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韵感到一阵头晕,娇躯不住颤抖。她突然以手掩面,尖叫着向着谷外狂奔,一面叫:“仇恨!仇恨!可怕的报复。”
春虹抬头目送她的背影,冷厉地自语:“是的,如有可怕的报复,我总算知道了世间确有赶尽杀绝,人性全无的人。深切地体会到世间确有此无可化解的仇恨,仇恨如果能化解,就算不了仇恨,不深受其痛之人,是不会知道仇恨滋味的。”
他面对熊熊的火场,虎目瞪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两行热泪如泉而下,泪珠掉在胸衣上,胸前湿了两大块。
“沈伯父,陆……大……哥……”
凄厉的叫声从身后传到。
他倏然转身,看见夏诚全身血,踉跄奔来。他不认识夏诚,弄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哼了一声,大步迎了上去。
夏诚两眼发直,本能地朝火光走,不知前面有人,凄声厉叫:“葛兄……弟……我不能去南昌报……报讯……含恨……九……泉……”
一面叫,脚下一拌,摇摇欲倒。
春虹一听话中的意思,已明白来人定是大哥的朋友,急冲而上,一把将夏诚挽住。
夏诚双手不能随意移动,好像全身一震,叫道:“你……你是谁?”
春虹一看夏诚的伤势,便知绝望了。这人只凭一点死不瞑目地灵智支持着,任何时间皆可撒手尘世一去不回。
“兄弟,你是谁?我是葛家的老二春虹。”他大声叫。
夏诚失神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一阵少有的光芒,苍白的面上,出现了些血色,急急地说道:“谢谢天,你是葛二弟,我是夏诚。家师是虚幻庐主熊公的师弟,这次与黄叶居士沈老伯和浪子陆大哥陆星,前来传熊公口信,不想刚入谷便遇上东海奇域花魔一群无耻妖妇,我被花魔的三名侍女与及一名叫白如霜的俊美青年人,追至山下,二弟!”
他一阵干咳,口中鲜血外出,脸上血色渐退,眼中光采也突然消失。
春虹如被雷轰,白如霜三字像一把钝锤,狠狠打入他的心坎,一字一击,打得他天旋地转,几乎失手把夏诚扔掉,痛苦的大叫:“夏大哥,你说有一个白如霜的年青人?”
“是的,叫白如霜,手中有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二弟,熊公传话,九幽天魔已开始向武林朋友下手,大举锄诛异己,要大家快觅地藏身!或至……祥云堡聚会,明春上元之后,九幽天魔要进攻……祥云堡,六月左右,白莲教誓师起誓。可能在……湖广,风雨欲来,我辈责……无旁贷……可……我没有机会……为武林伸正义了!我死不瞑目!”
夏诚尽最后一口气说完,脑袋一歪,呼吸已绝,口中鲜血和泡沫仍缓缓流出,眼睛瞪得大大的,果然死不瞑目。
春虹已经麻木,虎目中已没有泪水流出,他木然伸手抹去夏诚的眼皮,然后大步走入青烟升腾的火场中,消失在一座洞穴内。
许久许久,他孤单单地呆立在死尸旁,木然注视尸体好半晌,生硬自语,也像向尸体说话:“地下秘室已毁,大概大哥和其余兄弟们全埋在内了,目下,孑然一人,流浪海角天涯,我将替无辜死去的人索回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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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废墟旁建起六座新坟,人们走了,只留下一个人,这人便是春虹。
他穿一身白土布衣裤,白腰带上系着绝尘慧剑,剑用白布套住,挂着的百宝囊也加了白套,头上,是白布巾缠裹,脚下,也是白布快靴,整个人从头至脚全是白,白得有点阴惨惨地。
烟火缭绕,每座坟前的祭台上,都有三种祭品,烧化过了的纸灰在寒风中飞舞,六座坟一字排开,后面全是已成焦土的枫林村,村四周石堆像无数奇形怪物,中间枯焦了的树干星罗棋布,整座废墟在寒风中屹立,显得阴森、凄凉、恐怖、悲惨。
他脸上冷冰冰,木然四顾良久,然后伸手抓下一只大酒坛,咕噜噜喝个饱。丢了酒坛,他抬头向天,用生硬地声音道:“苍天啊!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广信葛家百余年来,五代世居以八德传家,俯仰无愧,但是,今天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吸入口气,强忍心头酸楚,伸出颤抖的双手,按住前面的坟墓道:“躺在坟墓之人已经宁静,但世上害死他们的人永不会宁静,除非他们死了。我发誓,我必定一一要埋葬他们。”
说完,一步步向后退,退出十多步,停步向坟墓看了最后一眼,一咬牙,转身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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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也就是枫林村毁灭的一天,谷后右方第三座山峰上,曾经展开了一场凶狠的激斗。
枫林村在大火中毁灭,春风拚命挡住了小聪和小瑶两个侍女,使已逃回洞中的几人有机会脱身。
洞穴是条通向村中密室通道,里外分几条复杂秘径,设有活门,秘径通向村四周。
秘室已毁,大火从地下室木门往下烧,所有通道全成了通气口,浓烟把通道封死,人在里面存身不得。
枫林村以前住了五户人家,一共不到十幢土瓦房,后来被葛春帆所买下,召集附近的村民替他建筑星罗阵隐身。里面除了春帆春风弟俩之外,还有十名族中的子侄和仆人,一个个都年轻力壮,都具有相当高明的防身拳脚,但在武林中算起来,他们只算得刚入流的练武朋友而已,无法和走江湖的二三流人物论短长。所以当他们发现入侵的人是花魔时,便知道想拼命不啻以鸡蛋碰石头,枉死而已。
春风挡住了小聪小瑶,赔出一条命,其他的十名子弟和仆人,背了残废的春帆,冒着令人窒息的浓烟逃入另一条通道,由村后的出口逃生,逃入谷底碰运气。
花魔领着侍女在通道中穷搜,几乎迷了路,也几乎被烟熏死在内。最后,鬼使神差,被她无意中闯到村口,恰好从春帆逃出的穴口跃出。
只消看第一眼,她便看出有人曾从这儿逃出地穴,加以先前曾发现有狗从这儿逃向谷底,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向谷底狂追。
春帆十一个人逃出火窟,慌不择路落荒而逃,逃向右边到怀玉山的方向。他们虽然比花魔出穴的时间早得多,但脚程的速度却距了十万八千里,追至第三个山头,糟了!后边追兵已至,跑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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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玉山方向,两批人沿古径向这儿赶。这条古径绕过灵山的西北面,可以到达饶州府,如果走东南岔道岔出,可抵广信府。三岔口就在这座山的近北面山脊,从怀玉山来的人在三岔口分道,不管是到饶州或者广信,都必须经过这儿。
两批人不是同伴,相距约有半里地。但后一批人脚程略快,不久之后可能相合,如果他们在三岔口分道,当然不可能走在一块儿。
第一批人只有三个,两男一女,男的丑陋,女的妖娆,比较之下,不伦不类,他们怎会结伙走在一块身的?
