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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生死冤家

文昌奔入店内脱身,冷蝎高飞无可奈何,她一个少女,总不能追入别人的店内撒野。文昌胡说八道说得太难听,说她是发花癫乱找男人的女疯子,她怎么受得了?可是又没有法追上。

这时,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油香四溢,人声沸腾。她收了剑,恨恨地顿着弓鞋,切齿道:“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你跑不了的,除非你死了。”

二楼窗口,突然传来文昌的声音,说:“不要脸的女疯子,即使我死了,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伤心?”

他骂得太恶劣,冷蝎高飞受不了,一声怒叫,凌空飞上两丈高的临街窗口,破窗而入。可是,文昌早已溜走,气得她冷冰冰的秀脸变成了青灰色。女人和男人斗口,先天上便占不了便宜的。

街心上,穿八卦袍的人是七幻道,他扶起碧眼青狮紧问缘由,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碧眼青狮的双脚脱了一层皮,吃力地站起怒叫道:“一个佛爷没看清面貌的小辈,泼了我一锅沸油。王八蛋!佛爷要剥了他的皮,吃他的心肝。白鹤道友,请替我追,那鬼女人定然知道他是谁……”

七幻道冒里冒失,立刻飞跃而上,进入楼中。冷蝎高飞的身影,刚消失在打破了的天窗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空直上。

文昌并未走远,他隐在另一楝大楼的飞檐下,星光灿烂,看得真切。

冷蝎高飞正气得发昏,突然身后传出声响,扭头一看,看清了七幻道。

七幻道也看清了是她,一对曾经火并近十次不分胜负的死对头朝了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同声怒叫,一只宝剑风雷乍起,火辣辣地在房面上拼上了。

下面的碧眼青狮撕掉裤管,一双小腿猩红,有些水泡已经破了,惨状让人心惊。他掏出药散敷了,撕衣袂裹伤,听到瓦面有双剑交错的震鸣,以为文昌已被七幻道长拦住了,挟起紫金降龙杖,一声怒喊,像一朵红云,从街心飞上了三丈五六高的瓦面,入到声到:“交给我,我要活剥了这王八蛋。”

“是冷蝎高飞,这女人贫道要了。”七幻道长怪喊。

冷蝎高飞见两个凶魔全到了,知道不妙,攻出两剑扭头便走,如飞而去。

“追!抓住她拷问。”碧眼青狮怒吼。

两人奋起狂追,正好经过文昌隐伏的瓦面。文昌对七幻道恨入骨髓,怎肯放过机会?在七幻道足落在瓦上的刹那间,一块青瓦全力出手击出。他不想暴露身分,所以不敢用暗器,错过了机会。

他现在的功力已大非往昔,瓦片飞得比声音快,听风辨器术用不上了,七幻道就没想到有人从瓦檐下暗算,“叭”一声爆响,碎瓦片飞溅,击中了后心。

文昌飘身而下,如飞而遁。

“哎……”七幻道怪叫,出其不意的沉重一击,击得他仆倒在瓦面上,骨碌碌向下滚,滚近檐边方止住滚势。这一记重击,如果他没有罡风护身,大石头也禁受不起文昌全力一击。

想不不到在云阳小地方,却是藏龙卧虎之地,一夜中会碰上三个功臻化境的死对头,三个对头都是宇内十三怪物之一,大事不妙,必须离开。文昌心中凛凛,抄道逃出上了船,向船老大问:“各位老兄,晚上能否下航?”

“小事一件。三峡水道夜航像是过鬼门关,在下在二十年中,撞翻了十二条船。不是吹牛,一滩一石在下全都了若指掌,只要蔡兄沉得住气,在下敢担保可以平安下放湖广。”船老大拍着胸膛保证。

听说二十年闻翻了十二条船,文昌笑了,说:“这么说来,老兄对撞船极有经验罗!”

“一次凶险一次乖,这才是以性命换来的经验。”船老大傲然地答。

“高论,高论,下航。”文昌简洁地发令。

船悄然解缆,悄然滑出,悄然滑到了中流,悄然以极速向下游冲去。八名水中英雄两面一分,镇静地控篙戒备。

还没到雨季,江水水位不高。三峡的起点从夔州府起算,这一段水程事实上很安全。算行程,明晨便可冲入夔门,如果起晨发航,明天必须在夔州府泊舟过夜。

※※

云阳城闹翻了天,文昌却在岳州府出现。

他换了衣衫,内穿深蓝色劲装,外穿深蓝色长袍,一律蓝,蓝头巾蓝靴子。不知怎的,他对蓝的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记得深闺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施姑娘就为他做了一套深蓝的劲装,这套劲装虽已早就破烂丢失,他却从那时起对蓝的有很深的亲切感。

他在城西北洞庭老店投宿,可以看到西城门,西城门之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岳阳楼,平民百姓是不可以登临的。

首先,他遍访所有的药材店,出重金搜购千载交藤,结果让他十分失望。

交藤,就是何首乌,千载则成形,是长生不老的奇药,其实,这玩意辟毒的功能并不大,但它能排除体内的杂物,令生机勃勃没有阻碍,多服之后,可以让头发不白,所以叫首乌。这东西并非稀罕之物,但千载上品却不易寻,平时就可活二三十年便自行枯死,必须获得天地之灵气,方可生长千年。在他的九转玄丹中,就有这种奇药在内。

他在药肆中找,想得到必定白费劲,失望自是意料中的事,寻了一天,他有点心灰意懒。

近来,他就感觉到真气运行已有异象,运气时总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逐渐有点吃力。他想,可能是余毒已经开始在经脉末梢结瘤了,危机快来了。

在焦虑中,他想起该寻武林人物探听消息,也许在武林朋友中,可以寻到千载交藤。要不可以去寻玄门道士设法,修真之人对这玩意比常人知道的多些。

要寻老道询问,岳州府本地宫观不多,宫观大多在城外巴陵县境。最着名的三座,一是府城西北岳阳楼北边的吕仙庙,一是三十里外君山的湘山祠,一是县南出产名茶的邕湖水仙殿,最近的一座,当然是距他住所不远的吕仙庙,前往碰碰运气岂不甚好?

入暮时分,他悬剑挂囊,外穿长衫,直走吕仙庙。

庙在西北城根下,三进大殿,前面是一座广场,广场前是一条街口和两条巷口,一些小食摊排列在那儿,广场中是医卜星相的场子。游人三五成群,灯光辉煌。这儿不但是消遣地,也是游乐场。

大殿建筑得金碧辉煌,纶巾鸜羽身背宝剑的吕仙宝像高踞巨大的神龛,配祀的有各种怪神奇鬼。二殿是八仙过海,塑像栩栩如生。

这座庙占地甚广,香火道士上百,是岳州府第一大庙。据说当年吕仙在岳阳楼题诗之前,就在这儿住宿,原来是一座客店,信徒们斥资构工,建成了这座大庙云云。

文昌踱着四方步,大袖飘飘,穿越热闹的人群,走向金碧辉煌的庙门。

庙门左右,古槐成荫柏树青青,设有不少茶座,是游人歇脚的好地方,也是消闲的好去处。

在未摸清吕仙庙的底细之前,他必须寻人打听,于是便向左一折,在一张竹造茶座上落座。

过来一名小后生,含笑躬身问:“客人请吩咐,敝处的邕湖茶、西湖的龙井,武夷山的……”

“沏一壶西湖茶。”文昌中断小后生的话。

夜市刚过,游人如织,庙中香烟缭绕,但壮严肃穆中却有嬉笑之声。大概吕祖本人就是一个风流神仙,善男信女们也没有入和尚寺院敬佛祖大士般虔诚。

不但有男人前来上香,还有女人哩!广场中有两处卖解场子,每一座场子都有三两个会玩刀舞剑的女人亮相。游人中,也不时可以看到由一群健仆护着的大嫂子少奶奶,她们来这里烧夜香,天知道。

响起几声零碎的音符,两个俏妇人抱着桐木琵琶,袅袅娜娜出现在茶座旁,香风中人欲醉。

“客人,照顾些儿。”一个左颊有颗美人痣的少妇,向文昌俏生生地打招呼。

文昌瞥了两人一眼,心中怦怦跳,心说:“好妖媚的女人,要命!”

两年多没亲近过女人,他似乎忘了,辛勤的苦练消去了他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他连想也不敢想啦!但先天上的本能,只消外力一加诱发,不请自来。

这两个女人确是妖媚,穿的是荆钗布裙,但掩不住她们的成熟体态和美感,浑身曲线玲珑,一年约二十四五,另一个略小些,二十一二左右,粉面桃腮,小嘴丰满充满性感,凤眼中水汪汪,一道眼波,足以让登徒子飘飘如仙,忘却人间何世。春衫儿薄,露出的两双细腕白里透红,端得是我见犹怜,让人怦然心动。

“好吧,两位可以任意弹上一曲。”他信口说。

两个女人在对桌先道了谢,然后落座。年长些颊旁有美人痣的少女一面调弦,一面问:“客人,可要唱支小曲儿?”

