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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孤剑惩贼

黑影已经阴阴一笑道:“盟主大名,擅道者死,留下名来,八叉湖双杖无常刁虎打发你上路。”

文松兄妹大骇,半晌做声不得。

原来耿天雄名列双凶之下,心时却不自在。在表面上,双凶一霸彼此之间,总算保持了表面和平,其实明争暗斗之事层出不穷。三年前荆山夺宝就可以看出端倪,三人的门下互相残杀,便宜了三音妙尼渔人得利。

双凶一霸各拥兵力,都想将其余两人连根铲掉,无如顾忌太多,一时还不至于撕破脸皮。因此便暗里招来群雄,发展实力,养了不少穷凶恶极之辈,在江湖中大肆活动,武林中人被他们搅得卧不安枕。

双杖无常刁虎,本是八叉湖的无赖武师,手中一双风磨钢打造的双杖,使开来两丈内泼水不入,算是插翅虎外围走狗中,佼佼出群的好手。

五年前,奉耿天雄之命,到武昌府蛇山玄都观找赛纯阳大丹道人的晦气,把武昌府闹了个翻天覆地,名号传遍江湖。他为人阴狠恶毒,是耿天雄的小走狗中最忠实的一员。

文松兄妹在江湖历游多年,当然知道双杖无常的名号,不但这个走狗难惹,他背后的靠山耿天雄更为可怕,所以兄妹俩吃惊非小。

刁虎一见两人面现惧色,得意极了,桀桀一阵冷笑道:“小辈们!怎不答话?刚才是谁直呼盟主大名?快说!”

“哗啦啦”连声脆响,他撤下腰下的双环杖,向下面喝道:“这儿用不着你们,快助俞大侠收拾那些混蛋。”

小舟一一飞驶而去,仅有一艘留下。

文松跨前一步,凝神戒备,一边说:“刁老师,你未免管事太多了吧?”他知道撞在这种卑鄙小人手中,已经无法苟全,口气也就不太客气。

刁虎笑道:“管事太多?你不服气是吗?刁大爷不为已甚,快些自行了断,不然全船休想有一人活命。快!别耽误大爷正事。”

文筠忍无可忍,哼了一声。一翻腕长剑长剑出鞘,怒叱道:“姓刁的,你未免太狂了些,耿天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许人称名道性?小爷就不信邪!”

刁虎蓦地凶睛怒突,大吼道:“住口!谁不知盟主大名列为江湖禁忌,你竟敢一而再的犯禁,小小年纪居然活腻了。成!刁大爷成全你,通名上来,你两人一起上,免得多费我的手脚。”

“竖起你的驴耳听了!”

文筠怒火冲天,向前一站,说:“小爷名叫……”

叫字刚出,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兄妹俩大惊,急向两旁一分,转头一看,月光下幽灵似的出现了赤着上身的梅文俊。星目中寒芒四射,玉面上冷似寒冰。腰带上插着天残剑,正轻飘飘地缓步而来。

他自用九如心法排除掌毒后,功力又上了一层楼。那九如心法乃佛门至高的易筋洗骨绝学,经一次创伤,多增一分功侯,经行功自疗后,全身经脉皆起了极大变化,功能突发至极巅,功力也就更进一步。何况文俊自幼饮用玉浆,更是相得益彰。但文俊虽感到有点异常,却不知其中因果。

就在文松闻警外出时,便悄悄地在舱里净听,被刁虎那咄咄逼人的狂词激得几乎发疯,扎好天残剑悄悄掩出舱外。

一听文筠要逞强报名,这还了得?插翅虎身为黑道盟主,准得惹上灭门之祸。故发出一声阴惨惨的冷笑,打断文筠的话头,一步步向刁虎走去。

文松急叫:“梅兄使不得,你的伤……”

文俊冷冷地说:“不打紧!”在刁虎前八尺站住了。

这时,大船已经绕过杀声震天群舟纠结的江面斗场,缓缓向下漂了百十丈,距离愈拉愈远。只有刁虎的一艘梭形快艇,由四名身穿水靠的大汉撑住,用挠钩搭在大船右舷边,随大船缓缓漂流。

文俊面对刁虎,却向文松兄妹俩发话说:“别管我的事,这里交给我,扯满帆,向下驶。”

顿了一顿,冷冷地向刁虎阴笑道:“刁大爷!你是插翅虎的什么玩意?告诉你,大明天子的圣讳,我梅文俊也敢张口大叫,凭你这三分像狗的东……”

刁虎先前闻到冷笑声波,几如利锥,只觉心血翻腾,毛骨悚然,不由自主打一冷颤,正在心中骇然,认为一定在船上隐有高手,等文俊一现身,他那魁伟的身材,和冷如冰霜的神色,着实令这恶贼胆寒。

但等他一看清文俊只不过是个乳毛未干的大孩子,便心下一宽,文俊一骂,他可气得七窍生烟,大吼一声,阻止文俊往下说,垂下四节双环杖,跨前两步怒喝道:“你找死!”左手疾伸,撒开五指,一掌向文俊颊上挥去。

文俊冷哼一声,不闪不避,直待掌距颊旁不到半寸,突然一翻腕,闪电似的虚扣刁虎脉门,右斤一伸,“叭”一声脆响,刁虎连掌也未看清,不知怎么回事,左颊挨了一记清脆耳光,只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跄退后七八步,要没有樯板挡住,早跌下江去了。

文俊想不到自己这一掌有这么大的威力,几乎连自己也弄不清怎么掴上去的,只觉得意与神合,说打就打,果然得心应手,要不是事实俱在,他自己也不予置信呢!

一旁的文筠惊疑地低问文松:“哥哥,你看清他的手法吗?是怎样掴了恶贼一掌的?”