走在最先的是个身形修长,阴惨惨的古里古怪的人,正是曾经在常山山区出现过百毒青妖涂经纬,号称天下第一凶魔狞恶怪人。后面一男一女,男的只有一条腿,是独脚狂妖陈明,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精的凶猛狂妖。女的是个举止轻挑,走起路来摇肩摆臀的美娇娘,正是杀人必留刻一朵兰花的芳兰女妖。一个轻佻的美女人,和一个天生一副短命相的老丑独脚男人并肩而行,看起来委实扎眼而极不调和。
三人一面走,一面聊天,脚下不疾不慢,并不急于赶路。芳兰女妖不住媚笑,向身旁的独脚狂妖说:“缺腿的,对怀玉山的宫老鬼有何高见?”
独脚狂妖哈哈狂笑,笑完道:“一句话,假如他要在咱们中原浑水摸鱼,我宰他。”
百毒青妖突然扭头道:“缺腿的,谅他也不敢在中原兴风作浪。”
芳兰女妖轻摇螓首,不以为然地道:“正相反,宫老鬼这次离开长白天池他在银冰鬼蜮入关,正是有所为而来,不兴风作浪才怪。”
“他知道个屁!”百毒青妖说,
“这是你的如意算盘,你不怕他先给你一把银冰令你变成冰冻僵尸?”芳兰女妖笑着接口。
“我这缺腿的双头拐,却敢试一试他的银冰毒珠。”独脚狂妖豪气飞扬的发话。
“再说,他不惹咱们万事皆休,我玩毒的即使不使用奇毒,照样可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哼!这次他对咱们三人倒也相当客气,骨子里,他却是对咱们三奇妖有所顾忌。哼!三奇妖在江湖横行数十年,凶横恶毒人性全无,杀人如麻坏事做尽,但还不至于用阴谋诡计大肆杀人。”百毒青妖甚为自豪的说。
独脚狂妖也狂笑一声,接口道:“还有,即使是睡道人仍在人间,也绝不能使咱们低头服输,举目天下,没有人能在咱们头上对咱们下令驱策,替他卖命奔走。九幽天魔不行,银冰老叟宫老鬼当然也不行。”
芳兰女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道:“缺腿的,上次九幽天魔派人找你,他怎么说?”
“呸!去他娘的!他自己不来,派了一什么大总管叫上官唯真,在严州府找到我,俏狐狸,你猜那家伙怎样说?”
“我正要问你呢?”芳兰女妖答。
“他说,要咱们三奇妖不管江湖中的事,假使咱们想到关中一带活动,九幽天魔便立即奉送十万金珠。”
“你怎么说?”芳兰女妖冷冷地问。
独脚狂妖嘿嘿笑,笑完道:“我!呵呵!我给他一耳光作为回答。”
“你怎不宰了他?”芳兰女妖不悦的接口。
独脚狂妖怪眼一翻道:“俏狐狸,你以为上官唯真是纸糊的?告诉你,那一耳光我失手了。老实说,我对九幽天魔已深怀戒心,我并非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看了人家一个爪牙的身手也比我缺腿的差不了多少,我怎能不知天高地厚?来日方长,我敢保证,假使咱们坚持自己不受任何人指使,终有一天九幽天魔必向咱们下手,狗养的四大金刚张世佩也会明暗中取咱们的人头。”
百毒青妖撇撇嘴,山羊胡翘了几翘,冷冷地说:“你作何打算?”
“我?咱们三位一体,同进退。”独腿狂妖毫不迟疑地说。
“别提我和俏狐狸,只问你。”百毒青妖追上两句。
“给上官唯真一耳光,便是我的答覆。独脚狂妖一生眼高于顶,十分自负,还不屑和这些醉心于江湖实贵的蠢材同流含污呢。”独脚狂妖傲然地说。
接近了三岔路口,百毒青妖冷笑一声说道:“咱们三奇妖都是无事生非的人,他九幽天魔没有什么了不起,张世佩也不过是个只会鬼画符欺骗而已,不惹咱们万事皆休,哼!惹上了……”
“咱们便称他的骨头有多少斤两?”芳兰女妖微笑着接口,她的笑令人莫测高深。
独脚狂妖挥了挥双头拐,一字一吐地道:“这一天会来的,九幽天魔与张世佩重新携手打江山,发动之期不会超过明年夏秋之交。先诛杀江湖人,任何武林朋友也挡不住。替九幽天魔策划计谋的人,不知有何居心?”
百毒青妖不住点头,最后又摇头,道:“那也不尽然,不可看轻了咱们江湖人,你该听过红线盗盒的故事,同样可以消弭兵祸。比方说,咱们在大兵之后出没无常,扯他九幽天魔的后腿,使他有内顾之忧,他怎能任意妄为?”
