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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乖异之客 血醒木珠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帮凶了,吊亡客与天斩门势不两立,她们逐一对付天斩门的人是意料中事,而杀人者早被认定与吊亡客有关,现在更证实了。

“好交给我。”小乔催促着。

“办不到。”小龙语冷如冰。

“噫!你……怎么啦?”小乔很意外的样子。

“不怎么,人不能交给你。”小龙断然回答。

“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十分明白,用不着问本人。”

“我根本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一句话,我浪子小龙不喜欢被利用,也不愿当帮凶,总该明白了吧?”

“帮凶,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你们利用本人劫持宋姑娘的目的何在?”小龙眼里射出厉芒。

“浪子。”小乔吐口气:“是救她,不是劫持,杀人者不是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么?”

“本人不信。”

“你不交人?”

“本人要把她送回天斩门。”

“那你就把宋姑娘害惨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排妥当,才不着痕迹地救出宋文娟,你要把她往虎口里去送死不是?”

“哼!她是门主千金,她娘成了老虎了?”

“嗨。浪子,你不懂……”

“本人就是不懂。”

“你愿意她嫁给马之良?”

“嫁给谁是她家的事,本人管不着,就是不能让她落入邪魔之手。”

“邪魔?”侨冷笑了一声:“你说咱们大公子是邪魔之流?”

“不错,跟杀人者一路的,绝非正道。”

“你真的不交?”

“假不了的里”小龙回转身便走。

小乔弹身在头里截住。

小龙用左手挟抱住宋文娟,右手捏紧剑。

“本人警告你,你要是不识相,就要你躺在此地。”眸子里杀芒连闪,他已经准备出手。

浪子。”小乔气得跺脚:“你听清楚,上一次马之良与宋文娟的婚事被吊亡之珠所阻,但事情没完。马之良一心想取得继承门户的资格,但又怕再受干预,所以用了个瞒天过海之计,故意在总坛行札,然后暗中带走宋姑娘,打算到那间精舍完成洞房……”

“宋文娟既然甘愿跟姓马的行婚礼,别人能干预么?”小龙心里也认为宋文娟不该与马之良那棍帐结合,但这是别人的私事,第三者无权干预。同时大公子的居心使人莫测,不能听小乔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照目前的情况推侧,这伙人定与吊亡客有关联。

突地他感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宋文娟一直是在昏迷状态,这是什么原因?如果宋文娟清醒,便可问她本人,她说的一定可靠。

“谁说宋文娟是自愿的?”小乔喘口大气。

“她为何昏迷不醒?”

“这已经证明她是被人摆布而非心甘情愿。”

“你说她跟马之良拜过堂,这样子能拜堂?”

“拜堂时她没昏迷,但意志已经受制。”

“她娘身为一门之主,愿意如此作弄自己女儿?”

“这的确令人不解,但事实如此。”

“闪开,本人立刻去问马之良。”小龙再次举步。

小乔亮出了剑。

“你敢动剑便死定了。”小龙一振腕,剑鞘脱离剑柄半尺。

小乔摆开界架势,看样子他是要出手。

“别动手。”话声传专处,一条人影迅快接近,赫然是江湖郎中方有道。

小龙大感意外,江湖郎中怎会不速而至。

“老弟,把人交给她。”

“什么?”小龙瞪大了眼。

“老弟,区区担保不会出任何差错,你应该信得过区区,别在耽延时间,以防节外生枝。”江湖郎中靠到小龙身侧。

“方先生,你能使宋姑娘清醒么?”

“能,但最好不要。”

“为什么?”

“区区刚说的怕节外生枝,老弟把人交给这位小哥,咱们回尼姑庵去办事。”

“办事?”小龙不知如何是好,照理,江湖郎中的话应当可信,但看样子他们似乎是一路的,一个不巧,宋文娟可能就被断送。

“老弟,别在犹豫了,错不了的。”

“方先生担保?”小龙无可奈何。

“区区说的绝对算话。”

“好,在下相信这一次。”说着,一抬腕,剑鞘回卡,然后把宋文婿交给小乔:“听着,宋姑娘如果有任何差池,本人的剑就要见红,可不管什么大公子小公子。”

小乔接过宋文娟,片言不发,疾步奔离。

“方先生,在下问几个问题……”

“问吧。”

“方先生如果不便答复就可以不回答,在下希望能听到的都是实话。”

“很好。”

“那自称杀人者的神秘女子与开封大公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天色很暗,但在黑暗里呆久了视力便会适应,小龙已能勉强看到江湖郎中脸上的表情,他定定地望着对方的脸,从神情大致可以判断所说话的真实程度。

“很特殊的关系,基于共同的目的而走一条路。”

“是否与吊亡客有关?”

“没有,也有。”

“这话怎么说?”

“说没有,是根本上的没有。说也有,是目标上的有,都致力于揭开这可怕的谜底。”

“哦。”小龙心里起了冲击,如果这句话属实,那自己也应该是他们的同道。

“为何要阻止宋文娟与马之良的婚事?”

“这点暂时不能告诉老弟,因为时机未到。”

“好,在下就暂时不问。”小龙心念一转,又道:“尼庵后的精舍里住了个白发老人,他是什么身份。”

“我们现在就去找答案。”

“走。”

尼庵后的精舍。

灯还亮着,门已经打开。

白发老人盘坐在佛桌边的方凳蒲团上,旁边多了一个人。黑衣,长裙曳地,背对老人。

小龙悄然掩到,由于佛堂里有灯光,远远便发现了这景象,不禁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想不到神秘女子杀人者,已在精舍现身。

她是来杀人的么?

小龙借着花树掩护,迫近到离精舍三丈左右。

江湖郎中没跟他一起,单独在另一个位置。

“你到底是谁?”白发老人语言阴沉但相当有劲。

“杀人者。”神秘女子回答。

“老夫避世清修,不与人争,已经完全弃绝了江湖,你来此何为?”

“避世清修是欺人之谈,弃绝江湖更是鬼话,你跟天斩门有密切来往,承认么?”

