!你教训我么?请记住,目下我是奉朝廷钦命缉拿逃犯的专使,利用黑道人物做眼线的,在官场来说,这是绝对合法的手段。家父在武林中,自有他的声望地位,我的行事,与他无关。”

“岳兄,请勿执迷不悟……”

“不必说了,目下成功在望,我绝不轻易放弃。目下最急迫的事,便是我该如何设法将你送走。”

飞霜解下包裹,放在案上说:“我不走,我想看看你如何擒捉艾文慈。”

“不行,你得走。”岳璘语气坚决而烦躁地说。

“为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令祖的事?”

“知道,他老人家应玉龙老前辈之召,到赣南去了。”

“去有何要事?”

“不知道。”

“令祖应召前往大风山庄挑人家的垛子窰。”

“我不管爷爷的事。”

“我这里有不少令祖的生死对头,万一你暴露身分,如何是好?”

“咦!你是说……”

“一言难尽,总之,我是爱护你,你必须离开,愈快愈好。我给你去找男装,或许我可将你平安送走。你等一等,我出去就来。千万别走动,以免被人发觉。”

高大侠突然插口道:“岳兄弟,云姑娘刚刚到,你要她化装离开,必定反而引起他们的疑心了,说不定弄巧反拙哩!”

“不行,她非走不可。”岳璘固执地说。

“岳兄弟,这样好了,明天咱们派人到府城散布消息,云姑娘可随同前往,岂不甚好?”

“她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要走马上走。”岳璘坚持己见。

“咦!你们是不是反被控制住了?”飞霜讶然问。

“你别过问,准备走。”岳璘匆匆地说,出厅而去。

高大侠摇摇头,眉心紧锁地向飞霜道:“云姑娘,他的确是关心你的安危,可惜固执而缺乏主持大局的才干,恐怕要误事,你得小心在意。”说完,不等姑娘有所表示,匆匆走了。

不久,飞霜改了男装,村夫打扮,戴了遮阳笠,用布卷了剑,绕道从村后走,想走三叠庄脱身。岳璘领先而行,走得匆忙。

平安到达渡头,沿路遇上不少人,但有人见岳璘带路,无人加以盘问。渡船已毁,没有船补充,目前以竹筏代用。上次渡船翻覆,老船夫不在场,到村中沽酒去了。两个暗桩一口咬定不知谁开的船,他们都一时因困倦而睡着了,而且不知怎地居然睡在水旁,但对前来调查的人却不敢实说,一口咬定不知何人擅自开船。五名采购的人淹死了四个,劫后余生的那位大汉任何事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上船,覆船,如此而已。调查的人,认为是已死的四个人,必定是等不及渡夫返回而擅自开船,不慎而覆船,不再深入追究,也追不出任何线索,不了了之。

掌筏的人,仍是那位老渡夫鲁老头,两暗桩见是岳璘,未出面拦阻,任由他们两人上筏。

筏缓缓靠岸,岳璘吁了一口长气,一跃上岸,如释重负地向飞霜道:“总算平安无事,只要送你出了三叠庄,一切无妨了。到了三叠庄,有人盘问的话,尽可能不要开口,由我来应付。”

“岳兄,你邀来助拳的人,到底是何来路?”飞霜一面走一面问。

“目前恕我守密,以后再告诉你。”

进入三叠庄,这座只有数户人家的小庄像是废墟,大白天甚少人踪,家家闭户,街上连鸡犬也不多见,秋收冬藏,冬天到了,人畜都藏起来啦?

岳璘心中怦怦跳,有点发虚,看看到了村口,有首一间草屋木门悄然而开,出来了三名村夫。两名村夫举步向街心走,一名村夫傍门而立,冷然注视来人。

两名村夫在街心止步,转身相迎,恰好挡住了岳璘的去路,左首村夫呵呵笑道:“岳二爷么?你好,出村?”

岳璘颔首为礼,笑道:“是薛兄当值么?兄弟送一位弟兄至池州送信。”

“咦!怎么不走大路?”

“避免暴露行藏嘛!”