“也有道理,但成不了大事。我缺腿不敢自诩高明,总感到九幽天魔此举下乘得紧。”独脚狂妖仍坚持己见,认定九幽天魔锄诛江湖好汉计谋确实失策。
百毒青妖正想出言反驳,却又“咦”了一声道:“这些人像在逃命,怎么回事?”
十名青衣人背系刀剑,气喘吁吁奔上山背,往三岔路口奔来,为首一名大汉的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独脚狂妖呵呵一笑,挥动左手道:“玩毒的,反正咱们闲得无聊,何不再管一次闲事?上次咱们在常山做了一场功德,再做一次并无不可。”
百毒青妖似乎不愿意,摇头道:“不可,上次我对那姓葛的小子说过,只做那一次好事,下次不为。”
芳兰女妖发出一阵银铃般地笑声,上前道:“先不管好事坏事,咱们先看看顺不顺眼吧。”
她往前急迎,百毒青妖和独脚狂妖也迎上了。
后面怀玉山方向,另一群人已到了,但隔了一座松林,看不清。
前面到广信府的小径,花魔一群女人往上赶,但还未到山脊,看不到山背后三岔路口的光景。
大汉背着的人,正是亡命而逃的葛春帆,他到底见多识广,看见对面出现了三个怪人,便知大事不好,八成儿是花魔的党羽,战栗着低叫道:“散开,各自逃生去吧!快逃,不可逗留。山深林密,正好逃命,留下我。”
“主人,断然不可。”背他的大汉大叫。
“春帆哥,咱们拚了。”身后一名弟兄大叫。
春帆大急,声色俱厉地叫:“多死无益,你们好愚蠢!快走!不留下我逃命,我九泉难以瞑目安心,快走!再不走便不是我春帆的兄弟朋友。”
一面说,快奔近三岔路口了。
“快走,不然我先死!”春帆大吼。
九个人脚下一缓,随即流泪道:“春帆哥,珍重。”
九个人左右一分,隐入林中散去。
下面花魔一群人仍未上来,三奇妖到了,把春帆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同时一怔,正好站在三岔路口。
“怎么回事?他们以为我们要宰他们呢!”芳兰女妖娇叫,向独脚狂妖挥挥手。
背春帆的人并未止步,脚下一缓,也没停下解人,向三岔路口,大踏步走去,一面沉静的道:“主人,除非小人没有心肝,要死,你也该有个伴儿,黄泉路上太崎岖,你没有人背是走不到阴曹地府的。”
声落,已到了三奇妖的面前,便待向左折往饶州府的小径,从路侧抄出绕走。
百毒青妖不住点头,阴森地道:“怪!近来世间的人似乎都比早年人有义气些,似乎世道人心复古,人情不再浇薄,这位仆人很了不起呢!”
“站住!”独脚狂妖大吼。
仆人浑身一震,站住了,面向三奇妖,壮着胆道:“欺负一个残废人,不是英雄好汉。”
独脚狂妖一晃即到,“叭”一声给了仆人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大吼道:“混帐,你说谁残废?”
仆人被打得昏天黑地,几乎跌倒。春帆看了三奇妖怪相,心胆生寒,但他不能不出头,大声道:“老前辈明鉴,小可腰背已断,已是半条命的人,并非有意对前辈无礼,尚请见谅。”
独脚狂妖气消了大半,仍厉声问:“你们为何躲避我们?”
“老前辈,小可命在旦夕,后面有人穷追,小可以为前辈也是……也是……”
“他们为何追你?”
“不知道?小可确是不明其故。”
“呸!废话,世间会有这种怪事?”
“前辈明鉴,追的人快到了,不信可以问问,小可家园被烧,兄弟被杀,根本不知道为了何事。”
百毒青妖上前一步,大吼道:“你胡说!岂有此理,就凭你这种骗人话,老夫也该杀你的。”
春帆深深吸入一口气道:“又是些不问是非便要杀人的人,世间公理何在?好吧,小可听凭宰割,但请放我这位义仆一条生路。葛升,放我下来。”
葛升伸手拔刀,目眦欲裂,大吼道:“葛升义不独生,广信葛家的人也绝不任人宰割,拚了,死在激斗中也英雄些。主人,绝不可任人宰割!”
吼声中,单刀划出一道白虹,“刀劈华山”一刀砍出,同时抢身扑上。
独脚狂妖伸手一挥,“叭”一声击中劈来的单刀,五指倏收,抓住锋利的刀身往侧后方带。一扔之下,葛升连人带刀趴跌在地,滚出两丈外,刀柄在地上磨擦吱吱怪响,左掌贴地,擦掉了一层掌皮,鲜血和着泥沙,几乎爬不起来了。
“葛升,放我下来。”春帆竭力大叫。
山背线下方,彩影从线下升起,娇叫声传到:“好啊!原来是三位同道,请手下留情,将人交给我带走。”
百毒青妖挪了挪腰中奇怪青剑,阴阳怪气道:“这小子没说谎,被花魔白夫人所追杀的人是用不着问追杀的原因,确也不会知道原因的。”
独脚狂妖伸手一把将葛升抓起,怪叫道:“小子,你有种,很好,站在一边,不叫你动,便不许乱动,告诉你,你两人已在宇内三奇妖保护下了。”
春帆大吃一惊,变色低叫道:“老前辈请放我这仆人一条生路。”
“呸!没有人敢要你们死,别装出如丧考妣般窝囊相,看谁能在宇内三奇妖手中动你一根汗毛?”
春帆心中大定,三奇妖经常无理杀人,凶残恶毒,神恨鬼厌,但一诺千金绝不食言,这次大概我们有救了。上次春虹回家,变生仓卒,兄弟三人为了急急避难,亦没时间深谈,春虹在常山遇宇内三奇妖之事,亦未说出,所以春帆对三奇妖只是传闻中听说过,只知三奇妖是宇内凶残恶毒魔头,却不知他们在凶残恶毒中仍有人性的一面。
芳兰女妖转身向后,冷冷地道:“咱们身后来了人,唔,大概也是想管闲事的,躲在林中不出来。”
花魔如飞而至。她的侍女们没有她那种绝妙的轻功,在他飞奔的途中,她已听清独脚狂妖的话,人未到,妖叱却至:“什么话?诸位要留本夫人的人?”