“老夫不否认,弃绝江湖并非绝情。”

“很好,那我请教你阁下的身份来历?”

“老夫已忘了俗事,现在只是个风烛老人。”

“不愿说?”

“不愿。”

“如果姑娘我点出来呢。”

“点吧。”

“你是天斩门的真正幕后掌权人,除非你阁下不敢承认,你是马之良的师父,传言已不在人世的邪恶魁首老臭虫。”

“哈哈哈……”老人狂笑起来,声音之宏,似乎整座精舍都为之颐栗起来。

小龙的心也被展憾了,这老人真是传说中的老臭虫么?看来马之良是他的传人没错。后半个更次前两人谈话的口吻便足以证明。

杀人者指使别人救宋文娟,她自己也现了身,为什么不自己傲?真的是救人么?江湖郎中为什么敢担保?

久久,老人才敛住饭人心神的笑声。

“你为什么要点出来?”

“你阁下是承认了?”

“老夫不否认,你这是迫老夫破戒杀人。”

“杀人,杀谁?”

“你,跟你的两个同路人。”

“本姑娘独来独往,没什么同比……”

“外面花树下一个,后窗边一个。”

小龙大为震惊,这老臭虫的确够厉害,想不到他早已发觉了自己和江湖郎中的来到,还点明了藏身的位置。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不管有几个,反正不是我的同路人。”神秘女子一口否认。

行迹既已暴露,再藏下去便不够意思了,小龙大方地昂头步了出去,直到台阶下才止步。

老臭虫如银丝般的目芒在小龙面上一绕,口角浮起一抹阴残的笑意,但随即又平复下去。

江湖郎中沉住气没现身。

“既然话已挑明,老夫问问你……”话仍然是对神秘女子而发:“你凭什么要剜掉马之良的一顺眼珠?”

“这只是开端,好的还在后面。”

“嘿嘿嘿嘿。”老臭虫阴笑了一声:“你知道这要付十倍的代价么?”

“百倍千倍都可以,看阁下的能耐。”

“你视老夫为何许人?”

“肮脏龌龊的吸血臭虫。”

“骂得好,看来老夫只好破例吸一次人血了。小贱人,你脾气这么狂妄,是倚恃你身后的人么?”

“我身后没人。”

“李四姑。”

“她老人家已数十年不踏江湖,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神秘女子等于已经承认了身份。

小龙的内心又一次展撼。

“你是他的传人?”

“不是。”

“你不敢承认?”

“本来就不是。”

小龙迷惑了,神秘女子竟然否认是李四姑的传人,但刚才那句话的口气,似乎已经承认,这如何解释?

“不管你是不是,老夫要向你讨代价了。”

“我在等着。”

“转过身来。”

“没此必要。”

“嘿嘿嘿……”阴恻恻哟笑声中,老臭虫盘坐的姿势不变,人从蒲团上平平飞起,撞向神秘女子。反手一挥,晶芒耀眼,八把飞刀射向小龙。

同时攻击两个对象,这份身手的确令人咋舌。

小龙拔出长剑,连圈连划,在身周布起一层剑幕。

回龙飞刀是老臭虫的独门绝活,从他本人手里发出,跟马之良施展的便完全不一样了。八柄,八个方位,快慢不一,回旋疾扫。

飞刀触及剑幕,发出叮叮脆吮荡开,又折回,变成了一天飞星。

“好贱人。”一声惊叫,老臭虫下地停立在佛堂的一角。

神秘女人没回身,像是在原地根本没动过,只是一段直立的剑身,超过她的头顶。

叮叮之声止歇,八柄飞刀已该搅碎散落地面,但小龙已出了一身汗。

老臭虫再扬手,一柄飞刀螺旋形缓缓飞向小龙,就只一柄,乍看并不出奇。

小龙再度布起剑幕

旋进的飞刀速度陡然加快,犹如电闪,直袭小龙前胸,剑幕竟然挡不住。像是故意留了那么一条缝,恰恰让飞刀穿选。

小龙心头一沉,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飞刀已临心窝,淬毒飞刀,见血封喉,死数似以注定。

神秘女子霍地回身,但无论如何已无法改变形势。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银星一闪,接着是叮地一声,业已触及衣衫的飞刀,突被荡开掉地,同时落地的是一粒龙眼大的银弹子。

小龙回过身,现场多了一个人,就站在离他一丈不到之处,赫然是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

老臭虫既是天斩门的幕后掌权人,北剑为什么要破他的飞刀?这的确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小龙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朝北剑一抱拳,二话不说,飞身扑进佛堂,面对老臭虫。

“本人要宰了你。”小龙咬牙说了这么一句,手中剑缓缓横起。

神秘女子一晃身,从侧门隐去。

北剑寇年跟着进门。

“浪子。”北剑插到两人中间,说道:“把剑放下,且听老夫一言。”

北剑刚刚以银弹击落飞刀,救命于呼吸之间,小龙不能不听他的,缓缓把剑垂下。

“寇老英雄有何指教?”

“你跟咱们费老哥并无探轨大恨,你既然毫发无损,得放手时且放手,何必为己太甚?”

“寇老英雄,如非你及时援手,小可已作了刀下之鬼,虽无仇恨,此气难消。”

“话是不错,看在老夫份上如何?”

“这……小龙想了想道:“行,就凭老英雄您一句话,小可吞下这口气。”

“好!好。”北剑拍了拍小龙的肩头:“费老哥,你已发誓退出江湖,礼佛忏悔前非,不该再动刀犯誓。”

“找上门的,老哥我该如何?”老臭虫长长吐了口气,表示无可奈何。

小龙这才知道老臭虫姓费。

“浪子,我们外面谈。”

“老英雄请。”

两人离开精舍,来到塔下。

江湖郎中一直没动静,小龙暗忖,他大概已经离去。

“浪子,你跟那蒙面女子是一路?”北创沉声发问,目光四下扫瞄。

“不是,凑巧碰上的。”

“你知道她的来路?”

