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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斗群魔

蟠龙庵很小,一间大殿,两座很小的偏殿,后面是一列草屋,收容着十二名落发出家的女尼,和八名带发修行的苦命少女。

山区农村的土民,迷信很深,是宿命论的忠实信徒,愚蠢得令人吃惊。女娃子呱呱落地,算命的神棍便主宰了她们的命运,三姑六婆更是可杀的东西。

凡是命中该克死父母,或是生有克夫命或命中多灾多难的人,都被送往尼庵出家修行,希望来生再投好胎。

但蟠龙庵自从心如大师来之后,苦口婆心劝告那些村夫愚妇,告诉他们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除了中年以后受到意外灾害孤寡女人之外,不再收弟子。她婉转地告诉他们,只消在家每天多念大悲咒,修持自身,便可得到观音菩萨垂怜,改变命运。大概她老人家是净土宗的弟子,所以主张在家修行。

因此,五年来蟠龙庵不仅没有弟子,连已在庵修行的女人,也陆续蓄发还俗。八个带发修行女人,便是等待秀发到长时便离开的弟子。

心如师太已年龄八十出头,但精神矍铄,望去如半百的健壮佛门弟子。平时除了化缘或做佛事之外,甚少在外走动,说话慈祥恳切,极得附近村人好感。

心如师太看到春虹,吃了一惊,将姑娘接交两名弟子扶入僧屋,自己在庵左树下接待春虹。

尼庵中的规矩是男宾止步,她只能在外接待春虹。问明了经过,老尼姑轻摆拂尘,微皱寿眉道:“葛施主,那色魔左丘光眼下可能不会在附近搜找,因为云嵝附近群雄云集,贪心的人绝不会有机会找剑的。日后施主如果遇上那孽障,可叫到这儿和贫尼理论,贫尼要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春虹颔首答应,说:“晚辈如果有机会遇上,定将前辈信息传达。”

“葛施主也是来找剑的?”

“不!晚辈前来找疯丐曾前辈的。”他将概略情形说了。

老尼姑不住沉思,久久方问:“你们能否等上三天?”

“老菩萨的意思是……”

“三天后,是孤舟大师西归十周年之期,疯丐会来的,你可以到云嵝山北峰找他。”

春虹大喜,施礼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即至小江口暂时借宿村舍,三天之后再上北峰。晚辈告辞。请代我向许姑娘致意。”

心如大师合十相送,念了一声佛号,道:“敝庵不能接待施主,贫尼十分抱歉。见义拯救小徒之德,容图后报。三天之后,贫尼或许会走一次云嵝废寺,也许会与施主见面,山上凶险,施主应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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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嵝废寺的北面,是一处曲折而行的山峡,云嵝大溪在峡中奔腾北流,两三里左右,便是和尚原。这是一条只有三里方圆的山中谷地,四面群峰环合,草木丛生,经常有猛虎出没其中。据说,在孤舟大师山建寺之前,曾经有三名和尚在这儿被虎群所害,所以叫做和尚原。但自孤舟大师开山建刹之后,这条小径所经之处,从未发现虎踪,直至孤舟大师死后,这儿重新被猛虎所盘踞。虎窟在云嵝大溪与沙江汇合的溪口以西的西峡,那儿石崖层亘,猛虎成群,吼声震撼山岳。

和尚原与云嵝寺之间,有一座小山,那就是北峰,但在所有的山峰中,这座峰却是最小最矮一座。

北峰上古木参天,全是千年以上的古松,上面针叶遮天蔽日,下面野草不生。

春虹并未在小江口借宿,他进入了山区,当天,他在各处跑了一圈,第二天晚间,他在和尚原的西南山根下做了一个草窝,倒头大睡。

第三天,天色阴沉沉,像要下雨。一早,他练过功课,看天色阴沉,心想:“早着哩!今天可要碰上色魔和包少堡主,也许有血战,我得养精蓄锐,多睡一会儿再说。”

说睡便睡,在草窝中躺了个四平八稳。

苦练有成的人,警觉心高人一等。朦胧之中,他听到踏草之声,接着,腥膻奇味入鼻。

他随睡道人经常在深山绝域中寻幽探胜,对飞禽走兽不陌生,警觉地坐起,先是一惊,随即心中大定。

他眼前出现了两头巨虎,一雌一雄。雄的有白额,王斑在额上极为显明,金毛光闪闪,蓝黑色光泽耀目的条纹十分醒目。钢牙森森,铁掌大逾海碗,身长超过八尺,矮壮的腿如树桩。乖乖!像这种巨大的猛虎委实罕见。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是两头吃饱了的兽王。吃饱了的兽王并不可怕,怕的是自己有恐惧心。他根本不在乎十来条庞然巨兽,两头猛虎无法令他恐惧。

他枕着草窝高起的一面,兴趣极浓地注视着两虎的举动。

两头猛虎像两只猫,并肩缓缓走近。

似乎,双方都不怀敌意,逐渐接近了。

两头猛虎一步步前移,脚步轻柔,踩在草上发出些少声音。两双闪着蓝褐奇光的虎眼,盯视着若无其事的春虹,可怕的兽王,却吓不倒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人。近了,到了八尺外,两虎停住了,滋牙咧嘴,发出一声低吼。

春虹不在乎,挥手叫:“走开!打扰了我的睡眠。”

两头猛虎不动,雄虎以爪抓地,巨大锐利的钩爪伸出趾外,草被连根爬起,然后向前跨了一步。

“走开!”春虹不悦地叫。

他知道,不可让猛虎走近了。他记得师父曾经告诉他的一个故事,说是庐山有一个古怪的和尚,收养了一头乳虎,豢养了十余年,平时替和尚把守山门,坐禅时猛虎像头安静温顺的猫在旁护法,人兽相处如家人。但有一天,和尚来了客人,把客人吓坏了。和尚为了客人的安全,叫猛虎避开。猛虎离开了和尚,不久又回到和尚身边。和尚再次叫牠走,来回三次,最后一次猛虎却咬了和尚的头,窜入山中走了。

这是说,人与兽是有区别的,兽性虽能收敛于一时,何时发作,实难逆料揣测。目前这两头猛虎似无恶意,但他不得不防。

他动了怒意,猛虎反而被慑住了,吼了一声,回到原处,喉中发出怪啸。雌虎也不住躁急的左右巡走,亦发出怪声。

春虹心说:“这两头猛虎的举动,似乎与它们平日里的性情不同哩!”

