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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场中各人睁大了眼睛,又听到连续刀剑相碰撞击声,快得如同星火飞驰。

三招後,彷佛一切都静止下来。

对峙、僵持,连呼吸也好像停止了!

“你很不错,比胡异阎飞要难缠得多!”符秀秀吸一口气冷冷的说。

“姑娘的武功更是高明。”邱庆章强忍住胸中的急喘。

“再来一次!”符秀秀精神振发,娇魇上突罩上一层肃杀之气,有如冬月寒霜。

这一番比斗,比刚才更快更激烈,二人身形已分不清。

“呀!”一声惨娇响起。

慢慢地,符秀秀退出场外,邱庆章满身是血,孤立在场中。

“好了,还债就还清吧!”刀光一闪,邱庆章手中的短刀,深深插进自己的心坎。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符秀秀不由叹息一声,望着地上的尸体,道:“这老儿总算有骨气!”

就在此刻,一骑快马狂驰而至,冲到了场中,接着是一声惊叫,扑向邱庆章的尸身,来的是邱少庄主邱一辉。

邱一辉猛抬头,拔出长剑,那股子怨毒,令人不寒而傈。

符秀秀一抖手中短剑,咬牙道:“本来不想找你,是你自己送来的。”

邱一辉脸孔阵阵抽搐,那样子像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符秀秀上步……

白君山急叫道:“符姑娘,一切到此为止。”

符秀秀转脸向杜雷道:“你的看法呢?”

杜雷道:“看在老庄主还是一号人物上,姑娘,你就高抬贵手吧!”

料不到邱一辉急怒攻心,反而先向符秀秀动手,只见他狂叫一声,作势前扑,邱定远弹身拦截,伸手疾点,同一时间,邱一辉的长剑刺入了邱定远的手臂。

接着是邱少庄主连退三步,坐在地上。

傈人的场面,令人动魄惊心。

邱一辉傈叫道:“邱定远,你……你废了我的武功?”

邱定远激厉地道:“少庄主,这是老庄主的遗言,我不能不执行。”

符秀秀、杜雷和白君山三人全都怔住了。

邱一辉脸孔扭曲得变了形,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邱定远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哀声道:“少庄主,这是老庄主的苦心,从今以後,你不能再入江湖,做个普通人,规规矩矩的过日子。”

邱一辉用手撕抓着胸衣道:“我不要……我要报仇……这太残忍了!”

邱定远抬袖猛拭泪水。

白君山长叹一声道:“邱管家,你可以扶你们少庄主回去了……”

邱定远按着受伤的手臂,面向符秀秀三人,惨厉地道:“三位真是信人,敬谢三位大恩大德!”

符秀秀开口道:“邱管家,有几个问题,你必须说明後才能走。”

“什么问题?”

“为什么出现两个邱庄主,到底那一个是真的?”

“两个都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来赴约的庄主,跟前两天卧病在床的庄主,不是同一人?”

“姑娘说对了。”

“那我以前夜闯邱家堡,所见到的庄主,又是哪一位?”

“就是今天来赴约的庄主。”

“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邱定远定了定神,道:“好。两位庄主是同胞兄弟,而且是双胞胎,一个在家,一个闯荡江湖,後来,大哥得了重病,卧床不起……”

“所以,少庄主是两房单传?”

“是的,今後他只能过安稳日子,再也作不了怪。”

“今天来赴约的是弟弟,也是我在以前所见到的同一人?”符秀秀问。

“对,二庄主是抱着必死之心来赴约的。”

“他不想求胜?”

“他知道他胜不了,尤其在他知道杜公子就是杜雷,二庄主更没指望了。”

符秀秀望了杜雷一眼,缓慢而沉重的道:“我的话问完了,你走吧……”

邱定远转身扶起邱一辉,上马掉头而去。

场中三人,谁也没有再开腔。

停了半晌,白君山先开口道:“总算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我想我也该走了!”