大汉不客气地伸手拉起飞霜的遮阳笠,脸上涌现诧异的神色。飞霜人生的美,穿上村夫装更显得不伦不类,一眼便可看出她是女人。

“咦!是姑娘。岳兄,这位姑娘在下陌生得紧,她的芳名是……”

“她是在下的好友,姓洪,今早来的。”

“哦!洪姑娘准备……”

“到府城等候另一批赶来的人。”岳璘抢着接口。

薛兄闪在一旁,笑道:“打扰打扰,这时到府城,时候不早,要赶两步哩!洪姑娘好走。”

岳璘心中一宽,向姑娘说:“你走吧,我不送你了,小心保重,再见。”

“再见。”飞霜木然地说,她对岳璘可说完全失望,但对他这次保全她的心意不由不感激于心。

不等她举步,倚在门房的大汉突然向前走来,并叫道:“且慢,刚才村中有话传来,说是来了一位姓云的姑娘,行踪可疑,要咱们当心些。这位姑娘在下似乎有点面善,如果是姓云……唔!请岳兄至屋中稍候。”

岳璘心向下沉,硬着头皮说:“黄兄,洪姑娘要赶路呢。”

“岳兄,对不起,此事兄弟责任所在,不得不慎重从事。”

岳璘脸色一沉,不悦地叫:“黄兄,你们管不着岳某的事,你说,咱们这次到底谁是主事的人?”

黄兄阴阴一笑不在乎地说:“当然,岳兄是主事的人,但事关双方的安全,便由不得岳兄作主了。”

岳璘气往上冲,沉下脸说:“既然是岳某主事,岳某却不能任意派人走动,岂非笑话?真是岂有此理!洪姑娘,你走。”

黄兄也变了脸,冷笑道:“不行,岳兄必须等候,等在下传出口信,等回音传到再说。”

“阁下是有意刁难么?”

“不是刁难,而是在下职责所在。”

“你要坚持阻拦?”

“你要坚持硬闯?”

“不错。”

“在下却不信。”黄兄阴森森地说。

岳璘一咬牙,向姑娘挥手愤然叫:“你走,看谁敢阻拦。”

黄兄与薛兄迎面拦住,另一大汉发出一声警啸。

飞霜拔剑出鞘,一声娇叱,挥剑便闯。

黄兄冷笑一声,退后两步,探囊取出一具尺二长的径寸红色喷筒,喝道:“谁敢撒野,我火星君黄文福要他顷刻变成烤猪。”

飞霜大吃一惊,不敢再闯。江湖上有两个擅长火器的黑道凶枭,名震江湖,其一叫火灵官,善用飞毒火。另一人便是这位火星君,他的雷火筒可喷出炽热的火流,远及三丈外,一喷之下威力笼罩,皮焦肉烂,不死不休。

火灵官的飞磷毒火焰并不猛烈,但火毒可怕,而且使用莲蓬形喷管,迎风飞洒漫天彻地,连续喷射绵绵不绝,歹毒绝伦。火星君的雷火筒威力奇猛,声音可怖,火流猛烈,但一发即止,不能连续使用,随身只能带三具,遇敌只能使用三次。喷管制造不易,装药液也极为困难。因此他不常使用,珍逾性命,所以他的名号,反没有火灵官响亮,如非性命交关的生死关头,他舍不得使用他的雷火筒。

两个玩火的凶枭,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相戒回避不敢招惹他们,谁也不敢和这些无可抗拒的火器开玩笑玩命。飞霜一听这人就是火星君,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街道窄小,闪避困难,她这血肉之躯,可禁不起雷火筒雷霆一击,乖乖地止步。

岳璘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抖出珍逾性命的雷火筒示威,大出意料之外,脸色大变,色厉内荏地问:“你敢用雷火筒对付我?”

“必要时,在下会使用的。”火星君狞笑着说。

“你不考虑后果?”

“在下重责在身,后果将由你负责。”

“我不信你敢胆大妄为?”