独脚狂妖单足飞跳迎上,怪叫道:“呸!你算什么玩意,留下人有何不可?”
叫声中,双方闪电似的接近,独脚狂妖的双头拐是九合精钢所打造,宝刃难伤,重八十二斤,号称天下无敌,声到人到,一拐斜扬,刹时风吼雷响,潜劲如排山倒海似的飞到。
双方出手太快,花魔拔剑,接招。两人都不想示弱,同是宇内魔头,这一招接定了。
“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合乍分,同向侧飘,花魔远飘三尺。
“再接我一拐。”独脚狂妖大叫,脚一沾地,立即扑上,别看他只有一条腿,比两条腿的花魔还要灵活。
“有何不可?”花魔也娇叱,剑化长虹飞迎,但眼看接近,她却向侧一闪,让双头拐走空,剑出“神龙舞爪”,攻向独脚狂妖的左肋下。
独足狂妖缺了右腿,左半身难以照顾,必须用右手运杖。但他确实有震撼江湖的惊人造诣,身形激扭,双头拐便折向打到,捷逾闪电。
“铮”暴响震耳,两人的兵刃再次接近,又同时向侧飘走,花魔被攻退两步。
侍女们一拥而至,接近战场。
三妖的后方松林中,突然出现了不少高高矮矮的人影,一个个身形似电掠星飞,只有一个慢腾腾跟来。
百毒青妖一声长啸,左手大袖一挥,左后面五丈方圆地段横掠一匝,阵阵青烟从他的袖底逸出,一面大叫道:“九幽天魔与银冰叟到了,来意不善,他们人多,咱们先行一步,日后再说。”
声落,他挟起葛春帆主仆,喝声“走!”向饶州府小道如飞而去。
芳兰女妖也略一迟顿,最后仍然展开很快的轻功飞去。
独脚狂妖却叫:“你们先行,我断腿的倒要和她们玩玩。打!”
“铮”一声暴响,花魔倒退丈外,独脚狂妖一声怒啸,却向一群侍女迎去。
“退!”花魔厉叫,侍女们花容失色,往两边急闪。
同一瞬间,直透耳膜的声转到:“诸位,请等等,李某亦无恶意,请留步。”
但百毒青妖和芳兰女妖已经不见,消失在至饶州府方向的树林。
独脚狂妖冲过侍女群,一声怪笑,双头拐发似奔雷,左荡右扫,眨眼间便远出十余丈。
“哎呀……”娇喝声起,走避不及的五六名侍女,连人带剑向两边飞抛。
从怀玉山来的人绕过百毒青妖做过手脚的地段,共来了二三十个人,领先的是个英俊青年书生,神气绝世,器宇超人,正是曾在葛亭村后山出现过的李堡主,九幽天废李文宗。
第二个人一身白,白发白脸白衣白鞋,白得银光闪闪,手上的扬杖也银亮耀目。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百毒青妖所说银冰老叟。他的轻功亦不逊于九幽天魔,只因为他起慢了三步,也落后三步,看去该是半斤八两。
第三个人落后丈余,是大总管上宫唯真。这人神定气闲,似亦不急于炫露。最后慢腾腾走路的人穿青衫眼神阴鸷的叫叶夫子岳嵩,走起路来大袖飘飘,极有风度。
独脚狂妖在二十丈外转身,大喝道:“谁和我一条腿的人比比轻功?来啦!不来的是乌龟王八鬼孙子,我独脚狂妖要骂他八百代祖宗。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向山下掠去。
银冰老叟一声怒啸,飞射而去。
“北老,不可上了那老残废的当。”九幽天魔大喝。
银冰老叟姓宫,名北海,是七大绝域中银冰鬼域的主人,年岁已九十开外,所以九幽天魔称他为北老。这老凶魔被骂得无名火起,激怒得像条疯狗,怎肯听九幽天魔的劝告?扭头道:“李堡主,你不追也罢,咱们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谈,老夫非活剥了老残废不可。”
花魔的侍女七零八落,虽然独脚狂妖手下留情,亦未杀人,但这已够她丢脸了,她怎受得?一声怒啸,首先追去,这一声长啸,召来了如霜和三名侍女。
九幽天魔一听银冰老叟的口气不对,摇头苦笑向身后的上官唯真道:“大总管,派人照顾叶夫子,走!往下追,休教老鬼变卦,他将是咱们得力的一条臂膀。”
“禀公子爷,追不上的,独脚狂妖的一条腿傲视江湖,就因为他是残废,所以下的苦功比别人多,成就也特别惊人。”上官唯真摇头答。
“就因为追不上,所以要追,让老鬼知道中原武林亦不如他所想的都是无能之辈。”
大总管派了两人招呼叶夫子,所有的人一窝蜂往下追。
九幽天魔对追人不热心,他的一群人只沿小径往下赶,没有施展他的上乘轻功。
独脚狂妖也不离开小路,直往下飞掠,一拐起落如飞,一跃即远下五六丈,骇人听闻。
银冰老叟在半里下追上花魔,与独脚狂妖相距十来丈,渐有拉近的模样,他心中暗喜。
上了第二座山峰,小径一折,向南下降入松树掩映中,下面上来了假书生白如霜和她的三名侍女。
如霜从宇文韵的口中,发觉她这次随母亲前来杀人放火,对方竟然是自己死去的恋人大哥和三弟,她被可怕的事实震撼得失去理智,全力向上狂奔,要阻止母亲的暴行,不但嫌迟,更碰上可怕的变故。
相距还有两丈余,两批人各奔出一座丛林,劈面遇上了。中间是一段崎岖不平的山坡,只有一些小树和枯草散布其间,小路从中间透过,视界亦不广阔。
独脚妖出林十丈左右,后面的银冰老叟正跑出林缘,花魔落后丈余,也到了林边,三个人奔掠如飞,捷逾流光电火。
如霜四个人也向上急掠,从下面的密林掠上了山坡,一名侍女在前领路,如霜稍后衔尾紧跟。
在前面的侍女没看到已掠至山坡中段的独脚狂妖,却看到刚出林的银冰老叟和花魔,还以为花魔正在追逐银冰老叟哩,娇声道:“夫人请放心,小婢拦住他。”
喝声中,她立即亮剑迎了上去。
如霜几乎同一瞬间尖声道:“母亲,不……”
