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庭栋的心情立时紧了起来,向跟进的金童打了个手势,从侧后方掩入林中。
林子里,八寸婆婆与方大娘相对面。
马庭栋与金童分据了一棵树,藏身材后,距八寸婆婆双方约莫三丈远近。现在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林樾中光线迷檬。
“婆婆,我只是奉命传话的……”方大娘声音沉凝,“您就是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听着,老身那徒儿如果损了一毫一发,老身发誓要血洗天星门。”八寸婆婆声色俱厉。
“我保证不会。”
“如果要铁匣,必须你们门主亲自出面。”
“敝门主已经定意,以朱姑娘交换铁匣。”
“老身不答应呢?”
“希望婆婆多作考虑。”
马庭栋在暗中热血沸腾,想不到天垦门主居然以朱大小姐作质交换铁匣,这种手段帮卑鄙了。
“铁匣并非老身保有!”
“可是婆婆与亡魂女情同手足姐妹,只要婆婆答应,就等于她点头,她不会忍心牺牲令高足的。”
“老身坚持原则!”
“那后辈只好回去复命!”
马庭栋心里明白,八寸婆婆想答应也不成,因为铁匣是自己密藏的,事到如今,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你走吧,老身与亡魂女在石窟里恭候你们门主的大驾,他不出面,一切兔谈。”
“那后辈就据实回报。”方大娘转身……
“且慢!”马庭栋现身步了过去。
方大娘回转身,一看,脸色大变。
“大娘还记得在下么?”马庭栋步近,立定。
“你……修罗剑!”方大娘似极感意外。
八寸婆婆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没开口。
马庭栋眼里尽是杀机。
“大娘,在下先谢谢前天接受的款待。”
“好说。”方大娘声音有些发颤。
“言归正传,朱大小姐要是损了半根汗毛,在下指天为誓,流尽天星门所有人的血。”
方大娘打了一个哆嗦。
“听着!”马庭栋接下去又道:“以朱姑娘交换铁匣,必须你们门主亲自出面,在下以修罗剑的名号保证,负责双手把铁匣奉与你们门主,你可以请便了!”
方大娘分别望了八寸婆婆和马庭栋一眼,转身穿林而去,眨眼无踪。
八寸婆婆半侧身,正对马庭栋。
“修罗剑,你刚刚是凭什么保证能交出铁匣?”
“晚辈当然自有道理。”
“天星门主如果真的现身出面,不见铁匣便不会放人,你有什么道理?”
马庭栋正要说出铁匣的秘密,忽然想到金童就在现场,他的来路不明,居心难测,一旦抖出秘密,说不定节外生枝,引起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暂时保留这秘密为上,事关朱玲玉的安危,绝不能稍有错失。
“前辈到时自会明白。”他含糊以应。
八寸婆婆严厉的目光罩在马庭栋的脸上,半晌才开口道:“修罗剑,你敢以名号保证,必然有所凭仗,说给老身听听?”
马庭栋心念一转,反问道:“前辈答应只要天星门主现身,便以匣易人,又是什么凭仗?”
八寸婆婆目芒一闪,道:“你问这句话,莫非……”她已心生疑云,因为明里铁匣是亡魂女所得,无人知道得而复失这回事,如今马庭栋这一反问,其中便有了蹊跷。
马庭栋灵机一动,生怕八寸婆婆往下逼问,立即截断了话头道:“前辈与晚辈的凭仗是一样,东西在亡魂女手上,到时不愁没东西交出。”
八寸婆婆窒了一窒,长吐口气,喃喃地道:“想不到伎节横生,丫头落入对方手中,坏了计划……”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她的计划马庭栋知道,是想诱出天星门主,以揭开当年血书被掉包之谜,现在朱玲玉被对方当作人质,计划当然是被破坏了。八寸婆婆再不说什么,掉头朝右窟方向奔去,显然她是担心亡魂女那边会发生情况。
八寸婆婆一走,金童立即现身出来。
“马大哥,这事情相当棘手,如果我们能解救出朱大小姐,情况便不同了。”
“解救?谈何容易,朱大小姐等于是天星门主掌握的一张王牌,他会给人以可乘之机么?”