“不知道。”

“唔。”北剑点了点头,目芒一闪:“浪子,吊亡客的同路人存心为吊亡客作恶毒的报复,本门首当其冲,幽州客是第一个牺牲者……”

“恕小可插句嘴……”

“你说。”

“祖师祠前伏诛的真是吊亡客本身么?”

“此话怎讲?”北剑双眼发亮。

“有人推侧那可能是替身。”

“不可能,绝无可能,江湖上会有如此高手的人甘愿为人作替身么?而且当场吊亡客已表现了他的专长,剑毒两绝。”

“可是有人说,他不该剑法中露出破绽,既称剑毒双绝,不应有此现象。”

“老夫无此感觉,在那种情况之下,再深沉,再自负的人也难免浮赚,因为那是生死之搏。”

小龙点点头,北剑说的不无道理,江湖郎中说的仅是臆测,并无真凭实据。

“如果当时……”小龙觉得不该当面说,但还是说了出来:“老英雄不毁了吊亡客的脸容,便可认定……”不可能。”

“不可能。”

“老夫当时是滋于义愤,因为天马侠已作了牺牲,还有另外数十条人命,所以才含愤下手,事后深梅不当。不过……即使不毁了他的容貌,也无人能指认真伪,因为吊亡客自出道以来,从没示人以真面目。”

“是。”小龙无话可说,这也是实情,的确没人知道吊亡客的真面目。

想到父执天马侠高前,小龙忍不住悲愤填膺,为了除魔,他作了牺牲。无可讳言,他主要的动机,是为了替友报仇。

“浪子,老夫希望你能服本门并肩合作。”

“并肩合作?”

“对,追出吊亡之珠的杀人凶手。”北剑的声音有些激颤。

提到杀人凶手,小龙不期然地想到杀人者,不管怎么说,她是目前所知唯一的嫌疑对象,单就与天斩门敌对这一点来看,她脱不了干系。同时她残人杀人,并没说出任何理由,但现在扯进了开封大公子和江湖郎中,使情况变得诡谲而复杂。

“如何?”北剑见小龙沉吟不语,追问了一句。

“可以,必要时小可愿意效力。”小龙答应了,本来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浪子,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小龙本想试着问问宋文娟的事,但一想不妥,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砰。”人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惨哼。

小龙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有个黑影在蠕动,一个纵跃弹了过去。

不错,是一个人在地上扭动呻吟

北剑也奔了过来,栗声道:“是你?”

小龙这才看清了倒地的是马之良,夜暗中仍可看出已成了一个血人。

“怎么,你……你的手臂……”北剑狂叫。

小龙的头皮发了炸,马之良的手里紧捏着一条断臂,是右臂,齐肩被卸落。

“谁下的手?”北剑咬牙问。

“杀……人者。”马之良晕了过去。

“好!好!杀人者,老夫与你势不共天,你要付出代价。”北剑向空挥拳,声音妻厉。

龙也不由热血沸腾,先树眼,又断臂,这种手段太残他也在心里自誓,非宰掉这蛇蝎女人不可。

北剑抱起马之良奔回情舍。

小龙窒在当场,他想,没跟去的必要,呆了片刻,他举步离开。

小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衣衫已被露水打湿,他在这里整整坐了一夜。

他在想许多想不透的问睡,人就是这么怪,凡事想不透的,便越要去想。而这许多问题,实际上归纳起来只是一个问题,便是吊亡之珠重现的问题,流血、杀人、争斗、阴谋等等枝节,都是从珠子衍生的。

露珠在草叶上跳跃。

早晨的阳光温馨得象慈母的手。

空气一片清新。

但小龙的心是灰暗而凌乱的,因为对于吊亡之珠的问题他理不出头绪。

吊亡客是否真的死了还是活着?

谁传出吊亡之珠?

杀人者的真实来路?

江湖郎中他们那几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还可信赖么?开封大公子是那一方的?

谁是真正的敌人?

……

所有的情况诡话而悬疑,真幻难分。表面上看是一回事,仔细分析又是一回事,似乎互不相关,又似乎互有牵联。他甚至对自己本身也起了怀疑,到底自己是否还保持正常状态?

太阳已升得很高,路上有了行人。

小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内心有一种被压抑而觅想发泄的冲动。

他不知何去何从?

事情苦在于他不能撤手,吊亡客是灭门的血海仇家,非要彻底摆平不可。

一骑骏马,缓缓叩地而来,马上人锦衣冠带,貌相堂堂,马后跟着捧剑的小厮,气派十足。

来的是开封大公子主仆。

从外表看,他绝不类似江湖人物,标准的公子哥。

小龙心里一阵激荡,还是那个老念头,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曾经在那里见过。

马儿渐行渐近。

小龙力持镇定,他知道一定要保持冷静,很可能对方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距离两丈,大公子翻身下了马,把马缰交给小乔,极有风度地步上前来,边行边抱拳。

“老弟,幸会。”他已不似初见时那么高傲。

“真是幸会。”小龙也抱抱拳。

“老弟一大早出城,雅兴不浅,是踏青么?”

“唔。”小龙啼笑皆非。

小乔拉马站到路边,脸上带着异样的微笑。

两人已经正面相对。

“老弟,洛阳风光不错吧?”大公子全是扯淡的口气,脸上似笑非笑。

“是不错,妖魔鬼怪,美人王孙。”小龙冷冷一笑,心火已经点嫌。

“老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事实是如此。”

“哦,对了,昨晚承老弟大力相助救人,还没谢过。”说完,又是一揖。

话已触及正题,小龙当然要把握住,宋文娟的事,该当面澄清。

“好说,小事一件面已,在下有个问题,希望大公子能明白指教。”

“指教不敢,请说。

“宋文娟姑娘现在何处?”

“一个极稳妥的地方。”

“大公子何以要对她特别维护?”

“这个……”大公子挑了挑眉,接下去道:“区区一向爱花,爱花之人最会惜花,好花应属造物者的杰作,不能任它被无情风雨摧残。”

小龙暗笑,所谓无情风雨,指的自然是马之良。

“大公子是多情种子,可是不必惜别人之花,对吗?”小龙不屑地抿抿嘴。

“浪子,你错了,区区所谓惜花,是出于一种公义感,并非为自己打算。”

“很堂皇的理由,可是宋文娟有她母亲做主,似乎不必别人代庖?”