“不信你可以试试。”火星君一手扣住拉环阴森森地说。

这时,十余名大汉已把住了村口,拉上了栅门,远处戒备,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岳璘一咬牙,沉声道:“好,我会找贵庄主讨公道的。”说完,招手示意飞霜退回,扭头便走。

火星君不敢做得过火,不再拦,派两个人在后面五六丈跟踪,直跟至渡头。

对面渡头出现了不少人,大概已接到警讯了,岳璘想绕道走,已经毫无机会了。

沿途无人拦阻,只有不少人在路旁不住向飞霜打量。

接近村口,村前路两侧站满了人,路左是多臂熊与三十余名高手,路右是两僧两道萧老人一群男女白道名宿。双方皆用诧异的目光,迎视两人转回。

蓦地,黑道群豪中有人叫:“是天都老人云老匹夫的孙女,四位武林女杰后起之秀的飞霜。”

岳璘只感到心向下沉,脚下发虚。

多臂熊呵呵笑,迎上说:“岳老弟,难怪你的举动不寻常,在下正感到奇怪,老弟为何亲自送信差外出呢,原来所送的人是云姑娘。”

“在下不能将人送走吗?”岳璘硬着头皮问。

“不是不能,但送走云姑娘便不够意思了,你知道在下的人该会如何的想法?当然,云姑娘曾经随老弟在山东行道,你们的交情尽人皆知,送走,在情在理无可厚非,但以今天的形势来说,老弟似乎对不起在下了。”

萧老人举步而出,冷冷地说:“丘兄,阁下的语气饱含责难,不是有点强词夺理,反客为主么?”

多臂熊神色泰然,仍然笑吟吟地说:“萧兄谓勿误会,兄弟所说皆是实情。目下艾文慈纠合了玉龙那一批匹夫赶来救人,昨天他们已赶到九江,先走的人可能已到了池州附近。眼看双方行将接触,而敝长上还得三两天工夫方能完全复原,即将大举,生死存亡关头已到,咱们势将不择任何手段,不放过任何制胜的好机,方可将他们置之死地。你想想看,云姑娘这一走,谁敢保证她不向她祖父天都老人透露口风?她再愚蠢,再无情寡意,或者她恋奸情热,甘心嫁给岳老弟嫁鸡随鸡,也免不了多多少少透露一些口风,她总不能眼看自己白发苍苍,爱她疼她的老爷爷枉死横尸的,对不对?”

多臂熊的话,语气虽缓和,而且是微笑道来,但其中的用字可并不太客气,不留余地。

“这一些事与小辈的人无关。”萧老人大声说。

“正相反,咱们绝不放过任何制胜的机会,有云姑娘在我们手中,天都老人将是咱们的俎上肉。虎毒不食儿,老匹夫会乖乖就范的。”

岳璘脸色泛灰,说:“这样好了,在下负责看管云姑娘,保证将她不外出通风报信。”

“在下很难相信你。”多臂熊仍然微笑的说。

“你的意思是……”

“人交给在下看管。”

“你……”

“在下保证她,在事成之后,完整无损地交回给你。”

“不行!”岳璘骇然叫。

多臂熊呵呵笑,说:“随便你,你如果坚持,咱们的协议就此一笔勾消,各行其是。你们在场的人,全是武林中的顶尖儿白道高手,当然足以对付玉龙那群老不死,也足以应付中原一剑杨世超,不需要丘某这些人帮你摇旗呐喊助威。咱们就此分手,好来好去,再见。”

说完,含笑挥手,示意同伴离开。

飞霜愈听愈胆寒,她知道,爷爷的安全可虑了。

所有的人,全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岳璘。

多臂熊的人开始退开了。

神剑秦泰心中大急,脱口叫:“岳贤侄,拿定主意。”

百步神拳更是焦急,接口道:“岳贤侄,机会不可失,不可因小失大。”

岳璘内心天人在交战,脸色苍白,扭头凝视飞霜。

飞霜也脸色苍白,她在扫视四周,寻觅脱身路线,未注意岳璘的表情。

“岳贤侄……”神剑秦泰急叫。

岳璘一咬牙,突然举步便走,讶然叫:“你们随便吧!”丢下飞霜急步开溜。

脚步惊醒了飞霜,讶然叫:“岳兄,你……”

百步神拳向岳璘跷起大拇指,喜悦地叫:“贤侄,这才是大丈夫的行径,挑得起放得下。世间美女多的是,放得下方是人间大丈夫。”

人丛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仅可分辨的咒骂:“无耻!”