“但我们得尽力而为,成与不成,另当别论。”
“你的意思是……”
“查出朱大小姐的下落,看事应事。”
“唔!”马庭栋心念急转,如果要办事,得先摆脱金童,何不就此机会……心念之中,神色一正道:“金童,据我猜想,朱大小姐定然被禁制在什么隐密处所,只要能查出这处所,便容易着手了,我们现在分头去搜查,谁有消息,不要打草惊蛇,速回石扈共同商研,你往东,我向西,你看如何?”
“好,这是个好主意,现在就行动。”
“走!”
两人各奔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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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庭栋来到收藏铁匣的地方,取出铁匣,问题又发生了,铁匣如果带在身边,绝瞒不过人眼,又不能随便离手易位,这便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不得已的勉强可行办法,便是保持不跟任何人接触,在暗中单独行动,看事应事。
由这铁匣,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中毒而亡的神剑江风,他是真正的铁匣之主,在他知道铁匣已为自己得到时,安然瞑目,自己保有这东西,并无丝毫不当,而神剑江风临死遗言,八寸婆婆也是受害者,要明白这一切真相,可以问她,只可惜两次碰面都没机会提出,等再见面时,非向她求证不可。
呆了片刻,马庭栋把铁匣揣入怀中,奔下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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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石窟附近。
马庭栋贴峰壁逡行到窟口外的岩石之后藏起身,等待情况的进一步发展,他判断天星门主一定会答应八寸婆婆所提的条件,亲自出面,用朱大小姐交换铁匣,因为铁匣是他不择手段以求的东西。可是八寸婆婆和亡魂女手边并无铁匣,不知她俩现在作何打算?没铁匣交换,天星门主不会放人,想来两位女杀手定然急煞。
应该先把铁匣交给八寸婆婆么?
马庭栋反复思量……
一条人影奔来,马庭栋老远便看出来的是金童,心头下意识地一阵紧张,不知道是否金童已探到朱玲玉的下落回头来报讯。
金童直接奔进石窟。
不久,远处又有人影出现,衣着一白一黑,缓缓朝窟口方向移来,马庭栋真的紧张起来了,黑色人影是个黑袍蒙面人,白色人影赫然是朱玲玉,她依然是白衣追魂的装束,脸上没带面具。
显然是交换铁匣来了,这黑袍蒙面人就是神秘的天星门主么?
人在距窗口五丈之处停住,距马庭栋藏身的位置反而不到五丈。
马庭栋想扑出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天星门主单身带人质赴约,很可能另有安排。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出朱玲玉神情呆木,的确是心神受制的样子。
八寸婆婆、亡魂女和金童三人同时从窟口现身,双方就隔着五丈距离对立。
马庭栋全身都抽紧了,令他惊奇的是亡魂女怀中抱着一个方形布包,难道她另有铁匣?不可能,显然是假的,但这样能蒙骗天星门主么?
“来的可是门主大驾?”八寸婆婆寒声发话。
“不错,本座正是!”
“可否请门主展示真面目?”
“无此必要!”
“难道堂堂一门之主见不得人?”
“哈哈哈哈,裴素梅,本座是应你之约,来此以人换匣,其余一切免谈。”显然他不受激,更无意展示真面目。枭雄,其作风是否定一切规矩礼法。
马庭栋非常明白,八寸婆婆和亡魂女的主要目的,是揭开天星门主的真面目,以了断血书被掉包的陈年悬案,想不到发生意外,朱玲王竟被劫持,使情况彻底改变。而在人质被制,铁匣是虚的情形下,问题相当严重,看来自己伺机出面,才能有所了局。
亡魂女沉声开口道:“好,我们就开始交换,别的以后再说。”手中布包扬了扬:“铁匣在此,现在门主放人。”朝前跨了一大步。
马庭栋心想:“朱玲玉被劫是突发事件,在山里要仿制一个假的铁匣根本是办不到的事,布包里包的究系什么东西?天星门主当然不会没验明就冒然接受,布包一打开,把戏就得拆穿……”
天星门主道:“本座得先验明铁匣的真伪,再谈交换人质。”
八寸婆婆道:“如何验法?”