但花魔震撼人心的惊慌尖叫,打断了如霜的话“让开!让开!”两方的速度皆奇快绝伦,喝声中,十丈相距一闪即至,独足狂妖突然从低洼处跃现,眨眼间便到了侍女的面前,一切都嫌迟了。
侍女还未听清花魔的话,突见鬼怪般奇丑的人影出现,迎面下扑,便知是敌非友,一声娇叱剑出“寒梅吐蕊”,狂野进击。
独脚狂妖一看侍女的装束,便知是花魔的人,大怒道:“竟然有埋伏,滚!”“铮”,一声暴响,拐影一闪,白虹飞射,侍女的剑飞出五丈外,划出一道奇怪的光弧。
如霜到了,尖叫道:“大家住手!……”
事实上已不容更改了,惨剧已生,侍女的剑被拐击飞,上冲的身形未止,她百忙中左手拍出一掌防身,心胆俱裂的想向边躲避。
独脚狂妖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向下冲出,左手一抄,闪电样的抓住侍女的纤掌,信手一扬,侍女身体跃起,再顺势转身猛带。
“叭”一声暴响,侍女被摔在身后,下身骨碎肉绽,纤手的关节也断了,一声未出便呜呼哀哉,死状极惨。
“辣手催花,哈哈哈哈……”独脚狂妖大笑,双头拐一伸,顺手势扫向掠叫的如霜。
如霜几乎惊呆。花魔的侍女一个个功力甚深,武功超久,经常和一流高手打斗,今天一对面便被来人用手活擒摔死,她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俱在,不由她不信,惊异中双头拐已到,风雷声大作,来得凶猛无比,潜劲已经及身。
她无暇多想,求生的本能令她悚然惊醒,立即向侧倾倒,反应居然迅捷无比,身体一动,星沉剑已经出鞘,全力上托斜架扫来的一拐。
“砰”一声清朗龙吟飞起,火星飞溅,剑拐相接冒出了火星,九合精钢的双头拐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剑印。
“哎……呀……”如霜尖叫,星沉剑脱手飞走了,身不由己,骨碌碌横滚丈外,再向山坡下滚,月白色的衣裤撕擦得凌落污秽,滚下三丈余还未停止。
假使她不被凶猛地劲道所震倒,可能一命难逃。独脚狂妖假使想追取她的性命,必须折回,将被银冰老叟和花魔追及。
两名侍女脸无人色,向左右疾闪,一个去抢仍向下滑的如霜。
“老妖该死!”花魔心胆俱裂地吼,急掠而下。
独脚狂妖看了飞腾向斜方落去的星沉剑自语道:“唔!像是传说中的星沉剑,下坠时可看到剑尖前所发的一星奇光,难怪我的宝拐受损。”
他扭头四看,银冰老叟已到了五丈以内。
“哈哈哈!后会有期。”他狂笑,向追来的两人招招手,再向身后已出林的九幽天魔打了一声哈哈,身形如电,这次速度更快,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下面的密林中,他的狂笑冉冉去远。
银冰老叟脸色一变,站住了,喃喃说:“中原武林果然人才辈出,不可轻视,不可轻视。”
同时,九幽天魔语声传到:“穷寇莫追,北老,请留步。”
银冰老叟扭头转身,他看到九幽天魔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冉冉而至,脸上神定气闲,不像是经过几里疯狂追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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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天魔交代了大总管上官唯真方行起步,事实上他并不想追独脚狂妖,也知狂妖亦未掏出真才实学,即使追不一定追得上。他出林不久,上官唯真与八名大汉也到了林缘,可知这位大总管上宫唯真,也是个功至化境而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
银冰老叟心中暗惊,心说:“这家伙的武功高不可测,是可怕劲敌。看来入关称霸武林大业的时机尚未到来,但愿老匹夫身入玄门后睡了三十年大觉,不然找他报仇雪耻的事困难重重。我必须把握住九幽天魔这小子,利用他的势力找到睡道人清算旧账。”
他在打九幽天魔的主意,九幽天魔也在打他的念头,有志一同,一拍即合自是意料中的事。
花魔急速救如霜,从侍女手中将人接过抱入怀中,感情地叫:“孩子,孩子,你怎么样?你伤在那里?”
“母亲啊!你……你杀了葛春帆?”如霜虚脱地叫。
“被百毒青妖救走了,但杀了老三春风。”
“天啊!”如霜尖叫,昏厥了。
“孩子,你怎么了?你……”花魔惶急地叫,赶快伸手去捏如霜的人中穴。
九幽天魔到了,看了如霜一眼,微笑道:“咦!白夫人,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有孩子,这是令郎么?好俊的孩子!在下该为夫人祝贺。”他不等花魔回答,扭头向银冰老叟笑道:“北老,山高林密,独脚贼妖似鬼,咱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这种泼妇骂街式的骂法,显出那家伙不过是混得虚名的小人物而已。北老,不必和他计较,日后他会落在咱们手中的。”
银冰老叟讪讪地问:“这独脚妖除了轻功高明之外,还具有什么绝技?”
“一无所长,但狂得令人受不了。哦!北老,在下赶往饶州府,该与北老分手了。不知北老对李某在尊府所提的事,是否有所决定?”