“我眼花,没看到,正想问你呢!”文松摇头苦笑。

“刁老师,这一掌滋味如何?你不太差劲了吗?真是浪得虚名,哼!”文俊不屑地说着,冷笑不已。

刁虎被打得七荤八素,被文俊一激,不由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顿忘厉害,暴吼一声,双环杖分交两手,飞扑文俊。左手杖“拨云见日”,右手杖“泰山压顶”,两截双环杖抖得笔直,劲风呼呼,探胸劈项,揉身便扑。

一旁的文松兄妹也怒吼一声,撤兵刃要欺身扑上。

文俊惊的大吼道:“给我退下!去收拾那小艇,不留活口!”

声出身动,“锵”一声剑啸,天残剑倏然出鞘。他知道绝不可拖延,要是放了这恶贼,后患无穷。奇妙绝伦的龙韬十二剑首次发威。

刁虎功力不等闲,可惜他遇上了六大门派束手无策的龙韬十二剑,双环杖挟怒出手,眼看要将对手毙在杖下。岂知,“叮叮”两声清响,一道锈剑影在他眼前轻灵地一晃,双杖的钢环被铁影点中,鸭嘴支头向后反飞,一袭顶门,一袭后腰,势似奔雷,劲急无比。他吓了个胆裂魂飞,猛一振胸,身形暴起,稍迟半分,便被自己的杖尾扫中。

他心胆俱裂,知道这年轻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再斗下去非赔上老命不可,心中顿起了逃生之念。可惜太晚了!那令人莫测的锈剑已经到了他的顶门。

文俊志在必得,竟然将龙韬十二剑中的杀着“梅花三弄”用上了。一招变幻万千,共分三剑点出,每剑化为五道剑尖,中者保证有梅花形的五个窟窿,躲得了第一剑绝躲不第三剑。早年恨海狂人怒斗武当三元观主,便是这一招“梅花三弄”,把老道的九梁冠刺了五个剑孔,气得武当掌门闭关五年不出,武当弟子足足五年没敢在江湖露面。

刁虎本来想入水逃命,岂知文俊一声冷哼,鬼魅一般跟踪,迫到垂着的长剑倏然一扬,看去无异处,刁虎一声未吭,额上便印出了一朵梅花。

同时“锵锵”两声微响,双环杖中间的钢环倏然中分,四截杖头四散落入江底,刁虎的尸体“噗通”一声,坠落滚滚江流。

文俊他自己也怔住了,他想不到自己这一招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怀疑刁虎真是浪得虚名呢,却没想到他在运功通毒之时,玉浆在体内被九如心诀所融合了,功力已在不知不觉间增进了许多。

文松兄妹已将四名大汉宰了,正返身纵回大船,文俊已将天残剑归鞘,朗声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远行离开为佳。援手之德,梅文俊不敢或忘,行再相见。”

他脸色已不似方才难看,拱手一礼,身形突掠出四丈外,半空中“苍鹰回云”斜掠,落下刁虎留下的小舟,架起双浆默运神功,小舟快如飞矢,直放上游杀声震天外,只留下文松兄妹的急呼声,在长空中久久不绝,终于愈来愈弱,渐渐消失。

文俊驾小舟向上游急驶,他对插翅虎的走狗们大为反感,天下竟有这种穷凶极恶之徒,连提名道姓也犯死罪,太不像话啦!

另一激起他的恨意的,是在三年前清溪树林中,义弟妹不幸死在双凶一霸的走狗们手中,这一霸就是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

幸而他没听到先前丧门剑客和七泽苍龙的对话,不然今夜江心中,不知多添多少冤鬼;这些人都是三年前荆山夺宝的正主儿,要是勾起他的杀师之恨,不大开杀戒才是一个奇迹呢!

相距不过二三里,舟行似箭,眨眼即至跟前。

只见乌篷船正来去如飞,丧门剑客俞光的丧门剑寒芒暴射,接近的小舟无不披靡,端的辛辣霸道,惨嚎之声,直震九霄。双方的小舟正在互相追逐,杀得难解难分。

七泽苍龙刘臻和兄弟刘汪,正和与丧门剑同来的两个使剑大汉捉对厮拼。水上舟斗舟,船面人斗人,江面上一个个黑点在逐浪分波,在水中各显手段。

船太小,一切奇奥招式全用不上,你一钩我一剑硬碰硬拼,刘家兄弟占不了便宜。

丧门剑客奸似鬼,他的计谋着实狠辣。乌篷船有八支大桨和六支护船钩,船上人个个像生龙活虎,行动飞快,不但水面不怕有人袭击,水底也休想有人靠近。他避开和对方高手接斗,却将七泽苍龙的喽罗们,一船一船逐个解决,这一着真够狠的。

丧门剑客弄翻了近十条小船,得意已极。

这时他追逐一条小船经过七泽苍龙近旁,相距仅五七丈,他狂叫道:“刘老贼,荆山下一钩偷袭之赐,今夜你得自食其果,你兄弟俩认命啦!哈哈!”