雄虎突然向他张牙舞爪的低吼一声,往回走,走几步再又转回,再而做了三次。

他心中生疑,坐起身躯喊道:“孽畜,如果有事,趴下低吼三声。”

雄虎似已通灵,果然趴下了,低吼了三声。

“爬起来。”他招手喊。雄虎像一头顽皮的猫,肚皮沾地,形状极可笑的爬近,在他脚旁趴下了,喉中不住低吼。

他胆大包天,抬手轻抚虎头,喜悦地道:“如果有事,带我走。”说完,站起。

雄虎一声低吼,领先便走。他跋步紧随,一人两虎向北翻出和尚原的西面山谷,越峰急走。

翻越两个山,到达一座奇峰陡立,怪石如林,古木参天的山谷。

咆哮声震耳,我的天!眼前出现了十余头吊睛白额虎,他进入虎窟了。

领先的一对巨虎连连咆哮,直往虎群中奔去。怪!所有猛虎,全都敛威而退。

春虹不为所动,随着两虎到了崖根下,那儿有数座天然石洞,虎穴到了。

两虎急冲而入,在内不住低吼。穴中不太深,隐约可看到一大一小两虎半躺在内。

虎死不倒。据说,猛虎死时是坐着的除非是意外死亡,它是不会躺下的。这一大一少两头猛虎半躺在洞中,可知定然无法站起来了。

地上有凝结了的血印,春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进入虎穴,半躺着的双虎脱力地的低吼,领他入穴的雌雄两虎,则都不住舐着伤处的股部。

他走近一看,心说:“我治人伤倒还有两下子,医治畜生我却无能为力哪!”

但他不得不抓着头皮一试,先看看再说,两虎臀后,各有一个血孔,鲜血不住沁出。

“里面有暗器。”他用手按住小虎四周的肌肉,探囊取出火刀。这种火刀成半月形,长不过四寸,俗称火镰,两尖端可用来切割,用来击石取火,是江湖必备之物。

他运劲将伤口割大了些,伸两指探到暗器,试了试全力向外拔出。

小虎大声咆哮,不住颤抖,石穴中声音听来特别震耳,小胆的人不被吓死也得吓掉半条命。

但他不怕,用金创药堵住伤孔,再为大虎起暗器。这次困难些,不易外拔,只能旋出,取出一支五寸长旋形怪镖。

前一支是弓箭,是神水堡主的梅花神弩,后一支他吃一惊,正是他大哥春帆从九幽魔域带回的追魂镖,在奇怪尾翼有锋利尖刀,与触目旋纹。这种镖,与湖广唐家所保存的一支毫无不同,显然是出于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九幽魔域高手也来了。

两虎渐渐镇定下来,虎口中发出奇怪的低吼,领他来的两头猛虎,竟然似猫般在脚下趴着低吼,摇头摆尾,状极喜悦。

他心无旁骛地仔细观察追魂镖,希望在镖上找到暗记,但他失望了,镖上没有任何刻痕。

他将追魂镖试试力,两指拿住尾翼,一旋一绕,追魂镖旋转而出,“嗤”一声打入石壁中,入石四寸以上,他的手劲委实吓人。

他将镖旋出,镖除锋尖略顿之外,并未变形。他暗暗喝采,说:“这种怪东西打造不易,使用的人非无名小卒。我想,我会找到主人的。”

他正要出穴,眸角突见壁下有一块古旧石板,上面似乎隐有字迹,便俯身拭掉泥迹,凝神看去。

字是行书,龙飞凤舞,气势似虹,是用奇怪物体刻上去的,入石三分,十分匀称圆滑,而不是用刀笔刻上去的。他念着:“百年世事不胜悲,无情岁月去不回,西返灵山皈佛祖,古剑留尘空有缘。”

碣语之后,另有一段,“西归灵崖洞老衲尘化之处,遗一剑一佩。剑名绝尘慧剑,得者心内邪恶,必遭天谴。佩名辟邪,自问心地无愧者之人者有缘,可携出云嵝行道江湖。”

最后又是四句碣语:“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自心头。尘缘已尽非成佛,青山埋骨万事休。”

最后下款是:“释孤舟于大明万历四十四年月日。”

春虹惑然,自语:“难道说,这儿就是灵山洞?洞中啥玩意都没有嘛!”

雄虎见他拂动石块,竟依在他身畔,用爪子抓石头块,更轻咬他的衣袂。

他有点领悟,这些虎群,定是孤舟大师生前的友好猛虎,看来,群虎夜袭云嵝寺的事并非子虚,而是确有其事的。他拍拍虎头道:“领我去西归崖灵山洞。”

猛虎一声低喝,窜出穴外,他急忙直追,向西南角奔,从一座峡谷中进入另一座怪石嶙峋、奇峰绝崖林立的谷口。

猛虎在谷口峰头,向下面仰天咆哮,虎毛刚立,欲走又脚下迟疑。

春虹向下望,心中暗惊。下面十丈外一个奇峰下,有人影出没。奇峰半腰一个巨大的石,似被五丁巨灵一类天神力士用斧劈而成,一两间石隙长了些草木,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那些草木依样形成了三个大字:“西归崖。”

由于他已看过了孤舟大师的留字,所以认出是西归崖三个字。假使心中无字,是不会看出字迹的,字迹依稀,也只有站在这山峰从正面看才能辨出字影。

猛虎不敢往下面走,不消说,定然是怕下面的人,所以不敢往下走。他拍拍虎头,说:“你可以回去了,快走。”

声落,他已向山下奔去,直向谷崖下急奔。这山谷不大也不小,纵长约十来里,沿谷底小溪向西南行,古木参天,景物不辨,四周怪石如林,蛇鼠与飞禽走兽遇人不惊。

天空彤云密布,瞧不见日光。

没有路,他由丛莽中穿枝越石而进,林荫蔽天,野草已落,但阻止不了他这位高手。

穿过一座密林,在林中碰上了麻烦。

正急赶路,头上面突传来一声怪笑,有人用鬼哭般地声音说:“有人来了,咱们就用这人打赌,如何?”