银冰老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从他的神色中,寻出话中具有多少诚意?但九幽天魔的脸上,始终沉静,带着亲切的微笑。俊美的脸蛋上,潇洒豪放的表情,令人欣赏。
银冰老叟暗中吁一口长气,轻描淡写说:“大致是决定了,可惜所策划的大计尚未成熟嘛。”
九幽天魔向花魔举手虚抬,笑道:“北老,趁这位东南香主适逢其会,咱们何不到林中坐坐,先行决定一切?”
“也好。”银冰老叟断然应允。
花魔怀中的如霜悠然醒来,哀伤地叫:“天啊!冤孽!”
“孩子,你怎么了?”花魔惶恐地问。
如霜挣扎着离开花魔的怀抱,流着泪道:“娘,你几时关心过我了,我该走了!”
“你走?”
“回东海,也许我要去找叔叔学佛参禅。”
“你……”
“不必为女儿费心了,大错已成,过去的永不会回来,小女已经……”
“你是怎么回事?老残废一拐把你打糊涂了么?”
如霜摇摇头,哀伤地道:“小女的事自己知道,万念俱灰便是女儿目下的心情。”
花魔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真没出息,一时失手也看得这么慎重,怎成?你知道老残废是谁,那是三奇妖中的独脚狂妖,双头拐天下无敌,你败在他的手下不算丢人。来,我替你引见银冰鬼域的主人宫域主,和大名鼎鼎的神秘人物九幽天魔。日后他们会替你出口恶气,放心啦!”
母女俩在说话,九幽天魔的目光,不时在如霜身上转,神色起初是赞赏,之后是惊讶,最后目中光彩焕发,突然发话道:“难怪,白夫人,原来是令嫒,在下几乎走了眼,正奇怪天下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娃哩!”
如霜耳中轰响,九幽天魔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声乍雷,在她耳中突然爆炸,她定下心神,向九幽天魔看去。眼前,是一个丰神绝世的青年书生,修长的身材,有一张令女孩子发狂的英俊脸蛋,更有一对令女孩子沉醉的大眼睛,好黑,好亮,好温柔。
她感到又一震,本能地将这位青年书生和春虹相较。首先,春虹便输了一着,这位书生典雅温文,肌肤白里透红。其次,春虹缺少风流潇洒飘逸的神韵。聊可告慰的是,春虹的身体魁梧些,有一股迫人的男性粗犷气概,会令女孩子面上害怕,心中喜欢。
她怔怔地向九幽天魔打量,信口问:“尊驾是谁?”
九幽天魔极有风度地微笑点头,笑道:“区区正是令堂所说的九幽天魔李文宗,今日得睹姑娘风采,三生有幸。”他又向花魔道:“令嫒的芳名,可否见告?”
九幽天魔在江湖中,是谜一样的人物,除了少数几个名宿外,真正看到他的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他出没无常,飘忽如鬼魔,爪牙又遍布江湖,似乎他在四方罩上了神秘的烟雾。他的生平更鲜有人知,而他的大名,却令天下武林朋友丧胆。除了九幽魔域中的人,外人绝不会认识他,除了对权势有疯狂的爱好外,对女人还有特殊的爱好,而且眼界极高,等闲的绝色美女,也难获得他的青睐枉顾。
论声望、地位、年岁,他足以做如霜的长辈而有余。花魔一辈子玩男人,对男人的心理,有独创的研究,神目下任何男人都无所循形。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她这次走眼了,竟未看到九幽天魔是个更高明的猎艳高手,泰然答道:“小女小名叫璧,在外行道时则叫如霜。李堡主一代英豪,艺臻仙凡之间,今后尚请多加教诲。”
“好说,好说。令嫒兰心惠质,艺自家传,定能为武林大放异彩,成就未可限量。白姑娘,好好下苦功,取代目下老一辈的高手名宿地位,指日可待。”九幽天魔在下工夫了。
如霜呆呆地注视着九幽天魔,似乎不相信这位文质彬彬潇洒飘逸的青年书生,会是武林中谈虎色变的魔头。不知怎的,她为春虹报仇的念头,在未见到九幽天魔之前,强烈得像燎原大火,但这时忽然见面,反而减少了许多,少得令她无法形于表面。
“我不信你会是九幽天魔。”她呆呆地说。
九幽天魔开朗地大笑,道:“白姑娘,信不信不久自知,在此不是别人,何不同至林中坐坐?”
他举手一挥,大总管上官唯真率领后到的爪牙,突然像弩箭离弦般,一射往左边密林。
“北老请,白夫人和白姑娘请。”九幽天魔往密林躬身,伸手虚抬,请众人入林。
花魔的侍女们全到了,她对侍女们道:“你们在这戒备,不许人走近密林。在这替小芹埋葬,人死入土为安。”
说完,她挽着如霜尾随银冰老叟之后,往密林走去。
密林四边的警卫重重,中间一株古松下,席地而坐着九幽天魔、大总管上官唯真、叶嵩岳、花魔母女、银冰老叟。
九幽天魔不住抚弄着他腰带上的玉佩,徐徐发话道:“在下的信息已于月前传出,在这里大家都不是外人,白夫人也是发令者之一,不必在下多说。”
“但老夫不知贵教之事。”银冰老叟岔入说。
“这里边涉及军机,但为免北老见怪,在下只好从简略述:其一,张教主预定从三处起事。这三处一是山西,一是四川和贵州,一是湖广,最着重处在湖广。其二,预定举事日期是明年六月下旬至七月中旬之间,至迟不超过湖广秋收之后。其三,举事之前,必先铲除桐柏山祥云堡,预定由在下负责在明春上元佳节大举进击。其四,下月初一,距现在只有三天,各地开始锄除那些不愿听命的武林人。”
“那么,阁下对老夫有何要求?”银冰老叟问。
九幽天魔脸色一变,说:“如无外应,咱们成事机会便少了。”
“你是说,要老夫在关外接应?”