在狂笑声中,船去如飞,追逐另一小舟去了。经过另一小舟他又叫道:“徐老弟,你的对手是分水飞鱼陈家谋,这家伙水上能耐了得,别让他溜了。”一阵狂笑,他已扑向小舟。

那徐老弟一把剑十分了得,将分水飞鱼迫得一步步向船尾移。舟中除了两具穿了水靠的尸身更无别人,船在江心滴溜溜打旋。

“俞兄放心,豹子头徐天德的剑下,要让人溜了还成吗?”声出剑动,“白蛇吐信”一剑点上。

分水飞鱼没吭声,一招“狂魔振翼”震开剑,还了一钩。

在狂笑声中,丧门剑客已经落在艇艄,一剑向分水飞鱼背心灵台点去。

分水飞鱼腹背受敌,但仍然沉着大乱,伏身横移两步躲过身后一剑,泼口骂道:“好不要脸啊!大爷给你们拼了。”一招“神龙掉尾”反扫丧门剑客,分水峨嵋刺斜掠而出。

“你要脸就不要命,看剑!”豹子头乘机一剑扎出。

分水飞鱼大惊,慌不迭撤招自救,一招“回头望月”一圈一点,想化招攻敌。“锵”一声响剑钩相交,粘在一起。

“徐大爷有的是时间,咱们泡上啊,看谁支援得久些。”豹子头狞笑着,将剑向下一压,剑尖直指分水飞鱼的咽喉,假如对方想撤招,势必让剑尖贯喉而入。

分水飞鱼失机,陷入被动,非比拼内力不可。一咬牙,凝神动气,力贯指梢,真力用了十成,仅能将剑迫开半寸。

丧门剑客总算不坏,并未趁火打劫。他知道分水飞鱼不行,支持不了片刻,命在须臾,乐得袖手旁观。

但他并不是完全置身事外,有意无意地在一旁将剑挥得呼呼直响,发出阵阵剑啸,在向分水飞鱼示威,给予他无比的精神威胁,并发出一阵阴森冷笑,徐徐地说:“你这条飞鱼没有了鱼鳍,还想和我们拼命?死到临头,别做那清秋大梦哩!”说完冷笑连连。

还没等他笑得够,乌篷船上蓦地传出一声惊叫,“噗通”一声,有人落水,接着又是,“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一名操舟大汉跌落水中。

丧门剑客一惊,暴喝道:“干什么?”

乌篷船上乱得一塌糊涂,有人大叫道:“俞爷,水中有人,扎手!护船钩保不住船。”

丧门剑客双足疾点,身形暴起,直扑四丈外乌篷船。

在这一瞬间,水底也有一条好汉由乌篷船下,向这一面潜来。那是去而复返的梅文俊。

他在半里外就下了水,让小舟自行漂流,赤着上身,腰带中收藏着用油绸包好的一粒“千日醉”,没有什么可带了。水中能耐他还算高明,在水中向斗场急游。

他早看清这儿的情势,动手拉下了乌蓬船上的两名大汉,诱丧门剑客返船,再潜于小舟解分水飞鱼之围。

小舟被两人用内家真力比拼,压得船首高高翘起。分水飞鱼已被豹子头长剑压得气血翻腾,手臂如同火炙,剑尖已距咽喉不到两寸,眼看要贯喉而入。

豹子头脸现狞笑,真力聚于剑尖,正欲将剑一举送出。

突然,船右水声微响,飞起一道银白色的水箭,来势劲道奇急,“噗”一声响,恰射中豹子头右胁,水珠四溅。

这一击力道奇重,豹子头感到如中巨锥,痛彻心脾,真气一窒,力道全失。

分水飞鱼知道来了救星,猛地大吼一声,倾全力将刺向前猛推,刺尖向前疾送。“砰”一声响,豹子头望后便倒。

原来他命不该绝,足跟挂在舟中尸体上,刺到便倒,半分之差,胸前没开窟窿,但也够他受的,玉枕骨撞在船板上,只觉得金蝇在眼前乱飞,胸前排扣被全部割断。

分水飞鱼恨上心头,急进两步举刺便扎。

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巨吼:“打!”一支闪亮银镖直射分水飞鱼后心,一条人影如同一头怒鹰倏然凌空扑下,长剑寒芒闪缩,向小舟一掠便到。

那是丧门剑客俞光,他回到乌篷船,发觉水中已无敌踪,眼角瞥见豹子头遇险,赶忙纵来援救,半空中发镖阻敌,人也挺剑下扑。

他快,人家也不慢,蓦地“哗啦”一声水响,小舟旁突然射起一条赤膊人影,手中一道锈剑影一晃,向他奔电似迎去。

“叮!”“锵!”一声脆响夹着一声剑啸,亮银镖已经不知去向;丧门客的长剑如同巨锤撞击,险些脱手飞去,人也被震得上升三尺。随着响起一声叱喝:“不要脸!下去!”声出剑到锈影迎胸洒到。

丧门剑客大骇,想不到自己练就一身混元气功,凌空下击,力道何止千斤,竟然被人一剑震起三尺,胸中气血翻腾,看来这家伙比自己强得太多!他心中一寒,顿生退意,借那奇大的反震力道,一提丹田真气,手足齐推,身形便向乌篷船飞退。

文俊一剑却敌,看了丧门剑客借力反飞的好身手,不由心中暗暗喝采,跟踪便追,落地一剑点出,一招武当八卦剑绝招“天地分光”出手,百十道剑影上下俱出。

丧门剑客本是剑术大行家,知道这是武当绝学,还认为文俊是武当弟子呢,不由心中又惊又怒。

在盟主手下,武当弟子不少,谁都知道六大门派暗中襄助插翅虎创业,怎又有武当弟子和自己作对?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啊!

剑影将临,容不得他开口发问,赶忙向下一沉,攻出一招“孔雀开屏”,挡住下面攻来的剑影,身形向下疾落。

“叮叮”两声脆响,手中长剑一轻,只有半截在手,惊得魂飞天外,大吼一声将半截断剑劈面扔去,身形使千斤坠向下急落。

但迟了半步,半截剑虽救了他一命,但右肩丢掉一块皮和肉,鲜肉怒溅,头顶的包头和发髻也随剑而逝,好险!要不是他混元气功到家,右肩早就完蛋大吉。

这时乌篷船刚往这儿划到,恰好接住丧门剑客的身躯,但所落处不是地方,站立不牢,“噗通”一声,英雄落水!

