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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赶尽杀绝

文昌制住了两女,用金钗刺乳迫供,恶狠狠的说完,丢出两只小布袋,又道:“这是一种有奇异气味的药物,如不是母狼内脏所炼制,也定是麝鹿的内脏所提炼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引猎犬,太妙了。已经散掉了三分之二,大概在你们所经之处,都有这种药末散布了。彭姑娘,招了吧?”

他双手重又举起金钗,轻轻一送,钗尖入内一分。

九星妖女一声尖叫,吃力地说:“我招,我招。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全知道了,别折磨我们,我们其实也是一片痴……心……唉!真是冤孽。”

文昌拔出金钗,冷笑道:“你的痴心假使再实痴些儿,我这条命便全完蛋了。用不着你如何招法。我问,你得从实回答。那支蛇焰箭匣能射多高?”

“约三十丈。”九星妖女据实答。

“唔!雾高不过二十丈,九里外的九宫堡该看得到了。这是代表你们已钓上了我这大鱼了?”

“正是此意。”

“那两包药末是引猎犬的?”

“正是。九宫堡有人了望,发觉蛇焰箭升空之后,即升起红旗示警……”

“见鬼!谁看得见红旗?”

“是否看见红旗无关紧要,引领猎犬的人已经能听到,只消听见号角声,便大举搜索。”

“猎犬怎知方向?会不会反而走回头路?”

“不会的。药末洒落的地方,是从发现你之时放出,直到这儿为止。当然啦!如果猎犬从中段发现,自然有向相反方向搜寻的可能,但追到现场便自会往回搜。”

文昌将两包药末用衣巾包了,又问:“在下的衣裤中,你是否已做了手脚?”

九星妖女瞥了他的赤裸胸膛一眼,笑道:“你剥我的衣衫,我也卸你的衣裤,哪能不沾上的?你多问了。”

“说吧,今晚九宫堡的人是否全部出动?堡中又请来些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等一下,哟!有人来了。”

文昌的耳目真灵,他已发现有人,抓起犊鼻裤穿上,急忙扎好一双臂套。来人已近,来不及穿衣裤了,抓起碧玉屠龙剑,突然飞掠而出,钻出崖前丛草,真想出声怒吼,却吃了一惊,怔在那儿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犊鼻内裤,上身光赤,像一个高大凶猛的野人,脸上还留有金陵双姝留下的脂粉痕,张目结舌,呆在草丛外。

前面,是两个少女,一白一绿。稍右些儿,是一个古稀老人,一个并不显老的女人。

古稀老人头戴平定巾,椭形脸庞,神目如电,鼻直口方,脸色红润而皱纹甚少,五绺灰长髯拂胸。锦缎直裰,同质灯笼裤,爬山快靴,腰带上,插了一个尺余长锦囊。

老女人梳了盘头髻,头皮已泛灰色,脸色红润,也极少皱纹,目如午夜朗星,五官秀逸。穿一件绿绣碎花的劲装,同色坎肩,背上有剑,没带百宝囊。

两少女一是白衣龙女,穿绿劲装的是曾假扮村姑的方小娟,她的白骨阴阳剑仍用囊盛着。

“是……是你……”方小娟粉脸红似五月榴火,文昌这种装扮委实令女孩子羞杀。

真是鬼使神差,凡是他与女人纠缠时,必定有白衣龙女在场,真糟糕!

原来白衣龙女发觉是文昌救了她,疯狂地在这一带荒山野岭中奔跑寻找,文昌没被她找到,却找到了禁区之外,正好碰上往禁区里搜寻的方小娟的祖父母。

小娟得到文昌重出江湖的消息后,大喜欲狂。恰好弟弟小山和黑铁塔从成都护送施姑娘前来游玩。炼狱谷顿时高手齐出,连爷爷不归客奶奶魔剑阴煞也出山了。她在慈云庵脱下了素裳换了劲装,立即和家人东下。施姑娘听了文昌要和天下黑白道群雄为敌,芳心自也焦急,也随大伙儿东下。她不会武功,沿途乘轿。

他们从东道进入,在禁区外扎了营幕。这一带营幕星罗棋布,一群群江湖人各自占地为营,炼狱谷的人在最外侧,他们的到来未免引起人群的注意。

等他们把住处弄妥,九宫堡要不相关人的离开二十里外的禁令传到,其他的人纷纷作撤离的打算,但不归客却置之不理,目下武林道中,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指使炼狱谷的方家老少。

小娟急不及待,立即和祖父进入禁区,希望在日落之前能找到文昌。可惜天候不好,雾影朦胧,视野难及十丈外,在山林中搜索,一无所见,文昌没找到,却找到了梦游似的白衣龙女。

白衣龙女和小娟结为好友,只是两年前她和文昌跌下黑龙潭,此后大病缠身未再在江湖露面,江湖人都以为她已死了,因此,方小娟并未至君山找她的麻烦。

白衣龙女自然认得方小娟,但她并不知小娟和文昌之间的交情底细,照面之下,突然惊叫:“咦!是小娟姐,你……”

小娟不是个小心眼的姑娘,她并不知道白衣龙女在心中暗恋文昌,对这位曾经是朋友,而几乎令她抱恨终生的女人并无恶感,迎上有点不悦地问:“夏姐姐,是你!咦!你难道还不放过蔡文昌?”

达句话触及白衣龙女的隐痛,上前拜见了不归客夫妇,垂泪问小娟道:“一言难尽,小妹岂敢再……再找他?”

“那么,你为何在这一带禁区……”

“小娟姐,请恕我暂时不能详告,总之,我该死,我只想找到他,请宽恕我的无知和浮燥……”

“你迫他从虎头峰跌下黑龙潭,他怎会宽恕你?”小娟抢着接口,有点气愤。

“他会的,不久之前,他曾会救我,只是他不愿见我,我必须找到……”

“什么?他不久之前救了你?”小娟喜悦地问。看来,文昌仍活在世间不是假的事了。

“是的。”白衣龙女答,便将不久之前被三名九宫堡恶贼围攻的事说了。

不归客一直在旁静听,突然接口低声道:“如果所说不假,蔡小哥定在这附近,甚至有在夏姑娘附近追随保护的可能,快!我们搜。”

说巧真巧,这儿距文昌审讯金陵双姝的秘崖不远,只搜了片刻,便搜到秘崖附近。

不归客修为已臻化境,耳目通大。而且文昌认为藏身处附近不会有人潜伏,目下搜山的举动,也因蛇焰箭的升空而停止,江湖朋友也将撤出二十里外,所以说话的声音不低,岂逃得过不归客的神耳?

不归客耳听到轻轻人声,说:“小心,附近有人。”

“有人?爷爷是指……”小娟低问。

“不必问,随我来,恐怕有九宫堡的暗哨。”不归客低声说,领先向前走。

四个人飞掠而至,相距十丈外,便看到土石崖,人声清晰可闻,是男人的声音。

“分开,擒人。”不归客低声示意。

白衣龙女毕竟差劲,脚下触动枯草发出轻微的声音,被文昌发现了,突然掠出,见了四个人,怔住了。

他不认得不归客夫妇,却认得清瘦了的小娟姑娘,白衣龙女更不是生人。里面有两个赤条条的女人,他自己也只穿一条短裤,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他也无法向小娟解释,也羞于启齿。

“快逃!我怎能向她解说?”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小娟大喜欲狂,老天爷保佑,这不是她生龙活虎似的爱侣吗?两年来的忧愁、哀伤、痛苦,绝望等等情丝,在这刹那间飞走了。

她激动的浑身颤抖,轻声叫:“大哥,大……”

文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向崖侧草丛中一钻,捷逾电闪,一闪不见。他沿崖口旁茂草堆里窜,三两个起落使远出十丈外,飞身登上崖顶,利用崖上的草木藏身,向南如飞而去。

这座秘崖不是他的藏身之处,仅是他暂时作为迫供的地方。不久,到了一条山沟附近,跳入溪中将身上所沾的引药末洗净,隐入对面山林中。

他丢了外衣,还有百宝囊,百宝囊中,藏着小娟在太白山给他的纱巾。

他找到藏在树上的包裹,换了身上的短裤和快靴,埋在土中,重新换了一身蓝色衣裤,外面被了一件一面蓝一面灰的大氅,结束停当,俊目中厉光闪闪,玉脸上杀气腾腾,自语道:“现在,我真正成为令人不齿的淫贼了,好吧,我有我的前程,往日的一切,已在我心中埋掉了。”

他在开始向南方移动,移向断肠崖。他并不因为这次的变故,而改变自己的预定行动,他要在黑旗令主大举搜山区十里禁区之前,到九宫堡骚扰。

他却不知,秘崖之事并没有他想像的严重,假使他不离开,局面定然改观,这一带山区中,也不至于枉死许多人,真是天意。

不归客反应极快,已知这雄狮般的少年定然是孙女儿的爱侣蔡文昌,见文昌满脸愧色往回窜,弄不清怎么回事,立即跟踪便追。

穿入秘崖,第一眼便看到了两个赤条条的女人,令他大吃一惊,也无名火起,大吼一声,火速退出,由另一方向追截。他没料到文昌会登崖逃走,扑了个空。

第二个跑入崖下的是魔剑阴煞,怒叫道:“该死!这孽畜!”

