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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南三剑

卫府已经精英尽失,卫振明听爪牙们报说中海仍然住在平安客栈,这时正乘马前来找他,不由大惊失色,立即召集还可派用场的人在门外严阵以待。

中海在阶下勒住坐骑,根本不在意两侧爪牙们的诸葛连弩,安坐鞍桥沉声向上叫:“卫振明,能听得进在下的忠告么?”

卫振明脸色铁青,愤然地叫:“咱们无话可说,除了放手一拼之外,没有人要听你的话。”

“你要听的,阁下。你知道你目下的处境是如何凶脸么?”

“你无奈我何。”

“在下不是指今天,而是指以后,徐福春是龙虎风云会的会友,你知不知道?”

“甚么?你……”卫振明大吃一惊,如遭五雷轰顶,脚下一软,几乎惊倒。

“难怪,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昨晚才烧他的府第,杀他的人,他本来在下月要到湖广听候差遣,被你这一闹,阁下,你的乱子闹大了。”

“你……你胡……胡说!”卫振明用不像是人的声音叫,脸色泛灰,生像是死人面孔一般。

中海兜转马头,扭头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在下已经告诉你了,如果我是你,即使不立刻逃命,至迟也得在一个时辰之内逃出十里之外,绝不会愚蠢得在这儿等待死神的召唤,让龙虎风云会杀个鸡犬不留,时辰不多,阁下好好准备吧,再见。”

“且慢!你……你怎么知道徐福春是……龙……龙虎……”

中海将金云玉版副令取出来扬了扬,重行收入说:“阁下大概没有见过龙虎风云会的金云玉版令,这就是,假使你立即派人将黄金千两送到关王庙,在下任由阁下携家带小尽速逃生,但必须在他会友赶到之前离开,慢了恕不负责,如果黄金不立即派人送来,你便得偿还昨晚的血债。”

说完,马儿四蹄奔飞,冲出广场去了。

卫振明当然没有见过金云玉版令,不由他不信,片刻之后,卫家鸡飞狗走,马和车全装上了值钱的物品,车辚辚,马萧萧,各奔前程四散逃命,一千两黄金,在众人逃离之前,已经送到了关王庙前了。

此后,太康镇卫家的所有宅院,在岁月如流中逐渐崩圯,卫家的子孙永远不见回来整理家园,各地卫家所经营的盐茶行业,几乎在一天中全部关门大吉。卫振明一家子,不知逃到何处去了,也许在天涯,也许在海角,反正没有人再见过这位财势显赫的卫大爷。

中海将珍宝金银交给镇上的主事,要他们转赠给那些曾被徐卫两家迫害的人,救济贫苦,然后策马驰向东面大道,直奔老龙丘,在镇民鸣炮欢送之下绝尘而去。

三里余到老龙丘下,他向右一折,远远地,便看到丘下凋林中,有两栋茅舍,马儿穿林踏草而行向茅舍徐徐驰去。

茅台中似乎没有人,后面的羊栏也不见羊群,柴门紧闭,两条大黄狗远远地便汪汪狂吠。

他在门外下马,将绳系在树枝上,走向柴门。

柴门悄然而开,奔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清秀的脸蛋上泛着天真的笑容,上前笑道:“龙大哥,爷爷算定你必定会来,欢迎。”

中海含笑将少年挽住,笑道:“你爷爷昨晚定到镇上去了,小弟弟,我猜,你也去了,对不对?”

少年人脸蛋一红,笑道:“去是去了,但不敢动手。”

“我想,你们一定暗中帮了我的大忙。”

“爷爷不能动手,连高来高去也感吃力,不然昨晚我们也和他们一拼,龙大哥,爷爷说你太大意了,你离开囚牢后不久,便来了两个巡查的恶贼……”

“哦!谢谢你们,你们把那两个家伙解决了?”

“爷爷用不上劲,袖手旁观,我给了他们两颗飞蝗石,打昏了让他们在阴沟里快活。”

茅舍中传来了邹老人爽朗的笑声,叫道:“哲儿,还不请龙大侠进来入席?”

少年拉着中海往里走,一面说:“龙大哥,我叫小哲,你可不可以叫我小弟?”

“当然可以,兄弟相称有何不可,只怕愚兄高攀了哩!”

邹老人出现在门中,身侧跟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婆,两人含笑相迎。

中海长揖为礼,含笑道:“老爷子,小可幸不辱命,只是有事在身急需上道,故特专程前来听老爷子前往镇中善后……”

邹老人挽了他的手往里走,抢着说:“哥儿,不是老朽推托,隐世避仇的人一旦重管尘俗纷扰,必将自陷死境,何况我已不能再和人争强斗胜了。”

进了厅,厅中宴席已备,邹老人向老太婆伸手引见道:“龙哥儿,这是老朽的老伴,哲儿是老朽的孙儿。”

中海向老太婆行礼,恭敬地说:“婆婆万安,小可来得鲁莽,婆婆尚请多赐教益。”

老太婆笑得爽朗,说:“龙哥儿客气了,老身对内外功拳剑等一窍不通,老头子倒希望为哥儿效劳,有事你可以请教他,哥儿侠胆慈心,而且胆识过人,两天来伤人而不杀人,挑动二虎相争而两败俱伤,轻而易举地替太康镇除去了心腹大息,大快人心,可敬可佩,特备水酒为哥儿道劳,请上坐,哲儿,上香茗。”

中海怎肯入座,他还得赶路呢,摇手道:“婆婆,不是小可矫情,委实有急事在身,必需赶路,盛情心领了。”

邹老人将他挽至主客位旁,笑道:“龙哥儿,你的事并不急,坐下啦!”

中海不肯坐,诚恳地说:“老爷子,在下的事十万火急,关系……”

“关系着武林大劫,是么?”邹老人打断他的话。

“不错,确是……”

“放心啦!施姑娘在许州还有几天逗留,小襄王……”

邹老人向东厢房招手,叫道:“苕丫头,还不出来拜谢龙哥儿的救命大恩?”

厢房门悄然拉开,西面院门也拉开了,银凤、分水犀几乎同时由两侧进入厅堂,两人同时下拜。

“恩公,义薄云天,不念旧恶仗义援手,恩比天高,请受妾身一拜。”银凤感激地说,盈盈拜了下去。

中海恍然大悟,闪在一旁伸手虚引,急急地说:“不敢当,两位请起。”

邹老人将他按在椅上坐了,笑道:“哥儿,你是不是感到奇怪?”

“小可确是迷糊了。”中海点头答。

“说穿了便不足为奇了,禹姑娘的父亲洞庭王受艺衡山南岳处士温庭芳,而南岳处士与老朽有过命交情……”

“老爷子是……”

“老朽早年的匪号叫飞江剑客,四十岁以上的江湖朋友大多不会陌生,算起来,老朽与长春子三大高手还是同辈的人,只不过老朽的名号没有他们响亮而已,老朽负创隐世,仍与南岳处士互通音讯三年两载中,必定聚首一段时日,那时,洞庭王还是一个少年人呢,二十年前,老友南岳处士遽归道山,洞庭王便在江湖闯荡,他很有出息,可惜路走错了,成了水旱绿林的领袖人物,因此,老朽不许他到舍下打扰清静。后来,我发现他虽是绿林大豪,倒还有出息,恪守绿林规矩,劫富济贫不逾越,所以,我告诉他,如果有困难,方可前来找我,这次洞庭水寨被玉麒麟成君玉里应外合攻破,他目下正在部署反袭的实力,筹画应付龙虎风云会的大计,不能抽身前来,却遣丫头前来找我,丫头地头不熟,在太康镇落店,几乎断送在那儿,我不知道洞庭王已有了子女,事实上我的确早已和江湖断绝了一切往来,如果你不是适逢其会地救了她,老朽岂不是抱恨终生,咱们先喝两杯,再将你的事详加说明。”

哲儿把盏,酒过三巡,邹老人往下说:“小犬目下在开封府经营皮货生意,倒还兴旺,由于我的老伴坚决反对犬子重蹈老朽的覆辙,不许他做江湖人,因此一意经商,成为殷实的皮货商,但我这小孙儿却不甘寂寞,从小便喜欢和开封府的汴梁镖局的伙计们鬼混,因此对江湖见闻甚是广博,昨天他从开封回来,对天玄剑的女公子施素素的行踪知之甚详,她在许州有几天逗留,极可能敦请她父亲的故友八爪苍龙丘珣重出江湖,所以你用不着急于上路。”

中海略一沉吟说:“老爷,小可想劳驾小弟跑一趟许州,尚请俯允。”

“跑一趟许州?”邹老人讶然问。

“是的,到许州找到施姑娘示警,要她严加提防,小可必须及早南下,无法亲自跑一趟。”

小哲摇摇头说:“大哥,不是我推辞。汴梁镖局的人,都知道八爪苍龙隐居在许州,江湖上的人想找他的人为数不少,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何处隐居,除了他的少数知交之外,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住处,大哥,即使你亲自跑一趟,也不可能将施姑娘找到。”

银凤也接口道:“龙恩公,施姑娘行踪飘忽,且为人聪明机警,我想,她会得到消息及早趋避的,希望她能逢凶化吉,不要落在恶贼们的手中。”

小哲摇头道:“禹姐姐,恐怕你低估了龙虎风云会了,这次该会的人安排得十分周到,开封的武林朋友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禹姐姐你从汝宁来,而且和该会的人纠缠,所以知道小襄王的阴谋诡计,汝宁以北的人怎会知道妮,我敢打赌,施姑娘绝不知道小襄王在汝宁布下埋伏要算计他。”

银凤呆了一呆,向中海道:“龙恩公……”

“禹姑娘,请别再将恩公两字挂在口边好不,如不见弃,叫我中海好了。”中海笑着接口。

银凤低下螓首,幽幽地说:“我并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怎敢放肆?这次找到邹爷爷,爷爷告诉我说你是龙中海,我惭愧死了,半年前,家姐在甘凉道多有得罪,恩公却以德报怨在秦岭道中,冒万险将她从小襄王手中救出,两月前在福建,我又……”

“禹姑娘这些过去的事,还提它则甚?”