天星门主用手遥遥一指金童道:“由那年轻小子捧铁匣站到左方三丈之处,人质站到右方同等距离,你们两个在原地不许动,待本座验明之后,你们接回人,本座带东西上路。”
八寸婆婆和亡魂女面面相觑,低声交谈了几句,似已获得协议,八寸婆婆扬声道:“就依你的办法!”
亡魂女把布包交与金童。
金童立刻站到指定位置,这位置恰在马庭栋隐身岩石之前两丈左右。
天星门主吩咐了朱玲玉几句,朱玲玉徐徐举步,行到右方的对等位置。
现在双方成了四角相对。
空气无形中紧张起来。
天星门主到金童站立位置的距离与八寸婆婆和亡魂女到朱玲玉立脚距离相等,如果天星门主走向金童之时,八寸婆婆和亡魂女猝然发难,很可能救回人质,但金童就非遭殃不可,奇怪,金童何以肯为她们卖命?
“玲王!”八寸婆婆高叫了一声。
朱大小姐没有反应,好像不是在叫她。
马庭栋的心情紧上加紧,朱大小姐连师父都不认得了,很可能她会反抗,看来天星门主是有所恃的。
“门主阁下,你先解除她的禁制!”八寸婆婆提出条件,声音是股栗的。
“用不着,凭你八寸婆婆,定能自己办到。”
“阁下安的什么心?”
“公平交换,目前铁匣真假不明,本座岂能先立于落败之地!”
“铁匣还能假么?”
“难说!”
“好,就依阁下。”八寸婆婆不再坚持。
天星门主举步朝金童走去……
在相距丈许之时,金童突地扬手抛出布包:“门主,接住!”
就在同一时间,金童闪电退开。
天星门主撕开布包,立即抛在地上,口里怒叫一声:“好哇!你们竟敢……”
掉在地上的只是个小木匣。
亡魂女扑出到中央部位,抖手对天星门主发出金针。
八寸婆婆扑向朱玲玉,朱玲玉拔出短刃迎击,师徒俩动起手来。
天星门主旋身躲过亡魂女的金针,毫不迟滞,趁旋身之势,电奔而去。
亡魂女与金童双双追下。
马庭栋现身扑到师徒俩身前。
朱玲玉疯狂攻击,八寸婆婆怕伤了爱徒,出手有所顾忌,一时还拿朱玲王没办法。
马庭栋拔剑切入圈子。
八寸婆婆急叫道:“小心别伤了她!”
马庭栋出剑,朱玲玉在转身之际,被马庭栋击落短刃,八寸婆婆在朱玲玉一窒的瞬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险恶的场面在刹那间结束。
八寸婆婆急声道:“修罗剑,你快赶去援手金童他们,此地有老身料理。”
马庭栋没思索的余地,立即转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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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郁的林子里,传出了呻吟之声。
马庭栋循声来到,一看,骇然大震,只见金童躺在草叶堆里,口角沁着鲜血。
“金童,你怎么啦?”
“马大哥,你……来得好,快去……”
“你的伤……”
“不要紧,死……不了,快去林子那边,亡魂前辈应付不了……快去……”
“你真的不要紧?”
“真的是……不要紧,对了,马大哥……”金童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记得我们打赌过……是男是女时,你输我一个条件……”人又躺了回去,显见伤势不轻。
“不错,怎么样?”马庭栋皱起眉头。
“现在请你履行。”
“好,你说?”
“杀……天星门主!”
“我一定办到,现在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不,你快去!”金童咬牙厉叫。
马庭栋呆了一呆,横起心朝前穿林奔去。
“哈哈哈哈……”狂笑之声传来。
马庭栋立即听出是天星门主的声音,认定方位,迅快地欺了去。
林地中,亡魂女与天星门主正面相对。
马庭栋悄没声地掩近,暂借树丛隐身。
“蒲云英,别打错了主意,不交出真的铁匣,朱玲玉那丫头只能活三天,她的禁制除了本座,神仙难解。”
马庭栋心中一动,原来亡魂女是叫蒲云英。
“你太卑鄙!”