小娟征在那儿,突然以手掩面哀哀饮泣。

白衣龙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摇摇欲倒。

九星妖女不认识其他的人,只认得白衣龙女,仍认为文昌是白衣龙女的死对头,大叫道:“夏姑娘,快救我!”

该死的雨露神女,也迫不及待地急叫:“快解我们的穴道,亡命客已用刑迫供,将令主的计策真相迫出了,必须立即讯号通知令主。”

魔剑阴煞毕竟是老江湖,一听话中有因,走近问:“你是谁?”

白衣龙女走近,低声说:“禀老前辈,这两个叫金陵双姝,姓彭,乃是江湖中有名的荡娃淫妖……”

魔剑阴煞摇手止住她往下说,向雨露神女往下问:“你是说,你并未守口如瓶,泄漏了令主的计策。”

雨露神女真该死,她还未察觉危机已临,急道:“怪我们不得,我们以为他已经被我们迷住,不想他早已知道令主的计谋,故意作弄我们,在紧要关头突然反脸将我们制住……”

外面,不归客的吼声震耳:“小畜牲溜掉了,快出来,我们快追。”

魔剑阴煞示意小娟将衣衫掩住金陵双姝的胴体,向外低声用传音之密之术叫:“事情古怪,你进来听听,不可打岔。”

不归客气冲斗牛地入崖,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魔剑阴煞沉下脸,向雨露神女说:“听着,不许隐瞒,不然老身可要立即将你置于死地,再回报令主。”

九星妖女奸滑过人,也没看出破绽,还以为这四个人必定是令主请来制文昌死命的朋友,便将经过情形一一说了,她们的脸皮够厚,并未因为不归客在旁而有所顾忌。

四个人静静地听完,不归客的怒火第一个消退,小娟姑娘的粉脸上,笑容渐泛。

白衣龙女突然插口问:“彭姑娘,你那年在岳阳真和亡命客第一次相识?”

“怎么不真?他听说你被粉狼所虏走,才丢下我们偷偷溜走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定然是怕在岳阳招上嫌疑才溜走的。”

不归客拾起两包药末,说:“不必问了,速将蔡哥儿遗下的物品找地方埋了,我们去找他,同时也安排一些小玩意让姓常的伤伤脑筋。”

小娟将文昌的衣衫杂物收了,打开百宝囊,纱巾入目,她喜悦地叫:“奶奶,瞧,快五年了,他还保存着娟儿的纱巾。”她慌不迭地藏入怀中,不住甜笑。

她的话,把九星妖女姐妹吓得心胆俱裂,天!听口气,小娟不仅不是黑旗令主的人,竟然是文昌的朋友哩!非女人不足以了解了女人,一个女孩子的纱巾让一个男人藏在身边近五年之久,只消略一猜想,还能不明白?

“这两个女人怎办?”老奶奶向不归客微询意见。

“事非得已,她们如果留着,我们将无法帮助蔡哥儿了。”不归客答,扭头便走。

“饶我们!”九星妖女尖叫,又道:“我们发誓不说出内情,我们立即逃离河南地境返回金陵……”

老奶奶摇头,冷冰冰地说:“你们的誓言给谁听?你们根本不信世间有鬼神。”

“如不灭口,后患无穷。”白衣龙女木然地说。

老奶奶接口道:“是的,我们不能一时慈悲而冒不必要之险。”

“饶命……”九星妖女姐妹同声尖叫。

老奶奶扣指连弹,扭头便走,一面说:“我们走,快赶两步。”

金陵双姝的眉心间,出现了红星,呼吸渐缓,眼皮徐徐合上了。

不归客将两包药末到处乱撒,东一团西一堆,最后连包一起丢在无尽谷主帐幕附近。

但他们找不到文昌,他们料定文昌定然是羞愧交加不敢出面,在今晚群雄搜山之际,该已远远地他方暂避风头了。

文昌在雾影中向西北走,找到了黑魅谷真,请她今晚在禁区外四处放火,吸引搜山的群雄。然后他再向南,悄然接近了断肠崖的西边。

太阳还没落山,由于金陵双姝没有后继的信号发出,黑旗令主大为焦急,猜想可能有变,迫不及待立即下令搜山,他要争取时间。同时,雾气似乎愈来愈浓,并不因夜幕光临气温下降而消散,这种天候,晚间利用月色的希望完全绝望了,不提早怎成?

九宫堡中号角长鸣,上百支号角的震动声浪,居高临下,附近十里方圆之地,听得清清楚楚。

出动的人,全在腰上扎了白巾,白色包头,从四面八方向内聚,猎犬前导,人悄然而进。

禁区外围,除了九宫堡后面的山峰之外,共起了三十余处火头。

炼狱谷的人已和君山夏家的人会合,退出二十里地,然后由不归客夫妇,加上四海神龙和流水行云,组成一支打击猎队,用白巾围腰,白布包头,悄然进入禁区,抓住机会便暗中下手剪除羽翼,并留心文昌的行踪,相机策应,实力空前雄厚。

整个山区中狼奔豕突,十二组由高手所组成的搜山队,被那些猎犬弄得疲于奔命,互不相顾,各走一方,乱得一塌糊涂。

文昌却到了一处凹入的崖壁下,准备动手。这儿是两端山麓,断肠崖到这儿中止,左面是登堡的小径,小径的突破口是绝壁千仞,一连有三座雄伟的碉楼建在小径中,每一座相距二十丈左右,想飞越这三座碉楼难了。

文昌不傻,他在断肠崖上打主意,三十丈高的绝壁飞崖之上,便是三丈六尺的堡墙,警卫倚险而志骄,容易疏忽,反而易于接近。

他带了六条飞爪百铁索,和用刀削成的一捆尺长的枣木枝,一尺尺往上爬。

断肠崖本身并非是整座巨石所构成,而是奇奇怪怪的岩层所堆积,石缝不少。遇上光滑的石壁,他用上壁虎功游龙术,遇上松散的险峻处,他打入木桩,每一根木桩平均可以上升七尺左右,他的飞爪百链索每条长有五尺,不装爪头,连起来全长三十丈,恰好是断肠崖的高度。

花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小心翼翼爬上了崖顶,认清了方向,然后系好长索预留退步,向堡上打量。

堡墙高有三丈六,全力登上当无困难,只是下面踏脚处是崖壁,无法用全劲,难以飞登。里面情况不明,妄自攀上也相当冒险。

九宫堡地势甚高,雾气毫无,皓月当头,泻下满地银光,想隐身十分困难。

他将大氅翻转,外面是灰色,与堡墙颜色相同,倒不怕有人发现。

雉堞的空隙中,不时可以看到人影和刀光闪动,也就是说,墙内并不太高,警卫可以站直身伸出墙外监视着下方。

他估计墙头警卫不会太多,没有人敢爬越断肠崖天险,只消击倒一处警卫,附近三二十丈内不会有人相助,他必须无声地将人制住,必须先察看警卫是否一处设有两个人?冒失不得。

远处山区中,红光零星散出,火光将雾照成一团红云,黑魅谷真已发动了。

他头顶上堞口曾经有人影伸出,许久许久方重行出现,那是一个黑衣大汉的上身,刀隐肘后,撑在堞口伸头外出向探望,片刻即缩回墙内。

“咦!有火光。李兄弟,山中有人放火,瞧!”墙内有人声传出。

果然是两个人,堞口出现两人的上半身,一个持刀,一个手中有一具大弓,持大弓的人看了半晌,说:“秋天风干物燥,放起火来麻烦得紧。”

“亡命客无法藏身了,怕什么?反正烧不到咱们九宫堡。”持刀的人答。

“亡命客真把咱们累惨了,再闹十天半月,咱们九宫堡的江湖威望将一落千丈,令主委实焦虑难安。”

持刀的人冷笑一声,说:“九宫堡是屹立不倒的,任何人也休想摇撼这座赫赫大堡,亡命客人孤势单,何足惧哉,用不着担心,担心的该是下一次出山做买卖,是否朗派出咱们哥儿俩,憋在堡中巡风放哨,委实不是滋味。”

两人说完,离开了堞口隐身不见。

文昌立即抓住机会,用壁虎功向上爬去。一般说来,壁虎功并不能爬反倾的斜面,直壁却可攀上,而且必须有些小粗糙面或者细小的缝隙,方可增加摩擦的着力面,假使是光滑如镜的地方,便无能为力。游龙术更为差点儿,只可爬有倾斜面的地方,下滑最为灵光,壁面如不粗糙而有斜面,不宜使用。

堡墙石面平壁,但未经打磨,壁虎功正用得着。他迅捷地上升,升距堞口还有丈余,语声入耳:“咱们留心点儿,李兄弟。”

“为什么?”