“随便。”文昌仍然信口答,虎目在庙门搜索,希望能看到一名香火道人,以便请店伙唤来一谈。

一阵细碎的弦声乍响,声势如万马奔腾。

他心中一惊,定神向妞儿望去。

两女人的目光,正紧紧地迫视着他,似笑非笑,神情极为暧昧。

“唔!是走江湖的有刺花儿,我几乎走眼。”

有美人痣的少妇蓦地嫣然一笑,用呖呖莺声唱道:“铁拳如电,剑上光寒……”

天!居然是他自己编来卖唱的歌词,甚至连弦声的音符曲调也完全一样。他吃了一惊,摇手道:“姑娘请住!这首歌是怎么回事?”

弦声倏落,少女面上泛起迷惘的神情,说:“这是江湖中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姓蔡名文昌外号亡命客所编的歌,大爷可是不喜欢?”

文昌神色一变,苦笑着问:“这人目下何在?”

“不知道,也许死了,可能隐世了,他像一颗光亮的流星,突然而来,突然消失,谁知他目下怎样了?”

“姑娘称他为英雄,有说乎?”

“很难说他是不是英雄,一个人在世之时,难免毁誉交加,真正的英雄大丈夫,很难免妻不贤子不肖,何况他一个蔡文昌?据妾身所知,八个字可以说明他的为人。”

“请教是那八个字。”

“亦正亦邪,亦侠亦盗。”

“说得好,形容的正到好处,姑娘请往下唱吧。”

“大爷真要听?”

这时,后面一桌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瘦小干枯,拄着一根山藤杖的老人,是从四川逃来的鬼影子孙明,另一个似头硕大的猩猩白发乱糟糟,白虬髯根根见肉,腰系长剑,面容狞恶已极。看了他的长相,便知是十恶全作的江湖恶贼吴信。

两人在文昌的身后入座,互相不见面,泡来了两壶茶,便悄悄地交谈起来。

文昌不知身后茶桌上来得是谁,向姑娘问:“请教姑娘贵姓芳名,是那一位前辈的高足?”

姑娘眼睛一亮,笑道:“妾身几乎走眼,原来是同道,妾姓彭,小字君玉,那是舍妹君佩……”

文昌一怔,哦了一声,抢着说:“原来是金陵双姝,久仰久仰。”

彭君玉“噗嗤”一声,笑得花枝招展,胸前双峰摇摇,说:“不错,金陵双姝,人见人爱,也是人见人怕的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你不怕?”

文昌也呵呵一笑,说:“江湖人都是玩命的蠢材,没有可怕的,当然啦,贤姐妹的名声不大好,确是歹毒了些,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这就怪男人多有不是。在下也是江湖亡命,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不信,何不坐过来些?在下还得恭聆两位的歌喉和指上造诣,听一听亡命客的亡命之歌。”

两女一声轻笑,果然拖椅移位,在文昌左右坐下了,香风徐荡,中人欲醉。

这时,鬼影子身后的一桌,也到了三个人,两个是少年书生,另一个是眉清目秀的小书僮,穿一身月白儒衫,个儿中等,眉目如画,玉面红唇,俊秀的面容和潇洒的举止,令人望而生爱。

像这种丰神绝世少年书生,不知要想死多少待字深闺的大姑娘。

广场上十分热闹,锣鼓声震耳,说话的声浪如不甚大,是难以听清的。所以文昌和九星妖女的谈话,后面的虬髯客和鬼影子并未听到,还没留意,他们在商讨自己的事。

弦声再起,九星妖女在音符飞动中间:“壮士高姓大名,能见告吗?”

文昌呵呵一笑,道:“人的姓名,不过是便于叫唤的字号,怎么叫都成。哦!这样吧,就叫我亡命客好了,蔡文昌既然不在人间,我可以冒充一下,沾他一些光。”

两个书生看清了鬼影子和虬髯客的侧影,脸色一变。每一张茶桌上,皆设有灯台,灯光下照得真切,无所遁形。

两女移椅座过去时,还被两个少年书生发现了,玉面一寒,右首年轻一两岁的书生突然推座而起,却被左首的同伴拉住了。

九星妖女当然也发现了两个少年书生,先是大喜欲狂,再一看,琼鼻却轻哼一声,嘴角出现一丝不屑的冷笑,扭头倚着文昌坐下,不再理会。

九星妖女不认识蔡文昌,听文昌一说,格格娇笑道:“好人,你呀,好不知死活。”她一个纤指儿,点在文昌的左颊上不住荡笑,又道:“你如果想冒充亡命客,有苦头吃了,黑白道名义上的盟主要你的头,炼狱谷方家也在找你。嘻嘻!你吃的消?七幻道、鬼魑山堂、冷蝎高飞等等,谁也想要你的命?天老爷!这玩笑开不得。”

她的身子几乎偎入文昌的怀里了,吐气如兰,令文昌心中怦怦跳,他说:“别废话,开玩笑是我的事,免劳挂心,唱啦!”

弦声再起,歌声倏扬。

两人的亲热劲,令远处的两个少年书生直瞪眼猛摇头。

鬼影子不管任何身外事,他向虬髯客低声说:“吴信兄,你可记得在西安府咱们答应七幻道的诺言?”

“怎会忘了?咱们不和他见面,管他娘。”虬髯客答。

“七幻道已经入川,咱们该溜远些。”

“那是当然之事。”

“据我猜想,那老杂毛定然发现亡命客重现四川,所以赶去……”

“什么?你说亡命客重现四川?”

“千真万确,我便是被那小王八蛋砸破饭碗的。”

“好家伙,带我入川找他。”虬髯客怪叫。

“什么?你要找他?”

“正是此意,那小王八蛋偷了我九转玄丹,我怎肯甘休?不管明暗我必须宰他。”

九星妖女的歌声,尖锐高亢破空而至,压下了一切糟杂的声音,她已唱至最激昂之处:“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莽莽兮!唯我独尊。”

“砰”一声暴响,鬼影子听不清虬髯客的话,妖妞儿的歌声打扰了他,一掌拍在茶桌上,茶壶茶杯和几碟爪子花生炒豆满台跳,他也一蹦而起,怪叫道:“贼泼妇,鸡猫狗叫嚎什么?闭上你的臭嘴,不许唱。”

九星妖女扭头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回头往下唱:“海角天涯,梦魂漂泊……”

鬼影子怎受得了,踢开座椅急冲而上,大手疾伸。

雨露神女突然扭身站起,琵琶底部对正了鬼影子凑来的胸膛,冷笑道:“住手,你要不怕蚀骨仙露,我雨露神女彭君佩却是不信,除非你偌大年纪活腻了。姑奶奶我认为你不想活可以上吊,免得死时丢人现眼。”

鬼影子的手果然停住了,不想收回又不敢伸出,尴尬之极,老脸上青筋抽搐。琵琶底部距他胸前不足三尺,蚀骨仙露如果喷出,他想避免沾身难似登天。

虬髯客大吼一声,伸手抓起一张竹凳叫:“原来是金陵妖女,杀了她们。”

九星妖女突然扭头叫:“老不死,你是甚么东西?”

“虬髯客吴信,杀你这妖妇并非难事,你那九星金针有屁用,打!”虬髯客怒吼,竹凳劈面扔到。

文昌一听是虬髯客,早已心中火起,上次揍了虬髯客一顿,被小娟主婢三人打岔把他吓跑,余恨未消,正要找老不死算账哩!

竹椅来势汹汹,砸向九星妖女,而九星妖女却倚在文昌的左肩下,也就是说,这一椅定然是一石一鸟,两人却被笼罩在竹椅的威力圈内。

虬髯客是个无耻恶贼,上次在西安封三爷的宅中,和鬼影子交换藏物假珠和假秋山烟雨图。东西没换到,他却饱受七幻道和文昌的欺辱,而七幻道长却大方地放走了鬼影子,因此,他认为鬼影子早已安排下毒计,招来七幻道计算他,所以把鬼影子恨入骨髓。但两人功力相当,拼起来胜负难料,没有好机会他不想动手,此仇早报晚报,难以忘怀。妙极了,鬼影子已被雨露神女控制住,这时动手,鬼影子怎能不死?

他的阴谋极为恶毒,妙计得逞。雨露神女一看对方已经动手,立刻手上绝情,一按琵琶机捩,一股粉红色蚀骨仙露激喷而出,喷了鬼影子一头一脸。

“天哪!”鬼影子狂叫,丢掉藤枝双手急抹脸面。他感到浑身发硬,痛痒交加。“砰”一声爆响,雨露神女用琵琶击中他的额角,塔道:“早送你归天,免得你死前出乖霸丑。”

鬼影子“嗯”了一声,脑门碎裂仰面便倒。

在一瞬间,文昌推开九星妖女,一举拍向砸来的竹椅,人化猛虎旋身反击,从竹椅上抢入。

竹椅回头反击,虬髯客赶忙低头闪让,没想到椅上人影一闪即至,一个大掌头已经光临左颊。

“噗!噗噗!”一连三拳,疾逾电闪,一左一右再一记击中下颚,拳拳重击,打击极为沉重。幸而文昌不想要他的命,手下留情,不然只消一拳,他的脑袋准裂开。

虬髯客只感到天昏地黑,满天星斗,身躯飞起,“呼”一声碰在自己的茶桌上,竹茶桌顶不住他沉重的身躯,“喀啦啦”倒了,他仰面朝天压在破桌面上。

在昏天黑中,他仍忘不了伸手拔剑,大拇指刚捺上剑鞘卡簧,肘弯便被人一脚踏住,沉喝入耳:“老狗杀才,你真想要我的命,呸!你的命比狗还卑贱,杀你确是污我之手。”

剑被人摘了,百宝囊也失了踪。

不远处白衣书生讶然叫:“天!是他,是他!”