符秀秀一怔,讶道:“你现在就退出不管了,还有武士堡……”

白君山心情沉重地道:“符姑娘,我不是退出,只是另外有一件事要办,武士堡堡主侯觉一日不除,江湖上一日不得安宁,一有机会,我就来找二位。”

“好,那我们就在此分手吧!”符秀秀向白君山扬扬手。

“杜雷你呢!我们不是约定各人分头行事,谁也不帮谁的,怎么你老是跟着我?”符秀秀问。

“我到开封去办事,你顶好回家去。”杜雷说着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口口口口口口

武士堡的大厅,时间是傍晚。

堡主侯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厅里来回走动。那样子像要择人而噬,又像要撕裂任何可以扑击的对象,赤红的双目,煞芒闪闪。两侧椅子上,分别坐了两女两男。

两个女的一个三十左右,风韵极佳,是侯觉的二夫人“龙女”许雪珍,另一个年逾不惑,同样体态迷人,是总监“玉面狐”秦玉环。

两个男的,一个二十来岁,是少堡主侯水生,半百年纪的是总管方天才。

坐着的,全噤若寒蝉,面色沉重。

侯觉走到桌边,猛地一拍桌面,傈声道:“有内奸!”

方天才挑眉道:“堡主说堡内出了内奸?”

侯觉道:“不错,也就是说有人卧底。”

秦玉环略显激愤地道:“堡主推断的极是,如果没内奸,没人卧底,我们怎么会一连串吃瘪,最秘密的行动也被对方了若指掌,抢先一步破坏,而关系最大的,莫过於堡主的声名将要受损。”原来武士堡支持的镖局不断的失利。

许雪珍道:“岂止受损,弄不好身败名裂。”

侯水生站起身来,气呼呼地道:“我非把卧底的揪出来剁了不可。”

侯觉瞪着他的儿子侯水生道:“说得容易,谁是卧底的?你揪谁出来?我不指望你什么,只望你安份一点,少花天酒地就够了!”

侯水生低下了头,不敢再开口,偷觑她二娘许雪珍。

许雪珍噘了噘嘴,道:“年轻人总是爱玩的,等他成了家就不会了,再说,父子总是父子,你不能常常动辄数落他。”

侯觉冷哼了一声道:“都是你惯坏的,事事依着他。”转向侯水生吼叫道:“滚出去,我一见你就生气。”

侯水生真的低着头离开了。

侯觉又是一声冷哼。

总监秦玉环扯回了正题。

“职责所在,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堡主的心目中……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目前还没有。”

就在此刻,厅外人影一晃。

“外面是谁?”秦玉环出声喝问。

“是婢子,巧娘!”一个秀丽的面影展现厅门边。

厅里四双眼睛全投向巧娘,巧娘不安地垂下了头。

侯觉冷冷地道:“巧娘,我不喜欢鬼鬼祟祟的行动。”

福了一福,巧娘道:“婢子是奉大夫人之命取净水换花,从这里经过。”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瓷缽。

侯觉摇摇手,道:“去吧,好好在佛堂侍候大夫人,少乱跑。”

“是!”巧娘恭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许雪珍望着厅门道:“取净水何必到前面来,後花园有水井。”

侯觉微微颔首道:“以後特别注意这丫头的行动。”

总管方天才开口道:“堡主,依属下的浅见,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出这可怕的对头,先後十几条人命,明摆着是蓄意挑战,存心要毁本堡辛苦创建的基业。”

秦玉环道:“最可能的敌人是关中一带收旗的镖行,可是……所有镖局之中,谁有这大的胆子,这高的能耐?”

侯觉闪动着赤红的目芒道:“他们可以请高手对付本堡,不限於他们本身,只要找出卧底的奸细,谜底便可揭晓。”

秦玉环眸光一闪,道:“会不会是“快剑”杜雷那小子的主谋?”

方天才道:“姓杜的剑法虽然高超,但心机可能没能没这样深沉。”

许雪珍接口道:“送回来的平安镖局总镖头是死於利剑,但路上陈尸的几名手下,却是被一种奇诡的手法所毁,如果是姓杜的下手,应该全死於剑才对。”

秦玉环道:“难说,也许他有帮手,也许他也是别人的帮手,他身後有更可怕的人物在指使。”

方天才道:“也许根本就舆姓杜的无关。”

侯觉咬咬牙,道:“不管怎样,姓杜的这小子非宰掉不可,雪珍,你不是说安排了一着妙棋取姓杜的小命,怎么没有下文?”