“半月来,山下大乱,血肉横飞,而堡中却安然无惊,平静可怕,像是风雨欲来的片刻平静,压得人心重甸甸地,我似乎预感到将有不幸的事故发生在咱们……”

语声渐近,显然两名警卫正向堞口走来。

文昌心中一懔,心跳加快,力贯指尖,用全力爬近堞口,向内冲入,恰和两名警卫撞个满怀。他早已存心计算,而两警卫做梦也未料到有人能飞渡断肠崖天险,有心计算无心,占了天大便宜。双方闪电似的接触,一双大手无情地扣住了两名警卫的脖子,不但喉管破裂,颈骨也应手而折,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他将一具尸体丢下断肠崖,一具尸体倚在堞口上,尸体的上身向外倾,掩住用神力插在石缝中的钢刀。这把刀是贼人的,几乎尽偃而没,绳索紧在刀靶上,这是他预定的退路绳索,中间系在一段木桩上,假使上端被人砍断,不致跌堕崖底,上面的人如果想向上拉,也是枉费心机。

壁墙内是两丈左右的山坡,向里斜升,十丈外便是九宫堡的黄庭宫,宫高三层,一二两层垒石为墙,铁棚为窗,外架阳台,飞猿难上。上面一层则是画桷飞檐高挑,兽吻鸱吻参差,梁楝斗檐皆用彩绘装饰,极为奢华。

而这十丈山坡中,是一座小型花圃,奇花异草处处,经过匠心培植的苍松翠柏,盘虬如龙散布其间,看去并无异处。中间,是一条走道,绕堡而行,分出一些小径,内达堡内,外抵堡墙下的登墙石梯。

“该下去了。”他想。

他必须在贼人换更之前撤走,万一贼人发现警卫被杀,封锁了出路,岂不完了?但他不知贼人何时前来交接,看了九宫堡的金城汤池似的堡垒,他确是心中檩然,黑旗令主果然不见,能高踞黑道霸主宝座数十年威名隐而不堕,实非幸致。像这种坚实无比的石堡,如无边军的“大将军”,委实无法攻下。大将军,也叫“佛郎机炮”,也就是法国炮。正德末年,法人的船到广东白沙,被一位叫做何儒的巡检大人弄来一座。嘉靖八年,右都御史汪宏上本皇上下诏制造,取名大将军,计有两种,一种大的千余斤,小的一百五十斤,制成之后,运到边塞戍边使用,以对付鞑靼人。这玩意与宋朝的轰天雷大同小异,比明朝的神机炮威力要大得多。

真巧,黄庭宫中外侧护墙的阴影中,出来了两条黑影,沿小径旁穿过中间走道,向堡墙下石级走去。

堡墙内侧有女墙,是防止倾跌的矮墙,文昌闪在梯口的女墙阴影下,留心两人的举动。

月色溶溶,看得真切,两个黑影根本不在小径上走动,前一段路走小径右侧,跃过中间走道,再走这一段小径的左侧草地,踏上了石级。

最先一人向上举步,举起了右手挥了三次,已经上了一半,抬头站住讶然上望,向上叫:“老李,怎么啦?睡着了,你他妈的……”

文昌看得真切,他无法用手势回答暗号,只好先下手为强,两把飞刀发如闪电。墙高两丈,两贼人已上来丈余,太妙了。对方抬头上望,喉咙一无遮掩。

两贼人毫无及防,刀卡入咽喉,想叫已不可能,摇晃着向下倒。

文昌如饿鹰往下扑,按住两贼在他们的心口加上一脚,拔出飞刀掩在暗处,将尸体塞入墙根草丛中,按两贼所走的方向,沉着地到了黄庭宫的护墙通道出口外向里留神搜视,小心翼翼无声无息。

护墙之内,是半亩大的青石坪,两端是通往两侧其他巨宅的走道,道两侧槐树成荫,两侧有如茵绿草。石坪里侧,是黄庭宫的厅门,三级石阶,巨大的三座大门像虎口,侧门紧闭,大门内的照壁塑了云涛浮雕,供着中间的两个漆金大字:“黄庭”。

广宅之中鬼影俱无,只有两侧挂着两盏暗红色的灯笼,谁也弄不清里面有些啥玩意,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左方蹄声轻响,有三匹健马缓缓而来。

“先毁他们的黄庭宫,再杀了这三名骑士,我便可以走了。”他想。

他捷逾电闪经过石坪,人如雄鹰飞上了两丈高的门楼。

“喀勒”两声门楼两端的兽物突然扭转,口中射出两蓬镖雨,交叉飞射脊项的所有空间。

文昌是暗器大行家,岂会上当?感到脚下一沉,便知不妙,再提气轻身,足一点又凌空再起,抓住了伸出的阳台,右脚已勾住了石栏杆,抽出两手取下腰中一只大包,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火绳是一种纤维松而韧的藤所造,浸在水中蚀去杂质晒干,然后揉以药硝熬炼,干了之后便可应用,着火便缓缓燃烧,热度甚高,是原始的导火引。火绳引燃,他拨出幻电剑信手急挥,阳台旁的铁柱窗棚应剑而折。

各处警铃声大鸣,整座九宫堡窗栅应剑而折。

他将火星飞爆的大包全力扔入窗中,像一头大雁翩然下降,落下台阶,向闻警加快赶来的三匹健马迎去。

三匹健马上的骑士全是黑衣,狂野地冲向石坪。

文昌躲在坪外的一株槐树上,心说:“杀后面的两个,擒前面一个。”

“轰”一声大震,黄庭宫的二楼木石纷飞。文昌扔出的大包中,正是从河南府定购的爆竹火药,减少了杉炭粉,加多了硝石和硫磺,爆炸力极强。任何堡楼,绝不可能将所有的家具装饰全用石造物替代,火药包爆炸,火星飞溅,硝石的爆力,将磺火送向每一角落,震倒了家具,烈火飞腾。

同一瞬间三匹健马的第一匹已到树下,被爆炸声所惊,全都抬头上望。

两支银羽三棱箭脱手飞出,射入后面两名骑士的胸膛。

文昌也在箭出手的后一刹那,人如怒鹰下扑,扑向第一匹马上的骑士。

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相距不足一丈高下,扑势太凶猛,等发现了人影,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马上的骑士惊叫,是女人的尖脆声音。同时马鞭疾挥,左手丢掉缰绳,一掌拍出。响起一声轻雷,这妞儿的掌力可怕极了,居然在仓促之间,拍出已有五成火候的霹雳神掌。

接触太快,已没有任何时间思索。文昌本想扣住对方的咽喉,但女人的声音也令他一震,手上减了四成劲,点向的炁极气功略一波动而已。马鞭打过了头,落了空。

“啊……”后面两名骑士惨叫,同声中箭堕马。

三匹无主之马冲上石坪,清亮而骤急的蹄声震耳。

文昌两手皆中,挟起俘虏飞上堡墙。

两侧三十丈外墙顶的警卫纷向这儿赶,有四个之多。不杀了这四个人,下去困难。

他不走了,站在墙上拔剑出鞘。

肋下的女人肩井被制,浑身发软,但仍可出声,突然尖叫道:“捉奸细,我是三姑娘。”

她不叫道好,叫出之时反而令奔到的四个人吃了一惊,以为文昌是三姑娘哩。

文昌一剑柄击中姑娘的颈后,把她击昏,碧芒疾闪,先冲向右首两人,剑出“分花拂柳”。

两警卫还没有看清人影,只看到碧芒闪动,齐发狂叫,丢掉兵刃向侧冲,冲近两侧女墙口和堞口,向前一倾,翻下墙去了。

“杀!”文昌虎吼转身,反扑后面的两名警卫。

“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单刀被震飞五丈外。文昌乘势突入送剑,收剑掠向堞口,一手两脚抓住绳索向下滑。

绳索只有三十丈,距地面尚差三丈,他飞跃而下,挟着一个人轻似鸿毛。

黄庭宫中大火冲霄,火势冲上三楼,三楼的金碧辉煌建筑华丽得炫目,但经不起火。秋天山上缺水,三楼又太高了,想救谈何容易?贼人眼睁睁看着冲天大火,看着黄庭宫化为灰砾,只有一二楼的石壁存留。

文昌挟着人向东走,奔出八里地,没见到半个人影,他感到十分失望。

原来山区的十二路搜山队,被引伏药愚弄得怒火冲天,乱奔乱窜,几乎反而伤了自己的人,章法大乱。不仅各处都留下药末,连无尽谷主的住处也成了可疑处所。最后,大火在禁区外围升起,黑旗令主大怒之下,率领随所有的人,追出外围去,已被黑魅谷真的疑阵诱出禁区了!禁区自然找不到人了。

文昌一咬牙,心说:“不闹便罢,闹便闹个痛快。”

他解下姑娘的腰带将人捆在背上,向无尽谷主的设帐处行去。半月来,他已摸清禁区中的每一个角落,虽则大雾弥漫,他仍然认识方向。

九宫堡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金锣声,沉凝震耳的声浪远传数十里,撤回的信号发出了。

无尽谷主帐幕,被几批恶贼扰得昏头转向,第一批搜来的人走了,第二批又被猎犬引来,留手的十余名高手,感到无比的厌烦,久而久之,他们的警觉心自然松弛了。加以九宫堡已响起结束搜山的信号,可能已捉到亡命客啦!