虬髯客挣扎着爬起,用衣袖抹掉口角血迹,定神一看,心胆俱裂地:“是……是你,又……又是你……”一面叫,一面往后退。

文昌迫进两步,一面切齿叫:“是我,亡命客蔡文昌,我救了你的命,你却一再要我的命。你给我滚!下次见面,大爷要活剥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卑鄙恶贼。凡事迟不过三,我饶了你两次,没有第三次了。我亡命客出现之处,你必须躲得远远地,不然,哼!”

虬髯客狼狈地退出三丈外,怒叫道:“这世界间有我无你,咱们走着瞧。蔡文昌,你等着。”

“大爷等着你,等着活剥你这畜牲。”

虬髯客扭头便跑,文昌沉喝又道:“站住,带走你的同伴,没有人会替你收尸。”

虬髯客不敢不带,抢到鬼影子的尸身,凶狠地怨毒地瞪了文昌一眼,方匆匆走了。他这一走,立刻传出消息,替文昌带来了天大麻烦。

因为黑白道路盟主,正率领着手下在武昌大会,作第四次公然决斗,地点在武昌大江之中鹦鹉州上,距会期仍有半月,但双方高手已经聚集武昌府城。这次决斗,原因是亡命客蔡文昌在邙山出现的公案缘故,近故是双方多年来的仇恨必须清算,黑白道水火不同,早年的仇恨积得太多。自从亡命客放出黑白道名分实合的谣言后,江湖中闹了个风风雨雨,不决斗无以自明,两位盟主都急欲表明态度,以免手下离心离德互相猜忌。

早一段日子里,双方都想抓住蔡文昌公示天下辟谣,但自从三山飞瀑文昌堕瀑之后,银剑孤星料到文昌必死,已无追究的必要了。后一段日子,炼狱谷方家又大搜天下,寻找蔡文昌。双方都有顾忌,迟迟未发动结算大举。近来,炼狱谷的人渐渐返谷,江湖中已不再多见方家的人,他们终于发动了。

岳州府到武昌,只有五百里,消息不要两天便可传到,先听到消息的人便往岳州府赶,这次亡命客可跑不掉啦,双方决斗之前,正好用得着文昌作证。同时,谁先得手,在心理上便占尽了上风。

非我人妖利用蔡文昌,收到了极大的效果,这两年来,黑白道的高手已淡忘了他,他得其所哉。只苦了蔡文昌,成了众矢之的。

由于虬髯客的出现,文昌恍惚看到了黑夜中一道令人目弦的光华,他想:“虬髯客被非我人妖用奇毒所整治,用九转玄丹拖了八个月,最后我替他割下玉髓龙角芝,他所以能不死。唉!我为何不试试?黑龙潭底还有一对玉髓龙角芝,我该试一试运气,目下正是枯水期,还有半个月期间方发春洪,我必须赶一步,赶在春泛期之前。啊!故乡,我也该回去看看,在爹娘坟上添土上香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想起了故乡,他感到一阵惨然,热泪盈眶。方小山的话,似在他耳畔轰鸣:“这是你的故乡,爱也好,恨也好,冥冥之中,这儿仍是你永难遗忘,永难磨灭的地方。有时,它会出现在你的心中,出现在你的幻觉里。不管你是飞黄腾达。或者是穷途末路,故乡永不会在你心中消失。”

“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生出重回故乡的热烈欲望,即使看一眼也好,忘掉故乡是不容易的。”

他脑海中,幻出了那天告别爹娘坟茔的情景。大雪纷飞,纸灰飞扬,远处前来缉拿归案的捕役,正策马冒雪狂奔而至。

爱和恨都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哀愁。直至目前为止,他仍是孑然一身,一个天涯亡命。他摇摇头,情不自禁地说:“小山弟,你是对的,即使是看一眼也好,我该回去看看故乡了。”

他左右,金陵双姝依偎着他,娇腻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觉,是九星妖女在说话:“文昌兄,何思之深耶?”

她向文昌说话,一双流转着会迷人会说话的眸子,却及不友好地瞟向前面站着的三个少年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的身后,有一群瞧热闹的人。一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但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闪在一名闲人身后藏身,一双黑白分明十分灵活的大眼,死盯在年纪稍轻的少年书生的背影。

年纪稍轻的少年书生玉面铁青,品宝整齐的贝齿,紧咬住下唇,身躯略呈颤抖之象,胸前不住起伏,明亮照人的大眼中,似乎喷出愤怒的火花,突然悲惯地叫:“淫贼,淫贼!”骂着驾着,眼角湿湿地,嘴唇抖动,鼻翼不住翕张。

文昌心神倏敛,张目望去,只感到对方这张秀脸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冷然问:“小书虫,你骂谁淫贼?”

“骂你。”小书虫尖叫。

“呸!”文昌不可以忍耐,但随即一怔,抽口凉气说:“呵,是你,白衣龙女夏姑娘。”

他从小书虫的尖叫声分辨出是女人,同时便记起白衣龙女的脸貌。他对白衣龙女谈不上爱,但不否认自己对她也有好感。

“天知道!每次卷入有女人的纠纷时,总有她在场,真是误会日深,倒霉。”他想着。

“你不承认?和这两个妖女在一起……”

不等白衣龙女骂完,九星妖女格格娇笑,抢着说:“好姑奶奶,你口上留点德好不好?一个武林世家的名门闺秀,说出这种话来,太不像话哩!你知道淫贼两字如何解释的?你解给本姑娘听听好不……”

白衣龙女一声尖叫,连拍两掌,一阵阴柔的劲风一涌即至,劲道直迫心脉。

九星妖女大概知道君山夏家的天玄摧枯掌绝学可怕,晃身飘退笑道:“强宾不压主,在君山附近,本姑娘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不必管本姑娘的事,算你厉害,如何?”

文昌心中烦躁,挥手叫:“走!走!咱们别理她。”随手丢了一绽银子算茶钱。

雨露神女却冷笑一声,道:“君山夏家不过聊算武林一流人物而已,没有甚么了不得,神气什么?”

另一名书生,正是流水行云的女儿荀美茹,白衣龙女的表姐,文昌在龙驹寨曾见过她。她晃身截出,叱道:“既然君山夏家不了什么,你何不试试?快装上你的蚀骨仙露准备动手,我等你。”

雨露神女琵琶中的蚀骨仙露,最大的缺憾是只能发射一次,射后必须再装,一击不中便只好用琵琶做兵刃。她不甘忍受对方的大言欺人,尖叫道:“小泼贱,不用蚀骨仙露,同样可以打发你,接招。”

声落身动,琵琶劈面砸出。

九星妖女也一声娇笑,抢出叫:“速战速决,洞庭八卫可能就在附近,拖不得,文昌,动手,不要惜玉怜香。”

小书僮一声尖叱,火速撤剑截出。

白衣龙女身后的青年人,突然乘白衣龙女失神的刹那间抢出,一指突出,正中姑娘的肩膀章门穴,奇快地一把挟起,怪叫道:“打不得,走啊!有人动刀剑杀人。”

文昌不知他是谁,懒得管闲事,扭头便走了,叫:“快走,在岳州闹事,讨不了好。”

声出人闪,向人群中急钻。金陵双姝深怕失去文昌,格格娇笑中虚攻两招,也往人群中一钻,跟着文昌走了。

人太多,一阵大乱,荀美茹和小书僮不能放胆的追。同时,她并不知身后的白衣龙女被人暗算,主婢两人扭头便找寻白衣龙女,让文昌三人从容溜走了。

文昌奔回岳阳老店,金陵双姝也到了,她们也是在这儿落店,真巧。九星妖女伴文昌奔回上房,一面说:“咱们得迁地为良,岳州府不能待下去了。”

“为什么?君山的人赶来找麻烦?”

“会的,洞庭八卫一个个手脚了得……”

“咱们并未招惹他们,怕什么?”

“嘻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小丫头要倒霉了,今后她不嚼舌自杀才有鬼。”

“你说什么?”文昌讶然问。

“我说的是白衣龙女那小贱婢,有她受的了。你知道擒她的是谁?嘻嘻!是大名鼎鼎的淫贼粉狼宗经。听说在两年多之前,这家伙便缠上了那丫头,先是引诱,之后是下手强掠,在蓝关七盘山十二峰下,被丫头父女两人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位淫贼不死心,将伤养好使在这一带守候待机,今晚让他吃到天鹅肉了,便宜了他。那丫头自命不凡,眼高于顶,被粉狼弄到手,她怎受得了?”

文昌心中暗惊,心说:“这怎成?事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观,眼看一个少女被辱而见死不救?护送施姑娘她也尽了力,我必须为她尽力。”

他发觉金陵双姝正幸灾乐祸,问不出什么来的,强捺心神,故意沉静地问:“粉狼宗经有福了,呵呵!他住在那儿?”