文俊的功夫未臻化境,天残剑威力未能全部发挥,未能以内家真力击散丧门剑客的混元气功,仅伤了他的皮肉而已。丧门剑客失足落水,他只道这家伙定是死了。心悬分水飞鱼安危,猛一提气,身形上升,以“怒鹰翻云”身法向后疾翻,向分水飞鱼的小艇掠去。

豹子头被尸体绊倒,人并未受伤,仅被文俊用水箭击中胁下,内脏被震得难受而已,分水飞鱼一刺扎到,求生的本能撑着他,侧身长剑猛挥,将分水刺打偏,双足连环飞起,直踢分水飞鱼胸腹,等分水飞鱼闪开几招,他已乘机站起,两人又狠斗起来。

这一连串的狠辣的拼斗和无数变化,不过是瞬间之事。两人重新接触,一面留心半空中的变化,文俊将丧门剑客的长剑震断,并将人迫入江中,这情景全落在两人眼中。

豹子头本来就心惊胆颤,再一看文俊半空中不用落脚借力,半途翻折而回,可把他吓得魂飞天外。

他的功力比丧门剑客还差半筹,那得不怕?大吼一声攻出一剑,将分水飞鱼迫退两步,“噗通”一声,入水逃命去了。

分水飞鱼见他潜水逃命,飞快地说:“你这简直是班门弄斧,分水飞鱼要让你在水中逃掉还叫分水飞鱼吗?混蛋!就怕你不下水。”

正欲跟踪下水,文俊已落入舟中,对他说:“穷寇莫追,快将那些走狗们收拾下再说。”

分水飞鱼只好作罢,刺隐肘后拱手谢道:“在下陈家谋,谨谢兄台援手之德,请教兄台……”

文俊阻住他说道:“别闹客套,快追!”

分水飞鱼豪迈地朗笑说:“兄台说得是,这就追!”抄起浆一划一落,舟去如飞,向七泽苍龙兄弟俩酣闹处追去。

等他们以风扫落叶之势赶到,弄翻了几艘小艇后,乌篷船已逃远了。突然,一支蛇焰箭冲天而起,带着一条红色芒尾蜿蜒直上九霄,“轰轰”一声在半空中暴散,红星四散纷坠。

江中小舟也随着四散,丧门剑客所属小舟纷纷撤走,杀声渐沓,不久全然沉寂,只有七泽苍龙剩下的八艘小船,在江中穿梭也似的往来,抢救那些劫后余生的落水弟兄。

不久,八艘小舟向上飞驶。文俊坐在七泽苍龙的舟上,由七泽苍龙说出这次的前因后果。

原来三年前,群雄至荆山,找荆山老叟讨取九如玉佩,在勾心斗角互争短长之际,七泽苍龙不该乘丧门剑客攻击宇宙神龙的走狗江湖双仙时,突然加入攻了一钩,将丧门剑客的衣袂割下一幅。

江湖双仙扔下他们去追三音妙尼,被玉面观音那个怪物迫落沮河。也由于这一阻,三音妙尼用各个击破之汁,把夺宝群雄打了个落花流水,双凶一霸的走狗们全都铩羽而归,江湖好汉们也垂头丧气而散,谁都没得到什么,反而结下深怨。

丧门剑客不甘一钩偷袭之辱,带来了许多走狗到七泽苍龙的老巢洪湖水寨,那是水路黑道好汉的本营,三年中竟去了十二次之多。

七泽苍龙兄弟不怕丧门剑客,却怕他的主子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三年来含羞忍辱躲躲藏藏,只敢偷偷地返回水寨聚会。他忍得,但水上兄弟可气愤难平,打听到丧门剑客又率走狗们来了,便在这段江面埋伏,要教训他十二次打扰水寨之罪。

岂知丧门剑客老谋深算,而且有个无耻的小水贼透露了风声,出卖了七泽苍龙,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宰他们这条孽龙。水上反包围的结果,七泽苍龙的手下被毁了小舟十八艘之多,弟兄也损失三分之一。

如果不是巧逢文俊经过,双杖无常引出了他这位要命无常,及时解围,今晚不全军覆没才怪!

文俊一听他们是长江水贼,再一听他们曾经参与过荆山夺宝,心里老大不高兴,本想立时离开,可是船已走了十余里,而且听这些水贼的口气,并不是些凶横狠毒之徒。

尤其是分水飞鱼陈家谋,爽郎豪迈,热情率直,倒有些豪侠之风,再就是人家以真诚待他,反教他不得不留下。

提起三音妙尼,他心中一动,三年前圆觉寺之中的情景,如在眼前。他对三尼对他的爱护与关怀,虽则短短三日,已经感到刻骨铭心的怀念,无日或忘。一别三年,她们也该早就将九如心法练成了,也该在江湖露面了啊!

等七泽苍龙说完,便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贤昆仲行于江湖,可知三音妙尼近年的行踪吗?”

七泽苍龙摇头道:“这事也太奇怪,双凶一霸走狗满天下,与隐身化外的老一辈人物,大都有些交情,和六大门派自命白道英雄更有密切来往,这些人都曾经参与搜索。时越三年,三尼的音讯竟如石沉大海,真是怪事!”

洪湖蛟刘钰插口说:“那九如心法倒有了踪迹。”

文俊心中一惊,但未露声色,淡淡地问道:“你是说九如玉佩吗?”

七泽苍龙摇头说:“九如玉佩在三音妙尼手中,我说的是九如心法。”

七泽苍龙说:“三音妙尼人既失踪,九如玉佩当然不在,一年前,昊天堡传出消息,说九如玉佩上的心法已被宇宙神龙所得,来源却无处可查。一年来,宇宙神龙果然未见在江湖走动,昊天堡中戒备森严,不留外客,看来这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江湖上早就传遍了。”

刘钰接口道:“为了这事,风波闹得不小,阎王令和插翅虎都在急于苦练武功,物色江湖奇人罗为羽翼,准备应付宇宙神龙练成九如心法后,可能会发动武林大火拼,故搜索三音妙尼的工作,已经松懈下甚至停顿,谁知道他们躲到哪儿去了?也许,她们早就遭了毒手吧!”