一位在湘广名头响亮的名武师,叫摩云手射天星,正把卫住帐幕西南角,突然右方野草中有物落地声,扭头一看,一无所见。

他贴树而立,还没将头扭正,从左面伸来一只大手,锁挟住他的喉部,无可抗拒的压力,将他贴树锁实,逐渐收紧。他想叫,叫不出声,用双手死命去抓肩上的手臂,只用了片刻劲,便不再挣扎,张大着死鱼眼,舌头伸出口腔,气息渐绝。一个老江湖,竟然被投石问路的下乘的手法所愚,送掉了老命。

来人是文昌,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摩云手,立即抢入帐幕,帐中没有人,他点起一把无情火,再向另一座帐中掠去。

真巧,帐中突然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人,看到一个奇壮的黑影扑到,睡意全变成风吹走了,大吼道:“甚么人?啊……”碧芒一闪,他感到胸腹之间一凉,浑身一麻,略一动奇痛撒骨,俯身掩住伤口,惨叫着向灰影撞去。

文昌飞起一脚,将人踢飞,抢入了帐幕。

帐幕中排着五具睡囊,有三具有人,外面凄厉的惨叫打破四周沉静,三个人在梦中惊醒,刚坐起,碧芒已到,两个家伙的脑袋突然飞起。

第三人鬼精灵,立即抓起枕头和被褥,分向文昌和挂着的小灯打去,向旁一滚。

“噗”一声闷响,帐幕的幕壁破了,他也滚出幕外,拔腿便跑,一面狂叫:“抄兵刃,起来,大敌……啊……”惨叫声一喊,人也向前冲倒。

文昌也从破裂处抢出,跟踪便追,他比那家伙快得太多,迫近至丈内大吼:“纳命!”

已经暴露行踪,文昌不再顾忌,发声暴喝,追上一剑点出,剑到如穿鱼,再扑向第三座帐幕。

大火烧毁了帐幕,火焰高涨,不久便引燃了树枝,火已不可收拾,树林大火向四面蔓延。

其余的几座帐幕中的人,皆被惨叫和暴吼惊起,一个个抓起了手边的兵刃抢出帐幕外。

第三座帐幕中应声抢出四名高手,火光中已经分清了敌我,四人向左右急窜,再向内抢,四支长剑风雷俱发,招发如狂风暴雨,有人大吼:“甚么人?”

文昌一声大喝,剑出“八方风雨”,碧芒幻起无数的虚影,八方飞旋暴卷。

“铮铮铮!”两支长剑飞出圈子外。“啊”一声狂叫,倒了一名高手。

“哎……”另一人右臂断落,向后飞退。

人影乍分,另两个如见鬼魅向后退,能在一分一合中死一伤一的人,太可怕了。随无尽谷主前来助战的人,皆是百中死一的名武师,来人能在一照面便击退了他们的四面合击,已令他们丧胆。

十余名高手齐向这儿赶,火光中看得真切。文昌仗剑而立,等他们骤集,发出直扑耳膜的大吼:“亡命客蔡文昌二次光临,叫你们的主子来,金夺银刀姓孙的何在?”

听亡命客报出了名号,冲来的人扑势骤减,十二名高手胆颤心惊,在外面形成合围,举兵刃戒备作势上扑,谁也不敢冒险迫进。

“无尽谷主秋老狗呢?”文昌再次大吼。

东北角,传来鬼叫般的回答,声音中饱含恐惧:“谷主不在。”

“你们再不滚出禁区,杀无赦。”文昌声色俱厉地怒吼。

后方一名使三节棍的中年人,突然冲出叫:“小子,你也太狂了。”

文昌倏然转身,冷哼了一声。

中年人本想进招,那一声冷哼令他心头一震,情不自禁打一冷颤,突然止步不再迫进,三节棍突然递出,竟然用单手进招点到,三节棍笔直地射来。他以为同伴也会合围扑上来策应的,所以敢单手远攻。

岂知他的同伴不争气,并未上扑,文昌突然向棍尖飞迎,左手一伸,便以奇快无比的手法抓住第一节棍尖,向后全力一带,碧玉屠龙剑也贴棍送出,叫:“你好大的胆子。哼!”

中年人心胆俱裂,奇大的拉力拉动他的身躯向前冲,冲向碧芒闪闪的剑尖。他总算不错,脱手丢刃掌向外带,摆脱了拉力,乘势滚倒,用懒驴打滚的身法滚出三丈外,跃起再向后退五丈,睁大着惊怖得不会转动的怪眼珠,不住倒抽凉气。

“你们都得死!”文昌一声一吐地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铁钉,打入他们的心房,令他们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武师们一个个铁青着脸,冷汗直流。面对一个敢和天下凶魔作对,能埋葬碧眼青狮,能单人独剑闯九宫堡,能在群雄云集高手如云重重搜索下来去自如的旷世奇才,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名武师,第一次感到自己渺小,感到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

北面有一名武师突然大叫:“联手自卫,散则力分。”

十二个人开始向北面移动,片刻便横列成半弧形。

文昌哈哈狂笑,举步徐徐迫近,一面说:“在下刚从九宫堡来,杀得不够痛快。哈哈!你们这些人,我不信能比九宫堡的人强。等大火烧到,大爷要把你们全迫入火中葬身。合则力强,错是不错,但别忘了,人多可以让大爷练暗器,人多了躲闪委实不易,看谁先做枉死鬼。”

先前发话的人突然丢下手中剑,挺身迎出说:“在下汉阳三手游神牛文贵,想领教阁下拳脚上的功夫。”

文昌狠盯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别废话,你们一起上。”

“你怕牛某的三手?”三手游神冷然问。

“蔡某不接受所谓领教印证式的玩意。”

“牛某全力相拼,生杀大权操在你手。”

“怪!你似乎……哟!你很够义气,你在……”

“牛某站在绿林道义分上,要求与你一决生死。”

文昌冷哼一声,冷冷地说:“你不错,倒有点够义气,拼一条性命,换取十一个人的安全,舍命救朋友,我杀你岂不成了小鄙贼?”

碧芒一闪,他收剑入鞘,又道:“你们可以走了,下次千万不要遇上蔡某。”

人影疾闪,在火光中消失不见。

十二个人张口结舌,久久方同声说:“这家伙的轻功,可怕。”

他们急急拾掇行囊,在大火烧到之前,拖了同伴的尸体匆匆走了。

整个山区中,数十个火头向四面八方蔓延,炽热的反常气候,把整个山区弄得更是如同盛夏。

大火燃烧至清晨左右,雾气和浓烟齐涌,整个山区中笼罩着浓密的愁云惨雾,日色无光。

蓦地,天空中吹来凛冽的东北风,气温陡降。东南天际浓云上涌,响起了一声奇异的凉秋八月的怪雷。

风上了,寒风更浓,山区乌云四合,倾盆大雨在辰牌未下起,两个时辰之后,变成了连绵阴雨,久久不止,更是春雨光临大地。

大雨浇灭了森林的大火,雾气完全消失,但冷雨连绵,限制了人们的一切活动。

但九宫堡的人快疯了,黑旗令主更是疯狂,开放了东面第一座碉堡,用大红拜帖恳请在山区中的人在那儿驻驾。碉楼是最外围的第一关隘,出入极便,他为了表示任人往来的诚意,也为了不致令人怀疑他心怀叵测,所以不请他们入堡,却打开出入方便的门户待客。

同时,高手群出,搜寻蔡文昌。这些人都不带兵刃,只带了一块大木牌和两把匕首。木牌上用朱漆写了几行大字,写的有:“以黑道盟主之位为赌注,常某愿和蔡壮士一决,希指示场地。休伤吾女,子女无罪。”

带匕首的人,在显目处的大树上,刮去树皮,将木牌上的字刻在树上。

九宫堡这次栽到家了,九座龙潭虎穴似的宫堡,第一次被焚去一座黄庭宫。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侵入这座名震天下的赫赫大堡。令主的爱女,竟然被人从堡中擒走,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太不可思议了。

文昌放过无尽谷主的十二名武师,绕出东北角,远出禁区之外,到了一座小谷中,谷底有一条小沟,清泉一线,水草茂盛,近东一面有一座古松林,地面的板针积厚两尺余,没有任何野草荆棘,走在上面软松松的。

他在一处树缝中将人解下,丢在松针上,说:“咦!你倒醒了,在下估错你啦!你比在下所想的高明。”

妞儿吁出一口长气,说:“你的心肠够狠,杀人如踏蚂蚁……”

“比起九宫堡的黑旗令主,在下甘拜下风,断肠崖下积骨如山,在下自愧不如,你姓甚名谁?”文昌抢着接口。

妞儿冷笑一声,说道:“除了杀我,你问不出任何口供。”

文昌在她身旁坐下,阴森森地说:“在下当然不信。”

“你必须相信。”妞儿也冷冷的顶回。

文昌去解她的腰带,笑道:“在下可以证明你怕死。”

“本姑娘可以证明不怕死给你看。”

“哈哈!你该知道蔡某是武林不耻的万恶淫贼,你一个美貌少女落在我手中,不用想你也如道即将到来的结局和耻辱。女人的名节,据说比生命还重要,连那些名贤大儒的大男人,也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哩!当然啦!男人的节与女人的节不同,但道理却是一样。而你,一没拉掉的牙关,二没制住你的气门,眼看名节扫地,活比死更耻辱,你不但没嚼舌自杀,也未逆运真气自毁生机以死拒辱,在你的修为来说,该办得到的。哈哈!你却不取其一,仍然偷生人世,你不怕死,谁敢置信?”