许雪珍眉毛一挑,道:“我安排“江湖狼女”符秀秀,以她的狐媚手段迷住姓杜的,然後伺机下手。”

秦玉环轻声一笑,道:“二夫人,你这一着可能错了……”

许雪珍道:“为什么?”

秦玉环道:“一个狼女,一个浪子,臭味相投,岂不是一拍即合,我猜符秀秀绝对不会向杜雷下手,说不定反而凑成他俩的好事。”

侯觉点头道:“秦总监说的有道理。”

许雪珍也斜着媚眼道:“你们有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符秀秀已经爱上了水生,我许他事成之後,就跟水生行花烛大礼,武士堡的少夫人,她到哪里去捡?”

侯觉摇头道:“你事先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符秀秀那种女人并不是安份的女人,水生驾驭得了她么?”

许雪珍道:“对付符秀秀比对付杜雷容易得多吧?”

秦玉环道:“二夫人的意思是说事後……”

许雪珍连连点头道:“对,看事应付。”

方天才道:“如果少堡主死心眼呢?”

许雪珍道:“我说过看事应付,水生也容易说服,他认识的女人不少,没多久就甩了,他不是死心眼的男人。”

侯觉大声道:“好了,我们要找出卧底的人和暗中敌人,现在有个好办法不妨一试……”

秦玉环眸光一闪,道:“堡主有何高见?”

侯觉道:“我们到密室里谈,慎防隔墙有耳,这妙法不但可以诱出敌人,也可以证实堡里是否真有卧底的人。”

“再不然就是造化门跟咱们的盟约发生了问题,他们中有人掀了底?”秦玉环一直看不惯造化门中的人。

“不会,我相信他们不会。”

“造化门自夏羽飞死了之後,信用就不如以前那么好。”

“这点我承认,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困难。”

“堡主,你怎么知道?”

侯堡主发出一阵狂笑,道:“秦总监,侯觉足不出堡,能知堡外事,手底下总有两把刷子才成。”说到此处,他却叹息了一声,接道:“造化门自门主一死,邱庆章和胡异、阎飞这几把好手又天各一方,近况大不如前了,而最近他们三人更有大事不妙的消息。”

“那咱们要不要去支援他们一下?”

“不必了,保留实力,咱们有咱们的困难。”

“杜雷那小子会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谁知道,杜雷和符秀秀是两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谁碰上谁都得脱一层皮。”

事实上,杜雷和符秀秀、白君山三人合作剪除了造化门的外围,邱、胡、阎三人如今又直接找上了造化门。

不过,他没有告诉符秀秀,他化装一名乞丐去踩盘子,因为丐帮的长老“焉脸丐”是他的长辈,同时,他舍弃了长剑,使用铁盘和竹棍,恢复少年时代的打扮,更是十分自然。

今年,开封城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只过重阳不久,便已寒气袭人,一些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缩脖子拢袖,大白天,太阳已经无力,半丝暖意都没有,只有那些无主的野狗,还在追逐着穿街过巷。

从大宅院墙头飘落的枯叶,嘶叫着在石板铺砌的街路上翻滚。

一个瘸了一条腿的年轻乞丐,左腋下挟根竹棍,右手拿了个黑盘子,一步高一步低,瑟缩着走在大街上。

这是条背街,几乎全是住家,行人稀少。

要饭,离不了瓦罐破碗,而这叫化拿的是盘子,颜色漆黑,看来是个铁盘子,这就与众不同,显得有点邪门了。

岔进小巷,瘸叫化回头望了一眼,腰杆一直,快步走向巷底,他的腿忽然不瘸了。

巷底有间小屋子,门牛掩着,门槛外的石阶缝里长着枯草,还有被风吹落而跌碎的瓦片,显示这是没人住的破屋。

装瘸的叫化停在门边,又回头望了一眼,然後伸手推门。

“是谁?”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晚辈杜雷。”

“进来。”

门里是个小天井,堂屋门口天井边坐着个白头发的老乞丐,一张脸要比普通人长上二三寸,标准的马脸,像是被故意拉长的,他便是此地丐帮支舵的舵主“马脸丐”。

“马前辈,你派人找晚辈来有什么指示?”杜雷先行了礼,恭敬的问。

听称呼杜雷不是丐帮弟子,同时“马脸丐”并不姓马,那是诨号,而杜雷却称他马前辈也真有意思。

“小子,你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马脸丐板起马脸,一副训人的样子。

“请指教!”