九星妖女不疑有他,说:“这家伙鬼精灵,他知道君山夏家水上能耐了得,江湖人提起君山夏家的水性,莫不谈之色变。他却找了一艘扁舟在湖庭荡,泊在扁山之下,反而安全得多。”

文昌一听船泊扁山,心中略定,至少在短期间,粉狼宗经不会急急下手糟踏夏姑娘,回船的时间至少的也有半个时辰。他告辞回房,说:“彭姑娘,岳州府确是不可逗留了,君山夏家怎肯甘休?不久将高手云集,找咱们要人哩!快!咱们拾掇上路,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好!咱们一同上道。”两女同声说,扭头便走。

文昌没有什么可拾掇的,他只要一包衣物和一包金银,提起便走,留下了一绽银子做店钱,越窗而出溜之大吉,偷越城墙直奔岳阳楼下的西门码头。

码头的南端,泊着不少小舟,大多数是返回府城的渔船,舱下没有活舱,鱼虾全养在舱内。

码头上人迹稀少,船灯飘摇,寒风凛凛。一个老人正在一艘小舟上收拾渔具,没有其他的人。

他挟着包裹踏上跳板,含笑问:“老伯,小可打扰。”

“呵!客官有何指教?”老人放下活计问。

“刚才有一个年轻人,挟了一个白包裹,在这一带找船只,老伯可是曾看见?”

“啊!有那么一个人,用重金雇了王老大的船开出了,大概走了两三里啦!喏!往那儿走的,大概是入湖去了。”老人指着南面水平面说。

“老伯,小可愿出十两银子请你追那艘小船,老伯……”

“不行,小老儿的帆破了,追不上的。”老人一口拒绝。

“小可略知船艺,愿帮着操桨。”

老人宜捏头,说:“委实追不上,客店……”

“老伯,你可知那人是何来路?一个在岳州府做案的淫贼,掳走了君山夏家的千金小姐……”

邻船的人已被惊动,一个中年人吃惊也叫:“客官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在下追来晚了一步。”

中年人一声大叫,船中出来了两名少年人,他叫:“客官,上我船。小龙,解缆,准备上帆,快!”

小舟一阵忙乱,悄然滑出了码头,中年人的吼声震耳:“满帆!小龙,你了望,留意王老叔的船。小虎,摘灯清舱。”

小舟御风飞驶,船行似箭。西北风紧,小舟必须先向西南航行,然后转帆折驶东南,有一定的航向,所以不须估计先前的船航向何方,反正循风向所限定的航向急迫,出到湖口方可决定要取的航向。

文昌生长在丹江,丹江只有小舟和平底船,没有见过风帆,不知用帆的船是不能顶风直航的,一看方向不对,大叫道:“船家,方向不对……”

“客官,是这样走,没错。”

“扁山该往南。”

“偏风逆水航行,太慢,必须先……”

“这样岂不远了?”

“那也是无法之事,其实这样反而快些。”

文昌开始架桨,叫:“下航,看我的。”

风帆骨碌碌滑下,小舟突然破水激射,势如奔马,浪花直扑舱面,水声袭耳。

船家吃了一惊,想不到文昌的两支桨如此骇人听闻,把稳了舵向两少年叫:“小龙小虎,架后桨,快!”

四支桨起落如飞,小舟像一条巨鱼,破水飞驶,向扁山激浪急冲。

扁山和三十里外的君山,是把守住湖口的两头水兽,回峙相望,孤影若浮。但扁山距码头不过七八里地,如果从陆路南赶,由东茂岳余脉的湖滨用渡船渡过,顷刻可达。小舟如脱弦之箭,冲出两里地,星光下,已经可以看清浮在水上的扁山了。

远处水平面上,一艘小舟在东北角冲向扁山,风帆吃饱了风,像一头天鹅,轻轻地靠向扁山的西北角,没挂船灯,像一艘幽灵船。

“王老叔的船!王老叔的船!几乎被咱们赶上了。”小龙高兴地跳起叫。

粉狼宗经果然在那条小船上,他用外衣蒙住了白衣龙女的上身,白衣龙女已昏迷不醒,不知危机迫在眉睫。

扁山的东北角,有一处避风的小湾,那儿泊了一艘扁舟,舱门低矮,上了油漆的竹舱篷久经风霜斑斑驳驳。后舱住了四名中年水手,已经呼呼入睡。舱口挂了一盏小小风灯,不住摇摆。

粉狼宗经的船冲到西北角,下了帆,沿山北岸向扁舟泊处滑行,缓缓驶入小湾,向泊在那儿的扁舟靠去。

“那儿来的船?”扁舟上传来低喝的声音。

“是我,老宗。”粉狼挟着白衣龙女朗声笑,接着飞跃过船,一面向舱里钻,一面说:“阳兄,熄灯,送他们上路。”

两名渔夫打扮的水手飞跃过船,一名向舱里闯,一名闪电似的掠向正用船钩钩住船只的王老叔,突然一掌劈出,“噗”一声击中王老叔的后心。

“唉……”王老叔狂叫一声,扔掉船钩上身向上挺,两船缓缓分开,“噗通”,尸身落水。

后船也有一个人,大概发觉不对,见有人从船中扑入,船头王老叔濒死的狂叫也令他省悟,一声不吭丢掉舵柄向水里跳。

“跳得好。”扑到的水手叫,手一扬,银虹一闪,贯入刚入水的船夫身上,水声暴响,人不再向上浮。

两人解决了船夫,用一根巨木砸破了船底,然后飞跃回船。王老叔的小舟,在水中打转,逐渐下沉。

文昌的船驶进入扁山,但已失去了王老叔的小舟形影,舟被背后的山影所掩,不知驶往何处去。文昌心中焦急,低声叫船先从山北绕过,先搜水面再说。

船还未绕到山北,后面隐隐传来了王老叔临死前的惨叫,文昌心中一惊,立刻转头,说:“在后面,快!”

粉狼宗经在舱口伸出头来叫:“阳兄,起锚,下放武昌,愈快愈好。”

四名水手开始起锚,舱面一阵乱,准备扯帆的阳兄问:“宗兄,得手了?”

“不错,得手了。”粉狼宗经答。

“咱们何必急急离开,是泄露行踪了?”

“不知道,但四海神龙的爱女失踪,岂肯甘休?今晚如不离开,明天走不了啦!”

“呵呵!夏老匹夫可栽在咱们手里。”阳兄狂笑着说,扯下了风帆,又道:“老匹夫也有今天,不枉咱们的辛苦一场,这种报复手段,比杀了他高明多了。老匹夫有生之年,将会受尽无穷的痛苦,耻辱将令他疯狂。呵呵!这一辈子,我绝不养女儿,只养儿子,让有女儿的父母担心,呵呵,宗兄!你未免太急。”

舱门关上了,小舟扬帆飞驶,悄然离开了扁山,向湖口急驶而去。

文昌的船距粉狼宗经的船还有二三十丈,他的目力已超人,不但发现粉狼宗经的船已离开,更发现还未完全沉没的小舟,心中大急,向船夫说:“他们要走了,不好,我先走一步,你们的船随后跟上,请记住,不可追得太近,恐怕他们对我们不利。”

他飞快的脱下了长衫,像一头水鸭,悄然钻入水中,以全速向粉狼宗经的船游去。

粉狼宗经的小船,正鼓风而去。水中的文昌,全力的狂追,他的水上功夫超尘拔俗,比扬帆鼓风飞驶的小船还要快捷,像是一条巨鱼破水急游,奇快绝伦。

船越驶越快,但人的体力有限,假使在百丈内追不上,一切都完了。

粉狼宗经煞费苦心,好不容易将人弄到手,两年的单相思大愿得偿,他怎等得及?关闭舱门,猛地扑在知觉已失的白衣龙女身上,手口并来,贪图地猛吻她的粉面樱唇和晶莹如玉的颈肩。他的手按向章门穴,正待将穴道解开,突又喃喃自语:“不行,这朵花儿扎手,万一她发起泼来,岂不前功尽弃?他妈的!生米我先替他煮成熟饭,便不怕她不就范了。”

他被色欲冲昏了头,眼中喷射着兽牲的光芒,呼吸一阵紧,狂乱地卸解自己的衣裤,直至身上一丝不挂,方扳起白衣龙女,“嗤啦啦”一阵裂帛声,白衣龙女的白色儒衫成了无数飞舞的蝴蝶。接着,亵衣、胸围子,全都应手散碎。他一头伏在高挺结实的乳上,发狂地狂吻,双手乱抓乱揉,形如疯狂,也像三天未沾奶的孩子,饥渴交加。

撑舵的水手正向前凝望,目光落在后舱板上安坐啃鸡腿的同伴背影,向下叫:“快点儿好不,给我送一瓶酒来。”

那家伙扭头道:“二哥,酒可喝不得,酒乃色之媒,目下只有一个女孩子,只有宗兄享受,你要是瘾来,岂不是和宗老兄拼老命?忍着点儿,二哥。”说完,仍然啃他的鸡腿。

撑舵的二哥恨恨地咽了一口吐沫,说:“真他妈的倒霉,本来今晚我要到众香楼快活的。”

一面说,一面瞧了瞧吃满风的风帆,目光扫过波浪汹涌的水面,信目浏览,脑袋逐渐转向身后。

蓦地,他愣住了,一艘小船正鼓风而来,星光阴阴可见帆影,未挂船灯,不知远近,但从帆影估计,大概在一里左右,像一条幽灵小船,悄然地紧盯随航。

他正想站起来出声招呼同伴,突觉头上一凉,两只冷冰冰的大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劲道奇大,一下子便扣碎了喉管,他再也叫不出声来,接着身体凌空而起,跃在舱角里喘出最后一口气。