“她母亲作了错误的决定,必须挽救。”

“这是别人私事,大公子管得未免太多余了。”小龙挑了挑眉,一副不屑之色。

“个性如此,没办法。”

“马之良一再被残害,怎么说?”小龙沉下了脸。

“这不关区区事。”

“嗯!大公子与杀人者难道不是一路?”

“暂时为了利害关系而合作。”

“帮凶?”

“哈哈哈哈,浪子老弟,别口没遮拦,换了别人说这种话,区区绝不接受。”大公子还保持着他的风度,没有疾言厉色,但声音却已变冷。

“可不是。”小乔在旁边擂了嘴:“在我的记忆当中,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咱们大公子如此说话。”

“在下说了,怎么样?”小龙横了小乔一眼,又转注大公子,一副傲然之色,这句话不只是回答小乔,也等于是对大公子说的。

“老弟,你很自负?”

“好说。”

“你好像对区区不太顺眼?”

“在下承认。”

极浓的火药味,小龙是有意如此的,他要伸量一下大公子的道行,凡是狂傲的人,最不能容忍别人的狂傲。

“哼。”小乔冷哼了一声,斜映着小龙。

大公子点点头,面浮冷笑。

“老弟,你想怎样?”

“以大公子的身份,值得在下拔剑。”小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要打架?”大公子像是真的发了火。

“不错。”

“值得么?”

“非常值得。”

“区区一向十分珍惜兵刃,非必要不轻易离鞘。既然你老弟执意要较量,只好破个例,剑来。”微一抬手。

小乔立即走过来,双手把那柄珠光璨然的宝剑递与大公子。望了小龙一眼,退了开去。

小龙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问题。

“动手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要请教。”

“可以。”

“杀人者与吊亡之珠是否有关联?”

“什么样的关联?”

“渊源。”小龙的两眼瞪得老大,心房也收得很紧,这句话问出口,将会立即判定敌友。

“没有任何渊源。”大公子以断然的口吻回答,一点也不犹豫。

“大公子说的?”小龙迫盯着大公子。

“是区区说的,以名头担保。”

“那她为什么要与天斩门为敌?”

“这是她个人的事,区区不便过问。”

“她的行为合于公义么?”

“见仁见智,各有立场。”

“好,在下最后请问杀人者的来路。”

“不清楚。”大公子一口回绝。

小龙的火大了,双方携手合作,劫持了宋文娟,他竟然推得一干二净。

“大公子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合作?”

“区区说过是暂时,在利害一致时谁都会做。”

小龙心里暗忖:“你想推就推吧,等你躺在剑下时不由你不说。”心念之中,寒声道:“拔剑吧。”

“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不合适吧?”

“大公子之意……”

“那边林子里有空地,应该是动手的好地方。”

“行,请。”

两人离开大路,来到离大路不远的林中空地上,各占了位置,双双亮出了剑。

再不说话,剑徐徐扬起。

剑身映着日光,泛出刺眼的寒芒。

“是分出高下就可以了么?”大公子问。

“见红亦无不可。”小龙傲气十足。

“不必如此严重吧?”

“剑是无情之物,而且不长眼睛。”

“有道理。”

两支剑斜扬在空中,双方的神情和空气一样凝重。不言可喻,这是一场龙虎之斗。

论架势,双方都无懈可击,

论气魄,同样地飒爽迫人。

在这剧斗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大公子突然松了气势,收剑退后。

小龙大惑不解,心想:对方是怯敌还是别有所谋?

“大公子这是何意?”

“在眼前情势下,区区不能跟你比斗。”大公子正色回答,持重的表情使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在下不明白。”小龙并未松懈。

“因为你身后突然来了一位朋友,意向不明,如果这位朋友在你我出手之际插上一手,这笔账就很难算……”

“是谁?”小龙的心抽紧,但没回头,仍紧盯着面对面的大公子。

“你何不回头看看?”

小龙心意电似一转,以大公子的身份,大概还不至于使诈趁机突袭,背对身份不明的可能敌人,是非常不智,也非常冒险的行为。于是,他收右脚,半旋身,变成了两端均可兼顾的侧立之势,剑仍平脚半扬,保持可以在瞬间应变的姿势。

全身的肌肉立即收缩,心弦也为之一颤。

两丈远的树阴下赫然站着杀人者,绢帕蒙面,身形大部分被斜垂的枝时遮掩。

她现身何为?

“大公子。”神秘女子先开了口:“阁下这么做有何用意?为名,还是为利?”

“全都谈不上。”

“那为的是什么?”

“为了这位浪子老弟好。”大公子斜睨着天空,自傲自大的性格表礴无疑。

“解释一下看?”

“武学无止境,不能以一得而自足,区区的用意提醒这位老弟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目中无人。

“为了在下好?哈哈哈……”小龙实在气不过,狂笑声中,两眼又发了红,笑声一敛,道:“大公子,盛情可感,对在下这么关切,如果在下不领这份情,那就是一块朽木了。”

原本已放平了的剑再次扬起,横跨两步,面对大公子。

“老弟什么意思?”大公子问。

“咱们的架还没打完。”

“区区方才的话是实话,你不愤么?”

“并非不愤,既然大公子有这番良苦的用心,在下能辜负么?”头一昂,傲气十足。

“老弟,你真的要打?”

“大公子,你从何看出在下是虚张声势?活人真剑,假不了的。”

“你不计其他后果?”

“江湖浪子,一条命,把剑,没什么好顾虑的。”小龙知道对方话中之意是防神秘女子插手,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不能睁着眼认瘪。

“你是拼命的口吻?”

“随便大公子如何解释,请准备。”

“区区毋须准备,随时可以出剑,不过……有句话你必须同意,否则不打。”

“什么话?”