“第一,你不该报名,如被别人听见,拆穿了你的身份,麻烦可就大了。”

“是,晚辈改过。”

“第二,你进门之前,忘了瘸腿,是直着脚步走来的,老要饭的从你走路的声音便知道了。”

“是,这……晚辈太大意了,以後会随时注意。”

“现在你听着,老要饭的派人找你来,是有个重要的消息告诉你,据小子们探到的消息,“造化门”的人已经出现开封城……”

“哦!”杜雷两眼发亮。

“本帮的规矩,不许干预江湖恩怨,所以老要饭的只能在必要时在不违背帮规的原则下协助你,而不能直接参与行动,一切全仗你自己……”

“是,这点晚辈知道。”

“还有一样,注意你的眼睛,随时眯着点,别让人看出你的深浅来!”

“晚辈记住了!”顿了顿,走回大门边,向外面张望了一眼,然後又回到“马脸丐”身边,道:“马前辈,这次“造化门”到开封来的不知是些什么角色?”

“来的男女都有,全是好手,这证明我们的策略已经生效。”

杜雷眸子里闪出煞光,连连咬牙。

“晚辈真恨……”

“小子,欲速则不达,按步就班,运用你的机智,武功在你应该只是一种必要时的辅助,千万别逞意气,否则会遣憾终生,记住,忍,忍,忍,忍!”

“是!”

“现在你可以走了!”

“晚辈告辞!”杜雷施了一礼,走出小屋,鉴于“马脸丐”的告戒,他不敢再疏神大意,眯起眼,一步一跛,向巷子口走去。

刚到巷口,忽然感觉眼前一亮。

一个青衣少女,站在巷口的街路中间扭头向後看,由於杜雷是出巷,她这一扭头,恰好跟她成了正面,所以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这青衣少女年记约莫在十八九岁之间,长得相当秀丽,可以说是容光焕发,尤其那赛雪欺霜的肌肤,使人看了会眼睛发花。

扭头,必定也扭腰,这一扭,更显出她玲珑的曲线,体态动人,杜雷不由呆了,他起先还以为是符秀秀呢!

人的眼睛,生来就是看美的东西的,尤其是男人的跟睛,最爱看美人。

虽然他是要饭的,可是不能说没有反应。

青衣少女回过头,发现有个叫化子瞪着她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举步便走,才走得两步,不知为什么,又回过身来,走近杜雷,笑了笑,道:“你为什么瞪着我看?”

杜雷心弦一颤,喃喃地道:“因为……姑娘长得太美。”

青衣少女又笑笑道:“我真的很美么?”

杜雷忘其所以地道:“的确很美!”

青衣少女突然拍了杜雷一下,道:“你这要饭的真有意思,格格格格……”脆笑声中,快步离开,消失在对街另一条巷子中。

杜雷真正地呆住了。

他化装乞丐,蓬头垢面,一身破烂,一般的少女对他捏鼻子都来不及,为什么她会动手拍他?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突地,杜雷心中一动:“莫非她是“造化门”的人?这一门子的男女都是很邪门的。”

脚步声响,一对中年男女疾步移近,停下,左右张望。

男的道:“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女的道:“她分明进了这条背街,多半是藏起来了。”

这对中年男女衣着考究,看来不像是普通人物,听口气,他们是在追那个青衣少女。

男的目光扫向杜雷道:“喂,要饭的,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青衣的姑娘从这里走过?”

杜雷脱口道:“没有。”

他故意眯着眼睛。

女的眉毛一挑,道:“你又不是瞎子,怎会没看到?”

男的道:“是饿昏了眼吗?”