来人是文昌,他终于从后艄上了船,放倒了撑舵的,他拴紧帆索控绳,再用绳扣住舵柄。船上还有人,他必须一一将他们解决。

他准备停当,已看出后舱只有一个人,便悄然向下走。

啃鸡腿的家伙将鸡骨头丢入水中,在衣袂上擦手,一面站起来,一面说:“我留下一只卤鸡给你……”

文昌料定对方必定转身,事不宜迟,突然凌空下扑,一掌猛劈,同时一双足尖连环飞踢,急攻腰背命肾二门,恍若天雷下击,一击而中,任何一流高手也难招架他一招三击,一个江湖二流自然无法应付他的突然狂攻。

“噗噗噗”三响同扬,不但脑袋碎裂,腰背也被脚尖踢断。文昌左手亦出,扣住了大汉的咽喉往上提,声息全无,便被解决了后舱的两个人。

舱门紧关,他立刻跃上船顶,像电光一闪,越过桅杆到了前舱顶端。

岳州府方面,三艘双桅大船和八条小舟,正从湖口方向赶来,没有任何灯光,似流水行云赶来了。

舱内,粉狼宗经的口未离开乳峰,双手往下移,抓住了白衣的腰带拼命拉。腰带是系剑的皮腰带,怎拉得断?手忙脚乱,浪费了许多时间,最后仍是解扣环,连剑丢在一旁,抓住了裤腰,准备往下撕。

船头上,两名水手坐在舱面穷聊天,面向前面留意湖面动静。左手那人突然发现了前面的船影,跃起叫:“船未挂灯,可能是四海神龙的船,不好!”

他扭头便跑,要到舱中报凶信。另一名水手也应声转身,想从船侧舷板奔向后艄。

糟了!身后有人,但不是他们的同伴。

文昌恰好纵落两人身后,本想用掌进击,事急矣!用掌耽误时间。

碧芒一闪,碧玉屠龙剑出鞘,“唰”一声,一名水手的脑袋飞起三尺。

另一声“唰”几乎同时响起,另一脑袋在碧芒停止时,突然鲜血冲飞八尺高,两具无头死体便倒在舱面上。这一招“拂云扫雾”委实惊人,劲道之凶猛无与伦比,快、狠、准、妙到巅毫,无懈可击,别说是从后偷击,即使是面对面斗招,想跑出这一招凶猛袭击也极为困难。

他返回舱门,收了剑,试了试舱门受力程度,突然功行双掌,力贯指尖“喀喳喳!”八个指头硬插入寸厚的舱门,向后一扳。

“啦啦啦!”舱门碎了,暴响如雷。

“嘶!”白衣龙女的下裳,同时被粉狼宗经撕破,肉帛相见,白衣龙女成了一头白羊。

船中一灯摇晃,倒还光亮,照亮了舱中的一切,把文昌吓了心中发寒,假使再慢片刻,一切都嫌太晚了。

舱门破裂的暴响,惊醒了被欲火所煎熬快成疯狂的粉狼宗经,扭头一看,浑身被一盆冰水所泼,欲火在顷刻间烟消火减。色字头上一把刀,爱色的人不怕挨刀掉脑袋,但这只对无形的刀而言,真的钢刀加颈又当别论。

色重要,命更重要,留得命在,何愁没有女人?粉狼宗经一眼便看出来人是亡命客蔡文昌,他听说文昌也是淫贼,这时侵入舟中,定然是和他抢夺白衣龙女,来者不善。为争风而抛头愿洒热血是英雄行径,他必须拼掉蔡文昌才有活路,伸手去抓白衣龙女的长剑。

文昌怎能让他拔剑?舱中地方太小,万一伤了赤身露体的白衣龙女岂不前功尽弃?

他飞扑而上,伸手便扣粉狼的肩井穴。

粉狼也了得,不再抓剑,抓剑便晚了,大旋身一掌斜挥,来一记“倒打金钟”。这一记如果击实,恰好击破文昌的下阴。

文昌身形右转,让掌擦腹而过,左膝一顶,顶中了粉狼光赤的右屁股蛋,差点顶中尻尾或会阴。

粉狼身不由己,“砰!”一声撞向舱壁。幸而这家伙的脑袋够硬,不然必将头破血流。

真巧,文昌膝盖顶出,当然用了力,足尖恰好触中白衣龙女的章门穴,一震之下,穴道解开自行复原,血脉自然流通,穴道解开了。

文昌跃过下面的白衣龙女,飞扑而上。

粉狼眼冒金星,但求生的本能不容他束手待毙,猛地回身一肘横碰文昌的胸腹,力道如山。

文昌一掌砍下,正中肘骨。

“啊!”粉狼怪叫,手肘骨裂肉开,只有下面一片皮肉相联,这条右手完蛋了。

接着,文昌右臂疾飞,“砰啪”两声暴响,下颚骨应拳而碎,粉狼禁不起如山力道的打击,背脊碰上舱壁,“轰隆隆”,连声大震,船壁破裂,三块船壁板跨落在舱外的舷板上。

文昌下手不容情,一脚疾飞,踢中粉狼的尻骨,粉狼倒下,飞出了破舱壁,“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一代淫贼,赤条条落入湖中,波浪一涌,踪影不见。

白衣龙女在这时完全清醒了,她只联想到一个白色物体飞出破舱壁口,也同时看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船内,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文昌恰在尖叫声中转身,糟了!

白衣龙女看清是文昌,抓起身畔的长剑,将鞘扔出,打落了舱内唯一的吊灯,这丫头心细如发,却又糊涂透顶,自己赤身露体,不打熄吊灯怎成?但她却不问情由,以为文昌在污辱她呢,飞跃而起,疯狂地连挥两剑。

文昌不知她怎疯了心,自己在救人,谁想到她会突下杀手?加以舱中窄小,他和粉狼拼死完全是贴身相搏,可知确是没有多少避的空间。姑娘在熄灯时疯狂挥剑,来得太突然,他想躲已嫌太晚,更不用说有解释的机会了。真要命,这鬼丫头冒失得可怕。

剑气迫体,不容他思索,立即仰身用金鲤穿波身法飞出破舱口,“嗤”一声轻响,右靴跟被剑挥掉了。幸而他的水性高明,下水时未脱靴,不然这只脚岂不完蛋?

“噗通!”水花激射,英雄落水。

他不想解释,也无解释的必要,向后急泳,寻他自己的船。他眼前,白衣龙女的完美的胴体似乎一再出现,他想:“这丫头成熟了,已不是当日在龙驹寨出现的黄毛丫头了!难怪粉狼宗经死不放手,换我也……也……”

也什么,他不想,只有摇头苦笑。由于这一次一瞥之下,他对白衣龙女的印象深刻了些。

他飞跃上船,向船家道:“快!靠岸,下帆。”

“夏姑娘呢?”船夫急问。

“在下救了她,杀了五个恶贼,目下夏姑娘留在小船上。”

“远处荀爷的船来了,何不迎上?”

“不,在下与荀爷没有交情,不想打扰他。”

波涛中的小舟下了帆,且在黑暗中,半里之内也难以出现,小舟向东靠,在一处山麓旁靠了岸,文昌用十两黄金重谢了船夫,背了他自己的两个包裹一跃上岸,换了衣裤,返回岳州,连夜跑向至陆溪的官道,要渡江步沔阳州,取道承天府返回故乡,归心似箭。

岳州府驶来的船队,是流水行云而非四海神龙,荀姑娘也在船上。流水行云乃是府城的第一武林世家,也是北方大名鼎鼎的缙绅,听爱女报说姨侄女失踪,还了得。岳州府城顿时间闹翻了天,不久,便接到消息说,有人看到有可疑的人挟着像人的东西雇船入湖,一查之下,果然证实王老叔的船被雇走了,便出动大小船只向湖里追,烟波浩荡的八百里洞庭湖,四周水道如织,港湾遍布,想在黑暗中追一条小舟,太难太难了,父女俩急的坐如针毡,心胆俱裂。

白衣龙女见文昌已跳水溜跑,急得要吐血,抓起破衣掩盖身体,擦亮火折子察看船内的光景。舱中很乱,没有人。她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幸而发现自己下体没有任何异状,心中略安,抢出了后舱,发现了两个死人。

她急怒攻心,迷失了灵智,不住深处追究,把住舵抹掉眼泪,切齿仰天大喊:“蔡文昌,这世间有你无我,即使要一辈子光阴跑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杀掉。”

小舟驶向湖口,迎面船队鼓风而来。八条小舟发现有船驶到,两面合围,波浪汹涌劲听呼号中,暴吼传到:“什么人?下帆?”

白衣龙女不下帆,尖叫道:“我是宛君,大船上姨夫在吗?”

她用千里传音之术叫唤,大船下也听得真切。第一只大船上,流水行云父女感到心神一怔,跌坐在舱面所设的大环椅上,久久,流水行云方定神喊:“孩子,你可无恙?”

白衣龙女泪珠滚滚,但她一咬牙,小舟在大船左方掠过,尖锐的刺耳喊声在风浪中震荡:“姨夫,请派人搜寻亡命客蔡文昌的下落,那恶贼跳水逃掉了,那该死的恶贼!”