“各攻一招,胜败不许记仇。”

“可以,一招尽够了。”小龙一口答应。

“很好,你先攻。”

“在下例不先出手。”

“唔。”大公子略一沉吟:“准备接招。”

剑扬起,神凝注,立时显出了惊人的气魄。

小龙收慑心神,功运足十成。

大公子的剑刺出,很平凡的一击,平直刺向当胸,似乎没任何变化,便谈不上技巧。

小龙微微一窒,高手,碰上了这种折去,反而有无法应付之感,完全是初学剑术的基本出剑式。但小龙明白,这是至高的剑击,虚实互寓,不变中藏变,使人无法捉摸所隐藏的是什么变化。

时间并不容人转念,稍纵即逝均一瞬。

小龙在不辨虚实的情况下,以攻应攻,这是唯一可采的方式。闪电出剑反击,根本不理会刺来的剑将如何变化,他要从被动中采主动,迫使对手易攻为守。

剑芒撕裂空间一闪即灭。

随后传出一声金铁交鸣。

这一回合便算中止了,双方役移动位置。

“各有千秋,平手。”发话的是神秘女子。

小龙自家心里明白,大公子这一击并未用出全力,他有一种屈辱的感觉。现在轮到他攻击了。心、剑、人合一,功力提到极限。

大公子冷沉如故,扬剑而待。

“呀”地一声栗吼,剑光耀眼,像好几把利刃,同时从不同方位攻向大公子。

一阵紧密地连珠交鸣,剑光暴敛,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场面静止下来。

“在下输了。”小龙的脸色变簇服难看。

“平手。”神秘女子又发了话。

“哼。”小龙冷哼了一声,咬咬牙。事实上他是输了一筹,他对大公子是斗攻应攻,而大公子却采的守势,把他的剑路完全封死。

“好了。”大公子收剑入鞘,凌空抛给小乔:“老弟,最理想的结束。”

“在下会再找阁下比。”小龙也收了剑,抱抱拳,举步便走。

大公子望着小龙的背影微一莞尔,谁也不知道他这一笑是为了什么。

争第一?

永远不满足?

不甘屈居人下?

这就是一般成名剑手的通病,明知无谓,但就是抛不掉心里的包袱。小龙天生性傲,当然更不例外。

小龙走的并不是路,而林木疏间的旷野,他没有目的,只是乱走,盲目地前行,他心里唯一的意念是自负不凡的剑术,竟然在开封大公子手下吃瘪。

他在瞑想开封大公子那无懈可击的守势,为什么能完全封阻他那凌厉无前的一击?如果对方没一击之约,在封死攻势之后来一个反击,他想,自己非倒地不可。

他那凌厉无前的一招,曾经在中条山祖师祠前使不可一世的吊亡客见红,却丝毫奈何不了大公子。

练,再苦练,他痛下决心。

“站住。”冷喝声传。

小龙在茫然中陡吃刊京,抬头,定神,一丈外的树干边站着神秘女子,依然是背向。

她又有什么企图,阴魂不散么?小龙竭力冷静自己。

“芳驾又有什么指教?”

“当然有事,我本来是专门找你来的,你离开的太快,我没机会开口。”

“又是救人么?”

“对,你一下子便猜个正着。”

“在下对救人已没兴趣?”小龙语冷如冰。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杀人。”小龙眸子里泛出狂焰。

“杀人就杀人吧,未尝不可。”神秘女子毫不考虑。

这回答大出小龙意料之外,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呢?杀人与救人是绝对相反的两回事,她居然随口便答应了,她行事只随自己喜恶,毫无准则么?

“杀人者,我小龙并非你手下,可以随便指使,别打错了主意。”

“我是请求,并非支使。”

“芳驾以为在下会答应?”

“你一定会答应的。”

“嘿!嘿嘿嘿……”小龙冷笑。

“我这次请你办事是有代价的。”

“哦!什么代价?”

“一招剑法。”

“剑法?”小龙语含不屑。

“不错,一招出神入化的剑法。”

“芳驾以为在下跟一个女人学剑?”

“你不学会后悔,不信我们可以过手一试。”

小龙心中一动,过手试招,意想不到的机会,本来在看到马之良被刻目断臂之后,便有杀这恶毒女人的心意,只是没适当的机会。现在是她自己提供了好机会,另方面也可借此一侧她的能耐。

“芳驾说过手一试?”

“对,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认为这一招剑法还可以的话,你就非接受不可,答应么?”

“可以。”

“君子一言。”神秘女子挪了两步,离树身远些,但仍在树阴之下:“过来。”

小龙缓缓移步迫近,到出手位置停住。

双方近身相对。

神秘女子转身,脸上蒙着绢帕,加上散发遮掩,根本无法看出她的脸形轮廓。

小龙极力按捺住跳荡的心,他必须沉着冷静。他再一次考虑,是否该利用这机会下杀手?因为不知道对方功力程度,所以毫无把握,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

神秘女子从蝶翼彻均翠袖下亮出了兵刃。

“浪子,你尽力攻一招,我守。然后我反击一招,你便可以看出,我所说的这一式剑法的威力。”随说,随拉开了架势。

此攻彼守,又是想不到的好机会。

小龙立即下了决心,对方主动安排的方式,自己可以尽力攻击而不落口实。

小龙也拔出长剑,振腕,横起,杀机揉和在旺盛的攻击意志中。

“可以出手了。”神秘女子冷沉出声。

小龙暗地一咬牙,眼里杀光陡炽,“呀”地栗叫一声,剑挟雷电之势划出,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剑刃碰击声中,神秘女子退回树身旁。

小龙却呆住了,他自以为这一击必可得手,想不到全被对方封挡,而招式跟开封大公子完全一模一样。对方夷然无损,为什么双方的武功一样?

“你刚才想要我的命,是吗?”神秘女子的声音很平静,丝毫不走样。

“不错,芳驾怎么知道?”小龙坦白地承认。

“你在出手前的一刹那,你的眼睛泄露了你内心的秘密,你有浓炽的杀意。”神秘女子轻笑了一声:“什么原因引起你的杀机?”