邹老人接口道:“丫头,这样好不,你何不跟小哲叫龙哥儿一声大哥,目下江湖大劫已临,你爹敢于和龙虎风云会相抗,极为难得,而龙哥儿又是铁铮铮的侠义英雄,也敢于和龙虎风云会叫阵,你爹日后仰仗龙哥儿之处尚多,不必过于拘束,拘束反而生分,是么?”

“那……那……”

中海神色一怔,接口道:“禹姑娘,令尊对麒麟山庄是否熟悉?”

一直缄默不语的分水犀笑道:“龙老弟,麒麟山庄的一草一木,我了若指掌,怎样?”

“我要深入虎穴,想仰仗兄台鼎力相助。”

“什么?你……”众人皆俱失击惊叫。

中海干了一杯酒,凛然地说:“龙虎风云会的秘密,我尽知其详,但事关机密,而且说起来也难以令人置信,打击该会揭发该会阴谋的时机尚未成熟,恕我暂行守秘,总之,目下几位高手名宿已在全力奔走,联络天下群雄共襄义举,我人微言轻,不足负此大任,而且血仇在身,因此必须打入龙虎风云会卧底……”

他将在平邱集的事概略说了,取出金云玉版副令让众人传观。

邹老人跌脚道:“糟!你在这儿管了太康镇的事,杀了六盘疯道,你还敢到麒麟山庄自投虎口?”

“小可用的是大地之龙名号……”

“哥儿,你认为龙虎风云会的人全是草包么,你千万……”

“但小可势在必行,凶险何足惧哉?”中海豪放地说。

“那怎么行,这……这不啻自投罗网,你这样做太不值得了!”邹老人声色俱厉地叫。

中海不在乎说:“戮杀小可父母的凶手藏在龙虎风云会中,除非身入虎穴别无他途,小可也知麒麟山庄凶险,因此希望获得广兄的鼎力相救助。”

分水犀拍拍胸膛,不加思索地说:“老弟,水里火里,但请吩附一声,广某万死不辞。”

“小可单身深入,只需广兄将山庄的概略形势明示。”

“兄弟返回洞庭后,即率人在山庄附近策应,防范于未然,老弟认为妥当么?”

“小可先谢谢广兄,并请禀明洞庭王,时机未至,千万不可妄自行动自耗实力,宜养精蓄锐,谋而后动,同时,希望广兄知会朋友们一声,传出四绝秀士路老前辈已出现江湖的消息……”

“什么?这……这……”分水犀惊问。

“这消息如果传出,将可挽救不少英雄豪杰的性命,怎奈事关机密,恕小可不能将详情见告。”

“好,兄弟遵命。”

中海放下杯筷,说:“时候不早,小可必须告辞了……”

邹老人一把挽住他,急问:“哥儿,你怎么这就要走,施姑娘恐怕还没到许州呢!”

中海苦笑,无可奈何地说:“小可必须前往许州一行,不能坐等施姑娘到来,因小可必须在十四日之内找除体内奇毒。”

“你体内有奇毒?”

“是的,昨晚一时大意,被徐贼所算,在如意凤肝中下了朔望散,半月内如无解药,将毒发而死哩!”

“我的天!”分水犀惊叫。

邹老人倒抽一口凉气,倏然站起道:“糟!那畜生的朔望散十分歹毒,如无他所配的独门解药,危矣!咱们分头找他,我与龙哥儿到他的老龙别墅。”

“晚了。”中海苦笑道,稍顿又说:“解药已被焚毁,配药须三月之久……”继而将迫徐福春的事说了。

“那……那……哥儿,你如何打算?”

“小可去找回春居士丘宪老前辈讨解药。”

邹婆婆笑道:“八爪苍龙丘珣,与回春居士是同堂兄弟,哥儿,还是多等几天,在西平要道上等到施姑娘,她会告诉你回春居士的隐居处所,岂不胜似乱打乱撞,你到许州,你一定能找到施姑娘的呀!”

“龙大哥,过两天我和广叔伤势稍轻,一同到西平等候施姑娘,这样可好?”银凤满怀希冀地说道。

“人多了反而不易守秘,姑娘的盛意,在下心领了。”中海客气地拒绝了,看银凤神色幽怨,只好又说:“你的掌伤不是三五天之内可以养好的,我替你和广兄开张疏血培元的药方,大概十天之内可以复原,你还是在邹老爷子这儿好好调养一番才是,不然日后便不易根除内伤之源,拖得太久。”

邹老人也说:“丫头,你确是不可再事操劳了,等拖到了我这种地步,后悔就来不及啦,小哲明天启程北上,要他爹立即将我早年的好友请至洞庭助令尊一臂之力,你和广老弟在这儿养伤。”

“爷爷,哲儿要和龙大哥去找施姑娘。”小哲噘着小嘴叫。

“不行,龙哥儿要这儿逗留三二天。”邹老人说。

“小可还是到许州好些。”中海迟疑地说,稍顿又道:“难在小可不能久等,又不能不等,万一施姑娘落在小襄王之手,挟她为人质胁迫天玄剑就范,大事休矣!”

邹老人沉吟着说:“你放心,许州以北安全得很,小襄王既然在汝宁的要道设伏,有的是机会,这三天中,我和你走一趟西平。”

“走一赵西平,为什么?”中海讶然问。

“你的剑光华太过,遇上识货的高手,便不会和你正面交锋,便会失去神剑威力,有等于无,如果我老眼不花你这把定是追电神剑,那是大宋皇朝时代,长春真人丘处机仗以出塞,随元朝皇帝远征西域扬威天下的神物。”

中海将剑解下,呈上说:“剑名确是追电,但却不知是不是长春真人之物。”

邹老人拔剑细察良久,点头道:“确是这把神剑,不仅可断金切玉,且可辟妖邪,如果被宇内三大高手中的长春子老道发现,你的处境便很危险,长春真人共有三把神剑,他的四大弟子在真人仙逝之后,谁也不知神剑落在何方,目下的长春子自认是长春真人的直系传人,此事大有疑问,岂有后辈徒孙也沿用师祖的名号之理,但他自认是长春真人的传人,谁去管他呢,因此,我和你走一起西平,西平的龙泉溪旁,有一座龙泉古井,剑在泉中浸上十二个时辰,再用县西棠溪村的剑潭底部紫泥煮上一个时辰,剑上的光华立敛,外表略带紫黑色,而剑的威力却丝毫不灭,便可以引人上当毫无戒心地送死了,同时,这三天中,老朽愿以练气绝学两仪心诀相赠。”

中海一怔,说:“小可闯荡江湖,披星戴月,四海奔波,无暇苦练,再说,小可何德何能,岂敢受老爷子的厚赐,老爷子的盛情,小可只能心领了。”

邹老人淡淡一笑,慎重地说:“老朽这种心法,没有气功根柢的不能练,天资不佳的人不会炼,没有大恒心和没有坚强意志的人也不能练,连我那犬子也毫无所成,看来,我这种奇学可能成了绝学了,多年来,老朽都在物色有根基且有侠胆慈心的人以便倾囊相授,看看是否真的成为绝学后继无人,老朽双目不盲,认为你定能将这种刚柔并济的奇学发扬光大,两仪心诀练成不易,但如果能克服困难冲破练气术的守旧藩篱,进境必将十分惊人,百日之期便可有成,刚柔并济,收发由心,威力奇大,我只能将心诀和练法告诉你,是否能够成功,只有问你自己了。”

中海困惑地说:“气功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后,非但可以益寿延年,百病不侵,更可令经脉回春,而老爷子……”

邹老人呵呵笑,接口道:“老实告诉你,我也没练成。”

“老爷子也没练成……”中海吃惊而困惑地叫。

“是的,没练成,这心诀我得来太晚,而我那时已是半百年纪了。”

“那……那怎能证明这种气功是了不起的奇学?”