他悚然止步,抬头一瞧,吓了一大跳,四周树木的枝杆上,零星坐了五个人,距地约有三丈高。一个个怪形怪状,而且有一个熟面孔。他站在地下,只消向四周投上一瞥,他知已落入重围,想脱走可能有很大麻烦。

正前面的树枝上,盘坐着一个中年老道,大长脸,山羊胡,三角眼中厉光闪闪,刚才发笑说话的人就是这位长相阴险的老道。

右前面,是曾在醴陵无故赶他的蛇魔卫心照。

左前方,是一个身材看去似个干猴,白发如银的老人。唯一令人注目的是一双火眼金睛,这人他有过耳闻,可能是七大绝域中,九嶷域的主人,九疑老人夏侯平江,这人长得不起眼,据说猿公剑法天下无敌云云,不知确否。

右后方,是一个脸白如纸,长了吊梢眉三角眼的三十左右青年人,穿一身白色劲装,背上背了剑,像一个僵尸,阴森森鬼气冲天。

左后边,是一个体态丰盈,穿水红劲装的二十出头魔女郎,身材极为完美,隆胸,丰臀蜂腰,极为突出。但脸部丑陋,红眼圈,猪鼻,缺唇,露出一口黄板牙,只是肌色细腻,桃红中略带晶莹,湿润无比。老天爷太恶作剧,赋予她美好的身段,却给了她这副尊容,未免太残忍了些。她的背后,带了一把大钢钩,精光闪闪,十分沉重,一个女人用这种沉重的怪兵刃,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心惊胆跳。

白脸青年阴阴一笑,鬼声鬼气地说:“老三,对付这种老不死的老江湖,和他们打赌岂不上当?不行,我白吊客寇天风第一个反对。”

老道三角眼一翻,怪喊:“闭住你的鸟嘴,谁让你喊老三的?”

白吊客也一翻三角眼,阴恻恻地说:“怎么?三年前,咱们五个人在开封府不期而遇,鉴于那些武林老不死该进棺材了,后继应该有人,俗语说: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那些什么七大绝域五大堡,八怪七魔三奇妖,绝大多数老得该躺进坟墓里了,凭什么他们仍霸占着武林?因此,咱们五人凭绝学论交,组成了五凶的名号。你,在我第十九招下失手,该名列五凶的老三,你还抱怨什么?廖大凶,你是否允许这家伙耍赖?”

到后两句,是冲魔女说的。魔女廖大凶咧嘴一笑,用关不住风的声音说:“是否承认,那是他的事,反正五凶之名已经传出江湖,不管你们是否承认,我鬼女廖春萍反正很乐意被人称为五凶之首。至于他青羊羽士是否承认第三,不关我事。”

青羊羽士冷哎一声,怪叫道:“贫道不想排名第三,日后五人聚头之日,再排名分。目下你们闭嘴,先打发这两个老家伙滚蛋再说。”

“那你就进行好了!”白吊客打退堂鼓。

“都是你这冷血的家伙打岔,听我的。”

“好吧!你说吧!”

青年羽士向不动声色的蛇魔瞥了不屑的一眼,道:“喂,玩蛇的,你同不同意打赌?”

蛇魔肉不笑的问:“怎样赌法?但我老人家警告你,千万不可用下面那小子打赌。”

“为何不可?”青羊羽士问。

“那小子怕事,胆小如鼠。”

“怕事和胆小,那是他的事。”

蛇魔勉强地点头:道:“好吧!老头同意。小辈,你该问九疑老鬼的意见,看他会不会和你们三个小狐鼠打赌?”九疑老人神色不动,吐出冷冷的六个字:“我老人家同意。”

蛇魔嘿嘿怪笑,声如枭鸣,笑完道:“还是九疑老鬼有风度,不屑和你们这些小辈浪费口舌。小辈,如何赌法?”

春虹本来想回身溜走,但他听说他们说用他来打赌,心中很不高兴,也一时好奇,不走了,站在原地立住不动如山,只等下文。

青羊羽士嘿嘿笑,道:“咱们同时下扑,看谁能先得到那小子的鼻尖。”

“如果我老人家胜了呢?”

“你老了,胜不了的。”青羊羽士狂妄地答。

“我老人家只问你的赌注。”

“你胜了,咱们五凶退出这次夺剑大举。”

“废话,你们如果退出,云嵝山岂不因少了你们的枯骨而减色?你该知道,这次来的人不少,在劫者难逃,你们都是在劫的人,怎可中途退了?”九疑老人接口发话,语气奇冷。

“我老人家也反对。”蛇魔接口,稍顿又道:“少了他们三人,夺剑大事减色不少。再就是剥夺了你们溅血暴骨的机会,未免太不人道了,嘿嘿桀……”

“喂!你两个老不死倒是关心我们的死活哩!”鬼女廖春萍怪声怪气地接口。

“当然,我老人家不得不替你们打算,这也是老夫的一番好意,不想剥夺你们埋骨云嵝的好机会。这样好了,如果我们两个老的输了,咱们便全力替你们夺剑卖命。假使胜了,你们追随咱们两老做三年奴才,如何?”

青年羽士向两凶看看,三人诡谲地一笑,略为颔首,青羊羽士用目光征得两人的同意,道:“那太不公平,假使你们两人输了,也该替咱们为奴三年。”

不等两老回答,白吊客插嘴道:“老三,你又错了,咱们以三对他们两个老鬼,怎么吃得消呢?他们会答应才是怪事。”

“我老人家答应了。”九疑老人冷冷地发话道。

“好吧!我老不死也同意。”蛇魔也答应了。

“一言既出。”白吊客沉喝。

“驷马难追。”蛇魔说得很干脆。

“先说好,你可不能用蛇赶人。”青羊羽士接口,又道:“咱们各凭真本事硬功夫动手争夺鼻尖。”

“嘿嘿……老夫如果用蛇,还和你们赌岂不有失身分?你们五凶可以放心,咱们老一辈的成名人物,珍惜诺言必定遵守诺言,怎会赖你们这些小兔乳毛未干的卑鄙手脚玩花样?下令哪!”