“哈,你们的行为难道不卑鄙?居然想以木盒蒙骗本座,太幼稚了。”
“铁匣确已丢失,不知落入谁手。”
“本座不信,没有血书配合,铁匣等同废物,同时也没人知道铁匣的妙用。”
“你就是当年以赝品掉包真书之人?”
“本座不否认。”
“你是谁?”
“不必多此一问。”
亡魂女咬牙切齿,脸皮子连连抽动。
“听着,如果朱玲玉丫头不治,天星门将遭血洗。”
“哈哈哈哈,你们没这能耐!”
“走着瞧!”
“用不着,你难道还妄想活着离开?”
马庭栋已无法再按捺,悄悄把铁匣取出,放在树丛里,然后现身出去。
“什么人?”天星门主警觉回身,侧移两步:“原来是你,修罗剑!”
“不错,是在下!”
亡魂女精神为之一振。
“修罗剑,你非要插手这桩公案不可?”天星门主眸焰闪闪。
“在下想置身事外也不成。”
“别倚侍剑法,本座一样取你性命。”
“那得要用事实证明。”
“马上就可证明!”
“在下要跟门主阁下打个赌。”
“噢!打什么赌?”
“以铁匣作为赌注,不死的就可以保有!”
“认匣为赌注?”天星门主激叫出声。亡魂女面上突现惊异之色,她无法判定马庭栋这话是真是假?
“不错,这应该是阁下所愿的吧?”
“空口无凭,把赌注摆出来!”
“可以!”马庭栋立即转身,从树丛里拿出铁匣,亮在手中:“这不是假的吧?”
“呀!”亡魂女惊叫起来。
天星门主眼里爆出了贪婪之色,他不择手段追求的东西就在眼前,这对他是极大的震撼。“修罗剑,你……你怎么得到的?”亡魂女激动得语不成声。
“在上层石窟无意中发现的!”
“啊!”亡魂女目瞪口张。
“如何?”马庭栋望着天星门主,脸上布起杀机。
天星门主身形暴闪,快得令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只听一声闷哼,亡魂女歪了下去……
“你敢!”马庭栋把铁匣急揣入怀中,拔剑在手。
“别紧张!”天星门主抬抬手:“修罗剑,本座只是先让她暂时闭眼,以防万一,打赌不许有第三者参与,对是不对?”
马庭栋看那亡魂女,闭目躺卧,她的确是不能看也不能动了,天星门主的心机真是可怕,竟然防到了这一招,以亡魂女的功力,竟然被他举手制住,这份身手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
天星门主一撩袍,抽出一柄刀来,刀鞘刀柄嵌玉镶珠,马庭栋大为震惊。
“阁下就是木屋里扮猎户的方老头?”
“哈哈哈哈,完全正确!”揭落面巾,露出了须髭绕颊的真面目。
的确想不到,他就是掩盖江湖人耳目的天星门主。
“阁下想来也不姓方?”
“对!”
“那阁下……”
“别问,如果你能活着,不愁不知道,来,咱们速战速决!”呛地一声,宝刀出鞘,青芒耀眼。
马庭栋立即收敛心神,这一战他只能赢不能输,输了一切算完,连生命在内。
双方各占位置,亮式,起架。马庭栋把铁匣血书的至上口诀,迅快地在心里重温了一遍,功力提到了十二成,这被传为天下第一剑法只有一招,他须一击奏功。
刀光、剑芒,含蕴着无比的杀机。
空气在这一刻凝冻。
只有刀、剑,没有自我,人与兵刃已化而为一。
林木幽翳,没人知道一场震惊天下的生死决斗在此进行,而其中又关系着武林至宝铁匣血书。
死寂的对峙,时光似乎也停滞在某一点上。
决斗的双方没有任何意念,要有,只有一点,就是要对方倒在自己兵刃之下。要来的,终归是会到来。
没有任何声息,刀光剑影暴间而起,击破了凝冻的空气,但只是极快极可怖的一瞬,场面又趋静止。
“嗯——”一声低沉的惨哼。
这时才看出马庭栋的剑留在天星门主的左胸,剑尖没入半尺,就这么保持僵化的形状。
“啊!”这惊叫之声,马庭栋犹似从梦中苏醒,心神归窍,现身当场的是八寸婆婆。
八寸婆婆脸色难看得近于恐怖,已经扭曲变了形。天星门主双眼暴突,脸孔在急剧地抽扭。
马庭栋没收剑,他知道剑要是一拔出,天星门主将立即断气,而他还有话要问。
“余汉文,真想不到会是你!”八寸婆婆咬牙栗叫。余汉文,七星门主叫余汉文,马庭栋从没听说过。
“想不到你这般没人性!”八寸婆婆声音发抖,身躯也在发抖:“原来你在当年掉包血书之后,便告诈死,你……狠心狗肺,害惨了……”话声咽住。
天星门主口唇一阵抖动,想开口说话,但涌出口的是血沫,发不出声音。
“余汉文,说,玲玉的禁制如何解?”