“你记得本朝开国时,与武当的祖师爷张三丰相交最深的人是谁么?”

“开国时有两个人,一个是疯子周颠,一是铁冠道人,后期是峨嵋伏虎寺的……”

“不提以后,只说周颠,他向太祖高皇帝告太平,游戏风尘佯狂玩世,功成逃世遁迹庐山,不知所终,你该知道太祖高皇帝是怎样对付他的事迹么?投江、火焚、囚禁、绝其食一月,他居然毫发无伤,这件事绝不是空穴来风,太祖高皇帝御笔亲撰的周颠传,以及御笔所书留在庐山的周仙碑说得明明白白。”

“这种两仪心诀难道与周仙有关?”中海问。

“是的,不但有关,而且是他留在尘世的手泽。那年我在庐山攀登紫霄峰石室,寻觅传说中的禹王神经,后面也有人垂绳下室,原来是极少在江湖走动的电剑童大嫂,我俩在禹王神经前审视那些自古以来无人认得的怪经文,一窍不通,却在上面的一座巨石壁上,发现了周仙所留下的真迹,题名是两仪心诀,留待有缘。当时,童大嫂和我在石室中苦参,三日后,童大嫂一笑而别,她认为是后人故意愚弄世人的玩意,不值一哂,天下间武艺分大致内外二途,练气虽是内功,其实也分为两派,一走刚猛,一趋阴柔,绝难冶刚柔于一炉,两仪心诀刚柔并济,显然是欺人之谈,绝非周仙的真迹,不屑一练,可惜我年事已高,想练也无能为力,但我可保证,如果找到能不怕困难而且天资特异的人,我相信可以练成,那是你的事,咱们酒已足,哲儿,盛饭来,然后将龙哥儿的马藏好,晚间爷爷和龙哥儿到西平。”

初更时分,一老一少取道奔向西平。

第三天,中海一骑先到西平,然后徐徐南下,他换了一身最令人讨厌的深紫色劲装,追电剑光华已敛,剑身泛着深紫色的光芒,像是一把古老的紫铜剑,毫不起眼,比常剑窄而具有弹性,看不见锋芒,他腰带上的飞刀,仍是银光闪闪。

南下的官道宽阔,车马络绎于途,这是到湖广的大道,南下的人必须经过这条路,走了一天,他只走了三十里,沿途留意经过的每一个可疑人物,但却一无所获。

第五天,他在遂平落店,眼看又过了一天,他心中暗暗焦急。

遂平下行有两条路,东南到府城,南下确山,人必须在这儿等候施姑娘,谁知道施姑娘要走那一条路。

确山原属信阳州管辖,上月复划归汝宁府。确山县的人大事庆祝,因此,往来的商旅似乎平空多了不少人,这些人中,龙虎风云会的人占了不少分量,中海逗留在遂平,不知道确山所发生的任何事故。

北门城内靠近城门口的高陛栈,是当地颇负盛名的老店,占地甚广,前面的广场可停放十余部大车,店的外围有长廊,廊柱加了外栏,可以拴马,廊内设有十来张长凳,坐在前廊可以监视着出入城门的行旅,但本县有四乡,由四乡入城的人甚多,在城门口守株待兔不是办法,他必须走远些。

一早,他告诉店家说要出外公干,晚间方可回店,要店伙小心照料行李,策马出了北门,五里地有一座建在路右的五里亭,这是送客的所在,也是进城最后一次歇脚的地方。亭后是一座树林,路对面两里地有一座小村寨,他将马儿的嚼环卸下,赶至林侧的草坪中,提着食物包折回亭中,静静坐着等候。

红日高照下秋高气爽,这两天不见云影,是秋末难得的好天气,天气晴和,晚间的凝霜反而结得特别厚,林野中银光闪闪,在朝阳映照下,蒸气朦胧,浓霜渐渐溶解,寒气袭人。

他内穿紫色劲装,外罩青夹袄,头上挽发而不带冠,也没束包头,只用青发结绾住发结,脚下穿的快靴,脸色红润,剑眉虎目,显得英气勃勃,健壮如狮,他的剑用青布卷了,掂在手上,站在亭上向北眺望。

道上几乎全是北行的商旅,南来的少之又少,即使有三两个人匆匆而过,也是从乡间进城售土产的乡民,没有任何岔眼的人物。

他捺下心中的焦躁,在亭栏的砖凳上坐下,自语道:“即使昼夜兼程赶往九宫山,也需五天左右已经过了六天,找回春居士讨解药的时辰不多了,假使这两天等不到施姑娘,我是否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呢?”

“不能?”他替自己回答,叹口气又说:“施姑娘的安全,关乎整个武林的安全,万一她被小襄王所擒,天玄剑父女情深,必定被龙虎风云会所胁迫,大事去矣!无论如何,我等冒险等候,这两天如果等不到,我只好放弃进入麒麟山庄的大计,和小襄王一决雌雄,闹将起来,施姑娘定然可以闻警及早趋避了。”

世间不如意常常十之八九,往往决定进行的事,会无端生出不少波折,不易顺利完成,或者被迫改变计划。

他计划冒险进入麒麟山庄,打入龙虎风云会,找到双头蛇迫问他陷害他流役边塞,屠杀双亲的主凶,如意算盘打得不够精,原因是他没想到利用朋友,只能独力去行事。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怎能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和实力雄厚、组织严密的龙虎风云会相抗衡,但他毫不气馁,无畏无惧地勇往迈进。

将近辰牌末,远远地,县城方面驰来五匹健马,狂风似的卷到,蹄声如雷。

他定神看去,心说:“唔!是五个江湖人,不知是何来路。”

蹄声骤止,五匹马到了亭前,五名黑衣骑士飞跃下马,由一名骑士将五匹马牵至亭左的树林中系好,另四名骑士已经进入亭子。

五骑士人生得雄壮,只是满脸横肉,相貌粗犷凶猛,穿黑劲装,外面加了一件羔皮背心,腰悬单刀,挂了百宝囊,慓悍之气毕露无遗。

第一眼见暴眼骑士踏入亭中,瞥了一眼中海,向第二名虬须骑士说:“二弟,把这家伙赶出去可好。”

虬须骑士应喏一声,走近中海拉开大嗓门叫:“喂!小子,你听见没有,爷要在这儿办事,滚出去。”

中海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徐徐站起,扫了众人一眼,将剑囊挟在胁下,懒洋洋地出亭,在亭侧的树下坐了,食物包和剑囊放在身旁,倚坐着假寐,定神倾听五骑士谈话。

五骑士有眼不识泰山,他们无法看到中海的夹袄内所藏插飞刀的皮护腰,更不知青布包裹着剑,赶走了中海,五个人占据了五里亭,团团坐下,打开带来的食物包,将五个酒葫芦和肉脯、爆蚕豆、五香豆、花生等下酒物摊放在亭桌上,一面吃喝,一面向北眺望,打开了话匣子。

暴眼骑士咕噜噜灌了几口酒,嚼了一条烤兔腿,用不高不低的嗓音说:“咱们兄弟被派来打头阵,必须仔细些,黑旗令主的人在县城监视,咱们如果让鱼儿漏了网,岂不灭了咱们汝州五霸的威风,所以必须认真些,免得走了眼丢人。”

虬须骑士接口道:“大哥,如果咱们发现了正点子,可不可以动手擒下,大功一件哩?”

暴眼骑士摇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行,如果发现,咱们只负责飞骑传书,其他一概不问,不能自找麻烦。”

“难道说,咱们汝州五霸只配做飞骑传书的走卒,五霸联手,武林一流高手照样可以打听,未免大小觑咱们兄弟了。”另一名缺了门牙的骑士愤然地叫。

“三弟,稍安勿躁。”暴眼大哥平静地说,稍顿又道:“如果咱们五霸足以应付,还待出动所有的人做什?千万不可乱了步骤,妄自称雄有百害而无一利,抓不到正点子不打紧,打草惊蛇被正点子知警溜跑,咱们吃不消兜着走,也许会送掉老命,划不来,老三,丢掉你的怪念头,少废话。”

“好,不说就拉倒,不过,把咱们当小跑腿差遣,可真不是滋味。”缺门牙老三嘀咕地说着,神色愤然。

第四名骑士左颊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粗眉深锁地说:“许州的弟兄尚未派人前来禀报,咱们是不是来早了些呢,难道说,正点子还没有消息么?”

“有消息还用得着劳师动众么,那家伙神出鬼没不可轻视哩!”最后一名吊客眉骑士接口。

暴眼大哥用手向北一指,说:“来了一辆大车,留心些儿,大概是来自开封府中原车马店的长途客车,南下的第一批客人到了。”

倚坐在树根下假寐的中海不住忖道:“汝州五霸结义五兄弟,在武林中小有名望,怎么做起跑腿的人来了,他们的主子是谁?”