“芳驾的手段太残忍,居心太恶毒。”小龙以豁出的心理说这句话,他已不计会引起什么后果。

“何以见得?”

“马之良便是例子。”

“他……罪有应得,那样对付他已经够仁慈了。”

“刻目断臂算仁慈?”

“对他来说是如此。”

“好!现在芳驾准备以什么仁慈的手段对付在下?”小龙心里已有应战的准备。

“咱们事前的约定不变!”

小龙很感意外,对方竟然不计这笔账。但转念一想,现在轮到对方攻一招,她可以不动声色地乘机下杀手。如果她不下杀手,那就是要准备利用自己,替她完成某一种目的,这居心的确很可怕。

大丈夫一言九鼎,当然没反悔的余地。

“现在轮到芳驾出手?”

“对,你准备防守!

“在下已准备好了。”

“接招。”声落,不但人已迫近,剑也出手。快极,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小龙封住门户,他是完全地防守,没有像应付大公子那样以攻应攻。

严密的门户,封不住神秘女子的剑。本来是无懈可击的守势,偏偏像故留破绽。剑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抵上了喉头。

小龙不动了。

剑尖只消稍微一送,便会没入咽喉。太诡辣了,诡辣得令人难以置信。想不到天底下会有这种神奇的剑法。

小龙大为气馁,对自己武功骤失自信。

神秘女子收回了剑。

“注意看着。”神秘女子用慢动作,把刚才的那招剑法演练了三遍。

头一遍,小龙没认真看,因为他一肚子的窝囊。

第二遍,他心不由己地聚了神,招式实在太玄诡了,他无法不注意。

第三遍,他完全忘了自我,心神已被招式胜化,完全脱出剑道常轨的招式,对剑手的诱惑力强大无比。

“记住了?”神秘女子沉声问。

“记住了。”小龙本能地回答,他的心神还没有从剑式中脱离出来。太神奇了,神奇得似乎超越人类智盆的极限。

“这是我付给你办事的代价,现在谈正事。”小龙豁然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这是魔鬼的交易,但成交了就不能反悔。他在发怔,无法想象对方将提出什么可怕的条件。

“浪子,如果你反悔我不在乎。”

“笑话!芳驾要说什么就说吧。”小龙冲口而应。

“那你听清楚,你立刻赶到白马寺后面的左家坡去救人。”

“左家坡?”

“不错,登上坡顶,如果没有动静,你先找个地方截身,静心等待。”

“救谁?”

“你去了就知道。”

“需要杀人?”

“要,不能留活口。”

“在下拔剑有原则,不随便流无辜者之血。”

“但你必须拢剑,不许有活口脱身,否则的话你将来会后悔。”

“芳驾为何不自己去救人?”

“我不能,如果能就不会求你。”

“请说明理由?”

“事后会告诉你。”

“好吧,在下再让芳驾利用一次……”小龙迅快地盘算了一下:“救人没问题,杀人在下要看情况临时作决定,现在先把话说在头里。”

“别忘记你已经得了极大的代价。”神秘女子沉缓说出。

小龙心头一颤,他马上后悔,不应该接受杀人者的那一招剑法。一念之差而受人摆布实在是不智,明知对方邪恶凶残,为什么睁着眼上当呢?

“在下不喜欢被当作工具,那一式剑法在下可以不用。”小龙语意坚决。

“好,现在别争论,你会杀人的,因为你要救人,就必须杀人,这里有个药丸,你先吞下去。”说完,抖手抛出一粒丸子。

小龙抄在手中,是粒蚕豆大的红丸。

“这是什么东西?”小龙心存疑虑。

“比以前铁脚给你吞服的更有效。”

“辟毒丹?”

“不错,可以保你在三年内百毒不侵。”

“噢。”小龙精神大振,对付吊亡客和他的余孽,这东西实在不可缺。但随之是一阵下意识的颤栗,为什么自己的事她全知道?心念之间脱口道:“芳驾何以对在下的一切,知道得这么清楚?”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才能无往不利,否则将时刻处在风险之中。”

这话相当有道理,也相当可怕,知己容易,知彼却很难,这显示出她神秘又可怕,是极难对付的心机人物。

小龙不做声,他已无法可说。因为他对她是一片茫然,可以说一无所知。

“浪子。”神秘女子背转身去:“你一夜半天还没吃东西,应该饿了,饱餐一顿之后开始办事吧。再想想刚才那式剑法,很可能派上用场。”

小龙还是无话可说,他微闭上眼,默想那招盖世无双的剑法,当然他半点也不会忘记,剑法对于剑手的吸引力,得到了就会铭心刻骨。

默参一遍之后,心里想:“堂堂武士,能接受一个妇人女子的传授么?她肯传这种不世的剑法,必有极大的企图想达到,自己在起先为什么不拒绝?”

睁开眼,已失去了神秘女子的踪影,她不知在何时悄然离开了。

小龙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替她办事,以剑法作代价,说穿了等于是被雇用的工具。

夕阳西下的时分。

小龙来到了左家坡,登上坡顶,遥遥可以鸟瞰白马寺宏伟壮丽的轮廓。

由于情绪的不稳定而多喝了几杯,所以他现在带着几分酒意。

目光游扫之下,不见任何人影。死寂的境地,在坡左下倾的地方,有间破房子,半埋在荒烟蔓草里。小龙暗忖,这破房子应该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于是,他朝破房子飘去。

房子还没倒,缺门少窗,头顶上尽是洞,失去瓦片的屋檐,像死牛腐烂后的胸肋。

屋里也蔓生了野草,但不及屋外的茂密。

他在阴暗霉湿的角落里坐下来,半坍的隔门板壁,正好掩住身形。

救谁?杀谁?