分水飞鱼道:“三音妙尼功力不比等闲,弹指绝脉,逍遥香,都是霸道的玩意,要说她们遭了毒手,我可不相信。”

文俊知道三音妙尼并未在江湖露面,便不再问,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向他们讨论些江湖异闻,武林掌故。

五更初,船低左岸一处港汊,芦苇遍布。

船往芦苇丛中钻入,七泽苍龙说:“我兄弟东躲西藏,三天前方在这儿隐身,又被他找到了,已非安居之所,却须迁地为良,本当款待老弟在敝处盘桓些时,但风声甚急,势难如愿,老弟尚请见谅。”

文俊笑道:“在下浪迹江湖,四处为家,目下尚有急事东下江南省,不能随贤昆仲旦夕请益是真。山长水远,后会有期,日后江湖见面,再盘桓不迟。”

七泽苍龙在腰中解下一块寸大铜牌,递到文俊手中说道:“大恩不言谢,愚兄弟心感就是。如老弟不见弃,日后如有需愚兄弟之处,请将这铸龙铜牌在水路朋友前出示,自有人通知我们。现在请去蜗居一叙,天明后送老弟起程如何。”

船一靠岸,众人向芦苇中一钻,顿时形影俱渺。

翌晨,一叶扁舟沿江东下,那是文俊和分水飞鱼,他们联袂直下安庆,当天就到了武昌。

次日继续放舟东下,适逢水牛派人江中寻仇,与徐廷芳兄妹大打出手。文俊可没注意兄妹俩的面目,义兄弟妹相错而过。

大船上的东方英兄弟,正是文俊的邻居,翠园的小主人,他们俩三年前在清凉山下,并未毙命。他们这一错过,日后竟闹出许多事故来了。

船一到安庆,文俊和分水飞鱼依依分手,道声珍重,各奔前程。

由安庆入潜山,有水陆两条道路。陆路自金保门官道往西走,到潜山县再行入山;水路则由山口镇沿皖水上航,仅有小舟可溯江而上。

文俊在安庆停留一日,打听潜山的消息,准备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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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山,亦叫皖公山,绵亘深远,远近山势皆行潜伏之状,故名潜山;亦即古皖伯所封之国。这就是潜山和皖公山命名的由来。最高峰名叫天柱峰,为皖境三大名山之一,名头不下于黄山和九华。

天往峰高有四千余尺,奇峰突出,峭拔如柱,故名天柱。峰南十余里群山起伏处,有一座阴森险恶的山谷,周围三十里古木蔽天,蛇鼠横行,大白天里鬼魅幻形,时有恐怖的魅影出没;不但江湖朋友视同畏途,奇人异士亦相戒不敢越雷池半步。它就是江湖谈虎色变的阎王谷。

在这谷中深处,却另有洞天。谷口朝南,有一条羊肠小径,穿入阴森森鬼气冲天的千年参天古林,经过无数飞崖绝壁峡谷巉岩,直通潜山县。

巨石叠成的寨门内,与外界迥然不同,有一条青石大道直通谷中一座座的崇楼,约有十里长短,其中星罗棋布着无数楼院别馆,花木映掩。

青石大道两旁,耸立着不少木架,每一座木架,皆悬着一张经过加工以枝条撑开的人皮,迎风摇曳,令人毛发直竖,胆小朋友都能吓死。

沿石道两旁,每隔十丈有一座巨石成的两层碉楼,提刀挂剑的人影时隐时现,端的阴森可怕。

青石寨墙有四丈高,相距十丈即有一座碉楼。护寨河深宽各有五丈,灌满了山洪,用水闸管住,要是闸门一开,可将谷口的天然小道淹没。

寨墙向两翼伸张,直展到两侧山根,左右后三面全是高耸入云的天然绝壁,形成天险。要想由这飞崖绝壁中入谷,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飞鸟,不然休想。

这儿就是江湖人谈虎色变的阎王谷主寨,黑道凶神恶煞的大本营,宇内双凶之一,恶名昭着的阎王令主卜世昌的老巢。算起来,阎王谷崛起江湖,不过是近四十年的事,能有这般成就颇不等闲,卜世昌敢于和毗邻的武胜关黑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分庭抗礼,如无超人能耐,焉能至此。

在谷口三十里以内,那唯一的入山小道中,每隔十里就有一座迎宾别馆,专负责接引入谷的人。沿途明桩暗伏多多,警戒森严,如无宾馆派人指引,要入谷难以登天。

令主卜世昌年已八十出头,虽然须眉皆白,可是依然老当益壮,龙马精神,不然怎敢自称阳世阎王,与阴间阎罗王分庭抗礼?

他身上有支小小黑缎三角小旗,中间用金丝绣了个“令”字,令字下的两根交叉白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鬼皆惊的“阎王”令旗。

其实这旗并不可怕,只是代表他本人而已。令旗到处,如同令主亲临,乌龟王八也得乖乖听命,执行持旗人的令喻。可怕的是灰黑色的“二等阎王令”,式样大小全同,只是中间那令字和交叉白骨是白色的。令旗光临之处,老规矩鸡犬不留。

凡是接到这令旗的人,三天内必有滔天大祸。

令主有两个儿子,长子卜成栋;这家伙不长进,二十年前逃出阎王谷,留书说披发入山,不知所终,至今音讯全无。次子卜成梁,绰号叫活阎王,现年五十岁,快要做五十大庆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阎王令生了个活阎王,并不足怪,这家伙不但承受了乃父一身超人绝艺,更将乃父与生俱来的凶狠残忍的本性,全部接收过来,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概。

活阎王卜成梁的妻子,名叫玉面罗刹金窈娘,一身软硬功夫着实了得,卜成梁天不怕地不怕就就怕她。

金窈娘四十出头,但美艳绝伦,十七八大姑娘也难与她相比,因为她多了一种成熟的美。人是美如天仙,但心却毒如蛇蝎,手中剑罕逢对手,一手三暗器,是针、珠加上回风淬毒柳叶刀等,不知造了多少杀孽。

而且她天生淫贱,每晚非男子不欢,一年中难得有几天在家,在江湖艳名四播,面首多如过江之鱼。

怪的是卜成梁却毫不介意,似若未闻,其实也没有人敢告诉他,有人说他是天阉,但谁也无法证实。

卜成梁有两女两子。老天爷也太恶作剧,给了他们一副狠毒心肠和天生淫骨,还有玉貌花容,简直与人间过不去嘛!