“好,注意,我数三下,三字出口,咱们同时下扑。”

五个人都安坐不动,其实在暗中已准备了。

青羊羽士的喝声如雷。

春虹在心中冷笑,他要看看这五个杀人如儿戏的怪物,到底如何割他的鼻子。

“二!”叫声入耳,他故意吃惊地向后退。五个凶人似乎不在乎他的移动,都未作势下扑。

“三”!三字终于破空而起。五个人影同时飞扑而来,如同狂鹰下扑,奇快无比,恍若天神下降。

他等五人扑下一半,忽然一声长笑,凌空直上,向树上疾升,反客为主。

姜是老的辣,九疑老人忽然大袖疾挥,以狂鹰振翼身法从半空中猛然上升,罡风厉吼,人影飞腾,好俊的轻功,骇人听闻。

“哈哈!我也来了。”蛇魔怪笑怪叫。

这家伙早已看清了形势,半途猛踹一株树干,再次拔起身形,闪电似地上升。

鬼女也不弱,不愧称五凶之头。她拉拉大钩,钩住一棵树杆,身形反飞,大钩一旋,便脱离树枝,紧跟着蛇魔左后侧,凌空而上。

“打!”下面落地的白吊客叫,打出一枚丧门针,袭向已接近春虹的九疑老人,射的部位是下阴。

春虹比任何人都聪明,他一手扳住一根横枝,向前急荡,上升的去头忽变,变成横飞,再向下沉,刚好从青羊羽士的上空向下急落。

青羊羽士在五人中功力最差,但在武林中已是佼佼出群的高手了。这家伙向前急掠,想等四人将春虹赶下来拾死鱼,却未料到春虹会忽然下落,收不住足,奔过了头,立即一声怪笑,旋身反扑。

春虹也找上了他,已如影附形迫到,双方面面相对,他鬼迷了心窍,以为春虹不过是个三流江湖小卒而已,大意地伸手擒人,同时喜极大叫:“哈哈!是我的了!”

声未落,两人的手接触了。春虹知道这些怪物厉害,大意不得,掌上用了八成功,一切掌削中青羊羽士的右小臂,劈开来手,同时右手出“画龙点睛”,疾取老道的眼睛,下面右足随上提。

“哎……”青羊羽士惊叫,伸出的右手如中电,小臂欲裂,这一切掌令他大吃苦头,差点报废了。他百忙中低头自救,左手向上托,要托开攻取眼部的手,未防到春虹一招三处齐攻,防得了头顾不了脚。

双方接触,快似电光石火,没有思索的时间,只凭本能抓住瞬息的机会出招,太快了!

“嗯……”青羊羽士含糊地叫,仰面一挺,向后飞离丈外,“砰”一声撞倒在树干下,天昏地黑地挣扎,口中血水外流,牙齿也往外掉。

春虹一声长笑,向西归崖如飞而去。

后面,九疑老人踢飞了丧门针,还了白吊客一段树枝。

蛇魔追得很快,怪叫如雷:“窝囊废,这次你还跑得了?”

鬼女也不弱,追了个头尾相连,随在蛇魔的身后,快逾流星移位。

春虹并不真怕事,只是不想出事而已。五个凶人以他的生命为游戏,激起了他的怒火,只用了九成功飞掠,让追来的人逐渐接近。

追到一座巨石下,春虹的身法忽然一停,闪电似的绕石飞旋,反而到了鬼女的身后,大笑道:“鬼女,慢些追。”

鬼女闻声知警,倏然转身,一双纤掌发如连珠,力攻五掌,拚了三记。

“啪噗啪”暴响似连珠花炮爆炸,三掌接实,罡风凛凛,气流激旋。

鬼女脸色泛白,连退三步,“咦”了一声,吓了一跳。春虹也在后一掌硬拚时退了一步,后面的蛇魔到了,前后受敌,他不干,一声长啸,从偏溜了。

蛇魔怪笑,狂追不舍,一面追,一面道:“青天白日之下,你走得了?我蛇魔这一筋斗栽大了,不用混了!哪儿走?”

九疑老人和白吊客为了免三年为奴之辱,不再计较刚才的过节,也从一侧循蛇魔的怪笑声追到。

到的正是时候,劈面拦住了,同人同声叫:“鼻尖是我的了,来得好。”

春虹向边侧折,向一堆怪石再掠去。九疑老人比白吊客快,反应也高人一筹,已先一步折向截出,从春虹的左侧迫进,狂笑道:“小辈纳命,要逃走除非日出西山。”

春虹被迫得火起,向旁一闪,在九疑老人的大手下折向飞离丈外,站住大吼道:“住手!说明白了再动手并未晚。”

白吊客晚到一步,疾冲而上,阴森森地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一辈子没该被人宰杀,只能怨天。”叫声中,双手一张飞扑而上。

白吊客这仅仅三句话,激起了春虹的无边杀机。春虹为人心地善厚,但到底年纪太轻,好恶感分明,也就是说修养不够,被这几句刺耳的话激得怒火上升。谁的一辈子该被人宰杀,岂有此理!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这家伙本就该死,再说出这种话,真是人性全无,比猛兽还低下百倍,他怎忍得了?