杜雷强忍着道:“要饭的没有看到什么女人经过!”

男的突然目射煞芒,迫视着杜雷。

杜雷有些惴惴不安。

男的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这臭要饭的跟她是一路的人。”

杜雷吃惊地道:“什么……一路的人?”

女的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挑眉道:“好哇,臭要饭的,差点被你蒙骗过去了,你这是找死!”

杜雷的眼睛本来是眯着的,现在睁开了,只是他不忘“马脸丐”的忠告,尽管瞪得大大地,却没有特殊的精芒。

的确,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对中年男女,指他和青衣少女是一路?

男的伸手便朝杜雷抓去,招式相常诡异。

杜雷本能地一旋身,躲开了男的这一抓,但右上臂突然一紧,竟然被女的扣住了,他没打算反抗,任由对方抓住。

男的在杜雷身上一抓,抓了样东西在手里,是块三指大的玉牌,上面穿了一根红丝线。

杜雷先是一惊,继而明白过来,他们追那青衣女子,定是追这玉牌,而青衣女子故意跟他搭讪,趁一拍他的时候,把东西栽在他的身上。人赃俱获,这可是有口难辩的事。

女的仍然紧扣着杜雷,开口道:“怎么发落这要饭的?”

男的左右一望,道:“带到僻静处去,这里会惊动人家。”口里说着,手指却已迅疾地点出。

闷哼一声,杜雷瘫了下去。

这里是城隍庙後进的荒院,晚上有乞丐落脚栖身,而现在是白天,乞儿们都上街乞讨去了,所以空寂无人。

杜雷被抛在地上,那对中年男女站在他身边。

“反正这里是叫化窝,乞儿饿死在窝里不算新鲜事,打发他上路吧!”女的冷酷的开口说话。

“他不是个普通的叫化子,得追出他的来路,那女的也非逮到不可,我们的身份已经泄漏了!”

“那就问吧!”

“得先消遣他一下。”边说,边走到院角的竹林前,扳了根带头的竹子,抹去枝叶,折去尾梢,一根很好的竹鞭子。

这种金竹粗如拇指,皮厚心实,不输藤条,在手里一挥,破风有声。

那男的走回杜雷身边,一脚踢去。

杜雷在地上一个翻滚,穴道解开了,他想挣扎起来。

“拍!”一竹鞭子狠狠抽在背上,凄哼一声,又趴了下去,衣衫裂开了,白肉上一条刺目的血痕。

女的寒声道:“看,这小子根本不是乞丐,一身的细皮白肉!”

男的道:“我本来就不把他当乞丐,乞丐怎会跟那花不溜丢的青衣女子同路。”

杜雷站起身来。

“拍!”又是一鞭子,杜雷打了个踉跄,这下他可咬紧牙没哼出声。

紧接着又是几鞭,没头没脑地抽下,他用手遮挡,手、脸,肩、背都是血。

杀机在心坎里翻腾,但他硬压住,他想着老叫化的告戒,忍,忍,忍!这是严酷的考验,他非承受不可。

现在只要一出手,身份就非败露不可。

“你们……跟一个讨口的……过不去?”杜雷厉声吼叫。

“小子,别装佯,你他妈什么讨口的,说,你的来路?”男的在抖着竹鞭,在高手的手里,竹鞭等於钢鞭。

“要饭的还有什么来路?”

“玉牌怎会在你的身上?”

“不知道谁……黑良心栽的赃。”他先前在巷子口说过没有看见青衣女子,现在当然改不了口。

“你再说不知道活活抽死你!”

“打死我也是枉然,我实在是不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再下狠心,他已准备不计後果,出手杀人。

“你分明跟穿青衣的臭娘们是一路的。”

“我连影儿也没看到。”

“你真的是想死!”

“打死叫化称不了英雄。”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就打死你吧!”

竹鞭再扬……

就在此刻,人声吵杂,一大群乞儿涌了进来,有老有少,不下数十人之多。

其中一名老丐暴叫道:“好哇!公然跟穷家帮过不去,你们上,把这两个不张眼的摆平!”

