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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冷一凡一怔之后突然省悟。

眼前这叫洪子成的,正是在小馆子里吃面的那年轻汉子。

这真是冤家路窄了,可是自己并不是他的冤家,这情况如何应付?

承认自己是冒充的么?

别人不好冒,去冒充一个声名狼藉的江湖败类,未免太丢人了。

“姓霍的,你有一百条命也逃不了一死,今晚你是死定了!”洪子成咬牙切齿。

“也许正好相反。”冷一凡随口应着。

“不错,我承认你的剑一离鞘便没有活口,可是告诉你,我并没打算活着离开,目的就是要杀你,而且你将不得好死,就像你对付别人一样。”

冷一凡心里有些发毛,听口气对方似乎有备而来,而且有相当把握,自己真要背这黑锅么?

走,只要一离开现场,除下面具,病猫便算消失了,他做了这样的诀定。

洪子成扬起了右手,手里抓了个茶杯大的黑球。

“霍云,这是霹雳弹,脱手便炸,三丈之内神仙也难幸免,另外四周有不下五十把飞刀对准你,你化成飞鸟也飞不掉,你我同归于尽之后,会有人把你的脑袋心肝带回南方家先父之灵。”

情势相当恶劣,照对方的说法,他还真的走不了。

摘下面具,说明真相,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哎!”

就在此刻,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洪子成全身一震,栗叫道:“玉玲,你怎么了?”

“别管我,哥哥,你……快下手!”

“你到底怎么了?”

“你……要是放过这机会,我死也不原谅你,快杀了那恶魔……哎!”又是一声尖叫,听声音是被人制住了。

冷一凡心念疾转,定然是不见红佯装离去,悄然潜回制住了那叫玉玲的女子,女的跟洪子成是兄妹。

不见红的要挟能发生作用么?要是姓洪的不顾一切出手……

洪子成的手仍然扬着,双方的生死只在于他一念之间,五指一松,生死立见。

“哥哥,你……爹在天之灵……”急促的呼叫突然刹住,像是被捂上了嘴。

冷一凡面临抉择,他可以在对方掷出霹雳弹的瞬间取对方的性命,但自己也逃不了被炸支离的命运,撤身是不可能的,他行动再快也快不过对方一投手。

何况暗中还有飞刀伺候着,杀人与否都是绝路一条,现在只有寄望于不见红的要挟发生作用。

冷汗悻悻而下,但他不敢稍动,毫无疑问,他只消随便一动,对方便会掷出要命的霹雷弹。

僵持,一秒钟有一年那么长。

“姓洪的!”声音从女子被扶持的位置传来:“你如果敢乱来,会后悔三辈子,想到你妹妹的下场么?告诉你,她不会死,对女人来说,有些方法比死要好得多,嘿嘿嘿嘿……”

一连串的阴笑,令人不寒而栗。

一听声音,冷一凡大为困惑,扶持女子的并非不见红,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是谁?

为什么要干预这件事?

不管怎样,危机并未解除,要是姓洪的不顾一切出手,这场戏的结局仍然是死亡。

“放了她!”洪子成大叫。

“说梦话么?”

“你们……”

“姓洪的,把手慢慢放下,退后两丈,等霍老大到了安全位置,就把你妹妹还给你,这是最宽厚的条件,不许讨价还价。你可想情楚,这地方尽是空洞,并非毫无遮拦的平地,你扔出那捞什子玩意未必伤得了霍老大,而你兄妹却百分之百逃不了,不相信你就试。”

这番话其中一句似乎在提醒冷一凡,利用这特殊的地形,躲过霹雷弹的成算很大。

“哥哥,不要……信他的话”女的急叫:“只要能报亲仇,我……死得有价值。”

姓洪的在犹豫。

冷一凡的心念电转,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病猫”霍云,并非浪子,学狗爬也丢不到自己的人。

听口气对方兄妹是千里寻仇,其志可嘉,伤了对方是残忍,自己伤了是冤枉。

心念之中,眼角瞥扫,身侧五尺便有个坑洞,只消翻落土包滚进坑洞,便有九成安全,除非霹雳弹正巧落入坑洞,那真只有认命了。

但这种情况发生的机会不大,对方在发觉自己采取行动时投掷的线点必然是直的,极不可能把目标点定在侧方。

主意才拿定,情况却起了变化,洪子成在手足之情下屈服了,持弹的手缓缓垂下,同时向后退移。

“哥!”女的尖叫一声:“不要……”

姓洪的已退离了丈许。

绝佳的机会,冷一凡一个飞弹,落在那女的发声位置附近不远处,双方的距离已在五丈之外,姓洪的即使想改变主意也已经失去了机会。

姓洪的停住。

“放人!”