在情况没发生之前根本无从想象。

夕阳的光晕已移到了后侧的破墙,黯淡而无力。

人一闲下来就会想,小龙在揣摩那招剑法,一遍又一遍,达到了心领神会之后,下意识中,有一种极欲甲试的冲动,但又不屑于使用这一招的矛盾意念。

枯坐久了便会不耐,加上酒意在作祟,情绪容易浮躁。

小龙久候不见动静,起身踱向破屋的另一端。

忽然发现有扇完整的房门用绳子扣着,他好奇地打开来,一看,怔了怔。

房里有床桌,破旧,但还干净,床边地上有锅碗火护。居然还有人住在这里,真是怪事。床头吊着女人的衣裙,证明住的是女人,是飘零无依的女人,还是……

转念一想,不对,既然杀人者要自己巴巴地赶来这里救人,那栖身在这荒山破屋的女人就不会是普通人,是何许人物呢?

“沙沙。”是人经过草丛,衣裙拂动草州均声音。

小龙机警地出房,回到原来隐身之处。从裂隙向外看,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摇晃不稳地走向破屋,已快到门边,走路很吃力的样子。

这女人是生病么?

女人到了门边,可以看出她穿的是一袭褪了色的红外衫。穿红衫,年纪当然不大。

女人喘息着,手扶门框,仰起头,现出憔悴的脸孔。

“呀。”小龙几乎失声而叫,只吐出一点点声音,立即本能地用手捂住嘴。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披头散发的憔悴女人,赫然是惹火的尤物余巧巧。

她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小龙的心往下沉,分不清这刹那间内心的感受是什么,做梦也估计不到的意外。

照马之良的说法,余巧巧父女已脱离天斩门,下落不明,她怎么还逗留在洛阳,而且栖身破屋?

神秘女子要自己来救的人是救她么?

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前尘影事,刹那子齐上心头,放浪的尤物,人情的大债主。

小龙的眼睛在发花,手心在冒汗,身艇在发拌。

他到洛阳来流连不去,目的就是要找余巧巧还人倩债、

现在碰上了,是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之下。他不知道对于她除了人情之外,是否还有感情的成分。

她是得了重病,还是受了伤,一个具有武功的女人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小龙的心起了痉挛,他准备现身出去。

飒飒风声中,七八名武士涌到,立即布成半月形的包围,围在余巧巧身后。

余巧巧回身,背抵住门框。

其中一个高大的武士开了口:“余姑娘,想不到你还活着,得到你面的消息时,还以为是讹传……”

“你们……想怎么样?”余巧巧有气无力。

小龙暂时隐忍住,他必须先了解情况。

“请随我们回总舵。”高大武士回答。

这一说,证明这批武士是天斩门的弟子。

“要杀我……就在此地吧。”余巧巧双目无神,声音中带着凄厉。

“余姑娘,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远走高飞?”高大武士上前两步。

“……”余巧巧在喘息,没接腔。

“余姑娘,你是生病么?”

“连命都保不住了,病算什么?哈哈哈哈。”干嘎的笑声,相当刺耳。比之她以前的迷人媚笑,简直是两回事,听了令人鼻酸。

小龙的两眼发了赤。

“余姑娘,等你病好了,你会回复迷人的媚劲。”

“吴香主,你…别作践一个不幸的女人。”余巧巧怒瞪着失神的眼。

小龙豁然明白过来,神秘女子要他来救余巧巧,是别具深心的,还交代不能留活口,事实上她不说那句话小龙也会这么做。

“余姑娘,马总管对你……还是旧情难忘,哈哈哈……”

无情的讥消,令人难忍。

“吴环,你……说得不是人话。”

小龙已忍无可忍,一脚踢破朽壁,现身出去。

“什么人?”半数武士惊喝出声。

“浪子。”吴环一眼认出了小龙。

所有的武士面色全变。

吴环退后两步。

“浪子,你……想做什么?”

“杀人。”小龙冷酷地吐出了两个字。

余巧巧进到门里,再转身扶门向外。

“小龙哥,你……”她非常激动。

“巧巧,我现在要拔剑。”呛地一声,剑出了鞘,杀机同时上脸。

七八名武士纷纷后退,挤拢。

“浪子。”吴环的声音战栗道:“你要跟本门正面为敌?”

“你们全得留下。”小龙根本不理对方的话,脚步开始挪动。

“浪子……”吴环也挪步,是退缩。

剑芒破空闪起。

“哇。”吴环没还手的余地,惨号着趴了下去。

其余的武士亡魂尽冒,立时豕突狼奔,开始逃窜。

剑光在草丛间回旋,惨号声叠成了一片。只眨眼工夫,场面挣止下来,最远的只逃出了三丈。

第一次,小龙发狠杀人。

草丛很深,遮掩了全部尸体。

夕阳已完全沉没,天色暗了下来。

小龙提着剑,走近余巧巧。

望着余巧巧,小龙不知说什么好。

余巧巧也望着小龙,眼里有异光一闪。

“小龙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她笑了笑,很凄凉的笑:“你怎么会到洛阳来?”

“四海为家,在我……那里都是一样。”小龙也笑笑,他没说出心里的话,他是为她来的,立即把话转到正题:“他们追杀你?”

“是的。”

“为什么?”

“为了……”余巧巧话锋顿了顿,说道:”我父女脱离天斩门,在门规而言,视同叛逆。”

“为什么要脱离天斩门?”

“原因很多,主要的一点是家父厌倦了江湖生涯。”她的两眼突然发了红。

“令尊呢?”小龙收了剑。

“走了,走得很远很远。

“这……为什么你不跟随……”

“我有我的生活,父亲不能保女儿一辈子。”

小龙默然,她的活回答得很暖昧,不知真意何在。以她的性格而论,她当然不甘淡泊,不愿意离开繁华的古都,这一点是可以想象的。

“小龙哥,你怎会到这破屋子来?”余巧巧反问。

“受人之托来的。”

“噢!受谁之托?”

“杀人者!

“谁是杀人者。”余巧巧吃惊地问。

小龙又默然,余巧巧回答的话大出他意料。她既然不认识杀人者,为什么杀人者肯以一招,应该是不传之秘的至上剑法作代价来救她?这简直是无法思义的事,难道杀人者别有图谋,救她只是一个开始的借口?