飞霜如被雷击,怔住了,久久方叫:“岳兄,琳哥!”

她自从与岳璘山东一别后,不再叫岳璘为琳哥,这时生死关头,叫琳哥也没有用了,岳璘要做大丈夫,大丈夫何患无妻?亲昵的叫声,唤不回大丈夫的心啦!

岳璘头也不回,急急走了。

她向村侧的密林飞逃,大滴汗珠向下滚。

多臂熊的人中飞起三条青影,快逾鹰隼,奋起狂追。

这是一座疏林,林左是修竹,林下枯草丛生,近竹林一带更是藤萝垂挂,荆棘重重,密密麻麻无法通行。

三名青衣人奇快绝伦,比飞霜快多了,两起落便已追及,长笑震天。

飞霜心胆俱来,她目前唯一的念头,是赶快逃出险境,设法通知爷爷。听到身后的笑声,便知人已追近,顾不得荆棘伤人,她转向荆棘丛中逃。

第一名青衣是个五十余岁,鹰目高颧的人,一跃而上。远出三丈外左足下沉,脚一点再次跃起。这瞬间,突觉脚下一软,似乎所踏处不是实地,怎么软软地用不上劲?脚下一软,但仍然远出丈处,本来一跃可届三丈,定可落在姑娘身后出手擒人,这一来又得费一纵之力。

他所踏处是一个坑,坑内有人潜伏在内,坑外盖了枯草,掩住了这人头部。他所踏之处,正是那人的左肩。

飞霜逃入树林,背后追的人也到了。她知道走不掉,走不掉只好拼命,大喝一声,大旋身就是一剑。

青衣一声怪笑,大袖一抖,“啪”一声震飞了她的长剑,右手伸到,捷逾电光石火,轻轻地按上了她的天灵盖。

村内,突然传来大叫声:“二爷,大小姐到。”

走近村口的岳璘,向跟在身后的乃兄岳珩苦笑道:“大妹来了,京中可能有消息传来,接她去。”

人全散了,村口林空寂寂,草木萧萧。

潜藏在洞坑内的人像是死人,始终不曾移动,当人群已散,方喃喃地说:“是的,不放过任何可以制胜的机会,机会不是来了么?策使他们自相残杀,岂不妙哉?”

他就是艾文慈,昨晚潜身坑中,藉草掩身,一动不动地侦察村中的情形,谁也没料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在村口潜伏,也没有料到他有那么大的耐心伏了一整天毫不移动,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儿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天色不早,黄昏降临,外围的暗桩只留置小部分警戒,大部分撤回防守村四周,以避免桩多力分的弊端,事实上他们仍嫌人手不够分配,警戒网不宜撒得太广。

村东角的警备,岳璘的人撤回一半,由大风山庄的人接替,整座中浦村戒备森严,危机四伏的。

艾文慈将带来的干粮饱肚子,带上水葫芦,背着剑,胁挂盛着金针匣的特制革囊,穿的是草黄带褐色的劲装,腰带上还带了一件一面黑一面白的披风,头上有外黑里白只露双目的头罩。整个人裹在神秘可怖的气氛中,像个恐怖的幽灵。

幽灵一寸寸接近了村外缘,隐没在房屋的阴暗角落里。

一道短墙下蹲伏着两名警哨,警觉地向外监视,居然未能发现有人从身后经过。要深入办事,不可先制警哨,他连越五道警哨,直趋中枢,首先到达村东,已是二更末三更初时分,在夜行人的心目中,时光尚早呢!

小厅中,岳家兄弟与乃妹正在争吵,争吵得相当激烈。只有兄妹三人,没有人在场排解。

岳琪姑娘上次在山东,协助乃兄伴同飞霜姑娘远缉艾文慈,明枪暗剑齐施,把艾文慈追得上天无路,几乎得手。岂知艾文慈机警绝伦,多次逢凶化吉脱出罗网,最后她被艾文慈擒为人质黑店遇险,艾文慈反而以回报怨将她救出。此后,她对艾文慈的看法有所改变,不但不愿再协助乃兄,甚至不时在乃父金翅大鹏面前替艾文慈缓解。