“孩子,先上船再说。”

“不!不抓住那恶贼,我不回家。”

她的小舟乘风顺流,像一匹怒马,向北面湖口冲出。

王老叔的船沉了,人也死了。粉狼船上的四具尸骨,打扮得像是渔夫,也被白衣龙女丢下湖中,她以为是文昌夺船而杀人灭口。小龙小虎父子三人,不过是湖旁的老实贫穷渔人,懒得上缙绅的府第禀明一切。因此一来,岳州府的血案真相湮没,文昌成了罪魁祸首。直至半年之后,小龙小虎方无意中替文昌洗雪了嫌疑,揭开了这次血案的真相,但为时已晚。

白衣龙女在岳州城逗留了一夜,次日便得了文昌的消息,单人独剑追踪文昌去了,流水行云一群人也跟踪便追。

陵溪口,属于武昌府嘉鱼县管辖,这儿是官道分路处,东北至嘉鱼,往西是官渡,渡过大江,有官道直至沔阳州。这处渡口,是勾通南北大江的要道,但行旅并不多,因为不是客货必须经过之地,但两岸的码头,却是渔米下放武昌的集散场。

日色近午,他到了渡头,渡船有两艘,一来一往十分方便。由于初春水枯,这段江流虽然加上了洞庭的湖水,也不见得湍急,而且下游还有一个大沙州将江水分开,渡船往来毫无凶险,渡船上,已经客满,舟子正在解揽。

嘉鱼方向,三个人健步如飞向码头上奔来,一穿黑两穿青。码头在官道旁,其实他们并非过江之人。

文昌正在渡口检查所交验路引,且未留意来人是谁。

查验官兵将路引交还向他说:“你的路引书明是到武昌府,怎能过江到沔阳州?不行!”

“小可顺道到沔阳州探望一位远亲,三两天使取道赴府城,将爷请方便些儿……”

“不行,快走。”官兵斩钉截铁的答,态度极不友好。

文昌归心似箭,必须赶在春泛之前割取玉髓龙角芝,非走不可,紧了紧包裹扭头向码头上走。

哨上中有四名官兵,抢出一名大吼道:“狂徒斗胆!你往那儿走?”气势汹汹,劈面拦住了。

文昌无名火起,虎目一翻,冷笑道:“上渡船过江。你不尽放行印戳,我同样要走,腿是生在我身上的。”

站内另一个官兵受不了,叱道:“拿下他,这家伙定是非法之徒,逃丁逸夫……”

拦路的兵勇不等声落,伸手便抓住文昌的衣领。

文昌忍无可忍,铁拳中兵勇的下颔。兵勇“哎”一声狂叫,飞跌丈外手脚朝天,爬不起来了。

站着的三名官兵同声怒吼,大叫“反了!”拔佩刀抢出,要动手捉人,三把佩刀齐向前冲。

文昌手按剑鞘,怪叫道:“一不做二不休,狗东西,要你们好看。”

“铮铮铮”三声暴响,三把刀飞散激射两丈外。碧芒连闪,剑左右急拍,他用剑脊而不用剑锋,似乎在同一瞬间,三名官兵全被打翻在地,鬼叫连天。

路过的三名客人看倒了,在外围一站,中间的黑衣人叫:“打得好!何不毙了?”

文昌不加思索,收剑抬头叫:“尊驾少管闲事……咦!”

“咦!”黑衣人也同声讶然叫。

文昌也大吃一惊,老天,是九宫堡三大高手的老二、黑狐令狐超,在绝谷湖的瀑布上,这家伙曾与银剑孤星隔岸观斗,他怎么会不认识?

“是你?”文昌悚然叫,向江滨退。

“果然是你,你果然没死?”银剑孤星也骇然叫。

以一比一,文昌知道自己差劲,而目下对方有三个人,拼不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走为上,展开轻功向未解缆离岸的渡船奔去。

“亡命客,你走得了吗?”黑狐大叫,接着狂笑不已,但见黑影一闪,全力追扑而上。

双方相距不足两丈,怎跑得了?黑狐的功力如果不行,怎配得称九宫堡三大高手之一?他未抵达江滨,身后黑影已到,两个青影也随后而至。

跑不了,只好放手拼了。文昌一咬牙,突然疯狂回头反扑。止步、回身、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扑入人影中,魔幻三剑出手,事急矣,他必须用绝招自救,在这种急迫的形势下,也正是用魔幻三剑的最佳时机。

太快,谁也看不清他们是如何接触的,生死一发,全凭经验和本能出招,一击之下石破天惊,没有任何转念取巧的机会。

人影四分,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铮铮!嗤嗤!”令人心血下沉的刀剑刺耳锐鸣震耳,在人影倏止之际方行传出。

一方黑色衣袂,在尘埃滚滚和剑气散逸的啸鸣中,飘然落地。

地面下,溅了几星殷红的鲜血。

“嗯……”左面的青衣人,发出一声轻叫,身形一晃,再吁出一口长气,突然向前一栽,砰然倒地然后向上翻挺,口角血泡突现。他腹下近腰带处,鲜血从创口涌出,挣扎片刻,方寂然不动。

右首青衣人掩住右肩,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手不住抖索,脸色死灰,额角的青筋和脸肉不住抽搐,瞪大着环眼,死死的盯着文昌,右手的长剑徐徐下降,呼吸似乎停止了,想说话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黑狐的衣袂掉了一幅,右肩外侧也出现了一条五寸长的剑缝,连裂两层衣衫,几乎伤了肌肤,他额上出现冷汗,右手的外门兵器飞锤前端,出现了一道剑痕,他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屏息着死盯着文昌。

文昌的左肩外侧被飞锤擦过,布料出现了擦伤纤维的痕迹。左手掌背,被青衣人长剑划破了一线皮肤,血珠沁出。呼吸似乎停止了,俊面泛白,持剑的手,出现了轻微的震颤。突然,他吸入一口气,发话了。

“九宫堡三大超人高手,如此而已,请记住,总有一天,蔡某要埋葬你们,这一天已为期不远。”

声落人闪,人化蓝电向后飞射。

“那儿走!”黑狐大叫。

“打!”文昌吼声传到,三把小刀旋舞而出。

文昌的暗器名震江湖,连七幻道和碧眼青狮也有顾忌,赛过阎王帖子,黑狐怎能不怕?只好不挡不接,向侧急闪,绕道狂追,未免慢了些儿。

渡船已离岸四五丈,正向对岸急驶,文昌收剑全力跃出,在四丈外落向水面,“哗啦”两声水响,他双脚飞踹水面,人再次跃出,轻灵的落入船艄,经过刚才电耀霆击似的生死一搏,再用绝学踏水上船,他几乎濒临力尽之境,上得船只感到脑袋晕眩,上得船来只感到头脑眩晕,手脚发软,冷汗直冒。

这一记雷霆一击,他的信心大增,豪气飞扬,一年多光阴没有白费,能一举接下三名高手全力一击,大出他意料之外,在心理上,他获益匪浅。

等黑狐赶到水旁,渡船已经离岸十余丈了。黑狐扭头便走,向呆立在那儿的青衣同伴急急地说:“你在这儿善后,我去禀报令主。这家伙既然过江往北走,定然是返回故乡龙驹寨,赶先一步等他,他活不了。”说完,丢下同伴向嘉鱼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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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大震,黑白两道好汉纷纷取道入陕,日夜兼程急如星火,武昌黑白群雄大会风消云散,无限期搁置。

文昌却不能日夜兼程,渡口惩戒了守渡官兵,官府画影图形捉他,他只好昼伏夜行,过了襄阳府人烟渐少,官府行文也未到达,他方敢白天赶路。他不知路黑道白道群雄已兼程赶来,不然他会用易容上路的。

行行重行行,时光飞逝,眼看中旬将过,他已到了襄阳府地境。这时间,他昼伏夜行,孤家寡人一个,急于赶路,所以没向江湖朋友打听江湖事,当然不知江湖上已经风风雨雨,更不知大祸将要临头。

他走陆路入陕,必须从襄阳府渡河,经河南地境取道邓州入陕,到了襄阳,他心中大定,决定明天白天赶路,不会有官兵找麻烦了。

汉水这一带,也叫襄河,渡口在北关,对岸原是樊城关巡检司。由于襄阳以上的山区开放不足百年,官府对往来山区的人盘检极紧,没有路引的一律抓住充军,各处渡口查得更紧。

从襄阳渡河,不但在南岸查,北面也查,樊城关巡检司虽在不久前迁到柳树镇,但又派有手眼高明的官兵驻扎在这儿。他来不及在府城找路引,决定偷渡汉江。

黑白道高手早到了两天,已知文昌还未到襄阳,眼线四布,危机重重。他们当然知道文昌不敢公然从官渡过河,上下流可以偷渡的所在都派了监视的高手。

明日白天赶路,晚间必须过河,他不在府城歇息,从城南望楚山向西北岔出,沿江岸西行,到了距府城八里的汉皋山下,想先找一间农舍歇脚。汉皋山,也叫万山,故老传说古代近江一面,可以看到仙女弄珠云云。这大概和襄阳渡口早年有蛟龙,襄阳太守郑遐下水诛蛟,同样是无稽的神话,但这儿确是偷渡的好所在。

五更正的更鼓在城中传出,他已绕城西疾奔汉皋山下。夜间没有人赶夜路,他的行踪便落在眼线的监视中了。但等到高手赶来,他已到了汉皋山北麓临江的一面。

一条小舟从渡口向上悄然滑行,天空刚现鱼肚白,小舟已沿江悄然划抵汉皋山下,缓缓向上游移动。船头,一个渔家少女靠坐在船舱旁,向舱内低声叫:“朱叔叔,他真能依时赶来?”