“……”天星门主仍发不出声音。
“余汉文,祖师不会宽恕你,你……大逆不道,一念之私,人神共拜,快说,如何解玲玉的禁制。”
“洗……穴……净脉……”当地一声,宝刀掉地,口血大量涌出:“这……是天……天意……”人歪了下去。
马庭栋的剑自然脱出。天星门主的身躯一阵强直,不动了,双晴仍暴睁着。不可一世的天星门主,就这么结束了生命,天下第一剑手的梦现在算是醒了。
八寸婆婆的眼眶里闪出了泪光。马庭栋到现在还在迷乱之中,这一切情状他茫然未解,极想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八寸婆婆转身到亡魂女身前,探索了一番之后,点出两指,亡魂女睁眼坐起。
“大姐……”目光茫然四顾。
“老妹子,现在什么也不要说!”
亡魂女站起身,一看现场,脸色剧变。
“大姐,他……莫非是……”
“不错,是他,形貌变得太多,可是这把刀……”
“做梦也想不到……”亡魂女晃了两晃,似乎站立不稳,脸孔变了形。
“老妹子,镇定些!”说完,转向马庭栋道:“修罗剑,你立刻回石窟去,玲玉没人看顾。”
“晚辈……”
“快去!”马庭栋困惑不已,看来这当中大有文章,但心里急切着朱大小姐的情况,无暇再追问,照这情形,想问也得不到答复,他只好收剑举步。
金童步履踉跄地迎面穿林而来……
“金童,你的伤……”马庭栋停下来问。
“不要紧,婆婆的金丹灵得很,马大哥,那边……”
“你去看了就知道。”
“那你呢?”
“我得赶回石窟去照料大小姐。”
“你去吧!”
马庭栋再度举步,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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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石窟,马庭栋远远便看到窟里有火花,疾掠近前,只见窟洞向里丈许的地方燃了堆火,焰苗炽旺,却不见朱玲玉的影子,想了想,明白过来,八寸婆婆离去之时,不放心朱玲玉一人留在洞里,燃堆火以阻止蛇虫野兽进入,这是山居野处之人谁都懂的一项普通常识。
绕过火堆,径直向里淌去。
洞底,只见朱玲玉平静地躺着,马庭栋趋前在她身边坐下。看样子,朱玲玉禁制未解,所以被八寸婆婆点上穴道,使她暂时安静,刚才八寸婆婆到场,曾逼问解禁之法,天星门主临死说出“洗穴净脉”四个字,如何洗穴净脉不得而知,谅来八寸婆婆定懂得的。
他执起朱玲玉一只手,摩裟着,虽然朱玲玉此刻什么也不知道,但马庭栋柔黄在握,肌肤相亲,仍起了一阵异样的反应,口里喃喃地道:“玲玉,希望你能复原,祸患已除,今后我俩……”他住了口,哑然失笑,这真是一厢情愿,朱玲玉还没表明她的意向呢!
默坐着,尽情领略她那花容月貌。他在心里断言,只要八寸婆婆不再反对,两人的结合几乎已是必然之事。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马庭栋起立,料想是八寸婆婆她们回来了。
进来的是金童。
“马大哥!”金童唤了一声,目光盯在朱玲玉脸上。
“你一个人回来?”