他对武林动态十分陌生,找不出答案,只好静观其变,半闭着眼睛留意着五霸的举动,他认为施姑娘可能易了男装,绝不会乘车南下,所以对往来的车辆毫不注意。

车声辚辚,越走越近,确是中原车马店的长程客车,两侧开窗,车后设门,轴向两侧伸出,单车辕特长,有两段辕扣,所以可驭四匹马,单车座位相当高,两个赶车的伙计挥动着长鞭,四匹健马轻快地奔驰,轮声隆隆,近了。

亭中五骑士出到路中,一字儿排开,暴眼大哥高扬马鞭,舌绽春雷地大吼道:“停车检查。”

马车徐徐地停下来,车座上的赶车把式含笑道:“诸位爷们有何见教?”

暴眼大哥掏出一块锡腰牌扬了扬,也不管对方是否看清便纳回腰中,说:“咱们是巡检司的巡捕奉命缉拿要犯,叫乘客下车。”

遂平地当往来要冲,治安素称良好,并不曾设有巡检司检查行旅,赶车的人岂有不知之理,赶车伙计一怔,问:“诸位爷是那一个巡司的……”

“废话!下车!不然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

跋车大汉见状只好乖乖地插上长鞭挂上,一跃下马,疾趋车后放下踏板,拉开车门赔笑道:“诸位客官请下车,巡检司的官兵要缉拿要犯,委曲诸位一下,请下车。”

车厢分为两段,前一段是女眷,中间用木板隔开,留了一扇门,这是长程客车必须设有的隔厢,便于分隔男女客人,后段是男乘客,全都迷惑地携带着小包裹下车接受不速之客的检查,女乘客瑟缩在车中,她们不下车。

汝州五霸在五名男旅客前后仔细用目光搜视,五个旅客全是中年人,没有任何岔眼之处。

“女客也下来。”暴眼大哥怪叫,声如打雷,嗓门奇大,语气凶暴。

四名女客跌跌撞撞地鱼贯而下,两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一个老太婆,一个年方二八的小村姑小村姑花帕包头,穿两截夹花衫,弓鞋长仅三寸,怯生生地躲在老太婆身后,清秀的脸蛋上泛着惊恐的神情,像一头受惊的小鹿,手中挽了一个小包裹,神情惹人爱怜,发育匀称的身材,令男人看了怦然心动。

暴眼大哥双目精光四射,先在两个中年妇人浑身上下狠狠地打量,蓦地伸手扣住一名妇人,另一个大指头在女人眼角一抹。

中年女人失声惊叫,极力挣扎。

一名中年人愤怒地抢出,怒叫道:“岂有此理!清平世界……”

“住口!退回去!你想死不成?”虬须老二大吼,手按着刀把逼上。

中年人惊得脸色发白,恐惧地后退。

暴眼大哥的手指放开,女人眼角的笑纹恢复原状,这证明她不是经过化装易客术掩饰本来面目。

连老太婆也经过暴眼大汉的详细检查,轮到小村姑了。他一把将小村姑从老太婆身后拉出,小村姑一声尖叫,惊得膝盖发软,摇摇欲坠。

暴眼大哥似乎经验丰富,左手扣住小村姑的右肩井,假使对方有反抗的企图,大拇指便可扣入制死肩井穴。

他将人向身前拖,叱道:“乖乖地静下来,大爷又不把你吃了,鬼叫个什么劲?”

虬须大哥拦在小村姑身后,沉声道:“先制她的气门试试,便可知道她是不是正点子了。”

暴眼大哥桀桀怪笑,得意洋洋地说:“愚兄有更妙的办法对付雌儿,少不了她得露出马脚。”

说完,拧住了小村姑的粉颊。

“救命啊……”小村姑尖叫。

树下的中海站起来了,抓起身旁的剑包,一步步向路中走,虎目中神光似电,看了不平事,他把自己的事置诸脑后了。

“啧”一声响,暴眼老大在小村姑的颊上亲了一记暴吻,哈哈狂笑道:“如果是正点子,岂甘受辱?”

虬须老二接口道:“明知必死的人,些少耻辱何足道哉?她会忍下来的。”

暴眼大哥略一沉吟,说:“贤弟所说大有道理,再试上一试。”

声落,一把抓住了小村姑的衣领,食中指已从衣领内深入,接触温暖腻滑的胸肌。

小村姑像是失了魂,一双小手拼命打着暴眼大哥的胸膛,一面嘶声尖号:“畜生!放手!放……救……救命……”

赶车大汉无名火起,抢出大叫道:“住手!你们没有任何理由侮辱妇女,更不该折辱敝店的客人的……”

“教训他!”暴眼大哥吼。

吊客眉老五一声不吭,从赶车大汉身后冲上,飞起一脚,“噗”一声闷响,赶车大汉向前栽出。

有刀疤的老四恰好伸手将人接住,往上一带,“砰”一声来一记钩拳,钩中赶车伙计的下颔,放手大笑道:“记住了,赶车的人不可管闲事,这是规矩。”

赶车伙计晕头转向,“叭”一声仰面便倒,手脚朝天,吃力地在地上挣扎呻吟。

暴眼大哥手指再动,拉断了小村姑的领钮,手指再住下探,快接触到乳峰了。

“天啊……我……救命……”小村姑嘶声号叫。

老太婆号叫着奔上,咒骂道:“天杀的!你们这些强盗……”

话未完,虬须老二一把将她抓住,信手一带,冷笑道:“老大娘,你活腻了?”老太婆踉跄跌出倒在丈外号哭。

蓦地,路旁传来中海愤怒的吼声:“狗东西!你们才活腻了。”

汝州五霸似乎一惊,想不到会是被他们赶出亭子的人出头管闲事,来得太突然,五人似乎一时还不该怎么办才好,都未有所举动。

中海已在这短暂的疑惑间到了,叱道:“还不放手,你们好大的胆子。”

缺门牙老三迎上,吼道:“王八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记大爷们的事来了,你好大的狗胆。”

中海沉住气,冷笑道:“先别问大爷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是巡检司的巡检么?”

“是又怎样?”

“拿来。”中海伸手叫。

“拿什么来?”缺门牙老三气势汹汹地叫。

“代表身分官阶的腰牌。”中海冷冷地答。

“你配?去你娘的蛋!”老三怒吼,一拳疾飞。

“老三小心。”吊客眉老五大叫,急冲而上。

叫晚了,中海已用剑包拨开老三的来拳,一拳斜飞,“噗”地一声正中老三的左颊,顺势反拳猛带,“噗”一声闷响,老三的左颊又挨了一拳,满口的牙齿全部松脱,狂叫一声,喷出含血的牙齿,倒撞出丈外,跌下路旁的深沟挣扎。

吊客眉老五恰好到达,一声怒吼,拔刀出鞘,来一记“力劈华山”,疯狂上扑。

虬须老二也撤下钢刀,飞步赶上叫:“毙了这狗东西,上!”

中海退出路旁,招手道:“来来来,大爷要你们爬着离开。”

暴眼大哥丢了小村姑,冲上叫:“纳命!那儿走?”

有刀疤的老四去救老三,其余三人狂追中海,中海为了避免惊扰行旅,要引他们到亭后的树林旁草坪动手。

赶车的两名伙计相当机警,火速着男女客人上车,鞭声暴响,大车向南飞驰。

北面尘头大起,两辆大车和八匹健马如飞而来,第二大车中,施姑娘扮成了一个少年流浪汉,倚窗假寐。车经过五里亭,由于她的座位在近亭一边,面向相反的方向,加上正在闭目养神,蹄声和轮声扰乱了她的听觉,未发现亭后的恶斗。

中海退入亭后树林,向侧掩出草坪,冲着衔尾挺刀追来的吊客眉老五冷笑道:“跪下讨饶,发誓洗面革心,今后绝不欺凌弱小,此刻还来得及,不然悔之晚矣!”

吊客眉老五用行动作答覆,一连五刀,奋勇冲仆,钢刀劈风的厉击啸风动人心弦,刀招不但凶猛,而且防护得毫无空隙,可知这家伙在刀上下过苦功。

虬须老二随后赶到,截住中海的游走方向,攻出一招“青龙入海”,扎向中海的下盘,暴怒地叫道:“大爷要剁你一千刀,着!”

中海在闪闪刀光中闪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在刀光霍霍中游走,恍如蝴蝶穿花一般,凶狠的钢刀在他身前身后弄影,他毫不在乎。

他一面避招,一面问:“诸位伪装公门中人惊扰行旅,侮辱妇女,罪不可恕,恶行法理不容,从实招来,你们到底是何用意?”

暴眼老三江湖经验丰富,已看出中海的艺业十分惊人,居然在两把钢刀中游走自如,赤手空拳如入无人之境,冷静沉着,神定气闲,心知今天遇上高手了。

当下不由心中发毛,横刀喝道:“阁下高姓大名,为何插手汝州五霸的事?”