“二小姐,没错儿,他一到承天府,便落在咱们的眼下了,按他的脚程,该在五更前赶到。”朱叔叔在舱内答。

“他真会从汉皋山偷渡?”

“会的,这儿是江湖人最理想的偷渡所在地,他自然知道,会来的,所以我派秦、尤两位贤弟,昨天就将所可以偷渡的舟艇,请武昌的翻江虎鲨谭当家费神全赶跑了。”

翻江虎鲨谭英,正是早年赶走汉江秃蛟退出郧阳府以下水上买卖的人,这家伙恰好在襄阳,水陆英雄大会师。

“爹赶来了吗?”少女又问。

“来了,老爷子已和你姨夫在一块儿,监视着闻风赶来的黑白高手。老爷子已和他取得协议,岸上咱们不管,水上的事是咱们的,据我估计。黑旗令主可能控制了翻江虎鲨,要包揽水上的事,咱们确是无法和黑旗令主相抗的。唉!但愿蔡文昌今晚来,明晚黑旗令主必定叫我们走了。”

“我不管,我可不在乎黑旗令主,君山夏家也不一定会受人威吓。”少女微愠说。

少女是白衣龙女,她也赶来了。朱叔叔朱立咸,正是洞庭八卫的老大,后艄操桨的人,是一个渔夫装扮的中年大汉,是老八张彪,洞庭八卫中,张彪的水性最高明。

“二小姐,可不能这般说,咱们怎能和他们争短长?算啦!”朱立威无可奈何的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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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当然知道汉皋山是江湖人偷渡的地方,沿江崖急走,远远地,便看到一星灯光在前面出现,他脚下加紧,向灯光奔去。他要找个地方歇脚,然后找船只。

他却不知后面半里地有大批高手赶来,更不知水上有人等他,他没料到黑夜中前面的灯,是诱人入伏的钓饵。

江岸旁枯苇密布,内侧古林森森,他从两者之间急掠,前面的灯光渐近。怪,枯丛中怎么不见有船?

到了,那是江岸边的三五座草棚,是渔夫暂时宿处,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三面用芦苇编成的草壁,里面的干草堆上横七竖八躺了五个人,像埋在草堆的死人,只露出脑袋和双手。草棚外竹柱上,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摇晃晃,整个草棚区阴森森可怖,四周死寂。

东方天际出现了曙光,他心中焦急,时辰不多,他必须将人唤醒道出来意。

他大踏步进入草棚,到了一个蜷睡在草中人身旁,想伸手将他摇醒,却有点迟疑,一是是恐怕打扰这些穷苦渔民的瞌睡,又想先歇歇脚再说。

小立片刻,他等不及了,心说:“多酬谢他们就是了,打扰他们又有何不可?请他们出去找船我还来得及歇脚。”

他府下身,去摇那人的肩膀,外面灯光本就太亮了,里面更是黑暗,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他大意地伸出手。

蓦的,那人放在外面的右手,闪电似的急扣他的腕脉,左手一挥,袭向他的膝关节,劲如山岳,而且快极。

他虽然大意,毫无戒心,但千锤百炼的精深修为,和经过无数风险考验过的超人反应,令他悚然而惊,突然足尖一点,人向后飞退,一发之差,险些着了道儿。

身形未着地,身后劲风压体,另一个人同时暴起,一掌向他的脊心劈下,来势迅捷。

他功行左肩,在间不容发中一扭虎躯,旋身猛撞,同一腿飞扫。他的左肋下挂了包裹,手臂张得甚宽,一碰之下,肩膀碰在从后下手的人的胸膛,“叭”一声,那人也劈中他的左肩胛骨。

“哇!”那家伙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暴退,腿到了,“噗”一声踢中那人右腰肋,脊骨立折,飞碰出两丈外,“砰”一声暴响,“哗啦啦”,倒了一面芦墙,草屋摇摇。

“什么人?为何向在下下手?”他已退出棚外,出声叱喝,同时将包裹紧在背上。

四个黑衣人吃了一惊,被文昌奇快的应变能耐吓了一大跳,不敢立刻扑上,四面合围,一个手按剑靶厉声问:“先通名号,干什么的?”

文昌不认识这些人,说:“不必盘问,你们……”

“哈哈哈哈……”一名黑衣人用狂笑打断他的话,笑完说:“不用问了,在下认得他,亡命客,你怎么今天才到?”

轮得文昌吃惊了,讶然问:“哎!你们在等我!咱们似乎少见,无怨无仇……”

“拿下你,你就明白了,哥儿们上!”

这儿距江滨还有十来丈,一旁是树,一侧是几座草棚,来的是一个枯草坪,他必须突围而走,能叫出他的名号的人,必定不等闲,虽宰了一个,这四个未可轻视。

四人拔刀逐步迫进,有一个家伙发出刺耳的长啸,想必是招呼党羽,大事不好,如不速战速决,后果可怕。他大吼一声,拔剑出鞘,身形倏动,先扑向前方。

“吠!”他沉喝,碧芒疾闪,剑动风雷俱发,“飞星逐月”招下绝情,碧芒疾吐疾吞,从对方的刀影中倏入倏出,再折向飞射,“白虹贯日”再下绝情。他这时深具自信,平安增加三成威力,锐不可当,快、狠、稳、准气吞河岳,像一条发威的怒龙,剑凶猛地突入对方的刀影,奇准地从空隙中递入,残忍地毫无感情地刺入对方的躯体,为了保命必须将敌人杀死,他没有理由怜惜这些恶贼。

“杀!”他再吼,又滚入右方的剑影中,一吐一吞,人化狂风旋到另一面去了。

“呀!”倒了一个,在地上抽搐翻滚。

“啊!”第二个狂叫着丢刀向草棚里倒去。

“老天!”第三个紧接着叫,丢了剑,双手掩向胸前,猛烈的吸气,摇摇晃晃,好半晌方屈身倒地。

人影如电,来得太突然,就在这刹时间,三面皆有黑影闪动。文昌吃了一惊,正想从前面掠走,但两侧的黑影已经一闪而过,在前面会合,他陷入了包围中了。

南面山林,白影飞射,也有人倒了,喝声入耳。

“令主请了,这一回请让给秋某。”

文昌先看到前面出现一个身材极雄伟的人,这身影似乎不陌生,在长安杜氏废园,黑旗令主的人入侵迫走非我人妖,他就在火光中见过这人的背影,一双奇光闪闪的大眼令人望之生寒,披一件紫色大氅十分威武,这人左面是银剑孤星,右面是黑狐令狐超。他本能的想:“完了,黑旗令主来了。”

南面黑影闪开,到了一大群白影。最先的白影白袍飘飘,五绺灰长髯拂胸。金夺银刀孙长河,紧随白袍人身右,来势如电。只消一看俩的位置,便知是无尽谷主到了。

他不能等死,必须争取时间,等他们扎稳阵脚,这条命完定了。他第一个念头,便是火速突围。

他一声不吭,三支银羽箭悄然出手,左手再挟了三把飞刀,右手碧芒如经天长虹,在众人还未定神的刹那间,向北突围猛冲。

“啊!哎!”狂叫声中条起,三支银羽箭同时得心应手。

魔幻三剑再次扬威,在拼命求生之际,威力增倍,剑下风雷令人惊心动魄。

这一面挡道的共有八名黑衣人,他们万没料到文昌会突然拼命猛冲。同时,一个想取人性命和保命而拼命的人相比较,所发挥的潜在生命本能是不一样的,为保命而拼命的人会在精力下产生奇迹,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发出以保全性命。

一冲之下,重围立解,八个人倒了五个。

他全力向水际飞射,捷如闪电。

黑旗令主和无尽谷主秋痕,几乎同时追到,像一白一黑两道闪光,在文昌距水边还有丈余时追到了。

“留下。”黑旗令主叫,大手倏伸,从左后方迫进出掌。

“留活口!”无尽谷主同时大喝,大袖一挥。

“轰!”一声暴响,黑旗令主的霹雳雷神掌发威了。

“嗤!”无尽谷主的袖风,将力可摧山的霹雳掌力震偏了尺余,两人的掌力袖风,骇人听闻。

文昌也同一瞬间,右旋、出剑、打出飞刀、剑出魔幻三剑,炁极气功行雷霆一击。

他旋得好,霹雳掌力被袖风震偏了尺余,正好掠过他的左肩外侧,未被击实。三把飞刀突化为碎片,回头反奔,也从他身左经过。无尽谷主这一袖,功德无量。

“唰!”身后的枯芦苇,如被狂风所摧,全部仆倒,好厉害的霹雳神掌。

碧玉屠龙剑似乎光芒一敛,剑下传出炁极真气,只能震散些少掌力,运转不灵,剑招沾不了两名绝顶高手的身躯,魔幻三剑未能发挥威力。

文昌感到半边身如中雷殛,护身的炁极气功似乎有回头反奔之象,劲风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将他的身躯凌空震起,飞出两丈外,“噗通”一声,英雄落水。

黑旗令主扭头大叫:“快捞尸体,这家伙竟敢一举击毙本令主五名金字令旗手,必须用他心肝祭奠。”

无尽谷主仰天长吸一口气,无限惋惜的说:“可惜,这人一死,黑白道纠纷何日是了期?”