怒啸,迎着来掌招出“山崩云手”,贴身抢下,一崩之下,白吊客沉重凶猛的双手立被崩出偏门,他也感到白吊客的双手奇重无比,如接钢铁,手上力道被震散了三成,影响了后来的出招力道。

但总算被他抢到了先机,已从中宫急入,狂涛八掌的“惊涛裂岸”出手,风雷乍起,掌出到如怒潮涌,潜劲如山,直迫三尺外。

两人功力相当,同样迅捷无伦,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连拚五掌之多。春虹占了先着,抢得了空门,狂涛八掌攻势奇猛,在掌声暴裂中,抓住第六掌的些小空隙,变拍为挥,得手了。

“噗”一声闷响,掌中白吊客的右肩内侧。

同一瞬间,白吊客的左掌,也拍过春虹的右肩外侧。

“哎……”白吊客叫,飞退丈外,右手举不起来了,白惨惨的脸部泛上了灰色。

春虹也感到右肩外的三角肌如被火烙,护身的无量神罡一阵猛烈的晃动,身不由己,踉跄退出八尺外。

这一下并未击实,但他已感到有点受不了啦。心中悚然,这位白吊客的掌力,比色魔高明得太多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难怪这家伙敢创五凶的名号,要取代八怪七魔三奇妖的武林地位,的确有了不起的超人身手,论真才实学,更超过了色魔。

白吊客挨了一掌,凶焰尽消,这一掌,几乎打掉了他的自信心。春虹身形踉跄,在仍未能止住退路的瞬间,九疑老人到了,一闪即至,一伸手便抓,狞笑入耳:“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嘿嘿……”

春虹已回手乏力,眼看避退亦力不从心,九疑老人鸟爪似的干枯手指,已经搭落右肘,五指疾收,曲池穴绝难禁受老鬼全力一扣。虽则他已自封穴道,但遇上功力更高的人,同样封闭不住,何况右肩已经先挨了一击,运功相抗也无能为力了。

蓦地,鬼女的娇叱入耳:“还有姑奶奶我!着!”

鬼女到了,声到人也到,纤指如戟,点向九疑老人的笑腰穴,捷逾电闪。

九疑老人当然知道鬼女了得,岂敢大意,身形左扭,右手爪仍向春虹的右曲池搭落,左手后挥,来一记“倒打金钟”,举向鬼女伸来的手指。

这一来,他便慢了刹那,给与春虹很好的机会,鬼女来得正是时候。

春虹立即抓住机会一扭肘,反撞而出,同时身形后倒,半扭虎躯,左足疾飞。他这种超人一等的惊人反应力,使他变不可能为可能,他成功了。

“噗”一声,手撞中九疑老人伸来的掌背,手爪落空。

“叭”一声暴响同时传出,鬼女已化指为掌,和九疑老人硬拚了一掌,恍若石破天惊。

也几乎同在一瞬,春虹的脚划过九疑老人的前襟,去掉了一幅衣袂,危极险极。

人影乍分,扫风激荡。春虹贴地掠出丈外,腾纵入林,如飞而去。身后,九疑老人的怒吼,与鬼女的格格娇笑震耳,大概两人又拚上了。

九疑老人功力之浑厚,令春虹骇然心惊,手肘奇痛无比,脚尖也发麻。他只好先找一处安全所在,运真气疗伤术疏通被击处的淤血。手肘、足尖、右肩外侧,三处地方都有受伤淤血,不调理不行。

他到了一处隐秘的山崖下,盘坐在茂草中按下心神,开始运气疗伤。经过这次凶险的拚搏,他总算知道武林中具有奇技异能的人,非如他想像的那样稀少,他如果不下定决心苦练,日后将困难重重。

真气运行三周天之后,开始全力排散疏道伤处的淤血,正在紧要关头,耳中已听到极轻微的踏草声,同时,鼻中也闻到一丝熟悉的香味,是鬼女到了。

他想冒险,希望对方找不到他藏身之处。同时,假使立即停止行功,固然没有多大的妨碍,但伤处有淤血阻止了真气的流畅,动起手来劲道不能完全发挥,恐怕接不下鬼女的大钩,他必须先一步离开险地。

一时迟疑不决,误了大事。

草叶微动,鬼女一闪即至,似乎已料到他藏在这儿,看到人影已近身。

他想停止行功,出劲护身,可惜变化仓促,已经来不及了,鬼女的纤掌已临肩头。

“嘀噗”两声闷响,鬼女用快逾电闪的奇快手法,以重有千斤的掌力,分劈在他的左右肩膀,沉重的打击,使他立即失去知觉。

他是被掌力震昏的,只须片刻便会醒来。鬼女将他扛在肩上,奔掠如飞,一阵子颠簸,他便悠悠苏醒。鬼女低估了他的修为,未料他会醒得那么快。

首先,他鼻中嗅到了一缕芳香,是女人的体香。对他来说,这种香十分陌生,但却令他有点飘飘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浪潮无情地震撼着他的神经,血脉贲张,气血加速流动,似乎身上炽热了。

其次,眼前出现了异象,他看到浑圆动人的美臀在眼前晃动,有节拍地扭动、摇摆着。

再就是触觉,双膝,上部压挤着弹性极佳的鼓凸凸物体上,这种触觉也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令他觉得身上的热度在上升,升得心中冒火。

他的双膝被鬼女挟住,腰腹被她的肩所顶,顶得有点难受,但这点难受在嗅、视、触三感的抵消下,已算不得什么了,出奇的经验反令有昏眩的感觉。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即使是最好色的色鬼,在被刽子手押到法场砍脑袋的时候,也绝不会在法场上动情欲之念。他不是好色之徒,自不例外。

求生的本能令他奋起,垂下的双手突生神力,突然乍张乍合,抱住了鬼女的两腿,奋全力猛收。

鬼女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快不及防,两脚被抱住,一声惊叫,向前栽倒。

他在苏醒后的片刻发功,用不上三成,而鬼女却又修为到家,人栽倒,却不放手,将他的下身压在下面,挥纤手速伸,便扣住了他的左肩井,胴体上移,面对面一上一下,在草地上,精采绝伦。

他也不弱,左手扣住鬼女的腰杆,右手叉住鬼女的咽喉,可惜慢了些,力道未能全发。

“放手!”鬼女叱吼。

“你先放,不然咱们同归于尽。”他也叫。

“你先放!”