中海一声长笑,身形一晃,鬼魅似的脱开两把钢刀的威力圈,沉声道:“我,大地之龙。”

暴眼大哥吃了一惊,向已放下老三奔来的老四叫:“四刀联手,毙了他。”

老四一击暴喝,飞扑而上,四把钢刀形成合围,分四方各占方位。四把钢刀齐伸,侧身碎步迫进中海。

“大地之龙,你的末日到了。”暴眼大哥沉喝。

中海屹立中心,弹开布囊口,徐徐拉剑说:“大爷却不愿你们死,每人留下一条右臂,免得你们日后为造孽而死在侠义英雄的剑下,所以大爷今天替你们消灾。上吧,还等什么?”

声落,向前疾射。前面是老大和老四,两把钢刀一上一下凶猛地攻出,连人带刀疾旋而进,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但见刀光疾闪,风雷隐隐。

后面,老二和老五同声怒啸,火杂杂地上扑,双刀向两侧一张,突然凶狠地聚合。

上下左右四刀齐聚,声势惊人,用一把轻灵的剑在四刀聚合中相抗,不啻以卵击石,毫无侥幸之理。

快!快得如同电光一闪。中海一声长笑,人影倏动,不进反退,突从右后方冲出,紫色的剑影疾闪,笑声未落,已从右后方老五冲上的方向掠出,刀光剑影乍合,像是两人错肩擦过,人影倏止。

鲜血飞溅,一把钢刀划出一道翻滚着的光团,斜刺里飞出三丈开外,擦过左前方老四的身侧。

“铮!”艺业不凡的老四一刀挥出,击落了飞来的钢刀,要不是手急眼快,几乎被飞来的钢刀击中,待至看清了刀影,却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铮!”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飞坠在老大身前。

刀阵瓦解,风暴徐息。

老五冲前两步,还不知右臂已失,猛地向右大旋身,想一刀砍向掠过身侧的中海背影。

没有刀砍出,他却“哎”一声厉叫,踉跄地向外急逃。

中海在丈外转身,左手抓着包了剑鞘的布囊,右手紫光闪闪的追电剑在身侧轻轻地拂动,虎目中神光炯炯,冷然地注视着红了眼从三方围来的敌人。

他阴森森地说:“这时你们即使跪下发誓讨饶,已嫌太晚了。对付穷凶恶极的人,用不着慈悲心肠的。”

他的剑徐徐前扬,斜身碎步欺进。

左是老二,右是老四,前面是老大,三个人咬牙切齿,凶狠地迫近,三把钢刀映日生光,微发龙吟。

“呸!”中海沉叱,向右疾进两步。

老四像似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侧移两步。

左面的虬须老二一声虎吼,钢刀化出一座刀山,“浊浪排空”绝招出手,疯狂地猛扑而上。

暴眼老大本来脚下略显迟疑,但见老二已经扑上,只好刀出“狂风扫叶”贴地旋出,欲行雷霆一击。

中海冷哼一声,向侧一闪,让老二失招冲过,向上一跃,剑突下降,紫虹一闪,他已再次提气上升,飘出丈外,扑向刚想冲上的老四。

“哎”攻下盘的暴眼老大狂叫一声,混身发抖摇摇晃晃地伸腰站直,断了右臂的创口鲜血有如泉涌。

老四心胆俱裂,一声厉叱,招出“虎拒柴门”,急封中海攻来的剑影。

“铮!”钢刀突然脱手翻飞,接着他感到右臂一震,慌忙向左急闪,还未站稳,彻骨奇痛已经袭到。

“啊……”他一声狂叫,扭曲着旋倒在地。

一招落空的虬须老二冲过了头,火速旋身,却看到中海刚把老四的胳臂卸下。老大却跌跌撞撞地用左手拾起被削下的右臂,再歪歪斜斜地向外逃。不由心胆俱裂,恐怖地向外逃,如见鬼魅地死盯着中海,退了五六步,突然撤腿便跑,逃向林中想夺坐骑逃命。

逃了五六步,突觉脑后生风,长笑入耳,如在耳后发声向他嘲笑。他临危拼命,一击沉喝,扭头就是一刀,“猛虎回头”凶狠地攻向附影追来的人。

然而身后却不见人影,一刀落空。他不加思索,再次转身逃命。刚转过身来,眼前出现了中海,紫色的剑尖正指向他的胸口,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别走了,老兄,留下手臂。”中海冷冷地说。

他心胆俱裂,一刀封出,折向急逃。逃出丈外,他感到右臂一震,混身发麻。但他仍不顾一切向前奔,似乎身躯的重心有点不稳,扭头向右肩看去。

他不看倒还罢了,这一看,看得毛骨悚然,看得浑身发软。他的右臂不见了,鲜血像喷泉一般。

这瞬间,他方感到彻骨奇痛突然光临,发出一声厉叫,猛地仆倒在地。

中海已远出五六丈外,收了剑,向五里亭走去。到了树下,拾回食物包,就地打开,席地而坐从容进食。

已经是巳牌正了,暖洋洋的红日斜挂在南方天空。官道上车马渐多,他一面进食,一面用目光搜寻施姑娘的身影,不再理会汝州五霸。

汝州五霸互相在创口上敷了刀创药止血,由脸颊红肿大牙掉光的老三他们包扎创口,扶他们上马,然后向县城逃去。

奔入城门,城门口游荡着两个褴褛的中年乞丐。暴眼老大大叫道:“快禀报老前辈,大地之龙在五里亭找麻烦,咱们兄弟五人丢了胳臂。”

一名乞丐跟着跑,叫:“马前辈已被令主请至高陛栈,何不自行前往?”

五匹马立即折入高陛栈的广场,不久,整座小城人马奔驰,向城外急冲。

五里亭路侧,中海早已酒足饭饱,站在路旁留意往来的行人。县城方向蹄声如雷,他举目看去,心中一怔,自语道:“这许多人马来势甚急,不知是何来路?”

看光景,足有四十余匹健马,分成两路飞驰。等到接近至三十丈内时,他心中一懔,暗忖道:“右面第一匹健马,不是汝州五霸丢掉满口牙齿的那个家伙么?他们召集大批党羽赶来了,人多势众,我得小心些儿,逐个将他们打发走。”

他火速奔回放马处,安上嚼环飞身上马,向田野中驰去,落荒而走。

这一带全是田野,零星堆放着一些高粱垛子,马儿驰过,尘土飞扬。后面呐喊如雷,四十余匹健马潮水般迫来,烟尘滚滚,排山倒海似的涌到。

中海的骑术超尘拔俗,他先向北驰,然后向东一折。后面烟尘滚滚,四十酴匹健马逐渐落后,距离愈拉愈长。接着,他反向南冲,冲入烟尘中,锲入马队的后部。

“下马!”他大吼,追电剑在一名骑士的腿上来上一记。

“哎……”骑士狂叫一声,飞抛马下。

一口气连击五名骑士坠马,他再向东飞驰,扔脱了所有的人,然后折回北门,直奔高陛栈。

驰入店前广场,他心中一懔,两廊下,坐着十余名黑衣劲装大汉,店门口,三名穿了黑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正抱肘屹立,注视着不远处的城门口。

“这是些什么人?”他自问。

三位黑袍人风度极佳,中间那人剑肩虎目,国字脸膛,三绺长须飘飘,虎目中神光炯炯,不怒而威,腰悬长剑,站在那儿屹立如山。

左首那人圆圆脸,留大八字胡,肩膀特宽,腰上也悬剑。

右首那人长脸,年约四十上下,目光似乎有紫色的光芒幻出,是属于眼有紫棱夜可见物的一类奇人。

中海发现所有的人皆向他投来难以言宣的目光,但并无异状,心中一宽,将坐骑交与店伙,从容举步上阶。

左面的黑袍人侧移两步,让出道路。

中海从黑袍人让出的空隙越过,刚刚一脚踏入店门,便听到中间的黑袍人向左首的同伴说:“二弟,我看不必再派人去接应令主了。”

圆脸黑袍人淡淡一笑,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又不是遇上什么强敌,令主也用不着派人去接应如果派人前往,恐怕还得受到令主埋怨呢。”

中海不再回房,在厅内留意外面的变故,他已发现店中的气氛不对,这些黑袍人极不寻常,显然即将有大事发生,他想静观其变。

蹄声骤响,一匹枣红健马奔至店门,一名三角脸五短身材的劲装骑士飞跃下马,站在阶下向上行礼,赔笑道:“董爷,小可请见令主。”

方脸黑袍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令主不在。”

“可否请董爷派人将令主请回?小可有事要面禀。”

方脸黑袍人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天南三剑从不受人驱策。阁下,你难道昏了头不成?”