这一带江岸是陡坡,水流湍急,水势汹猛,上去捞尸体的人甚至还无法潜至江底,尸体被急流所冲,如何捞法?忙至天色大明,下上半里地都有人在水中鬼混,一个个冻得发抖,毫无所得,只有先上水的人拾到两个包裹。

第一个先离开的是无尽谷主,率一群人走了。黑旗令主怒叫如雷,但他不能赖在那儿,也带着人走了。

江崖下,还有三二十名黑白道群雄,大家死盯着江面发呆,蓦地,有一灰衣人问:“诸位,有谁不相信亡命客已经死了?”

这些人,都是闻风赶来看热闹,并不受黑白两盟主管辖,他们都是天快亮时赶到的,只能从同道朋友口中探出激烈的景况。

有一个青衣大汉哼了一声,接口道:“我不信。”

“阁下不信黑旗令主的霹雳神掌?”

“碧眼青狮的大印掌也同样厉害,但亡命客就能挺住了。咱们不到黄河心不死,走!到龙驹寨蔡家庄去看个水落石出。”

“走啊!”有人附和。

他们却不知道,这一来会替文昌带来多少困难。

文昌受伤并不重,他禁得起打击,霹雳神掌的劲道并未击实,炁极气功发挥了巨大的功能。他只感到左半臂麻木,气血翻腾,入水之后,他丢掉了包裹收了剑,向对岸潜泳。黑夜中,谁也看不见他,他换气换得很高明,仰面出嘴而不必头伸出水面。

糟!脸碰到了船板,他吃了一惊,赶忙下潜下尺,再伸手一摸,摸到船底的龙骨,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需要歇息片刻,略一停顿,便用两个指头全力插入船头的舷板内,伸头出水调息,任船带着走。

船是往下划的,蓦地,他吃了一惊,耳听一个极为熟悉的嫩嗓子,急急的叫,“朱叔叔,快登岸。”

“不行!”朱叔叔厉声地说,又道:“黑白两盟主同时出手,那恶贼岂会有命?苑君姑娘,轮不到你报仇了,我们得走,他们在捞人,要是疑心我们……”

船后,洪钟似的声音打断了朱叔叔的话:“老大,不对,船下有东西阻水,在船头,你看看。”

文昌在听到嗓子时,便知道白衣龙女到了,脑中灵光一闪,心说:“我这次返乡,必定已被人猜出了,但此行有进无退,非死不可,而他们也必定不肯甘休,即使我取得了玉髓龙角芝,之后必须找地方静养,我何不设计令他们断念不再找我的计谋,也可借机会安心静养?好!就这么办,可以利用这个丫头……”

恰好操桨的张彪发现船下有异,他吃了一惊,只好打断思路,突然抽下双指,伸手扣住船舷,伸头在舷边叫:“白衣龙女,要找我不难,十天后酉牌正,蔡家庄虎头峰上一决。”他飞快地说完,潜入水中不见。

假使他知道黑旗令主已宣判了他的死亡消息,也不会和白衣龙女约定了,真是自找麻烦。

“唰”一声轻响,朱立威已下水追逐,可是,文昌的水性了得,而且心思灵巧,不往对岸潜,反而向里靠,天色未明,在汹急的水流中找人,水性再好也没有用。

他等到小舟漂下十余丈,方开始向对岸潜伏,不久到达彼岸,仍是伏夜急行,不走邓州富水关,却绕出浙川通荆关走了。这段路远些,所以他约定在十天之后,那天是二月二十八,酉牌正是入夜时分,他计算的极精。

二月二十六日,他到了,午夜祭扫爹娘的坟茔,然后准备一切,都在夜间进行。二十七日白天里,他发现附近来了许多江湖人,来意不明,但可猜想到必定是为他而来的。晚间,他按昨晚所探出的水路,潜入黑龙潭中,这儿一石一缝,他都了若指掌,这时的功力比起小时候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轻而易举地割下了一对玉髓龙芝。当晚,他便大胆吞下肚中,行了整晚功。

没有人替他指导,他不知是否有效。同时,近年来不再有眩晕痛楚症状出现,他不知身体内该有何种变化。但服下之后,经脉中阻滞气血的情形,似乎已在逐渐减轻,这点他倒是发现了。

“管他娘,是否有效,以后再说,反正在江湖闯荡也不易找到千载交藤,我得以半年的时间找出结果来,我相信玉髓龙角芝应该有效的。”

除了黑白道盟主之外,闻风赶来的江湖朋友到了三百人之多。

黯淡的斜阳光辉逐渐消逝,虎头峰上寒风呼呼厉啸。酉时初,文昌一身蓝衫,背着挂囊,高大魁伟的身躯雄壮如狮,神奇的出现在双亲的坟茔前,仰天长啸,开始烧纸化钱。

啸声引来了不少江湖豪客,看着他拜别坟茔,耳听他弹剑高歌他从前编的亡命之歌,歌罢,在群雄的注视下,在踏脚步向虎头峰走去。

他身后,汉江秃蛟、五丁神,和他们的弟兄与朋友,默默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随着他向山上走。

怪石丛中的临江峰顶上,白衣龙女一身白。流水行云和四海神龙在旁呆立,除了临江一面,三面共有二百余名先期等候的江湖朋友。洞庭八卫靠近临江一面,像在防范有人跌落五六十丈高的黑龙潭。

暮色重重中,酉牌正,文昌到了,后面有百十名观礼的江湖朋友。

文昌昂然从让开的缝隙中踏入场中,抱拳向四周行礼,朗声道:“亡命客蔡文昌,谢过诸位朋友的盛情厚爱。”又向四海神龙笑道:“今日之会,是夏前辈下场赐教吗?”

四海神龙呵呵一笑,极有风度地说:“尊驾如果不先向小女叫阵,夏某确想下场领教。”

白衣龙女凤目中隐有泪光,一步步踏出切齿道:“恶贼!那天在岳州府,我自问并没有对不起尊驾的地方,为何如此对待我?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文昌先是无比惊讶,随又苦笑摇头,事到如今,他已用不着分辩了,往下首一站,沉静的说:“夏姑娘,一切用不着多说了,说出来未免难堪,在下认命,请姑娘划下道来。”

白衣龙女含着满眶泪水,一字一吐地说:“你我单人独剑,全力施展,在这儿生死一决,不死不散。目下到场的江湖前辈可以为证。夏苑君如失手血溅锋刃,君山夏家在三年内绝不向尊驾寻仇报复。”

“多谢姑娘金诺,在下心领盛情,蔡某如果失手,请放心,在下的朋友绝不向君山自讨没趣。蔡某先谢过诸位朋友,请记住兄弟今日之言。”他向四周再次行礼。

“你准备好了吗?”白衣龙女厉声问。

文昌淡淡一笑,说:“姑娘请。”说完,抱拳示意。

两人相距两丈,开始缓缓举步踏进,白衣龙女知道文昌的造诣可能比她强,但奇耻大辱怎能不报?她横定了心,拼将性命丢在虎头峰,至少也教文昌吃苦头,或者拼个两败俱伤。经过洞庭湖之夜,耻辱仇恨刻骨铭心,早年的爱念全化为无边怨恨,一生名节断送在文昌之手,她恨不得生吞了文昌方消心头的怨毒仇恨。

丈六,丈二,双方逐渐迫近了。姑娘的凤目中,发射着怨毒的寒芒,樱唇微抖。文昌脸上却比她深厚些,自从在龙驹寨铁店前交手之后,他虽未曾和她真正狠斗过,以君山夏家名震江湖的天玄摧枯掌来估计,姑娘以右剑左掌进击是必然之事,剑,他不怕,掌却难以招架,所以他有点担心,万一不到预期的位置便伤在对方的手下,一切都完了。

八尺了,正是最佳出剑时机。

两人几乎同时踏出右腿,几乎同时抓肩上的剑靶。

碧芒白虹齐闪,剑影飞腾,风雷俱发,只刹那间的接触,双剑已换了四剑之多,一触即分,同向左飘退两步,天宇中剑声如龙腾虎啸。

人影刚止,白影突然闪出,白虹如电,“流星堕地”攻向下盘,再化“灵蛇吐信”转攻文昌胸颈。

文昌招出“力划鸿沟”,对方双招,他也变,“玉门拒虎”,“铮”一声双剑相交,乘机抢入,身向右射拂剑,攻向姑娘的咽喉,变化奇快。

姑娘也快,沉肘推剑,招化“推窗望月”,上身一仰一转的刹那间,剑诀突然变掌,右手迎着文昌右射的身躯,招出“袖底藏花”,闪电似的拍向文昌的右肩上。

果然用掌了,阴阳而直迫内腑的天玄摧枯掌力发如山洪,一涌而至,双方摧剑斜掠,几乎贴身错过,纤手一指,便近身拍到了。文昌吃了一惊,右脚一点,突然反退。岂知姑娘已胜算在握,剑沉身挫,剑花疾吐,中了!

“哎……”文昌惊叫,退出丈外,右胯出现了血迹,白虹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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