“哈哈哈哈……”

冷一凡循声横移,只见土包之后伏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手被反扭,天太黑,男女的面容都看不真切。

听男的笑声,似乎无意放人。

“放了她!”冷一凡开了口。

“霍老大……你……”

“我说放人。”

“放了人后患无穷。”

“那是以后的事。”

“听说,病猫霍云对付敌人的手段……”

“朋友,放了她,区区不再说第三遍。”语气非常肯定,不留任何转寰的余地。

男的松开了手,女的飞奔向洪子成,兄妹俩随即离开,半句话也没交代。

四周设任何动静,原先姓洪的说四方有不下五十柄飞刀对准目标,看来是虚张声势,如果真的伏有飞刀手,此刻应有动静,这解围的人也无法接近。

冷一凡上前两步。男的转面正对冷一凡。

双方距离只有三四步,天色虽然黑,但这么近的距离,加上练武者超常的视力,冷一凡已看出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近中年文士。

衣着整齐,双目炯炯有神,脸型的轮廓相当不赖,如果换一个地方碰上,还真看不出他会是个江湖人物。

“朋友怎么称呼?”

“在下姓万!”没名没号,只报了个姓。

“万朋友因何援手区区?”

“说来话长,长言短叙吧,在下也是从南方来的,有个知已朋友,一家急难时曾经得过你老大的救济,衷心铭感,不止一次向在下提及。故而老大一在开封出现,在下便已留上了意,今晚的事,说是 心也可以,说是巧合也无妨。”

冷一凡愣了愣。

他不是真正的病猫,不知道病猫是否真的做过这件事,照不见红的说法,病猫是个江湖恶棍,会做好事令人难信。

但人性本善,即使是十恶不赦之徒,在某种情况下也有可能会显露那么一点潜藏的人性的。

看这姓万的风度言谈,是个正派人物,没理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唔!”冷一凡只好含糊以应,他不敢多说,以防露出马脚,立即撇开了话题:“说老实话,区区并非什么好人,有时兴之所至谈不上做好事,只有一点,区区生平不愿意欠人情,万朋友今晚的援手之情,区区一定要还。”

“霍老大,不谈人情,交个朋友可以么?”

“跟病猫交朋友?哈哈哈哈!”

“老大觉得好笑?”

“万朋友难道不怕惹上腥味?”

“霍老大,在下可是一番诚意,天下有绝对的善,但没有绝对的恶,人为万物之灵,人性有其善的一面,不然就不会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了。”

“万朋友想渡化区区?”

“不敢,心有所感,不得不发而已!”

姓万的表现得十分诚恳。就在此时,远远传来数声夜枭的啼叫,在这种境地之中听来份外凄厉刺耳。

冷一凡不由心中一动,夜枭通常栖息在林木之中,荒烟蔓草的坟场似乎不适合它的习性,倒仿佛是江湖人惯用的暗号。

难道姓洪的真有同伙,准备采取什么另外的行动?

“霍老大,能认识你十分劳幸,改天再叙。”

“请便!”

姓万的拱拱手,急奔而去,转眼消失在夜暗中。

冷一凡吐了口闷气,想不到今晚与不见红约会,竟然碰上了这种事,回想起刚才洪子成欲求同归于尽的那一幕,真有些余悸犹存。

江湖风波实在险恶,生死常在一线之间,如果没有姓万的凑巧表演了这一手,很可能自己已在霹雳弹下肢离体碎。

再次舒了口气,准备离开。

“浪子!”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来。

冷一凡蓦然一惊,转身回头,丈许之外有个女人身影在坟堆间只露出上半身。

“谁?”

“是我!”

“啊!音音,你怎么……”

冷一凡弹了过去,一看果然是音音。

“浪子,刚才那场戏把你吓坏了吧?”

“什么,你说是戏?”冷一凡目芒大张。

“不错,只是一场戏,不过是别人演的。”音音故神其秘地笑了笑。

“怎么说?”