“董爷,请别忘了在下的身分。”三角脸骑士也冷冷地说。

董爷冷哼一声,叱道:“呸!你九头鸟韩萧是个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你滚是不滚?有事,叫那位姓马的来,你不配。”

九头鸟大怒,咬牙道:“姓董的,你大概心怀叵测,故意从中阻挠,要陷令主于死地了。”

董爷向廊下一个黑衣大汉挥手道:“陈兄弟,赶他走路。他如敢反抗,打折他的狗腿。”

黑衣大汉应喏一声,从椅上飞跃而起,越过廊栏向下抢,直奔九头鸟。

九头鸟脸色大变,恨恨地飞回上马,愤怒地加上一鞭,马儿驰出街心,向南走了。

店中的中海吃了一惊,暗道:“黑旗令主在这儿落店,我的处境危险极了,我得走。”

九头鸟所说的令主他事先不知指的是谁,但一听天南三剑报了名号,他便知是指黑旗令主叶星河了。

黑旗令主手下高手如云,天南三剑便是其中声誉极隆的高手名宿,结义三兄弟情同骨肉,义胜同胞,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亦侠亦盗名震江湖。

老大狂剑董千里,与敌交手狂野绝伦,从不将对方放在眼下,不论对方名头如何响亮,不动手则已,动手便一无所惧放胆狂放。听说,他曾经力斗武当七子,力斗百招仍能全身而退。

老二神剑高文湘,为人一团和气,但出手时却辛辣无比,剑术通玄,鬼神莫测。老三魅剑颜展鸿他的诡异剑术不守常规,极令和他交手的人头痛。

天南三剑追随黑旗令主多年,忠心耿耿,义壮山河,只服从令主的差遣,是令主得力的臂膀。

黑旗令主已被龙虎风云会所用,中海不得不防,立即回房拾掇,带了小包裹结算店钱,匆匆出店去了。

刚从高文湘的身侧越过,走下台阶,糟了!城门口蹄声如雷,马群到了。第一匹马上的骑士,是个高大的马脸中年人。第五匹马上,是被打肿了脸的汝州五霸缺门牙老三。

冤家路窄,缺门牙老三一眼便看到店前的中海,用透风的声音含糊地叫:“这小王八在这儿,在这儿。”

“下马!”马脸中年人怒吼,驱骑驰入广场,飞跃下马。

中海已无法冲出广场,四周一看,心中大定,一咬牙,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看看他们是什么东西,看看他们有什么人才。反正三面的房屋都不太高,必要时丢掉坐骑由屋顶脱身,谅他们也困不住我。老天爷保佑,希望天南三剑不是他们的党羽。”

他火速将剑系在背上,小包裹也背上,不走了。解开披风的绊纽,露出里面的紫色劲装,插飞刀的皮护腰露在外面,准备动手。面对蚁群似的大群高手,他毫无所惧。

天南三剑一群人全站出廊下,神色凝重地袖手旁观。中海心中大定,精神大振。

广场霎时大乱,马匹和停放着的车辆纷外向移动。马脸中年人手拿一柄枣刺短棍,举棍一挥,三十余名高手形成一道半月弧环,堵住了向街一面,刀、剑、叉、棒、枪……各式兵刃全撤下了。

马脸中年人左面,有四名奇形怪状的人。第一位背部微驼,额削嘴尖,皱纹密如蛛网,一双火眼滚圆,双臂特长,活像一头大马猿。提着一把短戟,金光闪闪,看上去十分沉重。戟尖如鹰嘴,顶锋特长却并不锐利,似可作为点穴之用。

第二位身材高不过四尺,顶门光光,也是满脸皱纹,但红光满脸,像个矮寿星公。挟着一绦虬龙棒,棒带是九合金丝所编造。矮个儿用这种兵刃,出人意料之外。

第三位像个带发头陀,也像个大肉球,体重有两百斤以上,却只有五尺高下。金鱼眼鲶鱼嘴,朝天大鼻招风耳,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挟着一把镔铁耳牙铲,铲刃光芒耀目生花。

第四位像细竹竿,也像个先天不足发育不全的女人,确也是个女人,但却穿了男人的对襟劲装,满头青丝挽了个包包髻,插了一根金簪儿,脚下是双绣花小蛮靴,靴尖包了钢尖儿。看年纪约有四十上下,瓜子脸,居然五官清秀,颊红齿白。身高在七尺左右,高瘦得令人咋舌。背上系了一柄怪兵刃蛇齿矛,是可刺可钩的怪玩意。矛尖长约一尺,后端分开两根寸长的钩形倒刺,刺弯曲如蛇齿,尖端有孔,根部特制毒囊,钩中物体往后一带,根部便会将毒液从钩尖挤出,十分歹毒。

看了四个怪人,狂剑董千里吃了一惊,凛然向同伴说:“两位贤弟,认得这四个怪物么?”

老三魅剑颜展鸿也神色凛然地吁口长气说:“小弟认得,那是燕山四毒。他们的祖师天池怪客,早年是永乐皇帝封藩燕京时,燕山三护卫的总教习。天池怪客二传百足天蜈和独狼。百足天蜈再传毒娘子北宫云娘。独狼则传艺燕山四毒。”

神剑高文湘也说:“不错,正是他们。火眼毒猴金成吉、矮寿星魏曜、百毒头陀陶潜、青虺四娘姜蓉。十年前他们曾在中原闯荡一年岁月,名震江湖,以后返回燕山潜修,想不到竟被龙虎风云会所罗致,该会的会主不但神秘难测,交游之广,人所难及,难怪令主会栽在他的手中。”

狂剑董千里哼了一声说:“如果不是令主交错了朋友,被湖海散人那王八蛋所算,岂会落得如此狼狈?”

魅剑颜展鸿突然低叫道:“咦!这位青年人豪气干云,咱们几乎走了眼啦!在高手如云的险恶环境中,他竟胆敢从容迎战哩?他是谁?”

广场中,风暴将至。

中海屹立广场中心,十丈外,三山五岳的好汉布成半弧,跃然若动。

缺门牙老三在马脸人背后嘀嘀咕咕含糊地叫嚷,燕山四毒仅冷冷地打量着叉手屹立的中海,似乎无动于衷,不理会老三的诉说。

马脸中年人静静地听完缺门老三的话,向火眼毒猴金成吉欠身道:“四位前辈请稍候,晚辈上前问他一问。”

“请便。”火眼毒猴沉静地答。

马脸中年人举手一挥,两名中年大汉立即出列跟随在他身后,大踏步向中海走去,在两丈外止步怪眼一翻,沉声喝问:“阁下,你就是大地之龙?”

中海仍然双手叉腰,冷笑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呢?阁下。”

“我,马面无常马冀。”

“哦!好好地一个人,却叫做无常,唬人么?”中海用近乎嘲弄的口气说。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狂?”马面无常阴森森地叫,神情狞恶已极。

中海尽量放松自己的情绪,以冲淡紧张的心理。俗语说:艺高人胆大,话虽是不错,但在对方高手齐出声势浩大,又是在白天脱身不易的场合中,要说他毫不紧张,未免自欺欺人。

因此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轻松地说:“老兄,狂不狂是我的事,阁下何必出言恐吓?须知我大地之龙是吓不倒的。阁下,劳师动众,是不是想捉我这条龙?阁下,练武人志在行侠仗义,去暴除奸,而你们却为的是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众所不为,可耻已极,在下不知道诸位的师门戒律是怎么回事,至少我由诸位的行径上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诸位的师门长辈已可认定绝不会是什么英雄豪杰。汝州五霸本来就是地痞恶棍,却跑到这儿假冒公差,拦路侮辱行旅,伤及老妇,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大道上强暴妇女。哼!假使被辱的人是你们的老母娇妻,在下不知诸位作何感想?在下出手惩戒江湖败类,名正言顺,既敢出头管事,谁去理会是死是活?阁下,你带了这许多人来,大概是想替汝州五霸出口气,要打算将在下生吞活剥罗?哈哈!你们是倚众群殴一拥而上呢,抑或是称英雄道好汉一个一个地上前送死?来罢,在下奉陪。在动手之前,阁下最好将你们的来路说来听听,小小的遂平城竟来了这许多三山五岳好汉,令人心中害怕,谁知道你们在这儿要干些什么勾当?遂平城一向风俗良善,居民朴实好客,却招来了你们这些江湖败类,群丑聚会,确是不幸。”

他说得轻松,听的人却受不了。

燕山四毒的火眼毒猴火眼不住眨动,像要喷出火来,冷厉地叫:“马冀,这小狗是不是在教训我们?”

马面无常扭头躬身道:“前辈想必听得真切,他不但在教训我们,更在辱骂我们呢!”

“呸!你还和他废话作什?拿下他。”

“遵命,晚辈立即派人拿下他。”马面无常恭敬地答。

“要活的。”火眼毒猴加上一句。

“是,晚辈遵辨。但这人功力奇高,曾在福建击毙本会的弟子凤阳七女中的五女,更击杀七女所招请的新会友海宇五雄,恐怕……”

“少废话,伤了无所谓,不死便成。”火眼毒猴叫。

中海吃了一惊,暗叫道:“糟!是龙虎风云会的人,这一闹,我进入麒麟山庄的大计休矣!”