长子花花太岁卜飞,次子夺命郎君卜翔,三女红燕子卜燕,四女绿飞鸿卜雁。四个宝贝,最大三十五,最小一十八,四个人有四种相貌,就没有一个像卜成梁。

花花太岁好色如命,生得粗黑雄壮。次子残忍阴毒,是个白面书生,红燕子喜着一身红,风流荡骨美艳如花。绿飞鸿一身绿,风骚不下其母。姐妹俩极少在家,在江湖四处留春,甘露遍布,好色之徒趋之若鹜。

这四个活宝把江湖闹得鸡犬不宁,端的是乌烟障气,男的人见人怕,女的人见人爱。

寨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每一角落有了不起的人物把守其间,谷中寸寸生险。

寨中两位守护法神尤其了得,一叫白无常巴龙,一叫黑无常焦虎,据说他们功力已臻化境,邪门功夫世无其匹。

再就是号称十大报应神的十名高手,全是些穷凶极恶的魔星,僧俗男女俱全,掌握各地作案和报仇的事务。

还有寄迹谷中的奇人异士,每一个都有神鬼莫测的能耐,虽巡山走卒,也都是上上之选。像掌伤文俊的绿眼鬼王欧天报,也不过是聊供驱策的三流人物而已。

这些谷中详情,谷外人是不易知道的。梅文俊又不是老江湖,自然无法揣测,可是他却不自量力,为了义弟妹这仇,(他始终相信三音妙尼所说,认为义弟妹是丧身在双凶一霸的走狗们手里),和一股去暴除奸的豪气,单身涉险闯谷,真是以卵击石,愚不可及,端的是太冒险了。

这天晨光初展,潜山县西北一带山区,整个笼罩在淡淡的朦胧薄雾里,显得更为阴森可怕。沿皖水右岸入山小道上,有一条黑影以奇快的身法向前飞跃,起落间快速绝伦,几如流矢,好不惊人!

他就是单身涉险的梅文俊。

昨晚他从安庆起程,向皖公山一阵急赶。岂知他地形不熟,鬼撞墙似的在千壑万峰间迷失了方向,找不到高入云表的天柱峰,这反而替他免去了不少麻烦。

这一带穷山恶水里,根本找不到村落,要问路算是白废。一早,匆匆用过干粮,调息一夜间的疲劳,重行上路。

他决定白天先将阎王谷找到,晚年再闯入谷中公开叫阵。费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向南奔腾而下的皖水,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毫无顾忌的向里闯,正应了一句话:初生犊儿不怕虎。他可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就落在人家监视之中。

这一带正是阎王寨的势力范围,附近皆有暗桩潜伏,只消跨入这地区一步,就会被暗桩发觉的。自潜山县至阎王谷,少说些,也有一百五十里左右,他能进七八里远近,而没有人出面阻拦,算得是天大奇迹。

薄雾渐消,旭日在东山冉冉升起。

文俊看这一带岗峦起伏,林深幽邃,山径愈来愈险恶,心中早生戒念。远看天柱峰高插入云,绵绵山脉无穷无尽,时间早着呢!白天里不好动手,预计不消一个时辰便可赶到,何不缓缓前进,也可养精蓄锐呢?

他便放缓脚程,向天柱峰暗叫:“阎王令,你想不到我这个无名小卒会来找你的晦气吧?”呼了一口长气,洒开大步直向上闯。

河床向左一折,小径随河岸经过一处小山嘴。刚走到小山嘴突出处,突然左面矮林中。“嗡”一声飞出一支响箭,闪电似向身侧射到,其声凄厉,来势奇急。

文俊自入山以后,步步留心,处处提防,弓弦一响,他就已警觉。这种响箭本是绿林好汉的问道之物,照规矩该在来人顶端一尺左右飞过,便于来人接住。

可是这支响箭却是不同,劲道十足,直射要害,如被射中,保险腹穿肠流。

文俊知道这规距,不由火起,心说:“堂堂黑道盟主山寨附近,竟然有这种失规矩之事,哼!就要你好看。”

他故作未见,待箭到耳侧,猛一转头,咬住矢尖,“呸”一声吐在地下,骂道:“下三滥的狗东西,给我滚出来答话。”

奇怪!矮林中声息皆无。

文俊心中暗忖:“看来行踪已露,暗入之愿难偿,明闯又怕什么?”

想到这儿,不由豪情勃发,只一晃肩,快如闪电向林中扑去。他可不管什么“遇林莫入”的江湖禁忌,以“飞隼投林”身法向林中投入。

他去势急如星火,只觉眼前一暗,突然一个粗大物体,无声无息迎着脸面一闪即至。由于林中幽暗,双方去势都迅疾又突然,来不及分辨是何物何体。

文俊无暇思索,左掌一抬斜拍而出,“噗”一声闷响,羽毛血肉纷纷四散,原来是一只夜枭呢。文俊暗骂道:“梅文俊,你好惭愧,连一只夜猫子也分辨不出,还闯什么江湖,报什么师仇呢?该死!”