他一面说,一面拉妞儿的臂臼骨,她即使能自解穴道,也不可能恢复自由。

接着,他解掉妞儿的上衣,拉松了胸围的系带,一面揉弄妞儿的粉颊。粉颊滑润,但冷冰冰,有泪水流下眼角,泪水也是冰凉的。

妞儿口气仍然坚强,说:“在死前,本姑娘将找机会脱身,杀了你之后,本姑娘再自栽并没为晚。”

“这种话我听多了,遁词,天下间,说这种话的人,并不止你一个,好亲亲,你自称三姑娘,是姓三吗?”

“你绝问不出任何供词。”三姑娘切齿答。

文昌抓住他的乳峰了,不轻不重地揉动,说:“让咱们来想想。哦!你会霹雳神掌,排行第三。霹雳神掌是常令主极为自豪,称霸天下的家传绝学。家传,传子不侍女,女生外向,但你会,可知你定然了不起,宠爱不在子之下,甚且过之。再想想看,令主有二子一女,女排行第三,最小,叫女飞卫常春玉,如花似玉的玉,只有一个女儿,宠爱在所难免,哈哈!好亲亲爱爱的宝贝儿,你知道我亡命客如何宠爱你吗?”

他的手往下拉,拉掉了她的下裳,手沿着温润的腹部向下探揉,一分分的,极为缓慢的,探到何处,何处的肌肉便起了反射性的痉挛。

妞儿紧咬的银牙松了,尖叫道:“杀了我,求求你。”

文昌不住冷笑,说:“不!今晚我杀够了。你知道吗?当明日朝阳升起时,天下群雄看到了令主宠爱的千金,被赤条条的挂在触目的所在,尸身冰冷,下体狼藉,他们会有何感想?令主今后如何敢面对天下群雄抬头挺胸下令?不!他不敢,他将丢下一切和我亡命客在江湖赌命。而我亡命客早握有制他死命的真才实学,但我不杀他,要让他在世间丢人现眼,要令他痛苦终生,要让他自己疯狂,哈哈!他会在噩梦中醒来,发觉他的所谓可生死予夺的黑道盟主宝座,根本无法拯救他自己,他过去疯狂的杀人,一再迫害我亡命客,毁我在西安的基业,杀我收容的十余个孤苦无的苦哈哈,他将自食其果,报应临头。”

“亡命客,你……”妞儿声嘶狂叫。

“不要穷叫好不?听我说,我亡命客不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不敢以救世主自命,死在断肠崖下的上千冤魂,不会为我喝采,我并不为了那些该死的人叫屈叫冤,我只知道令尊迫害我,我自己有力量报复,抓住了复仇之剑,为何不报?为何不将剑递出?所以我来了,用加倍的痛苦加在他身上。而你,正是他痛苦的另一支利剑。

妞儿长叹一声,哀伤的说:“好吧!你胜了,我常春玉不怨你。”

文昌突然凶狠的抽了她四耳光,“啪啪啪啪”暴响似连珠,抓起说:“你果然不错,你胜了。我以为你出身恶贼世家,定然是个风流溅妇。但你不是,仍是完璧,你听着,你爹爹罪不可饶,我必定杀他,但没有理由要他的子女偿命,大爷囚禁你直至九宫堡毁灭的一天到来,方是你自由的……”

他突然住口,将她丢到树根下,倏然站起,女飞卫常春玉身无寸缕,急得要吐血,假使来人是九宫堡的人,她今后有何颜面见人?

林中漆黑,雾气腾腾,视野不及五丈。远处森林大火所发的爆烈声隐隐传来,隆然震耳,但修为已经化境的文昌,仍然发现有人向这儿掠来。

他闪身树后,轻咳一声,以引诱对方到来。

远处,缓缓传来一声遥远的呼叫声:“飞妹,飞……飞妹……”

雾影一分,出现了一个黑影,宫髻高佻,春衫、坎肩、长裙,背着剑。

文昌看清了黑影的轮廓,怒又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但身影太熟悉了。在洛阳府,十剑之恨刻骨铬心。昨日,他为了置碧眼青狮的死命,轻易的放过了这个黑影人,也间接的救了这个黑影。

他突然闪出,碧玉屠龙剑无声出鞘,截住了黑影人,大喝道:“站住!认得亡命客吗?”

黑影刹住身形,一声吼叫,光华隐现,把宝光隐隐的长剑出鞘,不带感情的娇脆叱声入耳:“阁下是蔡文昌?”

文昌挺剑迫进,冷笑道:“冷蝎高飞,难道你健忘?”

冷蝎高飞不敢大意,她慢慢迫进,以往她抢攻的雄心豪情收减了,变得小心翼翼,在江湖中,冷蝎高飞剑术玄通,目空一切,剑不出则则已,出鞘立即展开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不会慢慢而进,双方逐渐拉近,她说:“剑底亡魂,今晚你绝难逃命。”

文昌大笑道:“放心,今晚你将尝到被男人搂抱的滋味……”

“嗄!”冷蝎厉叱,被激怒得像一头疯虎,身剑合一飞扑而上,狂攻十招十九剑之多,换了八次方位。

文昌知道冷蝎了得,但已成竹在胸,他曾看到冷蝎和碧眼青狮拼命,自然留了神,他泰然挥剑,从容化解,脚下如行云流水,在不太宽阔的松树缝中飘飞,化去九招,也回敬了九剑。

“铮铮!铮!铮铮!”双剑接触了五次,冷蝎手中吹毛可断的神刃,对碧玉屠龙剑不起丝毫作用。双剑交接,没有火星溅出,证明两人的剑皆完好无损。

最后一声剑鸣响后,两人同向后退,文昌只退了三步,屹立后身形仍在晃动,手中剑下降半尺,吁出一口长气。她左胸前,坎肩的流苏断掉一绺,宽约四寸,这一剑只差分厘,她总算逃得性命,吓了一大跳。

文昌屹立不动,并不追袭,冷冷的说:“这一剑不算,不见血不算。大爷要还你十剑,但不会太重,大爷留你有用,哈哈,大爷就等这一天。”

冷蝎心中有点紧,她一生中,与人斗剑第一次受到利剑亡身之险。她和七幻道拼了不知多少次,都没受到如此危险的迫攻。她伸手挪了挪百宝囊,再次打起精神迫进说:“你当然等到这一天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淫贼!”

文昌仍站立不动、撇撇嘴说:“贱女人,别打算用你的蝎子镖,在暗器祖宗之前,你少现宝,你的暗器不轻易使用,不是显得心虚了吗?你昨天用八支蝎子镖救命,大爷全见识了,毫无用处。”

“你看见本姑娘用蝎子镖救命?”冷蝎吃惊的问。

“哈哈哈!如果没有大爷出面,碧眼青狮早就把你……”

“什么?你说……”

“我当然说,丧门煞阳和,就是大爷杀的,比碧眼青狮早死一天,那假丧门煞便是区区在下,可笑黑旗令主惊破了胆,头脑迟钝,明明墓碑上刻着丧门煞的死亡日是十二,碧眼青狮是十三,丧门煞却在十三参与计谋大会,岂不可笑?令主枉称一代霸才,如此而已,今晚仍然依计行事,自取其辱。”

冷蝎高飞吃了一惊,急问:“你是我生死对头,你为何救我?”

“你真不知呢,还是装傻?”