“待会儿你就明白,现在跟我走,这鬼地方待久了不是味道。”说着,立即挪动脚步。

冷一凡怀着困惑的心情跟着举步。

野地中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四周有田畦的轮廊,看来是一家废耕了的农户。

“就是这里,我们到了!”音音用手指了指。

“我们这样直来直进,不怕有人跟踪?”

“不要紧,我们后面有眼睛。”

“你说什么,背后有眼睛?”

“对,有一双很管用的眼睛,比剑还要锋利,连一只苍蝇都逃不过。”

“哦,我知道了!”冷一凡立即想到了音音的丈夫“金剑手”曲君平,夫妻俩当然是唱随的。

“是君平老弟在暗中尾随监视,对不对?”

“算你还不笨。”

两人说着,到了屋前,篱笆已倒,只剩下几根木桩子,屋子是问小三合院,木板门半开着,一眼可望到堂屋。

门缝有灯光透出,看来屋里有人。但不知是谁?

音音低声道:“浪子,你现在应该是‘黑面无常’应无敌的身份!”

“噢!”了一声,冷一凡立即会意,摘下了面具。

音音上前在门上叩了三下,推开门,转面向冷一凡偏了偏头,示意他进去,冷一凡跨进门槛,音音跟进,然后反手掩上了门。

冷一凡目光扫处,不由惊呆了。

堂屋里一共有四个人,两坐两立,站着的是不见红和江湖秘客房二少爷,坐着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洪子成,女的赫然是在小馆子里吃面的哑巴姑娘。

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定定神,冷一凡明白过来,这哑巴姑娘准是洪子成的妹妹玉玲,他兄妹在坟场已经脱身。

怎会在这里?

不见红朝冷一凡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洪子成兄妹将头微抬之后又垂了下去。

冷一凡以探询的目光望向江湖秘客,江湖秘客回报以一个看下去就知道的表情。

气氛非常诡谲。

不见红一只脚踏在洪子成所坐的板凳头上,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一副侦询口供的样子。

“姓洪的,放清楚些,我不杀人,但你两个的死已成定局,许一剑身份地位比你高,仍然免不了被杀灭口,你俩不过一副小工具而已,一旦失去利用的价值,毁弃是必然的命运。”

不见红笑笑又道:“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你们无路可走,你两个好好想上一想。”

“……”洪子成脸皮子连连牵动,但没开口。

哑巴姑娘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冷一凡恍悟洪子成和哑巴姑娘原是三阳会弟子,那在坟场里说什么为父报仇全是演戏了?

“姓洪的,我不见红说话算话,你两个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们绝不留难,不过我保证你们走不出一里路,而且会死得很惨。”不见红又开口。

“你要我们说什么?”

哑巴姑娘抬起脸,原来她不是哑巴,声音还满悦耳的。

“尽你们所知道的说!”

“玉玲,别听他说。”洪子成扭头、咬牙、瞪眼。

我们的耳目遍布城里外每一个角落,不久就会有人来救,他们逃不了的。

叫玉玲的口张开又闭上。

“姓洪的,你这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心里应该有数,三阳会是个秘密门户,这门户之所以能长时期保持神秘,就是因为从没活口落在敌人手里,你不说,他们会相信你真的什么也没泄露?”

洪子成不断地咬牙。

“你不说让我来说。”不见红瞟了江湖秘客一眼,然后沉声道:“你们的眼线密布每一个角落,所盯的主要对象是浪子和应无敌。当你们知道病猫霍云的行迹之后,便安排了这一场索仇的好戏,原来的计划是由你们的人适时扮演为病猫霍云解围这一角,以便藉此拉拢加以利用,却想不到事机不密,被我们抢先了一步,一着之失,满盘皆输,我说得对是不对?”

“你准备如何发落我们?”洪子成意志似已动摇。

“要是坦诚跟我们合作,说了实话,我会送你们一笔钱,负责送你们到安全地方,好好过平安日子。”

顿了一顿又道:“你俩不是兄妹,是一对情人,退一万步说,你们脱身之后纵使不被杀也没有结合的可能,一个下级弟子,等于是砧板上的肉,而这块肉又是块好肉的话,上级的随时可以宰割对不对?”

“成哥,我们……真的是无路可走了,三天前荆总管……我连想都不敢想。”玉玲的粉腮泛出了铁青,就仿佛看到一只流涎的饿狼正对她龇牙舞爪。

“玉玲,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套口供,不守信用的话,我们……哪来的活路?”

“成哥,只好赌了!”