她来了半天,弄清了情势,心中不以为然,向两位兄长愤慨地说:“二哥,你居然与大风山庄的黑道反贼同流合污,这件事传出江湖,你叫爹爹如何做人。而这些消息绝对瞒不了人,你怎么不替爹爹想一想?我反对你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你必须悬崖勒马改弦易辙,尽早摆脱那些人所共弃的黑道凶魔。”

“大妹,你别管我的事,爹爹已许我便宜行事,我做的事我负责,你叫什么?”岳璘不悦地说。

“大哥,你怎么了?糊涂和跟二哥胡来?”岳琪的火发向岳珩。岳珩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两位大师和两位仙长皆不反对,今天到达的擒龙客萧老爷子也无异议,我凭什么反对?擒沈仲贤做饵,是神剑秦老爷子一手策划的,我又怎能反对?大妹,你要知道,我和二弟奉命追缉艾文慈,名义上是我和二弟主事,其实我们只是傀儡而已,他们只要藉我和二弟的官员身分,以便合法地缉捕人犯,由不得我们。两僧两道皆是江湖提督直接差来的人,他们是事实上的主事人。大妹,你责备我们是不公平的。”

岳璘也冷冷一笑,接口道:“我和大哥是朝廷的命官,缉盗的专使,所行所事,与爹爹的武林地位无关。我们并未利用爹爹武林的声望,要求武林朋友奔走驱策;我们作为是好是坏,由我们负全责,别用有损爹爹的名望这些话来唬人好不好?”

岳琪不屑地微微嘴,悲愤地说:“二哥,你这些话无法令人心服,不管这次成功失败,我相信爹爹都会不悦的。暂且将爹爹的武林声望置之度外,那么,午间你竟牺牲云姐姐,将她交与大风山庄的恶贼,你有何话说?你对得起不顾一切伴你天涯缉凶的云姐姐?她前来找你,你却自私自利不顾情义,将她交给宇内凶魔,扪心自问,你天良何在?”

“哼!她这次可不是助我而来,她居然替艾文慈求情呢?不错,她曾经帮助过我,但并不是说我欠她一份情。再说,我已经替她尽了力,她该怨她的爷爷天都老人,于我何干?”岳璘笑笑说。

岳琪气得粉面泛青,拂袖而起愤愤地说:“好吧,和你这种强词夺理的人说也说不清,明天我回家,把你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向爹禀明,让你一意孤行好了。”说完,出室而去。

“大妹……”岳珩急叫。

“别理她,这疯丫头,她也同情起艾文慈来了,留她在此反而误事。不等她到家,咱们已将艾文慈的脑袋摘下来了。”岳璘毫不在意地说。

“二弟,你我是不是得反省?”岳珩迟疑地问。

岳璘不悦地推椅而起,冷笑道:“要反省,你自己反省好了。做事三心二意,万事无成。大哥你这种人做事下不定决心,婆婆妈妈讨厌得很。”说完,迳自走了。

外面窗脚下,黑影隐去。岳璘在院门外仰天吸入一口气,喃喃地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可不像大哥那么没出息,畏首畏尾成得什事?”

门外站着两名警哨,前中一名问:“二爷你说什么?”

“我说,擒艾文慈的一天快来了。”他大声说,似乎藉此发泄心中闷气。

多臂熊的卧室,紧接着前面的门房。病房内,脸色略带苍白的玉面神魔,坐在榻上运气行功,额角汗影闪亮,似在紧要关头。多臂熊把守在门外,替玉面神魔护法。

房四周,八名高手严加戒备,如临大敌。

多臂熊的卧室后进,是囚禁飞霜姑娘的小室,中间隔了一座天井,没有后门。天井中有两名看守,瓦面上伏着两名警哨。后面两侧的墙根下,也有两名警哨潜伏。瓦面的与墙角的警哨,皆可与前面病室的警哨保持目视联络,相距仅六七丈,彼此呼应,任何人也休想接近十丈内。

左右的村屋上下,皆有警哨潜伏,可说绝对安全。

寒风彻骨,夜黑如墨。后墙脚的一名警哨,刚感到身后冷风飒飒,便突然昏厥,靠在墙上人事不省。

一个黑影如同无形质的幽灵,到了天井的短墙下,像轻烟一般徐徐上升,一手搭住墙头引体向上,侧头以一眼向内瞧。另一手伸至墙头,轻轻一振,两把飞刀化虹而飞。刀出手,人立即以闪电似的奇速滚越墙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身法扑向两名看守,双掌齐抓,抓住了两名看守的脖子向屋内提。