“你此话何意?”冷蝎忽然问。

“哈哈哈!”文昌仰天狂笑,笑完说:“大爷是说,大爷将取碧眼青狮的地位而代之,你忘了蔡某是淫贼?你来得好,松树下有一个裸体女人,是九宫堡黑旗令主的千金,满足不了我亡命客,你来得正好,可以代替她了。大爷比碧眼青狮强多了,至少没有他副吓死人的尊容……”

“恶贼该死!”冷蝎厉叫,疯狂挺剑前扑。

文昌这次不饶她了,绝学魔幻三剑出手。经过刚才的狠拼,他知道这鬼女子已近化境,不用魔幻三剑不行了。但见剑影扭曲闪动了几次,人影如虚似幻,碧芒似实犹虚,从冷蝎攻出无数无懈可击,泼水不入宝剑光华构成的剑网中楔入,人影突向左右斜掠。

“哎……”冷蝎站定后叫,上身不停摇晃,左肩和右胯,出现了血痕。

“两剑,还有八剑。”文昌冷冷的发话。

有生以来,冷蝎第一次输在剑上,这一招她无法估计文昌的真正实力程度,反正知道她无法封挡那些如水银泻地无所不入的奇妙怪招,浑雄无比的剑气也令她无法招架,她真正的绝望了,但输得仍不服气,调和了呼吸,人影一闪,她以奇快无比的身法上扑,剑出“狂龙闹海”,几乎贴地射到,剑上的光华恍如无数的电虹乍闪,裂肤刺骨的剑气直迫五尺外,啸声如天际殷雷,她拼命了。

冷蝎攻到下盘,再向上升,如同汹涌的巨浪向上翻腾吞卷,也像平地涌出一座剑林,攻势空前猛烈,而且其中有一两道诡异绝伦的光华出没。文昌左右一晃,后退三步,让光华追踪迫进,说:“厉害,果然不愧称当代的剑术名家,着!”

他等冷蝎的锐气已尽,方展开反击,魔幻三剑的第二剑出手,剑向左移,吸引冷蝎的剑招,突然向左反折,“铮”一声慑人心魄的龙吟响起,冷蝎的剑招突止,剑向她右前方急荡,左侧空门大开。

“咳……”她尖叫,向右前方疾冲八尺。

文昌已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递出她三剑之多。震剑切入,剑尖一吐一吞,斜身贴身错过,剑尖斜带,旋身送剑,一点即送,共是三剑。第一剑点中冷蝎的左肩侧。第二剑扫,冷蝎的左胁下出现两寸长的剑痕,绣有蝎子的百宝囊带断下坠。第三剑仍是点字诀,冷蝎的左肩琵琶骨有了血痕。魔幻三剑的第二剑,不但化去冷蝎空前猛烈辛辣的剑招,且令她暴露了左半身,假使真要她的命,将不费吹灰之力,举手之劳而已,但文昌还不想太早杀了她,仅用快速而平凡的手法,还了她不轻不重的三剑,身形倏止,冷冷地说:“五剑了,还有五剑。这五剑,比起你在洛阳祝家的可恨手法差远了,因为大爷要让你快活,所以下手极轻。上!你这不是女人的女人,你想逃走?别做梦。”

冷蝎往后退,确是想一走了之,刚向左移。文昌已即至,剑尖似将及体。

冷蝎银牙一咬,一声娇叱,再次疯狂进扑,拼命了。

先前叫唤的声音,突在东南角不远处传到:“飞妹,你在哪里?飞……”

“铮铮……”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响起,双剑疯狂的纠缠片刻,人影合而后分。

“哎……”冷蝎飞退八尺,“砰”一声碰在一株树干上。

文昌到了,伸剑便点。

冷蝎已无力举剑,冷汗直流,娇喘吁吁,身形也难以灵活转动,剑来得太快,她为了救命,只好吃力的一剑挥出,作无望的挣扎。

“叮”一声脆响,双剑相交。

文昌撇剑,“嗤”一声响声传出,冷蝎的剑已被架出圈外,被文昌的剑压在松树上,无法活动了。

文昌左手疾逾闪电,出指使点冷蝎的右乳下期门穴。

冷蝎临危拼命,一掌推向文昌的胸膛。

“啪”一声,她感到像是打在钢铁上,期门穴一麻,她浑身发软。

“飞妹……”人声已近,雾影中人影倏现。

冷蝎如此冷傲的女人,面对即将临头的厄运和可怕的蹂躏报复,也开始崩溃了,仇视世人的冷傲消失了。她只知道厄运即将来临,生不如死的可怕耻辱,岁月将令她发狂,将令她没脸偷生人世,她所拥有的世间一切,包括她宝贵的生命,将会立即化为乌有。

生命毕竟是可爱的,面对即将到来的耻辱死亡,她感到生命的可贵和羞辱的可怕,求生的本能和极端的恐惧,令她恢复了行将迷失的女性天性,逝去的前情往事飞快地脑中涌现。她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出自内心的呼唤:“华哥!”

文昌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向下一拉,“哗”一声裂帛响,冷蝎的坎肩和春衫应手而落,恶意地叫道:“你的报应到了。”

冷蝎的呼叫声,引起突然出现的高大黑影一声怒吼,声到人到,长剑如惊雷下击,挥向文昌的背后。

文昌听出吼声极熟,立即旋身连挥两剑。“铮铮”两声暴响,疯狂扑来的黑影被震退丈余,惊叫出声。

文昌将冷蝎丢向树下,那儿躺着常春玉。

“你是谁?你的口音好熟。”文昌执剑迫上问。

“大爷姓张……”

“天!你是张华张老兄?”文昌惊问。

“阁下……”

“兄弟亡命客蔡文昌,一别两年余,别来无恙。”文昌收剑行礼迎上问好。

张华怒叫道:“你侮辱我的飞妹,我们的友情已尽,我杀了你。”

叫声中,挥剑疾冲而上,连挥五剑,文昌只好拔剑回敬,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鸣,火星激射,最后一声暴响传出,张华的剑被挑飞两丈外。

文昌轻拂手中剑,并未追击,哈哈大笑道:“张兄,有话好说,两年前我们半斤八两,目下你差的太远,生气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我必定杀你,会有那么一日到来。”张华怒吼。

文昌毫不在意,收剑说:“啊!我明白了,你叫她飞妹,这是说,这位冷蝎高飞就是你甘愿在小剑山死活谷中苦守十年,为她种了十年蜀葵,而十年之后她并没前往接你出山,你却仍不忘情的意中人吗?”

“当然是,不要你过问。”

“哈哈哈……”文昌仰天长笑,笑得打恰,笑完说:“老兄,你这位情种,你这个蠢材,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猪,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我便知你是个无药可救,知道你白白浪费了十年大好青春岁月。达鬼女人现在不再是女人,而是一具冷酷无情的活着的废人,她在江湖中自命不凡,以救主自命,怎会记得你这个蠢材!十年苦守苦砺心志的情操固可泣天地而动鬼神,但这个冷僵石女人不是鬼也不是神,不泣不动,把你的爱心看成粪土,连践踏也不得为之的,哈哈哈……”

“不许你胡说!”张华大叫。

“兄弟必须说,慢来!”文昌对着冷蝎,剑举起了。

张华冲到剑尖前,倒抽了一口凉气,切齿道:“你可以杀我,但请你不要伤害她。”

文昌冷笑一声,说:“我们近两年同守荒山的感情、情胜兄弟,我不会杀你,也不能杀她。她刺了我十剑,我现在挑回了八剑。冲你的份上,我不杀她。”

“谢谢你,蔡兄弟。”张华软弱地说。

“但有一种条件,你必须答应。”

“只要你放过她,上刀山走火海我答应了。”

“没那么严重,你听着,你,我承认你是天下少有的蠢材、情种,特意成全你。”

“成全我?”张华愕然问。

“是的,成全你。那鬼女人是你的飞妹,是个专横武断,自以为是冷心肝、毫无人气的假女人,她永远不知情为何物,爱为何物。为了成全你苦守十年的辛劳,去!那儿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情侣,另一个是常老狗的女儿,可别抓错了,带她走,限你在这附近将她生米煮成熟饭,对付这种女人,你必须把你的愚蠢念头丢到九霄云外,不然她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女人,你答应?”

张华激动的浑身发抖,切齿叫:“你可以杀我,你可以将我粉身碎骨,但要想张华答应你,除非太阳从西天往上爬。”

“好吧,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多杀一个不会牙痛,阎王爷同样会记下一次杀人账,你死吧!”

“华哥……”冷蝎高飞竭力大叫。

文昌的剑疾挥,锋尖掠过张华的鼻尖,张华闭目而立,脸上泛上哀伤的线条。

文昌收了剑,哈哈大笑道:“张兄,你有种。走吧,带她走得远远的,我祝福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记住,娶一个爱你的妻子,不要娶一个你爱她的女人,你爱她她不爱你有屁用,你将会痛苦终生,到头来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走吧,呆什么?我不管你如何处置她,够了吗?”