江湖秘客乘机插口道:“朋友,这一次你是非赌不可,不赌注定是输,想通这道理没有?

玉玲咬了咬下唇道:‘赌了,我来说,不过……’江湖秘客打蛇随棍上地道:‘不过什么?’

玉传道:‘我们是小角色,所知不多,三阳会十分讲究地位,在下面的只知道奉命行事,不该知道的不许知道,更不许问,万一无意中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湖秘客道:‘这我清楚,你只拣知道的回答,不许有丝毫的隐瞒,别忘,你们要真正到了安全地带才算赢,否则将输得很惨。’

玉玲道:‘你问吧。’

江湖秘客道:‘你们紧迫盯踪应无敌应大侠的目的是什么?’冷一凡瞪大了眼,这是他迫切需要知道的谜底,一个职业杀手被委托的一方严密盯踪是很不近情理的事。

洪子成的目光扫向站在门边的冷一凡。

玉玲原本铁青的脸逐渐回复正常,这表示她下了决心‘豁出去’,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减除,负荷顿轻。

沉默片刻之后她开了口。

‘这是因为……’望了冷一凡一眼:‘应大侠一再推托,不肯爽快地接下买卖,他们怀疑第三者从中作梗,要追出第三者,所以布线跟踪。’‘嗯!’江湖秘客点点头,目芒一闪道:‘为什么这笔买卖一定要应大侠来接?’这是问题的重点,三阳会摒弃自己的力量不用,甘愿化八千两黄金的代价来买贾依人的命,邝师爷透露是包侯爷所托。”

因为贾依人与如意夫人李艳娘有染,而许一剑临死却说是为了浪子,先后的说词不一,令人费解。

冷一凡是双重当事人,当然是倾耳以待下文。

但玉玲的回答却令人失望,三个字:“不知道。”

江湖秘客并不怀疑她的回答,以她和洪子成的身份,是极可能不知道这秘密,所以没追问下去,改变了话题。

“你们有多少人来到开封?”

“至少一百!”

“由谁指挥?”

“荆总管做主,邝师父直接指挥。”

荆总管指的就是在上清宫反穿皮袄驾驶金马车的“毒龙”荆经。

想不到他居然是总管的身份,以帮派的惯例而言,总管通常是第三把交椅,位份相当不低。

玉玲刚刚回答的话里,谁都可以听出大有蹊跷。

如果三阳会仅仅是接受包侯爷之托,居间谈买卖,一二人便足可应付,不必出动到百名弟子,而且是远从洛阳调来。

“高级的弟子有多少?”江湖秘客继续问。

“这不清楚,因为任务不同,无法接触。”

“有一个蓝眼鹰鼻的怪老头,他是谁?”

“听说是掌令!”

“听说?”

“是的!”洪子成接了腔:“是我无意中听同属提起的,会主的谕令由掌令传达,而掌令所传最低到堂主这一级。再由堂主转达,一般弟子连见他的面都很难,我本人入会三年,身为一级头目,就没见过他的面。”

“会主是谁?”

“不知道!”

“身为会中弟子,连会主是谁都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有个会主,不知名,不知姓,更不识其人。”

这可是江湖上从没听说过的怪事,门户中的弟子竟然不知道主人是谁,连其面目都不曾见过。

所谓秘密门户,只是对外秘密,焉有对内也秘密之理。

冷一凡想开口说什么,但一转念又闭上了口。

“我可以让你两个改变面貌,而且永远的。”

江湖秘客敢做这样的承诺,所仗恃的当然是“武林三怪”之一的“幻幻子”夺天地造化的易容术。

“永远改变面貌?”发出惊叫的是玉玲。

“不错,改头换面之后,就变成另一个人,过去的完全埋葬,等于是重新做人。”江湖秘客说得很严肃。

“不是一般的易容术,而是彻底的改变,没有任何的不便、不适,实际上你还是你,外貌上你已不是你,明白么?”

“天底下……真的有这种奇术?”

洪子成也张大了嘴,这是江湖上闻所未闻的奇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我……我们……就不必怕他们……”

“对,甚至可以不必离开这一带。”

“这……不是神仙么?”