“你也别想。大爷的穴道已闭,你想一下子制住肩井穴,没那么容易,大爷却止住你的致命所在。”

两人都不肯放开,力道慢增,两方的护身神功都了不起,谁也伤不了谁,到后鬼女哑着声音道:“你我同时……同时放……放开。”

“我同意。”他也虚弱地说。

“放!”鬼女喊,手上松了劲。

两人同时松劲,一推一掀,一左一右滚开了。

鬼女飞跃而起,正待扑上,耳中银铃似的吼声入耳:“怎么回事?不许再动手。”

鬼女怔住了,想起刚才的情景,鬼脸上更红更鬼。

春虹也一跳而起,听到了娇叱,突然站住扭头看。“咦!是你。”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讶然喊。

他循声看去,也感到意外,三丈外一座怪石顶端,安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在常山城结交的俏书生白如霜,另一个是告诉他到这儿可以找到疯丐你碧衣女郎,八怪之一的奼女司马碧瑶。但他并不知奼女的名号,只知他是个非常人而已,武陵一面之交,他对这位不拘世俗的女郎印象甚深。

一男一女并坐在石上,男子恍如玉树临风,女的风华绝代,好一对天生的佳侣。看情派,两人早坐在那儿了,刚才的情形,当然尽入目中。

他感浑身燥热,俊面如火烧,被一个女人压在地面上挣命,太不成话了,难怪他羞愧得几乎找地洞钻。

白如霜似羽毛,轻飘飘地坠下了怪石,喜极欲狂地掠来,俊美的脸泛着令女孩心动神摇的微笑。

碧衣女郎也轻轻地飘下怪石,并肩掠到。

鬼女一声轻笑,迎上叫:“嘻嘻!原来是八怪中的奼女司马碧瑶,咱们又见面了。慢来!”

一男一女迫近至丈内,来意不善。

春虹一声不吮,向旁的草叶中一钻,走之大吉。

白如霜大急,尖叫道:“葛兄,请留步,请留步……”

春虹不理她,她只好拔腿便追。

鬼女一声娇叱,闪电似的撒下大钩,叱道:“不许管我的事!”

“不要脸。”奼女冷叱。拔剑、截出、出招,扑进,剑虹如电,风雷俱发,攻向鬼女的左胸,迫鬼女自救。

鬼女说声:“来得好!”大钩反荡,两人展开生死相拚。

白如霜卸尾急追,追入草丛,一面大叫:“葛兄,请留步,请留步啊!”

鬼女和奼女交手,势均力敌,三丈内草飞土扬,十招内变招捷逾电闪,八方跃腾,没有兵刃相触的声音发出,两方都在找空隙而入,招一发即变,令人眼花撩乱,变化太快了。

司马碧瑶面上始终保持着冷严从容挥剑,飘掠如鬼魂,一沾即走,她不想和沉重的大钩硬对硬,剑太轻了,不宜和重兵刃接触。

鬼女的大钩攻势如狂风暴雨,五十斤的重家伙在她手轻如鸿毛,在武林后起之秀中,她的造诣值得骄傲,和八怪七魔相比已无逊色,难怪她敢和老一辈的人叫阵。

春虹肩肚都有伤,只用了八成轻功急掠,后面的白如霜比他快,不到里把路便追上了,焦急地向他呼唤:“葛兄,请听我说几句,然后随便你去。”

叫声如在耳旁,春虹知道这位书生了得,扔不掉了,只好停步转身,苦笑道:“白兄,不用说了,丢人现眼。”

白如霜抹掉鬓角的汗水,呼出一口长气,走近叹道:“怎么回事,我只看到丑鬼女扛了一个人,没到想会是你,胜败常事,你怎么拿不起放不下?真是。”

春虹仍不住摇头,道:“你知道,我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擒住压在地上,怎不令人愧死?”

“那鬼女廖春萍乃是新近成名的武林五凶之首,功力之高,与老一辈的名宿相较并不逊色,败在她手下……”

“谁敢说我败在她手下?”春虹正色抢问。

“咦!不是你说被她擒住吗?”

“胡说!她和九疑老人、蛇魔,还有什么青羊羽士、白吊客等等,五个人也无奈我何。我躲在草丛中运真气疗伤,这鬼女人出其不意将在下点昏。”

“天哪!”白如霜惊叫,走近扶住他又问:“你受了伤?”

“小意思,谢谢你的关注,你快转回相助那位碧衣姑娘,我得找地方疗伤。”

“不!那是奼女司马碧瑶,鬼女和她决斗了两次,彼此势均力敌,料也无妨,要紧的是你的伤。”

白如霜一面说,一面焦急地打开百宝囊,取出一颗紫色丹丸,拉过他的手,将丹丸纳入他的手中,诚恳地道:“葛兄,不要见外,由你的轻功看来,你的内伤算不了什么。这是家叔调制的紫金丹,可起死回生保命护身,请听小弟的劝告,服下在这儿运功,当有神效,小弟替你护法。”

春虹感到白如霜的一双手温和腻滑,晶莹洁白,柔若无骨。老天!根本不信这双手是练武人的手。白如霜不但言词恳切,俊美的脸上充满了关注,焦虑、恳求等等神色,令他感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突然激动得把白如霜抱住,感激地低语道:“白兄,兄弟珍惜你这份友情和关心,我无话可说,只能永铭心间。”

白如霜在他的怀中略为挣扎,似乎浑身引起了轻轻的颤抖。春虹真傻,傻得仍不知道白如霜是个女人,虽然他鼻中嗅到了醉人的幽香,和感到对方身躯有奇异的变化,却仍认为白如霜是公子哥儿,用香熏衣不是怪闻,并未留心分辨,慢慢放手,自顾捏碎丹丸的蜡衣,吞下丹丸坐下,闭目垂帘行起功来。

白如霜的俊脸红似西天晚霞,呼吸急促,默然注视着春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不住喃喃自语:“这傻大个儿,傻大个儿……”

不久,春虹一跃而起,大笑道:“白兄,你的药了不起,里面似乎有一种稀世至宝。”

白如霜脸上红潮仍未退尽,嫣然一笑问:“是什么稀世至宝?在常山时,你说你曾读过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必定是博览群书的才子。”

“别挖苦人好不?”春虹急急打岔,又道:“恐怕是产自东海的千载文贝,可以舒经活血,补骨健脾,是么?”

“嘻嘻!你的口气十分肯定,说对了。葛兄,伤怎么样了?”