众丐呐喊一声,围拥而上。

丐帮的门规,严禁干预江湖是非,但如果事情挤到头上,那可绝不含糊,这一点江湖人是很清楚的。

丐帮弟子遍天下,而且不乏好手,惹翻了一窝蜂,可是後患无穷。

中年男女互相打了个招呼,双双弹身越墙而去。

老丐上前道:“小友,你是我们支舵主的……”

杜雷忙接着道:“不错,是马老前辈的朋友。”

老丐道:“怎么回事?”

苦苦一笑,杜雷道:“无理找碴,您老怎么称呼?”

老丐道:“老要饭的姓袁,支舵属下的香主。”

抱了抱拳,杜雷道:“袁香主,失敬,各位是怎么赶来的?”

老丐道:“奉急令!”

不用说,这是“马脸丐”传的急讯,杜雷吐了口气,道:“有劳各位了,实在……在下感激之至。”

老丐打量了杜雷几眼,道:“小友的伤……”

杜雷忙摇手道:“不要紧,皮肉之伤。在下再次谢过各位援手之情。”说着,作了个罗圈揖:“在下告辞!”

穷家帮是不作兴虚礼的,你要走没人留。

杜雷一步一跛,从後门离开城隍崩。

他一身血污,走在街上可不会引人注意,因为他是要饭的,叫化子挨打受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出了城,在河边清洗了一番,然後用五文清钱连买带讨弄了两个馍,一路啃着回到城根脚的芦席棚里。

天色已经昏黑下来了。

他一头钻了进去,目光描处,不由骇叫出声。

铺着乾草的破木板床上,端然坐着一个女子,竟然是害他挨揍的那神秘青衣女子。

本来,他心里恨透了这少女,但现在却是震惊代替了恨。

她怎会到这乞丐住的芦席棚里来?

她真的是“造化门”的弟子么?

“我该怎么称呼你?”青衣少女开了口。

“要饭的还用得着称呼么?”杜雷心存警惕。

“要饭的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会没有名姓?”

“我就是没有。”

“那我就叫你要饭的。”

“本来就是。”

“你不问问我是谁?”她显得很慧黠。

“你是谁?”杜雷顺口回应。

“我叫夜猫子。”

“什么?夜猫子……”这不是名也不是姓,分明是有意捉弄,杜雷心里火大了,但他忍住没发作。

因为对方的身份来意还是一个迷,很明显,她绝对不是发了疯跑到这种地方来打哈哈的,必然是有所为。

“是呀!我是专门在晚上活动的,所以叫夜猫子。”

“为什么钻到这化子窝来?”

“别装傻,我害你挨了打,你心里恨透了我,而且你也不是真正的叫化子,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杜雷的心弦突然抽紧。

“别紧张,我是特地给你送你的买卖行头来的,喏!在那儿。”她用手朝床尾地上一指。

杜雷一看,心头泛了寒,床尾地上放着他的铁盘和竹棍,是午间被那对中年男女带走时遗落在现场的。

“这铁盘子相当管用,是吗?”少女接下去说。

她很美,但在此刻杜雷的心目中,她更是可怕,他想:“如果证实她是造化门的人,我非把她摆平不可!”

眼睛是心灵之窗,常常会泄露一个人内心的秘密,杜雷心意一动,眼里便有杀光一闪。

“你对我存有敌意?”她的声调还是很平静,也脆嫩悦耳。

“你乾脆说出你的来意吧!”

“说过了,送东西来,同时顺便向你陪个不是,害你被打并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那对老不死的丑八怪眼睛会这么尖,发现东西在你身上。”

杜雷又傻了眼,这女的实在邪门,对方分明是中年人,而且长相也不俗,她却叫人家是老不死的丑八怪。

“别胡扯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的可是实话,没胡扯,目的已经说过。”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哈哈哈……”她先脆笑了几声,才道:“我是开封城的夜猫子,许多事瞒不了我,譬如说,你是要饭的,却很少乞讨,做样子讨来的残汤剩饭你都没吃倒在河里,人家要饭用土碗瓦罐,而你用铁盘子,你脚不跛却装瘸,你身上也没有这窝化子应该有的臭味,还有你……”

“殉了!”杜雷开始胆寒。

“还有一句话,众化子在城隍庙替你解围,是我假传圣旨。”

“什么了……你假传圣旨!”