“可以说介于人神之间了!”话锋顿了顿,又道:“这是极短时问之内就可办到的,不过,必须多少付出些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轻而易举,在你两个而言并不困难,这以后再说,从此刻起,彼此都不是敌人。”说完,转向冷一凡道:“应大侠,我们到外面谈谈。”

“很好。”

冷一凡巴不得有这机会,他是有许多话要跟江湖秘客私下谈谈。

两人到了屋外,在屋角暗影中贴墙而立,即使是生具夜眼的人也难以发现形迹。

“浪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许多问题要向我提出。”江湖秘客先开了话头。

“不错,真的如此,已经憋得太久了。”

“现在你一样一样地说吧!”

冷一凡整理了一下思绪。

“首先我要知道贾依人的真正来历。”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只有一点可以让你知道,他跟音音有亲情关系是非常确定的!”

“族兄妹?”

“不错。”

“哼!”

冷一凡不由心火直冒,要不是为了种种顾虑,他真恨不能揪住这一直保持神秘的人用非常手段逼出他的口供,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心火压住:“阁下本身已够神秘,还要制造另一个神秘角色,可惜……”

“浪子,别发火,可惜什么?”

“我问你阁下,贾依人是否关外‘狼人’关云汉的义子‘粉面狼’?”

“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天大的笑话,唔!我明白,准是三阳会跟你接头的胡说八道,浪子,你会相信这种无中生有的荒唐话?如果他是恶名昭彰的粉面狼,那我和音音算是什么?一丘之貉,还是物以类聚?”

伸手拍了拍冷一凡的肩膀:“浪子,完全不值一笑。”

江湖秘客的话不无道理,冷一凡想想也是,的确是近乎胡说八道,但他并未心服,仍然存疑。

“好,这点算对方胡说八道,另外一件事,三阳会出现谈买卖,八千两黄金是包侯爷付的,这你相信么?”

“哈哈哈哈!”江湖秘客不由失声而笑:“不但不相信,而且可以用人头做保证绝无其事。浪子,记得你曾提过你的看法,我曾经保证过一次。”

“你阁下不是包侯爷肚子里的蛔虫,敢这么笃定?”

“百分之百笃定。”

“凭什么?”

“凭事实。”

“什么事实?”

“铁打的事实,但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你只要对我相信就够了,现在不谈这个,先研究一下许一剑临死那句使人猜不透的话,他说他们买贾依人的命是为了你,我连吃饭睡觉都在想,就是想不透,这与你何干?可是一个临死的人不会说假话,你……想到什么没有?”

冷一凡摇摇头,他的确也是想不透。

“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冷一凡原本一肚子火,现在听江湖秘客这一说,不由振奋起来。

“要想揭开这谜底,只有顺应情势一途,你立即回客栈,三阳会方面一定还会找你,如果他们再提出贾依人这桩买卖,你就答应下来……”

“答应下来?”

“对,唯有如此,才能引出对方的目的与动机,至于如何行动,我会要音音转告你,今晚我就着手安排。还有,关于‘影子员外’,你可以用‘病猫’的身份,在不见红的身上做文章,说不定这几桩离奇公案之间互有关联。”

“嗯!在下会相机而为!”冷一凡深深一点头,又道:“还有个问题在下不得不问个明白。”

“什么问题?”

“关于‘病猫’霍云的面具……”

“哦!因为时间仓促,没机会向你说明白,‘病猫’霍云积恶如山,他已经永远无法危害江湖。”

“他已经不在人世?”

“对,两年前铁扇翁曾经加以渡化,希望他孽海回头,但他已积重难返,无可救药,铁扇翁不得已只好为武林除害。这桩公案至今秘而不宣,‘幻幻子’老前辈当时也在场,一时兴至,拓下了他的面容制成这副面具,所以你的身份不必担心会被揭被。”

“好!在下这就回城。”

冷一凡在客栈里已经枯守了两天,不见三阳会的人出面,莫非对方改弦更张,放弃与他做这项交易?

这情况使他感到烦躁不安,因为音音已经转达了江湖秘客的全部行动计划,安排好的饵鱼却游走了,

现在是过午时分,冷一凡在房间里来回蹀躞。

整个客店静得像深山古刹。

房门外楼廊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蹑着脚走路,尽量不让松脱的楼板发出声音。

冷一凡心中一动,他听出这不是小二惯常的拖沓步伐,隔壁几间客房都空着,不会有房客走动。

想着,脚步声已到房门口,紧接着人影当门出现。

“是你?”

冷一凡心里惊异,口气很冷。

“是我!”

“好几天不见了……”

“我可以进房么?”