他即使想走,这时也来不及了。可以说,在汝州五霸面前通名号的时候,已注定了深入虎穴大计的失败命运,他真不该为了一个小村姑的被辱而强行出头的。

可是,他毫不因这件事而反悔,当下把心一横,又忖道:“可能他们就是设计擒捉施姑娘的人,但愿因此而令施姑娘提高警觉。反正早晚他们会发现大地之龙就是龙郎中,我何必顾忌太多?”

马面无常已向两名劲装大汉下令了:“武兄弟,拿下他,要活的。”

“弟子遵命。”两人同声答。

马面无常向后退,两劲装大汉伸手拔刀。两人的刀厚背薄刃,亮晶晶地如同一泓秋水,显然是宝刀。握刀的手一左一右,大概两人动手时必定配合得宜。

果然不错,两人左右一分,双刀一上一下,一看便知两人对两仪刀法有着极高深的造诣。

中海不敢大意,徐徐撤剑,抱元守一立下门户,神色从客地问:“两位,亮名号。”

右手操刀的大汉缓缓迫进,一字一吐地说:“临潼分坛弟子马氏双英。”

中海一怔说:“两位在关中颇负侠名,为何甘心从贼?”

马老大神情木然,徐徐答道:“一琴三生,亦系盛名隆誉之士,目下亦为本会效死,何况区区武林末流?在下兄弟进招了。”

声落,风雷骤发,两人一左一右地急冲而上,一上一下势如狂涛怒涌,刀光霍霍,风吼雷鸣,两面乍合。

一般说来,两个人想夹击一名高手,极为困难,除非地方窄小没有回旋的空间。但马氏双英的两仪刀法的确不凡,不合则已,合则对方必被刀影所笼罩,严密得像是一道重网将人罩住,不可能漏网的。

中海当然知道厉害,在两刀将合未合的刹那间,突然疾退八尺,轻而易举地脱出刀网之外。

事先,他已看清了四周的环境,早已打定了脱身的主意,前面走不通,群魔已形成了一道铜墙铁璧阻住了。后面是高陛栈,天南三剑一群超尘拔俗的名宿阻断了后路,虽说目下天南三剑毫无敌意,但他们的主人黑旗令主毕竟是龙虎风云会的人,难以逆料他们是否加入。

右面,一列房舍后便是城根,即使能越城而出,郊野中势难摆脱大群高手们的追逐。左面,是街店,只有利用房舍方可脱身。因此他已预先准备好退路,决定利用房舍暂避。

广场左面停了四部大车,接近邻舍,正好利用作为退路。

马氏双英一招落空,一声虎吼,火杂杂地冲到。

中海向左一闪,又在刀影乍合的刹那间先一步闪开了,左飘丈余。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一切。两仪刀法虽然神奇莫测,凶猛狂野锐不可当,但中海不给他们有合击的机会,威力无法发挥,两仪刀法成了无用之物。中海向左飘掠,捷如电光石火,从左面进攻的右刀马老大,便落了单。右半身暴露在中海的剑下了。

“着!”中海低叱,紫芒一闪。

太快了,从左面进攻的马老二来不及赶上,马老大又来不及旋退,两仪刀法不攻自破,配合不上了。

事急矣!马老大不敢旋退,只好出招封架自救,大吼一声,右旋身来一记“猛虎回头”,刀出“虎尾剪径”。

“铮!”刀被剑压得向下疾沉,紫芒疾吐倏吞。

追电剑在马老大的右胁下一进一退,中海已飘退出丈外去了。马老大连退五六步,身形踉跄。

马老二在这刹那间超越乃兄,急冲而上,“唰唰唰”连攻五刀,奋勇抢攻。

中海故意装出手忙脚乱的怪象,不住后退,退了三丈左右,距最近的一辆大车已不足五丈了。

不远处,马老大以手掩住胁下,钢刀失手坠地,身躯猛烈地颤抖,血从指缝中往下滴。

人群跟着移动,抢出两名大汉,扶走了马老大。

中海心中大定,退路已经获得,他不退了,在马老二攻到第九刀时,一声长笑,不退反进,“嗤的”一错开马老二的刀,从马老二的左方突入,招出“狂风掠草梢”。

马老二左手用刀,做梦也未料到中海不攻右方的空门,反而从左方突入,而且反应也没有中海快,刀被错得向右荡,想旋身出招自救,已没有任何机会了。

“哎……”他惊叫一声,左外肩裂了一条血缝,肉裂骨伤,冲出丈外脚下一滑,砰然倒地。

中海收剑屹立,冷冷地说:“念在贤昆仲颇有侠名,略示薄惩,下次小心了。”

马老二还以为中海必定跟踪制他的死命呢!身躯滑倒,顾不了伤势,滚出丈外摇摇晃晃地站起,刀也丢了。

长啸震耳,抢出一名使狼牙棒的半百年纪大汉,飞扑而上,近身便吼道:“无情棒王大爷要你的命。”

吼声未落,狼牙棒兜头便砸,“泰山压卵”恍若雷霆下击。

中海退后两步,一棒落空。

“纳命!”无情棒怒吼,急退两步,招变“顺水推舟”,劈胸便捣。

谁也没料到中海那么大胆,竟敢用轻灵的剑去架狼牙棒。狼牙棒前半部布满了狼牙般的钢刺,抓不得摸不得,而且沉重无比,用轻兵刃去架,不啻自寻死路。

追电剑向上一挥,硬架狼牙棒,不向下压反向上架。

无情棒既喜又怒,加了十成劲,吼道:“该死!”

远处退到廊上观战的天南三剑,几乎同声惋惜地叫:“多愚蠢啊!”

岂知突变倏生,中海用的是虚招,剑向上架,人却突然从右前方掠出,剑与狼牙棒接触了,但蓄力不发,人掠出剑便顺势抽带,“嘎”一声刺耳怪响,剑已从棒下抽滑而出,一带之下,剑尖顺势划出,只看到人影乍合又分,中海已掠出丈外,剑尖的血珠向下滴,终于恢复了紫芒闪闪的光彩,不沾丝毫血迹。

无情棒踉跄两步,“砰”一声狼牙棒失手坠地,接着身子猛烈地一震,“啊”一声狂叫,侧着身子栽倒,左胁下血如泉涌,内脏外流,在地上抽搐。

“好!”远处的天南三剑大声喝采。

马面无常大怒,大吼道:“汉中十弟子上。”

声落,他已离开人群,直趋店门,站在下面向天南三剑抱拳行礼,面带不悦地说:“董兄,令主的大驾可在?”

“令主不在。”董千里冷冷地答。

“那么,董兄就是目下主事的人了。”

狂剑略一迟疑,久久方点头道:“不错。”

马面无常皮笑肉不笑地问:“令主的弟兄们都在吧?”

“部分在此。”

“令主目下在何处?”

“在下也不知道。”

这时,斗场中连续两声慑人心魄的惨号。

马面无常听出惨叫的人是谁,心中大急,冲口说:“目下本会遇上了强敌,董兄请助咱们一臂之力。”

狂剑董千里一怔,沉下脸说:“令主大驾不在,董某做不了主。”

马面无常冷哼一声,一字一吐地说:“姓董的,马某代表会主与黑旗盟连系的人,贵会已由贵令主宣誓加入本会,自然是本会的弟兄,当然也得遵守本会的会规。请记住,会规第二款,不听号令抗命犯上者,火刑处死。”

声落,取出金云玉版令高举过头,大叫道:“天南三剑听命,速擒下大地之龙。”

狂剑董千里虎目圆睁,举步向下走。

神剑高文湘一把拉住,沉声道:“大哥,不可冲动。”

马面无常将金云玉版令纳入怀中,冷笑道:“马某有自知之明,无法管束诸位,只好禀明会主,交与香堂主坛执法议处,自有人找令主说话的,届时不仅诸位须到香堂应讯,令主也有所不便。”

说完,大踏步走了。

狂剑董千里气得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恨声说:“总有一天,我要活剥了这畜生。”

魅剑颜展鸿长吁一口气,苦笑道:“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走吧,咱们岂能让令主为难,陷他于不义?大哥,忍下这口恶气。”

董千里长叹一声,扭头向廊下的黑衣大汉们吩附道:“不可擅离此地,更不许插手,小心了。”

三人将袍袂掖在腰带上,向斗场走去。

神剑高文湘低声道:“姓马的用心可诛,他不请燕山四毒出面,反而要我们出手,用意是要咱们黑旗盟的人卷入漩涡,也想借刀杀人拼掉咱们的实力,更意欲将屠杀武林人物的罪名加在咱们黑旗盟的头上。因此,咱们不能上当,让这位大地之龙逃生,岂不甚好。”

“放水?”魅剑低问。

“是的,但必须计算得天衣无缝。”

狂剑低声道:“愚兄自有主意,两位贤弟记住不用杀着便是。”