“不错,用“马脸丐”的名义。”

“你……”

“别怕,我对你没敌意,最先我是好奇,所以才专心探你的底细,这次你无辜挨了黑打,起因在我,所以不能不管。”话锋一顿,站了起来:“我一向不喜欢欠人的,你的伤在背上,自己无法上药,转过身去,我有上好药粉,包你三天复原。”

“不必,要饭的自有要饭的方法。”杜雷实际上是不敢领这个情,他不能不防对方别有存心。

“那我走了!”

“你到底是谁?”

的确像只狸猫,动作迅捷得使人咋舌,杜雷的话才出口,她已经穿出了窝棚,杜雷追了出去,人已经没了影儿。

“夜猫子!”他喃喃念了一句。

他实在无法想像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长得这么秀丽,口齿伶俐,心思慧黠,言行举动却偏又那么邪气,总结一句,她是个可怕的女人。

又是一个夜晚。

月色凄清,寒风使得家家关门闭户,连喜欢在月夜追逐的野狗,也瑟缩到背风的角落去了。

杜雷挟着竹棍,一步一颠,缩着脖子,走回他的寓棚。

眼前是一段长街围墙,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街尽头连接着旷野。

杜雷回到他的寓棚,必须经过围墙转弯。

突地,转角处传来了人语声,杜雷不期然地停住步。

“两位,就算积德行好,放过我一马,我会生生世世感恩……”是女人哀求的声音。

“你知道感恩二字,为什么还要潜逃?”粗犷的男人声。

“大头目,我……我是想念儿子没人照顾。”

“当初立誓进门,可是你心甘情顾的,你以为赌假咒不犯法么?”

“大头目,二头目……我跟二位下跪!”

“下跪也没用,总管马上到,听候发落吧!我们作不了主,”另一个尖细的男人声音,想来就是二头目了。

“两位……行行好……”女的哭出声来。

“……”

听口气,这是江湖事件,杜雷有些进退两难,往前走,必然碰上对方,说不定又是麻烦,往後退绕别的地方,得多走许多路,有些不甘心。

“铁总管来了!”大头目的声音。

“看你的造化了。”二头目加上一句。

由於对方的称呼和谈话,杜雷敏感地想到了“造化门”,说不定对方就是“造化门”的人。

於是,他忙缩到围墙转角处,悄悄探头窥探。

月光下,看得十分真切。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跪在地上,看上去长得不错,另外两个男的一壮一瘦,接近中年的岁数。

一条人影迅快来到现场,是个老太婆,可能就是所谓铁总管了。

“参见总管!”两名头目齐齐行礼。

“唔!”了一声,老太婆冷电似的目芒,照射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翻过身,伏跪在地,颤抖不已。

“花二娘,你知罪么?”

“弟子知罪,总管开恩!”

“你知道叛门私逃是什么罪么?”

“求总管开恩,弟子……改过……以後永远忠心……”用头连连磕地。

“没有以後了!”声音是冷酷无情的。

“铁心婆婆!”女的突然抬头,直起上半身:“我早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因为你从来没放过任何人,我後悔……中了你们的圈套,你们……一个个不会有好下场……”

“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总管无理!”大头目暴喝出声。

“花二娘,你……”二头目的话只出口一半。

叫花二娘的突然蹦起身来,出手抓向二头目,二头目闪身避过,大头目的掌已经挥出,一声闷哼,花二娘斜跄了三四步,但她立刻回身扑向“铁心婆婆”,看样子,她是不甘乖乖受缚而拚命。

“好哇!”傈喝声中,花二娘被“铁心婆婆”抓住,举起,猛砸向围墙。

“哇!”半声惨叫,花二娘反弹地面,瘫作一堆,再不动了。

杜雷在暗中看得瞻颤心惊,但也愤慨对方手段的残酷。

“如何处置?”大头目躬身请示。

“抛到荒野里去!”

“是!”二头目应了一声,抓起花二娘的尸体,奔向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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