“当然!”

不速而至的是邝师爷他们派在冷一凡身边的联络人春芳,几天不见,她清减了许多,但那冶荡之气却是依然。

她进入房中,空气里立即散布出脂粉味。

“你的刀伤复原了?”

“差不多了,还没脱疤。”她到桌边坐下,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查出来我至少要戳他十刀。”

冷一凡在春芳对面坐下,她是三阳会的人,带着伤来必有目的,冷一凡心里已经有数,但他不想主动融及问题,等对方先开口。

“应大侠!”春芳的脸色一正:“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必装模作样,实话实说,我是奉命来传话的。”

她两眼直盯在冷一凡脸上。

“哦!传什么话?”

“邝师爷跟许一剑先后和你谈的那笔买卖,已经超过了你答应考虑的时间,你到底愿不愿接?”

春芳注意着冷一凡脸上的反应。

冷一凡还是那张令人永远看不透的脸,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则,照江湖秘客要音音传来的行动计划去做。

“我没说过不愿。”

“但是你没有在应该采取行动的时机行动?”

“春芳,所谓时机并非是你们认定的时机,而是本人认可的时机,这种买卖只能赚不能赔,所以必须要精打细算,稳扎稳打。”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哦!什么机会?”冷一凡目芒闪了闪。

“姓贾的上次说要去洛阳,结果没有去,重返如意山庄做贵宾,现在他又要去,而且一定成行,是受包侯爷之请,去办一件大事。”

冷一凡当然心里有数。

“办什么大事?”

“不知道,不过这对大侠的行动似乎并不重要!”

“他何时动身?”

“明天一大早。”春芳轻轻一咬下唇,又道:“我特别要转达的是代价不变,仍然是八千两,银票在我身边,可以先付一半,事完付情,如果应大侠不下决断,那这买卖便永远取消。”

冷一凡故作沉思。

“行动的时候我伴随在你的身边。”春芳补充了一句。

“好,一言为定。”

“一半的……”春芳探手入怀。

“不必,我的规矩是银货两讫,你先带在身边。”

“不再改变了?”

“当然。”

春芳从怀里抽出了手,倾过娇躯,把手按在冷一凡横搁的手上,眸子里泛出一种能使任何男人看了会心跳的光影。

朱红的口唇连连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冷一凡下意识地心头一荡。

“你想说什么?”

“我……想留下来陪你。”

“不!”冷一凡断然拒绝:“我的戒律是行动之前不亲近女人!”

春芳脸上现出很失望的样子,眸子里异样的光影黯了下去。

但不久又重新燃了起来,抓住冷一凡手腕的五指紧了紧,用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音调吐出话声。

“应大侠,我有几句心里的话想说……”

“你就说吧。”

“我”春芳干咳了一声才接下去道:“我并非自甘下贱的女人,只是被迫无奈,我一直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可以做一个好妻子。应大侠……请你相信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说过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如果说不喜欢那是假话,我只是个被武林唾弃痛恨的职业杀手,难道还想要名门闺秀?”

冷一凡完全言不由衷。

“你……真的不嫌弃我?”春芳有些激动。

“唔!我没资格嫌弃。”

春芳突地离椅而起,绕过桌角,丰腴的娇躯斜倚在冷一凡的身上,一只手环了过去,鼓绷绷的酥胸贴压在冷一凡的肩头。

冷一凡切实地感受到柔乳的弹性,他想推开她,但没有做出来,身上自然浮起了一种异样的燥热。

“应大侠,你愿意要我么?”

“这……我不能随口答应!”

“我不是说现在要我,是在……你做成买卖之后。”

“到时再说!”冷一凡完全不明白她的意图,她是浪荡成性,还是别有居心。

“应大侠!”春芳自动离开了冷一凡的身体,闪烁的眸光似乎已不带邪意,显得很正经,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要告诉你,对你关系非常重大,大到你无法想像,但也到时再说。”

“为什么不现在?”冷一凡有些心动,他看出这淫荡的女人不像是在说假话,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现在不行。”

“好,那就到时再说吧!”冷一凡适可而止,他不想迫她或是诱她说出来,那样做很可能会破坏江湖秘客的计划,他不能露出足以令对方起疑的痕迹。

“我走了,如何配合行动,我会跟你联络。”

“好!”冷一凡深深点头。

春芳理了理衣裙,有若无限依恋地望了冷一凡几眼,出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