“正是此意。但愿北老能举动金国的兵马进攻边关。”
金汗国,亦即后来的大清。那时,长城以外国土已经入金汗国之手。金汗国主子是努尔哈赤,那时他们还未出满州的名号也未建国大清,一直在打大明江山主意。边关烽火连天,年初,金汗国的兵马拿下了旅顺,山海关外全非明土。
银冰老叟哼了一声,打断九幽天魔的话,说:“他们迟早要入关,当然,老夫可以尽力。但要想在近期发兵,边关防守太紧,内地不乱,恐怕难以进关。”
“哈哈!请放心,只要金汗国能先期准备,两方齐发,大事定矣!上月唯一勇将熊廷弼已死,边关空虚,事必可成,只消北老说动金汗国兵马,足已够矣!”
“老夫可负全责,明春便可启程出关,至于睡道人之事……”
“在下应负全责。只要他仍在人间,在下定可设法将他引出,是否要在下替你下手?”
“老夫出关之前,由我动手,出关之后,老弟可自行定夺,事成请将人头送至银冰鬼域。”
“一言为定。”九幽天魔击掌说。
银冰老叟也击掌三下,说:“一言为定,老夫也要行道江湖找那老匹夫。如有消息,请转信怀玉山下,老夫自会收到。”再商量一些细节,银冰老叟方匆匆走了。
九幽天魔等银冰老叟走后,方对叶夫子说:“夫子,你对我这一步棋看法如何?”
叶夫子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公子爷雄才大略,所行之事自有远见。但属下认为,有两事公子爷必须有所准备。”
“说来听听。”
“其一,目下朝廷君昏臣奸,大明气数已尽,天下民穷财尽,外无可战之兵,内无抚民之臣,张教主起事之后,至少在三年内,所领的全是些乌合之众,万一金国大兵入关,人强马壮,坚甲利兵,乌合之众绝难支撑,江山绝非张教主所有,公子爷如何自处?其二,公子爷招致外兵,即使事成之后,亦将遗臭万年,公子爷是否想到?”
“哈哈哈哈……”九幽天魔朝天狂笑,笑完道:“夫子多虑了,金国边夷有多少人?凭他们区区三五十万人,能统治得了中原万里江山?迟早他们会被吞掉,何所惧哉?再说,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何妨遗臭万年?眼下中原武林大势,外有桐柏山祥云堡雄峙武林,内有魔怪鬼妖各自称雄道霸,我九幽天魔如不抓住机会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这一辈子永不会出人头地。夫子,武林大势你了若指掌,也是以你为主与张教主联手大举的,今天为何却说出这种话来?”
叶夫子仍然漠然地笑。中发话:“不错,属下认为公子爷将可大展宏图。但属下对请入外兵之事颇为不苟同,哦!公子爷亦非常人,行事非我等凡俗人所能预测,属下不敢多说了,目下是否立即进行下月初一之事?”
花魔突然站起,接口道:“我反对堡主下月初一的举动。”
“怎么?白夫人的意思是……”九幽天魔讶然问。
花魔哼了一声,大声道:“要想大业告成,必须收买人心。阁下竟在明暗中展开锄除绝尽江湖朋友的血腥手段,岂不是自掘坟墓?”
叶夫子也忽地站起,沉声道:“白夫人此言差矣!不先除去阻路之石,岂能开辟坦途?你知道咱们上月夷陵州之分坛,是如何被官兵所抄的?那就是当阳县的一剑双奇古老匹夫做的坏事;他不但带荆州门的荆门五虎出面,更通知了夷陵州官兵,在一天一夜之内,咱们夷陵州分坛土崩瓦解,三千副甲胄一万张强弓全被抄出,耿分坛主逃身至长阳,想隐入梅子十八关抄道至……”
“夫子!”九幽天魔沉喝一声。
叶夫子激动得神情一冷,假使九幽天魔不及时发声喝止,大概他会将九幽魔域位置透露出来。他顿了一顿,冷笑一声道:“一剑双奇胆大包天,追至梅子十八关残杀耿分坛主,荆门五虎又率人追入西陵峡,杀了副分坛主以下高手十八人,尸沉大江,只逃出三名护坛。哼!这些自命侠义英雄的无知狂妄匹夫,不先除去大事难成,还有,白夫人该记得宝庆唐家无敌神剑唐老匹夫。”
“是与葛春帆同入贵堡的唐华……”花魔信口问。
“是唐华的生父,那老匹夫上次在葛亭村漏网,带着人到武昌平安船行查问葛春帆的事,被他找到咱们的武昌分坛。老匹夫可恶,立即召集武昌、德安、岳州府的名武师,夜袭神人山白鹿矶,一把火烧掉咱们上万副坚甲。想想看,咱们距举事之日早着哩!但损失惊人,全坏在那些自命侠义英雄之手,不除去怎成?”
花魔默然,她无法反驳叶夫子所举的事实,只好道:“贵堡的分坛极端秘密,为何一再被人挑了?”
九幽天魔烦躁地哼了一声,咬牙道:“敝堡中隐有奸细,可恼!我会将这些人查出来的。”
久不发话的大总管上官唯真接口道:“属下已经手严查,相信不久当可找出那些叛徒。”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相信潜伏本堡的奸细,绝难逃得过布下的罗网。这件事,大总管得多费些心机。”叶夫子一字一吐地说。
九幽天魔整衣站起,向花魔笑道:“白夫人,敝堡已发现奸细,发动之期不远,夫人也该留意才是。”
花魔也挽了如霜起身,笑道:“请放心,我所用的人不像堡主那么复杂,绝不会有麻烦。况且我并不打算在今年之内有所举动,谅那些自命侠义人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呵呵!白夫人,请别忘了古杉岗五通庙之事。”九幽天魔狂放地说。
古杉岗五通庙的事,就是穷酸和葛春虹第一次做下的手脚,由于睡道人及时出现,施大法师一群人被一网打尽,把花魔激怒得怒火冲天,发誓要找穷酸算账。可是,穷酸却在夜袭葛亭村之后失踪,天下茫茫,到那儿去找?这次花魔答允用葛春帆的命交换师鱼毒珠,与其说她为了贪心这颗人间奇毒,不如说她早已存心前来找穷酸的音讯来得恰当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提起穷酸的事,她粉面生寒,问道:“堡主可知道穷酸的消息么?”