斗场外,马面无常拦住了燕山四毒,冷笑着注视着徐徐走近的天南三剑。

圈子内,汉中十弟子只剩下四个了,六个重伤的人被同伴抬出扬外。

四名弟子围住了中海,四把剑都在抖动,恶斗已近尾声,四名弟子全都满头大汗,脸色死灰,只在外围虚晃,不敢上扑,只随着中海移动,章法大乱,状极可怜。

中海神定气闲,剑斜举身前,徐徐左移,虎目中神光似电,不怒而威。

四弟子在丈外合围,恐惧地随着他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中海突然低啸一声,向左急转。

左面的一名弟子惊恐地向后退,脚下大乱,突然一脚踏在一滩鲜血上,脚下一虚,突然滑倒,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砰”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

这瞬间,风吼雷鸣,紫芒漫天,从右飞旋半匝,人影似虚若幻,剑虹有如无数紫电飞射旋舞。

中海突然静止在滑倒的弟子身侧站住了,一脚踏在那名弟子握剑的手腕上,剑尖斜垂,指向弟子的咽喉。他的目光,却落在前面硕果仅存,脸无人色向后直退的弟子身上。

右面和后面的两名弟子发出一声狂叫,弃剑仆倒,然后再爬起,按住左胸拼命向外逃,手上的鲜血令人悚然。

“饶……饶……命……”滑倒的弟子用近乎窒息的嗓音狂叫。

中海踢掉他的剑,再一脚将他踢得连滚三匝,叱道:“给我滚开!”

这位弟子连滚带爬地奔出三丈外,脚下一软,吓倒了。

四周突然肃静无声,龙虎风云会的好汉们纷纷将惊恐的目光从中海的身上移开,转注在徐徐接近斗场的天南三剑身上。

“这家伙可怕极了,难怪单人独剑便宰了海宇五雄。”一名大汉的目光仍落在中海身上,恐怖地向同伴低声说。

同伴向天南三剑一指,也低声说:“天南三剑来了,用不着咱们卖命啦!”

中海本想脱身,但看到天南三剑愤怒的面容向着马面无常,心中大惑,不想走了。

狂剑在圈外止步,怒容渐消,渐渐换上了这容,素然向燕山四毒扫了一眼,突然哈哈狂笑,笑完说:“马面无常,你太抬举咱们天南三剑了,哈哈!”

马面无常一怔,讶然问:“董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狂剑董千里用手向燕山四毒一指,说:“这四位名宿在下不陌生,闻名久矣!如果猜得不错,他们必定是大名鼎鼎的燕山四毒,独狼的得意门人,天池怪客的徒孙,十年前名震江湖,号称北地之霸。哈哈!咱们三剑与四毒,一处天南一处地北,今日幸会。而阁下却要咱们天南三剑出面对付大地之龙,显然瞧得起咱们天南三剑,认为咱们三剑比四毒高明,认为四毒只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小子无礼!”火眼毒猴狂怒地叫。

董千里抱拳一礼,笑道:“金兄在下岂敢无礼?然而事实胜于雄辩,马面无常确是瞧得起在下兄弟,诸位四十余名好汉也对付不了一个大地之龙,却十万火急地用金云玉版令将在下兄弟请来出手,在下难道说错了么?不信可以问问马兄。”

矮寿星魏曜大怒,挟着虬龙棒跃出怒叫道:“呸!你认为你天南三剑是活宝不成?”

狂剑董千里不动声色,笑道:“对不起,这该是马面无常的想法,在下可不敢小觑了诸位,言语间或有得罪,在下道歉。少陪,在下得遵命去擒下大地之龙了。”

矮寿星经不起激将法的刺激,大吼道:“你给我滚远些,等魏某让你开开眼界。”

马面无常大急,急叫道:“魏前辈,请……”

一旁的百毒头陀“呸”一声吐了他一口浓痰,大牛眼一翻,叱道:“住口!你少替咱们丢人,去找这三个家伙来献宝,你事先为何不问问咱们?滚开些!”

马面无常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退到一旁,咬牙切齿地死瞪了天南三剑一眼。狂剑却向他咧嘴一笑,眨眨眼耸耸肩,气得他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中海从未听说过燕山四毒的名号,但却被刚才所发生的怪事搞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看马面无常的神情,绝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能下令驱使名号响亮的天南三剑,而天南三剑又不在乎燕山四毒,马面无常却称燕山四毒为前辈。他迷惑地注视着这群内部起哄的人,没想到该赶快离开险地。

矮寿星像个小老鼠,又矮又小,而中海高大雄伟,健壮如狮。两个人面对一站,简直不成比例。

矮寿星在中海面前相距一丈左右止步,怒容消失了,换上了傲慢阴沉的神色,大声问:“小辈,你凭什么叫大地之龙。”

中海的目光落在矮寿星挟在胁下的虬龙棒上,对这根雕了龙纹侧藏金丝扁带的怪兵刃,感到十分陌生,看长度约有五尺,比矮寿星的身高还要长,心中暗生警念。接着,看到其他的人皆退后旁观,并无群殴的迹象,心中更加警惕,也立时大定。紧吸住对方的神情,说:“龙分九种,最上者谓之神龙,可以变化飞腾,兴云行雨,凡人肉眼凡胎难见其首尾,大地之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不能飞腾变化,却可横行陆地,群兽慑伏。尊驾满意这般解释么?”

“这么说来,你相当自负呢。”

“人往高走,水向低流,区区虽是末流,却也不敢自甘菲薄。”

“你姓什么叫什么?”

“名不见经传,何必献丑?不说也罢。你也不愿通名了,是不?”

“呸!老夫岂是似你这等无名之辈?燕山四毒排行第二,矮寿星魏曜,你大概总该有过耳闻。”

“抱歉,在下没听过阁下的名号。”

“你年纪太小,没听过不足为奇。你说,你凭什么胆大包天,三番四次地和本会作对?你敢蔑视咱们龙虎风云会?”

“在下不知道江湖中有什么龙虎风云会,只知行侠仗义去暴除恶,路见不平便挺身而出,无所畏惧。至于是否专与贵会作对,得问问贵会的行事……”

“住口!你还敢……”

“笑话,在下为何不敢?”

矮寿星有自知之明,斗口占不了便宜,恼羞成怒,一声怪叫,虬龙棒拦腰便扫,罡风乍起。

中海一怔,这家伙出手快捷绝伦哩!招出罡风砭骨,内力之浑厚,委实惊人。他向后急退两步,棒头在腹前闪电似的掠过,凶猛的刺骨罡风迫得气血翻腾,似乎有一股直迫内腑的潜劲凶猛地压到。

糟了!他防得了棒,却没留意虬龙棒紧贴在棒身上的九合金丝带,刚让过棒头,眼看矮寿星并未抢入迫攻,不免大意了些。

矮寿星反手一振棒头,金虹乍闪,大笑道:“翻!哈哈!”

中海的反应力超尘拔俗,可是这次却无法应付突变,但见金虹一闪,一双小腿便被缠住了,奇猛的力道将他掀起,摔出丈外,连翻两个空心筋斗。还好,金丝已经松脱,他提气轻身挺腰吸胸平安落地。

人影跟踪而至,虬龙棒又到,罡风似殷雷,得意的暴叱清晰入耳:“小辈,爬下!”

金丝像电光一闪,向脖子上缠来。这瞬间,他已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奇怪的兵刃了,不退反进,突然俯身向前急冲,抢近矮寿星的身前,身剑合一硬向对方怀中抢入,金丝带从他的顶门拂过,厉啸刺耳。

矮寿星不在乎他的剑,剑身泛紫,显然是久未打磨的青铜剑,杀鸡不死劈柴不入的废物,何所惧哉?只向侧略闪,棒头一带,喝声“躺!”砸向中海的左肩。大意轻敌,终于自食其果,伤在功力比他差得太远的中海手中。

中海一声低叱,扭身避棒招出“春雷惊电”,电剑心诀的绝学出手了,近身相搏生死须臾,他不得不用绝学伤敌自保,紫芒突然折回,扭曲着从左吐出。

“喳!”虬龙棒从他的左肩外侧擦下,他感到如被千斤巨所击,凶猛的力道将他震飘八尺开外,整个左肩麻木,如被举实,左肩必定报废,危极险极。

矮寿星却“啊”地一声厉叫,甩掉虬龙棒,用手捂住左耳下的颈部,飞退丈余,接着厉声狂叫:“师弟救我,血脉已……已……断……”

颈侧挨了一剑,颈骨已伤,耳下的大动脉断了,即使不死,也废定了。鲜血像喷泉般涌出,他按住下端,但仍止不住血,狂乱地跌入抢出的百毒头陀怀中。

毒虺四娘姜蓉大吃一惊,挺蛇齿矛飞扑而上,怒叫道:“小辈纳命!”

她来势太急,同时以为中海左肩已毁,所以毫无顾忌地扑上,又是一个冒失鬼。

中海脸色泛白,一声不吭扭头向大车奔去,要上屋脱身,人向后奔,追电剑入鞘,喝声“打!”三把飞刀向后疾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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