黑影是艾文慈,那两把飞刀,得自大清河双杰万老大万文手中。昨晚他救隐虹姑娘,接了万文三把飞刀,今晚用上了两把,一把贯入一名看守的喉下方,另一把射入一名看守的左背胁直抵心坎,随刀下扑,两名看守未能发声叫号,便呜呼哀哉。

他将两名警哨倚在墙角下,轻轻卸了加了锁的小木门,闪身而入。

小屋中灯光明亮,前面向天井开了一个小窗,在窗外可看到室内的一切。

飞霜姑娘的手,被粗大的铐链铐在一个特大号的石磨上。铐链连着脚镣,双脚也被脚镣扣住了。这是说,她的手脚皆被扣死,只能稍稍活动。外衣被卸掉了,现出穿在里面的亵衣,即使她能有缩骨法逃脱,上体无衣也够狼狈的。她躺在一堆稻草上,冷得脸上已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着,缩成一团。

艾文慈取出日精剑,俯身低喝:“噤声,举动要轻。”

飞霜听到叫声,方觉有人近身,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人,吓得几乎叫出声,以为是鬼魅出现哩!

日精剑削铁如泥,削断了铐链与脚镣,他将披风将她裹上,低叫道:“抱紧我,出去将有恶斗。”声落,将她背上,用衣带系好,剑鞘不要了。他剑隐肘后,跃出天井扶摇上升,出其不意猛扑瓦面的两名警哨,快速绝伦破空猛扑。

瓦面上伏着的两名警哨,刚看到黑影从天井下升上,还以为眼花,尚来不及站起,剑已将一名警哨刺死在瓦垄上。

“呔!”艾文慈暴叱,一脚急飞,“砰”一声响,将另一名警哨竟踢飞三丈,上升丈余,带着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掉下屋后去了。

他一跃而下,去势如电射里飞,没有人能看清他是人是鬼,但见黑影一闪而逝。

中浦村像一锅沸水,火把齐明,人群惊窜,乱哄哄成群结队大搜特搜。可是,入侵的人无影无踪。

飞霜在艾文慈的背上,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从开始撤走至出村,她只感到人向上升,有人横尸,有人狂嚎,接着是腾云驾雾一般,耳畔只听到风声呼呼,身躯乍起乍落,四周黑漆漆一片迷蒙,她感到头晕目眩,如此而已。但她的心是清明的,神智更是清醒,毛骨怵然地想:“这救我的人,是不是鬼?”

不久眼前更黑,接着火光一闪,有松明的毕剥声传出。

这是一石洞,很小,但相当深,而且内部折向,里面没有风,松明的火焰毫不摇晃。

艾文慈将她解下,从壁角的石堆中取出包裹,取出一件夹衫,背着身子递过说:“外衣宽大,但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着,将就些,穿上再说,地面的山洞阴凉,你如果不穿悉从尊便。”

口气含有敌意,飞霜先是一怔,然后急急穿上外衣,用腰带一捆,像是一件长袍。穿着停当的,她揉动着手脚说:“恩公,你似乎对我有成见,但为何救我?能请教你的大名么?”

他拉掉头目转身,冷冷说:“成见!哼!我该袖手旁观看你遭报。”

飞霜脱口叫:“艾文慈,你……”

“哼!你还没忘记艾某,记性不差呢。”

“你……你救了我……”

“在下并非救你,而是利用你。”

“什么?你……”

“在下用你那位好朋友好情人岳璘的狗腿子们的暗器,射杀大风山庄恶贼的暗桩,救你出险,嫁祸与你那位大情人好朋友。明天,他们将狗咬狗拼个你死我活了。”

飞霜感到心中发痛,凤目中泪光闪闪,颤声说:“艾爷,不管你是否原谅我的过去,但这次我重出黄山,对你……”

“我不听你的解释,你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艾爷,你难道不肯宽恕一个知错悔改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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