“知是知道,但无奈他何,他自知老命危险,任何时辰内皆有不测之祸,所以行无定向,居无定所,出没无常,和咱们捉迷藏。上次他走了一趟祥云堡,之后便到了山陕,目下可能已回到了湖广。”
“我想,希望他能落在我的手中,哼!”花魔恨恨地发话。
“在下也有此念,但那老狐狸确是鬼精灵。”九幽天魔的口气虽洒脱,但星目中杀气腾腾。
花魔神色渐渐恢复正常,转过话峰问:“眼下祥云堡怎么样?”
九幽天魔面色一冷,阴森森地道:“一年来,他驱逐了张教主的两次使者,赶了在下三次派去的说客,眼下闭堡不问外事,上次穷酸跑了一次祥云堡,听说许小辈夫妇有传侠义柬的念头,明春上元进击祥云堡,本是在下故意放出的谣言。”
“谣言?那你不是故意寻老娘开心?”花魔不悦问道。
“呵呵!白夫人稍安勿躁,在下会及时传往贵城,绝不会令夫人的手下白跑一趟,眼下既然你我巧遇,不信在下么?”
“公子爷,不可!”大总管急急出话阻止。
叶夫子却淡淡地一笑,道:“白夫人也是参与者之一,不是外人,岂可相骗?愚意认为白夫人有事先知道的权利。”
花魔大怒,冷笑道:“原来你李堡主竟然把我花魔当作小孩,玩弄在指掌之间,走!你打错了主意,今后,你再也休想我助你一臂之力,岂有此理!”
九幽天魔抱拳一揖,笑道:“白夫人请谅解在下的苦衷,兵不厌诈,在下重任在身,不得不权宜行事。况且,在下亦未隐瞒夫人,这次东海之行,主要是想将实情面呈,可惜夫人恰好远离东海,途中相错未能幸会!”
“说!你到底要什么花样?”
“透露的消息说是明春上元节,在下却要在年底。”
“冬至日,是最长的一夜。”叶夫子抢着接口。
“还有多久?”
“冬至日是十一月十四,离今天还有一月零五天!”
九幽天魔转向花魔,往下道:“那天,二更天开始动手,咱们要他们长夜漫漫永远见不到天明,除去祥云堡的许小辈夫妇,武林群龙无首,不但不会再有人出头称雄,更可逐个诛歼,白夫人,届时尚请鼎力相助!”
“如果再有改变,不必再找我东南香主的人了!”花魔悻悻地说。
“不会更改了,准于冬至日动手,务请先两日前到信阳州相见,信阳分坛自会通知在下相迎,安排大计!”
“好吧!依你。”花魔毫不迟疑地应允。
“在下先从饶州府下手,暗中走一趟桐柏山,先观察形情,早作安排,白夫人是否愿结伴一行?”
“不,妾身另有要事,请!”
“娘,我愿意随李堡主走一趟,见识见识!”久不开口的如霜插口。
九幽天魔哈哈一笑,道:“欢迎,欢迎,既有姑娘同往也好,先察看祥云堡的情况,有备无患。”
“这!这!”花魔摇头,似乎委决不下。
“白夫人,请放心就是。祥云堡中,在下于两年前便已派人前往卧底,此次前往踩探,绝不会有凶险。令嫒如果认为孤身一人不方便,在下另有一批女眷在后跟随,白姑娘可以与女眷结伴同行,保证万无一失!”
花魔用眼光向女儿询问,如霜却道:“霜儿是男装,何所惧哉?与李堡主同行,相信定万无一失!”
花魔沉吟半晌,方点头道:“好吧!反正冬至前两日我可走到,你不必回东海了,可随李堡主到信阳相见。我走了,孩子,小心保重啊!”
“娘多保重。”如霜的声音有点凄然。
花魔向众人告辞,率领侍女走了。
九幽天魔向大总管上官唯真举手示意,说道:“走!饶州府。”
人群分散移动,九幽天魔带笑向如霜伸手虚引,笑说:“白姑娘请,等会儿打尖时,再与姑娘引见贱内并更衣。”
“李夫人来了?”如霜讶然问。
“不,是……二房!”
“李堡主想必……”
“在下共有三房妻室,不必奇怪,走!”
九幽天魔第一眼便对如霜动情,但他沉得住气,自始至终保持他的尊贵和风度,甚至并未对如霜多看一眼,他与那些急色儿完全不同。
如霜乍见九幽天魔,被他的器宇风标迷惑了,她不相信这位文质彬彬,潇洒俊逸的青年书生,会是宇内大名鼎鼎九幽凶魔堡主,甚至还对他生出好感。可是,静静听完九幽天魔阴谋,她对九幽天魔好感完全消失了,二堡主害死春虹的仇恨涌上心头。
她表面上不露声色,却在心中发誓,她要亲手杀九幽天魔,越快越好,所以毅然随九幽天魔结伴,仇恨之火在她体内燃烧,强烈报复愿望驱策着她,使她生死置度于外,不再想到任何后果。
仇恨之火并未使她丧失灵智,她心也在打恶毒主意,要在可能机会里,把九幽天魔的阴谋公诸天下。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单纯女人,年岁太轻,激情强烈得掩盖了理智,等不到她另一个念头成熟,机会一到,她便被单纯复仇念头所占有,终于一败涂地。
一行人翻越山区古路,向饶州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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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广信至南昌官道中,春虹改头换面,踏上了至南昌的旅程。
他的百宝囊中,有夺自色魔的不少珠宝和首饰。经过家破人亡惨痛经历,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性情大变,仇恨之火在体内疯狂燃烧,有难以描述的悲痛和哀伤的心情。在广信城中,他将一些金珠换了金银做盘缠,换下了白色衣衫,披上了一袭青道袍。绝尘慧剑是沙棠木所造,剑在游方道士身上带着,十分切合身分。
从此,他以游客道士的身分出现在莽莽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