张华如被催眠,一步步沉重地走到松树下,仰面向天目光迟滞,像是失了魂,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往日的龙虎精神消逝的无影无踪,苦涩地喃喃自语道:“是的娶一个爱我的女人厮守终生,我爱她而她不爱我有屁用,十年!多漫长的十年,到今日我才真正感到十年的岁月是如何的长和可怕,我的梦该醒了。”

“用推血过宫术解右期门穴。”文昌的声音震耳欲聋。

张华低头解了冷蝎高飞的穴道,转头向文昌凄然说:“谢谢你的指点,兄弟,珍重再见。”

说完,疯了似的向东狂奔,去势如电,投入茫茫雾影中消失不见。

“华哥!”冷蝎高飞尖叫,她在运气,等发觉张华失了踪,已来不及追了。

她追了十来丈,突又转头狂奔,奔到文昌身前,低下头道:“我不再恨你,你我恩仇两消,请告诉我他住在何处好吗?”

“我要你真诚地回答,你是否爱他?不然就不必再害他了,人的一生,可珍惜的青春并没有多少个十年。”文昌一字一吐地回答。

“真的,我从没有今日这般爱得真切。”

“他住在何处我不知道,但依我和他相处两年的感觉估算,他定然会回你指定他厮守的地方,毁去庐舍和十年辛勤灌溉的蜀葵,然后浪迹天涯找他的所爱去了。”

冷蝎高飞裣衽行礼,转身欲行,文昌又道:“请等等,那儿三十里外另一座山谷中,住了梅林公子数十年不见面的老爹爹,梅林公子已经先走了,也许你会和他碰头,希望你不必再和梅林公子为敌。告诉你,蔡爷绝不是你所想像的淫贼,梅林女子是女人,我待她如同大姐姐,一清二白,你千万不可找她的麻烦。”

冷蝎高飞长叹一声,幽幽地说:“找到他之后,我将永别江湖,找不到他,我会在那儿度过我的余生,我负他太多。请转告他,我以一生的岁月等他。”说完,扭头走了。

文昌直待冷蝎去远,方走到树下,向常春玉说:“鬼女人,你……”

蓦地,他旋身拔剑,大喝道:“来得好!”

四面八方从树上飞下八九个人影,洪钟似的声音入耳:“蔡哥儿,我们比你先到哩!听得太多了,该下来了。”

“大哥!”是方小山的声音。

“大哥!”是方小娟的喜悦叫声。

文昌一声长啸,向后突围,他没脸再见这些人,树下还有一个裸女哩!

迎面黑影下降,高大如金刚,拦住叫:“兄弟,我是黑铁塔。”

文昌向右一闪,闪电似的绕出。黑铁塔一把没抓住,跳起大叫:“兄弟,别误会,别……”

文昌已没了影儿,去如电射星飞。不归客自以为了得,跟踪便追,追了余里,追丢了。

老人家心中暗凛,空手而回,松林里,一家老少全在,天色已泛鱼白,不归客夫妇刚和四海神龙两连襟从禁区返回,奔波了一晚,解决了一两群搜山队,却不见文昌的踪影,看天气不早便各自返回东面住处。为了不致妨碍文昌的大计,他们已撤出二十里之外,一夜白忙,毫无收获,他们重新回到原地驻留。不想这一带出现了火光,老人家不知情况,留下谷中的高手,由老伴魔剑阴煞坐阵,他带了四名亲随,小娟、小山、黑铁塔,八个人跑来看个究竟,走到半途,也就是松林附近,老人家耳目通玄,发觉侧方有人接近,他率领众人上树藏身,事先已说好不听到招呼不许现身。

想不到来人是文昌,老人家要看下文,直等到冷蝎走了,方率众人跃下现身,没想到文昌心中有鬼,一听口音便知小娟到了,突然走避,老人家功艺盖世,在黑暗中和雾影中仍追不上机警绝伦的文昌。

老人家失望而回,小娟忧急地迎上问:“爷爷,他……”

“他的造诣神乎其神,爷爷不中用了。”老人家苦笑,又道:“难怪他敢如此妄为,原来如此了得,孩子,点上那丫头的哑穴,用外衣包上,带走,回去和你奶奶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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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警卫森严,左方不远是四海神龙一家子。

大雨倾盆,雷声隐隐,帐幕中一家子团团而坐,计议如何能迫使文昌脱离山区的是非场。

老人家将九宫堡贼人留在树上的话说了,然后说:“常令主可能全盘皆输,但他为人凶横,睚眦必报,绝不会罢手,必将全力相图,要用苦肉计逼使文昌出面应战,这就是他将助拳的人请至碉楼中暂住的原因。如果文昌上当,果然划下道来,常令主自会率领七幻道等人先行布置,找机会群起而攻。目下所知在堡中的高手,有无尽谷主、七幻道、鬼魅山堂、京师五省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荃。至于金夺银刀和银剑孤星等人,虽不是文昌的敌手,但人多了,同样可怕,银剑孤星可以接得下冷蝎十招以上,可知联起手来实力便会空前雄厚,当然,以一比一,我敢说任何人也不是文昌的敌人,两人联手便难说了。”

小娟姑娘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说:“爷爷娟儿已问清常春玉,我有可怕的消息相告。”

“什么可怕的消息?”

“青城山松风丹士今晨可能就要到了九宫堡。虬髯客偷了松风丹士的九转玄丹,被文昌哥夺去,一直未说出是夺来之物,目下虬髯客死在岳阳,松风丹士必定找文昌哥,那牛鼻子已修至半仙之体,麻类得紧。除松风丹士之外,还有两个也是麻烦的人。”

“那两个?”

“碧眼青狮的两个师兄,嘉生活佛和甘珠活佛。国师巴图?孟吉共有三个门人,碧眼青狮巴隆排行第三。巴图?孟吉遇刺暴死,门人各立门户,巴隆无所不为,最为得意。但论修为,巴隆比两个师兄差远了,近三十年来,嘉生甘珠一直在漠外传道,和黄教的宗喀巴教主的大弟子敦根珠巴法王势不两立,明争暗斗势如水火。可是,红教本身确是不长进,师兄俩力难回天,三十年苦斗如同南柯一梦,到头来垂头丧气重归中原。早些日他俩行脚河南,被黑旗令主的爪牙发现,将碧眼青狮的死讯通知了他们,两人发誓要找文昌报杀师弟之仇,按行程,今晨可望到达九宫堡,这两个家伙的修为比碧眼青狮强,世间只有碧眼青狮和天下第一高人百劫残僧打成平手,可知两人确是可怕,文昌哥的处境……”

“糟!我们必须劝止蔡哥应约。”不归客顿足叫,大概他也知道两个喇嘛可怕。

“他不愿见我们,我们怎样阻止。”魔剑阴煞忧形于色地说。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黑铁塔苦笑着接口。

小娟的目中,注视着坐在远处的施姑娘,说:“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他,是施姑娘。”

“我?”施姑娘羞红着脸,讶然问。

“是的,只有你可以阻止他,他曾经说过,你在他心目中是神圣的化身,惟有你可以让他清醒。”

施姑娘低下了头,轻声说:“如果用得着我,下地狱我也愿去。”

不归客站起,肃容道:“可以试试,走,在树下刻下施姑娘的名字,他必定会找来的。”

可惜!大雨倾盆,山区中没有人走动,而且也晚了些,文昌已经发出致九宫堡的回讯,在一处隐秘处所睡大觉,养精蓄锐准备放手一拼。

×

×

×

八月十五日,山区之中雷电交鸣,风雨交加,一切暴风雨带来了寒意,暑热和雾气全消。

文昌摆脱了不归客,茫然在山区中任意所之,似乎浑身忘却身外的一切,他心中很乱很乱,真要命,两次遇上小娟,两次他身上有掳来的裸女,他无法解说,他没有勇气向她解释,任何的人也无法容忍这种丧德败行的行径,也没有任何的人会相信在那种光景下,他仍是个正人君子,易位而处,他也不会相信。

寒风吹到山区,雾气渐消。不久,天际响起一声殷雷,接着,豆大的雨滴打在他身上,雨来了。

“我得找地方躲上一躲,养养精神再说。”他自语。

暴雨打在树枝上,哗啦啦如同万马奔腾,雾气已消,但雨丝挡住了视线,掩盖了一切声音。

他冒雨急走,直到前面出现了一群人影,他方才警觉,双方相距已不足十丈了。

“惭愧!我怎能如此失神大意?”他拍着脑袋自语。

那群人共有十名之多,也没有发现文昌走近。一个人举着大木牌,两个人人用匕首刮去树皮,在树上刻字,所有的人都没带兵刃。

十个人是那么专心,没留意有人接近。一名刻字的人大概手上发酸,停工吁出一口气,站直身上伸懒腰,一面说:“刻完这处,我们都回去……啊!”他双目瞪得滚圆,吃惊地向前注视。

三丈外另一株巨树下,一个高大壮实,身着蓝色劲装青年人,浑身湿淋淋的,双手抱在胸前,惬意的靠在树干上,似笑非笑,神情古怪的向他们注视。

“亡命客!”一个小贼骇然地惊叫出声。

十个人如见鬼魅,齐向后恐惧地后退,“啪”一声爆响,握大木牌的小贼惊得手脚发软,失手将木牌跌落地面,却不去捡拾,失魂似地向后退。

文昌咧嘴一笑,说:“捡起木牌,别丢失了。你们不带兵器,蔡爷不杀你们。”

“我等铭感五衷,谢谢蔡爷手下留情大德。”领队的贼人壮着胆说,上前行礼。

文昌不理他,徐徐走近扫了木牌一眼,摇头说:“照字上的口气看来,看不出贵主人有多少诚意。”

“敝长上确是一番诚意,爷台明鉴。”小贼躬身答。

“在下姑且相信,啊,贵堡主目下到了多少有名人物?”