身形往下一落,快似飘风,一阵急搜,百丈的阴森森矮林整个搜遍,连鬼影也不见半个。他心中一凛,暗说:“这家伙好快的身法,倒是个劲敌。”

重新回到小径,撒开大步向里硬闯。不远是两座高峰,高耸的绝光滑如镜,有五六十丈高下,河道由两壁间汹涌而下,小径就由石壁下蜿蜒直入。

他虽感到这窄小山径有点儿凶险,但艺高胆大,并未在意,仍悠然阔步闯入。

走不到百十丈,蓦地里石壁顶上声如雷鸣,只感到地动山摇,他前后三五十丈的小径中,自石壁顶端滚下无数磨盘大的巨石,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下砸来,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声如乍雷。

文俊大吃一惊,在这刻不容发的瞬间,不容他思考,本能凌空纵起三丈,向突出的一块岩壁下贴去。距凹入处尚有四五尺,四块巨石已光临头顶,劲风压体,势不可挡。

文俊临险反而镇静,神智清明,猛一吸气,身形倏转,双掌平胸向前疾推,硬将巨石推歪一尺,擦胸向下急坠。

他不慌不忙,背一沾石壁再行转身,平贴在凹入的石壁里,接着,无数惊天动地的大震,砂石和水珠飞溅,好半晌方行止住。文俊死里逃生,暗叫一声:“侥幸!”

待石块落尽,方落下地来,只觉汗湿衣衫。这一来反引起了他的愤怒,暗说:“任你阎王谷是刀山剑树,我今天是闯定了!”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展开绝顶轻功,踏着乱石向里奔去,快似一缕轻烟,瞬间即深入一两里。

这时,河对岸岩壁间,突传来一声轻噫,其声甚微;文俊去势奇疾,并未听到。

过了石壁,河流向左一折,小径顺岗峦步步上升。古树密布,地势却甚空敞,小山坡向两翼扩张,视野开阔。

文俊提高警觉,小心翼翼向上急奔。

蓦地里迎风传来一阵嘿嘿冷笑,声虽小而十分清晰,阴森森带几分鬼气,令人毛骨悚然。

文俊心中一震,暗说:“这发笑之人,内力修为当是不弱,倒得小心应付。”

他夷然不惧,突然刹住身形,卓立路中,神色凛然,豪气溢于脸面,像座天神当关而立。

他正要发话,左侧林中微风飒然,“飕飕飕”三条人影倏然掠出,随后又窜出八名劲装挎刀大汉。

这些人一现身,文俊心中又是一震。先前三人一身玄色劲装,身背长剑,年在四十上下;脚下轻荡,双手微晃,腰不屈腿不弹,似乎贴地滑到,速度奇快。

他心中想道:“这不是少林派的‘行云流水’身法吗?少林被誉为武林北斗,堂堂名门大派,怎会有俗家弟子参加阎王谷做贼的?”正在想,来人已到了身侧,一字儿排开,不住冷笑。

文俊凝神打量来人,中间那大汉脸如锅底,大环眼,朝天鼻,露出一口黄板牙,身材奇伟,两只毛毛茸茸的大手叉住腰杆,真有点儿吓唬人。左面那位正巧相反,脸白如纸,小眼小鼻小脑袋,却有一张奇大的阔嘴,身材像条细竹竿。右首那位是五短身材,最多不过五尺,圆圆胖胖像只大肉球,显得十分臃肿,秃脑袋四周,飘着百十来根灰色稀毛,留在那儿真够碍眼,五官挤在一块儿,一只鼠眼不住骨碌碌乱转。

文俊看了这三个长瘦矮皆全的阵势,忍不住泛出一丝冷笑。

三怪人一站定,后面的八名大汉也到了,在三个身后排列,一个个倒一表人才,威风十足哩。

矮胖子一看文俊冷笑,早已按捺不下,鼻孔里哼了一声,喷出两股冷气,轻蔑地一撇嘴。十一个人排成两列,泥塑木雕一般冷然屹立、只用凌厉可怖的眼神看着文俊。

文俊见他们不言不动,心说:“这几个家伙装神弄鬼,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足一点便向前闪出一丈。

突觉身后劲风压体,衣袂飘风之声飒然,他想也不想,闪身横飘三尺,一招“倒打金钟”向后急挥。

“哒”一声闷响,劲道接实,感到一股劲急的力道一涌而至,被自己发出的力道一引,“滋”一声向身侧散开,身形同时借力旋转回来。

暗袭的人正是那矮胖子,左掌刚撤回一半,满脸是迷惑的表情,敢情是这小伙子竟然能反手接他一掌,正感到骇异不解呢。

文俊气往上冲,不等身形站稳,左手攻出一招“玉龙现爪”,右掌同时攻出一招“吴刚伐桂”,虽是平淡无奇的招式,但在他手中使出,又自不同,不仅劲道十足,而且迅捷无比。

矮胖子脸色一变,向左后滑退半步,左掌“错步分光”立掌斜切,反取文俊右手腕骨,右拳“金鼓震天”连续三拳兜心捣出,劲风呼啸,扑面生寒,刚劲浑雄无比。

文俊心中一凛,只道矮胖子以少林的百步神拳进击,急飘身横掠三尺,一声长啸,展开蛇缠滑身法,立还颜色,瞬间即攻出五掌,踢出三脚。

矮胖子初时措手不及,被文俊的奇奥身法迫得步步生险,先机一失,立陷危局。到底他的修为比文俊深厚,经验也够丰富,老练得多,渐渐将危局稳住,以不变应万变稳扎稳打,三十招一过,便已抢回主动。

文俊并不是功力不如人,而是估计错误。少林的百步神拳一向不传俗家弟子,功力不登堂入室根本不适使用,三五拳不到,如不能伤敌,自己也要真力虚脱。

文俊首先被矮胖子的“流水行云”身法唬住了,再一见他出手就是拳招,便认定他是少林弟子,故尔不敢硬拼,也不敢沾身攻敌,所以拉成平手,甚至失去先机。

再攻了十余招,交俊心中暗暗焦急,再往下拖,后果不堪设想,旁边还有十名大汉虎视眈眈的,万一真气用竭,大势去矣!心中一转,脑中灵光倏现。

渐渐地,他发出了沉重的喘息,脚下愈来愈不俐落,闪避不太灵光,攻出的真力逐渐递减,而且凌乱不堪。

矮胖子也是凶星照命,在自在江湖打了十多年滚,竟看不出这少年有诈,他该在第一次对掌中提高警党的。

他认为文俊是个乳毛未脱的娃娃,再了不起也不过如此,文俊一露败相,他愈打愈高兴,他在想:“你这小子轻功倒是不差,滑溜如蛇,大爷且先耗尽你的精力,再活擒你回寨报功。”想到开心处,不由狞笑不已,拳掌中内力逐步增加,把文俊迫得手忙脚乱。

他认为文俊已到了强驾之末,左一招“小鬼拍门”,右一记“蛟龙出穴”,把文俊迫得乱蹿闪。

他发出阵狞笑道:“好小子,昨晚你在本山游荡了一夜,今天你可逃不掉啦!我矮脚仙郝大德活该走运,哈哈!给我躺下!”