“是的,婆婆她俩替天星门主善后。”说着,近前屈单膝,抓住朱玲玉的手。
这动作使马庭栋感到不快。
“玲姐,但愿你能复原。”金童语带伤感。
“怎么,你……叫她玲姐?”马庭栋冲口问出。
“当然!”金童起身,又道:“能叫你马大哥,当然能叫她玲姐。”
马庭栋心里很不是味道,但隐忍住了。
“金童,裴前辈可有什么交代?”
“说是料理了天星门主的善后便回来解除大小姐的禁制。”
“能解?”
“唔!余汉文这老狗太可恶了……”
“对了,金童,裴前辈和亡魂女似乎对天星门主并不陌生,他们……以前有过瓜葛?”
“瓜葛?岂止瓜葛……”
“那是什么关系?”马庭栋一听话中有话,好奇之念大炽,立即追问。
金童默尔了好一阵,才点头开口:“马大哥,我料想你心中有许多疑问,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八寸婆婆与亡魂女原是至友,因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而那男人偏独钟情于八寸婆婆,所以至友反目……”
“那男人是谁?”
“令尊马啸天!”
“……”马庭栋全身一震,睁大眼说不出诸,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这也就是两位老人家同时禁止你跟她们传人交往的原因,现在明白了吧?”
“唔!”马庭栋重重点了点头,内心激动万状,“那裴前辈与家父又因何分手?”
“这就要索涉到血书了……”
“噢!”马庭栋栗叫了一声道:“快说,全说出来!”
“话得从头说起,令尊与神剑江风本为好友,神剑江风无意中得到了铁匣血书。因有事远行,托令尊保管,等到回来之后,发现血书已被掉包,气愤之余,与令尊断交。”
“家父岂屑于做这种事!”马庭栋的脸涨红了。
“话还没说完!”金童吐口气,“令尊在接受重托之后,又恰巧有事,于是转托他的女友八寸婆婆代管,事情就发生在此,于是……一对佳偶也告绝情。”
“啊……”
“直到最近,八寸婆婆偶然碰到江风,提及此事,认为事有蹊跷,才想出以铁匣引出始作俑者之计……”
“是天星门主的杰作?”
“对!”
“他……在什么情况下得手的,掉包不是易事……”
“问得好,无影刀余汉文是八寸婆婆的师弟,所以他有机会动手脚……”
“为什么当初不怀疑到……”
“他得手之后,便安排诈死,没人怀疑到死去之人。”金童顿了顿,又道:“这当中还牵连到亡魂女蒲前辈。”
“这怎么说?”马庭栋激动得全身发麻。
“亡魂女情场失意,被余汉文乘机引诱,两人未婚生子,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之后不久,传出了余汉文在北方武林被杀的汛息,亡魂女伤心之余,把孩子托人扶养,只身闯江湖,数年之后,人事沧桑,儿子也失踪了,直到她的传人素素受害……”
“她的儿子便是天星门总管余军?”
“对,是余汉文偷回去养大的,别的不用说大概你也明白了。”
马庭栋激动了一阵之后,慢慢平息下来。
“金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秘辛?”
“我当然应该知道。”金童耸耸肩笑笑。
“为什么当然?”
“因为我就是珍珠,八寸婆婆的徒弟。”
马庭栋有如巨雷轰顶,木了半晌:“你……就是珍珠?我……一直怀疑,可是你是男……”
“我本来就是男的,扮女装是为了跟玲姐一道方便,我现在这身皮子,是用山里一种草汁染的,一洗就能复原。”说完嘻嘻一笑。
马庭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看看金童,又深深--望尚在昏迷的朱玲玉,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马大哥,你怎么啦?”金童大为惊惶。
马庭栋笑声不停,转身朝洞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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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里,马庭栋咬牙切齿,但却双目垂泪。他不是伤心对朱大小姐的这片情幻灭,而是愤于被捉弄,被欺骗,也自责有目如盲。珍珠男扮女装,与朱玲玉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问可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庭栋才从极端的愤懑伤情中自我解脱出来,痛苦地挥慧剑斩断了这缕情丝。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自语了一声,苦涩地笑了笑,穿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