“小可不知,爷台休怪。”

文昌在这里闹了半月,没遇上一个真正和他功力相当的高手,加以他认为唯一劲敌碧眼青狮已黄土长埋,未免大意了些,说:“听着,为我传信。”

“小可听候吩咐,恭请明示。”

“目下大约是辰牌左右,约午牌时分,我们在入堡五里外的小山头上见,那座小山头上方顶平,顶宽方圆约三里地,只有枯草没有树木,极易辨认,叫令主领着你们的狐群狗党到那里一决,我们按江湖规定生死相拼。”

“小可遵命传到,请问蔡爷,常姑娘目下……”

“你多问了。”

“小可为主分忧,不得不问,蔡爷休怪。”

“常姑娘不在蔡爷手中,恕难见告。”

“蔡爷……”

“不必多问,午时见。”文昌说完,自顾自走了,找了一处可避风雨之处,脱下衣服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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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令主得报之后,大喜过望,文昌既然叫他带人前往,得其所哉!立即高手齐出,悄然埋伏去了。

小山头有草无木,草深及腰,在上面别说埋伏了一两百人,数千人马也可藏身,人藏在草中,不走近是无法发现的,明里暗里都十分方便。午时未到,小山上早安排了龙潭虎穴,堡中的近百个神射手,全部埋伏在四周。中间支起了一座帐幕,将所有的高手藏在帐里,帐前张了一座布棚,只搁了三张大环椅,坐着黑旗令主、银剑孤星、黑狐令狐超。

雷电交鸣,这座山头是山谷高原的小丘,不怕雷电光临,大雨倾盆,令人心头极为沉重。

由于约定的时间仓促,而且地点在禁区之内,加以暴雨滂沱,禁区外的群雄无从知悉。

暴雨如泣雷电交鸣中,只有一个大胆的黑衣女人在山林中行走,是黑魅谷真,她晚间不见文昌,这时独自一人在寻找文昌的下落。禁区中的一切活动皆因雷电而停止,极少看到九宫堡的人。

她像一个幽灵,在山林中飘忽不定。

前面是一处山鞍,矮林密丛,树林在风雷中飘动,响声震耳,山鞍的另一面,便是文昌的约斗的光头小山,入山北道从山的西面绕道,沿山谷下行,直抵北面的永宁县,这一带全是黄土山,没有奇峰绝壁,草木丛生,荆棘也不少,任何地方都可通行无阻。

她信步而行,本能向山鞍走去。

山鞍两侧,无尽谷的金夺银刀凌光祖,带领着红云飞燕夫妻俩,把守着这一带山鞍,埋伏在矮树丛中,他们在十二怪物之前,身分自然要低些,还不够资格在帐幕中称英雄论好汉,派出在外围暗中下手,或者传递信息,其实他们的功力艺业,比宇内十三怪相去已是不远,焉知十年八年之后,武林中不是他们的天下?以令主手下九宫堡三大高手的银剑孤星来说,接冷蝎高飞十来招不会有问题,便可看出他们的实力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目下的宇内十三怪物已经先后凋零,十年八年之后,继承宇内高手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金夺银刀、银剑孤星一群高手,论真才实学,金夺银刀比银剑孤星高上一成,即使是七幻道也不敢小看了他,如果无尽谷翘了辫子,白道盟主的宝座非他莫属,举目看江湖群雄,老实说功力比他强的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而想找一个论声望和握有实力的人,没有人可以取而代之。

三个人一左两右,左是金夺银刀,右是红云飞燕夫妇,老早便看清来人是黑魅谷真,心中大喜。

真要动起手来,一比一金夺银刀差一分,但以三比一,黑魅谷真讨不了好处,但三人要想制住黑魅谷真,也相当困难,除非黑魅谷真也存心不良,要杀他们三人,因而放手进攻,而不思退走各个击破。

黑魅谷真不知危机将至,冒雨急行,向山鞍的死亡陷阱飞跃。她没有文昌机警,文昌从来不走易行的处所,山鞍、山谷、峰巅、山脊、矮林等等,全是可以埋伏,而人喜欢走的地方,文昌是不会走的,这就是为何半月以来,九宫堡设下的埋伏陷阱一无用场的原因。

到了山鞍外,她举手擦掉脸面上的雨水,突感到左方人影乍现,心中一凛,扭头一看。

糟了,身后右方的矮树丛林中,躲着红云飞燕夫妇,金针飞燕顾不了江湖道义,大敌当前,道义不值半文钱,三枚金针出手。

黑魅已看清来人是金夺银刀的凌光祖,他手上的万字夺金光闪闪,腰中银刀耀目生花。

“可找到人了。”黑魅谷真喜悦地叫,反手拔剑。

晚了,她感到后腰胁一麻,右半身发软。

她总算是了得,前冲八尺,大旋身剑已出鞘,身体一阵动荡,面肉抽动,抽口凉气叫:“好一群卑鄙无耻的侠义门人。”她去取夺魄神梭,但手已无力。

金夺银刀泰然拔刀,一步步迫入,冷冷地说:“亡命客有几个得力助手,在这一带神出鬼没,大概你便是其中的之一,你是宇内十三高人之一,三枚金针也避不掉,怨谁?哈哈!你落在咱们手中,亡命客如不救你,他就不配是江湖后起的一代霸才,你可以等他前来救你。”

黑魅想制住被金针所伤的穴道,但不可能,金针长有四寸,入肉三分以内,经脉已伤,她反手拔了两枚金针,第三枚还没摸到,红云葛龙已挥剑冲上叫:“先擒下她,快!防她的夺魄神梭。”

一个灰影从黑魅谷真的方向飞到,听到前面有喝叫声,吓了一惊,立即闪在一丛矮树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金夺银刀在红云葛龙的催促下,一声暴叫,三人分三方飞扑而上。

黑魅已浑身脱力,拼余力将长剑疯狂的挥出。

“喀啦啦”连声暴响,剑被夺臂扣住了。

红云葛龙一声长啸,剑向上挥,引黑魅的手伸出扣她的持剑的右手腕脉,左脚乘势踏进,扭身出掌。

“砰”一声暴响,左掌击中黑魅谷真的双乳下方,把黑魅谷真击出八尺外,仰面便倒,黑魅已经发不出力量,力不从心,怎接得下三人的狂攻?“啊”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觉得天旋地转,挣扎无力,一代魔头,被三个小辈所暗算,命也!

金针飞燕飞扑而上,纤足疾飞,踏中黑魅的肋下章门穴,黑魅便被制住了。“我黑魅谷真永远记住今天的事,记住你们三个不要脸的东西。”黑魅切齿地骂。

接近到五丈外的灰衣人突然往后退,退出十丈外,风雨声掩盖了他的声音,发出一声狂笑,如飞而逃,一面飞掠一面叫:“武林将起风波,无尽谷将因为你三个大侠而步九宫堡的后尘,哈哈哈……”

狂笑声袅袅而去,人影没入风雨之中。

金夺银刀大吃一惊,急起狂追,山深林密,风雨交加,相距太远,他怎么追上,追了余里便将人追丢了,急急赶回叫:“不好!恐怕是亡命客的党羽来了,快撤。”

灰影奔出两里地,进入一座松林,蓦地蓝影一闪,有人从树上飞扑而下,他吓了一跳,闪电似地贴树疾旋,叫:“且慢动手,何方朋友?”

“哈哈,是安平兄!”

“天!是蔡老弟?”灰影抱拳行礼。

这人是五丁神巴安平,文昌行礼毕,说:“安平兄,快退出山,兄弟已和黑旗令主放开来干……”

“先别管黑旗令主,黑魅谷真老前辈已被金夺银刀暗算擒走了。”五丁神急急抢着说。

“什么?几时发生?在何处?”文昌惊问。

“刚才,在前面约两里地山鞍之上,已来不及,除金夺银刀之外,还有红云飞燕夫妇。”

文昌举步便走,急急地说:“安平兄,速退出山区,谷老前辈便是证明,兄弟无法分身兼顾,再见。”声落,人便远出一二十丈远。

五丁神摆头苦笑,自语道:“如果他真要做黑道盟主,我第一个为他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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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针飞燕背着黑魅飞驰,后面金夺银刀断后,他们不向预定的小山顶斗场赶,而是沿山腰向南走,地下泥滑,留下他们的足迹,风雨虽大,一时还不能冲掉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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