一矮身左右疾伸,阻止文俊往右闪,右手“力劈华山”一掌劈去,半途突向左划一半弧,变掌为指,直取文俊章门穴,右手一招“腕底翻花”化去文俊的“笑指天南”,一把扣住文俊的右小臂向怀里一带。

狂笑声一落,那白脸汉刚喝了一声:“郝兄小……”心字未出,矮脚仙已狂叫一声,胁骨尽裂,右手折断,肉团子似的身躯,向皖河凌空飞去。

文俊知道自己可以闭穴,肌肤坚如铁石,可以反弹外加力道,所以让矮脚仙近身擒捉。

就在对方得意忘形的瞬间,左手电光石火似的击在他的胁骨下梢,左手也闪电似一掌劈在他的右臂上,矮脚仙如何禁受得起?

等黑脸和白脸两大汉撒兵刃赶到,文俊已退出八尺外去了。

另八名大汉中,有两人向下游奔去抢救矮脚仙。白脸汉用剑指着文俊大喝道:“小狗!你胆大包天,竟敢到阎王谷逞凶伤人,我白脸狼马良要剥下你的皮悬在潜山口示众,通名上来受死。”

黑面大汉怒火冲天,大踏步上前,吼道:“咱们上!别和小狗废话,先擒下他再说。”

文俊玉面罩上一层寒霜,嘿嘿冷笑道:“你们是一个人上呢?抑或群殴?小爷叫活报应,你们还有八个,最好一齐上。”

白脸狼抢前数步,将黑面汉拉了一把说:“这小狗想死前逞英雄,咱们偏不教他如意,待小弟擒他,也教他死得心服口服。”

他抢前两步,左手剑诀“朝天一柱”,向下滑,右手剑“唰”一声自左至右划了道半弧,剑身震得嗡嗡劲响,抖出百十道寒芒。

显然这小子剑术火候十足,内力也比矮脚仙强得多。

文俊心中一凛,暗说,“这个家伙不等闲,功力不含糊,剑术的造诣已登堂入室,看来非用剑不可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文俊委实有点心惊,白脸狼见文俊脸上肌肉略颤,只道他心生怯念,狂妄地狞笑道:“嘿,小子,认得这剑式吗?拔剑!”

文俊在荆山老叟和恨海狂人处,学了不少江湖各门派的拳剑和秘支,就没有见过这种功架。这三个恶贼现身时,用知的是少林的流水行云身法,但并不太像,要说他们是少林弟子,却未免侮了少林门第,所以一时不能邃答,只好冷冷地说:“就凭你这鬼画符的玩意,也来现世?哼!休想!”

白脸狼仰天大笑道:“连黄山派的无敌剑法起式‘松针万丛’也自不识,还敢来送死,小子,你未免太自不量力啦!”

“哈!黄山派?名不见经传,打那儿孵出来的?”

“住口,你敢小看我黄山派?谁不知……”

文俊不屑地摇手说:“我就闻所未闻,且慢自贬身价。”

“小狗且慢发狂,等会儿教你开开眼界,十招之内要你丢剑受死,大爷再剥你的皮示众,这是令主的令谕,你上!”

他这么一说不打紧,可又把文俊气得怒火如焚,厉声道:“白脸狼,你竖起驴耳听了,十招之内恐怕死的不是我,总有一天,小爷剑诛绝你们这些猪狗,也剥下阎王令卜老贼的臭皮囊……”

白脸狼陡然大喝一声,打断文俊的话头,声落剑出,百十点寒星劈面罩去,并说:“你敢侮及令主,罪该万死!”

文俊剑眉一轩,虎目中寒芒暴射,闪身横飘八尺,手按在剑把上,阴阴一笑道:“别急,等小爷说完再斗不迟。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猪狗最无耻,阎王谷老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助长他们的声势,方敢为害江湖,不杀你们天理何在?”

“嗡”一声剑啸,天残剑闪电似的出鞘。他一剑在手,神情一片肃穆,激动的情绪一扫而空,神凝气闭,灵智空明。左手诀一指一引,剑在右手振出一朵剑花,再向前一掠,剑指敌肩,缓缓向下斜指。

在那轻轻一掠之下,洒出无数锈迹斑斑的剑影。

白脸狼仰天长笑道:“娃娃,你这把破铜烂铁是那一代留下的?敢情是家传活宝吧?哈哈。”

文俊屹立如山,神定气闲,仅仅哼了一声说:“杀你这种人,就这把破剑足矣!看招!”

身形略挫,一闪而进,剑势看去缓慢而平平无奇,在接近的瞬间,突然洒出无数锈影,看似剑剑皆虚,又似剑剑皆实;这是龙韬十二剑的第一剑“春风化雨”。

白脸狼正在狂妄地讥笑文俊的破剑,突然无数锈影如山崩海啸汹涌而来,剑气迫人肌肤,劲道直迫内腑,每一剑都击向面门的脑袋,迅捷凶猛绝伦。

他心中骇极,厉叫一声,急撤身飞退近尺,同时攻出一招“松风怒号”,想绞断那些斑斑锈影。

长剑刚一荡一绞,看去已经透入重重锈影,突然“嗤”一声锐鸣,天残剑不知其所自来,已经越过护偃,剑颚裂开一条小缝,差点五指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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