“好了,只是浪费你一颗灵丹。快走,该回去看看你那女友的安危。你这人真糟!怎能对女友不顾?哦!白兄弟,你是否对奼女司马碧瑶情有所钟?”

两人往回走,白如霜噘起小嘴推了他一把,道:“胡说!司马碧瑶已经四十出头,比我大了一倍有余,你胡说什么,哦!葛兄,说说你自己的事,好么?”

“呵呵!我没有可说的,四岁被人拐走,然后投师学艺,做苦工,干粗活,也披过道衣冒充香火道人。目下初履江湖,如此而已。算了,不必说我。你大概想问我是否有意中人,是么?告诉你,我可能披发入山,够了吧?”

“不,哪能披发入山?”白如霜焦急地叫。

“不提以后的事,也不必穷究既往,那会令人生气,快点,赶两步。”

两人足下加快,白如霜再拾起话题,问:“葛兄,难道你真以为有为之年,不思进取,不筹画未来,也不想成家立业?”

“呵呵!进取什么?又筹画什么?你要我投效皇家卖命?还是在武林争雄道霸?不!我不会的,你知道,我也算是曾披过道衣的玄门弟子,对世事的看法是清净无为。”

“无为无不为,是么?”白如霜顽皮似地笑问。

“胡说!”春虹拍了他一掌,笑骂道:“你这张嘴讨厌,将来希望你找到个哑巴妻子,只听不说,叫你穷噜嗦。”

白如霜抓住话题,紧迫道:“那么,你在江湖闯荡,为了什么?”

春虹语塞,久久吁出一口长气,黯然地道:“不可说,不必说,尽在其中,唉!”

“咦!你似乎在说佛门弟子的禅理?”白如霜惑然接口。

“佛门也罢,玄门也罢,出世必须入世也好,无为无不为也好,真正想脱尘俗,谈何容易?除非这人已成为槁木死灰,无生无灭,在世之人,谁又没有烦恼?兄弟,不必说了,我的心很乱,很烦恼,我承认我年龄尚轻,有七情六欲,实难在举世滔滔中洁身自好,无法破世情。”

白如霜忧形于色地挽着他的肩膀,幽幽地道:“春虹兄,你的说法和思维很可怕,你在受到煎熬。你我一见如故,相逢恨晚,情如手足,我不忍叫你忧心重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把我当你的手足至亲,把心事告诉我,让我替你分忧吧!”

春虹拍拍如霜挂在他臂弯上的手,苦笑道:“谢谢你,白兄,但世间无人可以替我分忧,我也不想任何人替我分忧。”

“世间不可分忧的事,一是情爱,你……”

“请你不必说,求求你。”春虹痛苦地叫道。

“是仇恨?”如霜追问。

春虹略一沉吟,摇头否认道:“不是。”

“是情爱?”

春虹摇摇头。如霜紧盯着他说:“你天涯漂泊,心乱如麻,成家吧,那会使你定下心。春虹兄,你心目中的意中人是谁?”

春虹仰天狂笑,笑完道:“不错,我有意中人,你想知道?”

如霜脸色泛白,低下头近乎虚脱地问:“谁?这女孩子定然是非常人,她有福了!”

“呵呵!那人是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发如飞蓬,司天之厉及五残。意中人是西王母,她当然有福了。”随即神色一整,严肃地道:“是人,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木石,当然不能免俗斩情灭性,我会成家,找一个爱我的伴侣。但目下我有事,未免言之过早,一入情关出更难,我会慎重地留心抉择。假使我找到值得相爱的人,我会毫无考虑地进入情关。”

说着说着,已到了先前的斗场,可是空山寂寂,哪有半个人影?司马碧瑶和鬼女早已不知去向了,地面上草木零乱,是唯一留下的剧斗痕迹。

春虹走了一圈,道:“地上没有血迹,她们走了。如霜弟,你是否要去找司马碧瑶?”

“不必了,我和她只不过是在路上偶遇,结伴同行而已。”如霜若无其事地答。

“你是来夺剑的?”春虹问。

“不!来开开眼界,你呢?”

“来找人,找疯丐曾政。”

“这人是孤舟大师的生前挚交,今天是孤舟大师的西归十年忌日,他会来的,找他有事么?”

“不错,找他替人治旧伤。”

蓦地,西南角西归崖方向,传来一声震天长啸。

“走,看热闹去。”春虹叫。

两人循音源来处飞掠,速逾流星划空。

春虹显得有点反常,他似乎已再不怕事,自闯荡江湖以来,他结交了一些朋友,也和不少人结了仇,在生死存亡里打出生路,莫名其妙和人结下无意的仇怨,但他都不在乎,也不想主动生事,不知怎的,和如霜长谈之后,他有了改变,不再怕事了,主动向啸声来处急赶。

也许是他已感到举世滔滔中确难洁身自好,也许是他对孤舟大师遗世的一剑一佩未能忘情,也许是想在参与夺剑的人中找出追魂镖的主人,以便找出九幽魔域的党羽。总之,他知道逃离绝不能达到自己的希望。他必须面对现实,和一般武林朋友一样,行侠仗义,管闲事打抱不平,无畏无惧地和向道周旋。鬼怕恶人蛇怕赶,不欺人便会被人欺。他不愿再被人用他的命做游戏的赌注了,他决定不再消极退缩,有面对现实的决心和勇气了。

急掠了二三里,前面树影中传出一声长笑,出现了九疑老人,拦住去路怪叫道:“胆小鬼,窝囊废!你这次跑不了啦!刚才你一肘一脚尖,几乎要了我老人家的命,报应到了。”

“九疑老人。”白如霜讶然惊呼。

春虹不再逃避,迫进至八尺内,冷冷地问:“老家伙,据在下所知,你我无冤无仇,过去亦无一面之缘,为何苦苦相迫?”

“那得怪你自己。”九疑老人傲然地答。

“怪我?”春虹惑然问。

“当然怪你,怪你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我老人家和五凶算过节时闯来,不怪你怪谁?”

春虹怒火渐升,沉声道:“难道说,你活了这么大年龄,还用人命来做游戏?”

“那是我老人家的嗜好,你噜嗦什么?”

“老家伙,不可迫人太甚。”

“像你这种人,正如蛇魔所说的一般,胆小鬼,窝囊废,天下多你一个人,丢尽武林朋友的脸面,活该被砍头割鼻,留在世上干啥?”

春虹一声长啸,飞扑而上。

九疑老人没想到他会突然主动地进击,倒吃了一惊,一声狂笑,一双大袖飞舞,如山潜劲涌出,来一记“上下交征”,上下齐放,来势汹汹。

春虹已运功护身,无量神罡注入双掌,突入袖影中,狂涛八掌的“乱石崩云”出手,硬攻硬抢,狂野地猛攻而下,下手不留情,无量神罡从掌上发出了,行雷霆一击。

本来,一上手便用绝学神功全力一搏,犯了大忌,如果一击不中,再攻便真力不济,再三便力竭了,智者不为,后果严重。但他已试出九疑老人的斤两,也算定对方仍会轻视大意,所以一上手便将无量神罡从掌上发出,攻其不备,给九疑老人一次狠狠教训。

无量神罡出手时,一无劲风二无厉啸,是一种听不到看不见的神奇潜劲,练至化境时可以化铁熔金,隔纸腐石,十分厉害霸道。九疑老人不知厉害,也没有想到春虹具有神奇的绝学,更没料到春虹一上手便用上煞着,一双大袖仍凶猛地上下齐到。

“啪彭!”爆响震耳,罡风激旋。

人影乍分,九疑老人连退五步,脸色泛灰,额上青筋跃动,骇然惊顾双手。

两只袖桩不见了,破碎皮片随风激射丈外,飞舞翩然纷落,地面半枯的草叶拂动,沙沙有声。

春虹只退了一步,一声长啸,再次飞扑而上,不容老鬼喘息。

九疑老人一声怪叫,咬牙切齿连封四掌。

乍合乍分,快逾电光石火,对掌声爆响似雷,看不清人影和招式。

“哎呀!”九疑老人退出丈外骇然大叫,右手缓缓下垂,有点不信地死盯住春虹。

春虹退出丈外,虎掌轻颤,额角现了汗珠,但站立如山,冷冷地道:“七大绝域的九嶷域主人,不过而已。”

“你是何人的门下?”九疑老人厉声问。

“你管不着,在下用不着倚仗师门吓人。”

“你练成了罡气?”

“就算是吧!”

“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你想不到吧?”

“咱们掌上不分轾轩,拚家伙,撤兵刃!”

白如霜撤下一支寒芒如电的长剑,举步追上叫:“比剑,叫小生开开眼界,向宇内高人请教。”

“不许你上。”九疑老人沉叱。

白如霜没理他,往下道:“我这位兄长没带兵刃,大概你也看得见,老眼并不昏花,如果你想珍惜羽毛,快走,想为保持令名,快上,等什么?”

林中一声怪笑,人影出现,是蛇魔卫心照,怪笑着道:“夏侯老儿在等我,却碰了那胆小鬼一颗大钉子,小朋友,我挡上一阵。我的蛇杖长有六尺,功力相当,一寸长一寸强,你小心了,我陪你玩玩。”

白如霜冲着蛇魔淡淡一笑,怪声怪气地问:“卫老儿,你除了玩蛇献世,还会什么绝活?”

他这种轻视无比的神情,顿时把蛇魔激得怒火疾升起三千丈,怒吼道:“小王八蛋!你是不服我老人家的绝活?”

“嘻嘻!你号称蛇魔,除了蛇怕你之外,人岂会怕你?老不死,你可以用蛇献世献世。”

“气死我也!”

“你为何又不死?”如霜语利如刀,口气够狂,又接着道:“光说不练,你是个很差劲的练家子。假使你气死了,蛇会替你掉眼泪。喂!老不死的,你看见过蛇掉眼泪么?”

怪!蛇魔反而不再暴躁,怒极反笑道:“小王八蛋!你好狂,你姓甚名谁?”

如霜仍不退让地答:“老不死,要打架拚命,用得着先呈三代履历?你这人真是俗不可耐。”

“好吧!算你嘴皮子厉害,老夫活了一大把年龄,见过了千万个人,却没见过你这种狂妄的小辈!”

如霜用一声轻视的怪笑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你用不着称老!无知空长百岁。老牛也活了一大把年岁,也见过不少世面,依然是一条老牛,老又怎样?你没见过我这种狂妄的人,只是你少见多怪。玩蛇的,别废话耽误时光,把蛇放出来吧,等什么?”

越说越不像话,把蛇魔气得脸色死青,一声怒吼,在胸腹上拍了一掌,吼道:“杀你这人污我之手,就用蛇毙了你。”

金芒疾闪,两条金角螣蛇化成金虹,并排飞出他的襟口,每一条长只三尺,三角大头金犀角,细颈,金鳞,浑身金光闪闪,无翅却会飞翔,来势如电。

九疑老人向后急撤,一面咒骂:“卫老贼,他妈的连我也算上么?”

“不会咬你,怕什么?”蛇魔嗤之以鼻地答。

白如霜向春虹招招手,笑道:“春虹兄,到我身边来,这老鬼在江湖闯荡一生,没有几个朋友,金角螣蛇放出之后,不分敌友全咬,不收回不会止口的。”

金角螣蛇急射而至,怪!在丈外突然向上急窜,浑身不住急扭,从后面沉落,然后在两人身边绕圈子乱飞,不敢近身。

蛇魔目瞪口呆,骇然难信,许久方神魂入穴,愤怒地用口发出震耳的怪啸声,手中蛇杖急剧地挥动。

可是,金角螣蛇却不听杖的指挥,不时飞腾,不时地在地上游走,就是不敢冲进至一丈之内。

白如霜儒衫飘飘,气度风标令人激赏,一面慢慢将剑伸出,一面笑道:“这种天下至毒的异种怪蛇,可以不怕刀剑所伤,但在我的星沉剑下,它却一命难逃,只消从蛇口中插入,一下子就会完蛋。嘻嘻,叫花子死了蛇,没得玩了。”

“咦!蛇为何怕你?”春虹愕然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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