“你认识杀人者?”小龙久久才开口。

“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怪了,她托我来救人,而你……”

“也许她说的对象不是我。”

小龙心中一动,这句活有道理。阴错阳差的巧合,不然那会有这种怪事发生。

“很可能是这样,巧合,因为她只说了地点,没说要救的对象。

“这么说,我们……还算是有缘。”

有缘两个字,使小龙心中为之震颇。是真的有缘么?她说这两个字的意思,又是什么?败柳残花,欠她的人情,能以儿女之情作答么?

“巧巧,你怎会住在这种地方?”小龙故意逃避问题,他不想刚才的话题发展下去。

“我……生了病……”余巧巧垂下头:“没钱,又要躲天斩门追杀,只好住这种地方。”

“你生的什么病?”

“这……女人病,我一不便说。”

“巧巧。”小龙深深一想,说道:“我身边还有些金珠,你离开洛阳吧,以免……”

“你救济我,打发我走?”她抬起了头,眼眶里已现泪光。

“巧巧,我不是这意思,你有病得医治,而天斩门又不会放过你,留在洛阳……”

“别说了,我不要你的钱,我死不了的……”

“巧巧……”

“小龙哥,我们见面等于没见,算了,我知道你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小龙瞪目结舌。

“哈哈哈哈…”余巧巧狂笑起来。

“巧巧,我……欠你太多的人情……”

“别提人情了,你走吧!

“我带你走。”小龙骤下决心。

“不,我不要人可怜我,我不要增加痛苦。”

“巧巧,我们一道回城。”

“小龙哥,我最后告诉你一句话,我余巧巧放浪形骇,但人是清白的,我不希望你相信,但我必须说,现在请你走。”

她是清白的?小龙的确不敢相信这句话。

余巧巧长叹了一声,步履踌珊地走向那间小屋。

“巧巧。”小龙追进门。

余巧巧头也不回地进入小房,掩上房门。

小龙窒在门边,他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做什么?不进去,于心何忍?

人与人之间,如果有了某种隔阂,要想拉拢距离是相当困难的。

“浪子。”声音传自门外。

小龙迅速地转身,站在草丛尸体间的,是天斩门护法北剑寇年,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寇大侠。”小龙跨出门外,抱抱拳。

“人是你杀的?”

“不错。”小龙坦然承认。

“浪子。”北剑转头一扫草丛中的尸体:“老夫一向认为你是奇男子,大丈夫,想不到你会为一个叛门变节的女人而破坏江湖规矩。”

小龙感到自渐,但并不后悔。

“老英雄看错了,小可只是个极平凡的江湖浪子,不是奇男子,也不是大丈夫,只知道为所当为,人情与道义有时候很难两全。”

“你没想到做得太过份?”

“小可为这点向老英雄致歉意。”说着,拱手一揖。

“算了,老夫原谅你这一次,为了武林公义,我们还要携手合作,余巧巧人呢?”

“在里头。”

“老夫要带她回去。”

“老英雄。”小龙硬起了头皮说道:“现在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

“小可既然在场,就得伸手到底。”

“浪子。”北剑脸色变了变:“一错不能再错,破坏别人门户的规矩,便是犯江湖之大忌。”

“老英雄。”小龙不假思索:“小可向来固执,不轻易改变主意,一句老实话,小可欠余姑娘极大的人情,即使犯江湖大忌也在所不惜。”

北剑眼里射出炯炯神光。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如果老夫一定要带人走……”

“那小可只好冒犯。”

“对老夫动剑?”

“情非得已,请老英雄海涵。”

情势已变成了碱局,小龙已决心不计后果,非保障余巧巧的安全不可。

"浪子。”北剑上前两步:“如果老夫说余巧巧是吊亡客的手下,你还要坦护她么?”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雷,敲击在小龙的心上。如果余巧巧真的是吊亡客的手下,情势便完全改观了,他一下子答不上话来。

“浪子。”北剑沉重地又道:“老夫本不想说,但你迫老夫非说不可,你现在还要偏袒她么?”

“要。”小龙突然拿定了主意。

“什么?”北剑大感意外:“你要包庇武林公敌的手下,让更多的生灵荼碳?”

“老英雄。”小龙语意坚决:“天下最痛苦的事便是受了别人的好处而没报答。不管对象是谁,所以酬情是一回事,维护公义又是另一回事。在眼前,小可非保护她不可。错过今晚,小可另自打算。”

“你答应过老夫合力除魔?”

“不错,但不在今晚?”

“那你准备阻止老夫吧!”北剑像要采取行动的样子,身形动了动。

小龙把心一横,手按上了剑柄,为了余巧巧,他不惜与侠名卓著的北剑寇年动剑。

“啊。”破屋子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叫,显然是发自余巧巧之口。

小龙心头大震,回身冲了进去,房门是朝里拴着的,一推不开,只好用脚踢,门板己半朽,一脚被踢成了木屑,激散纷飞。

房内空空如也,失去了余巧巧的影子。

后墙有个大孔,原来是有窗子的,已经被卸去了。毫无疑问,余巧巧已被劫走,小龙这一急非同小可,立即从窗孔飘了出去。

山野片漆黑,到处是树丛野草,要发现人太困难了,小龙瞪着猎犬般的两眼,四下扫瞄,但一无所见。

北剑不会单独前来,这是早该想到的,而余巧巧重病在身,毫无抵抗之力,劫持她并不费事。

小龙气得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汽球,血液堵住血管,停止了运行。对神秘女子难以交代尚属小事,愧对余巧巧是人事。他后悔没用强迫的方式带走余巧巧,先一步带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劫持余巧巧的绝走不远,所苦的是无法找出对方藏匿的位置。

“浪子。”房里传来一声粟叫。

小龙回头一看,房里竟然亮起了灯光,心头又为之大震。为了防止不意的突袭,他不能再从窗孔进房,迅快地绕到前面房门,一看,更感意外。

挂在墙上的油灯已点嫩。

北剑愕立在房中央。

情况与刚才的判断不一样,如果劫人的是天斩门的人,北剑早该离去,不可能还呆在这里。

小龙跨进房中。

北剑用手朝床上一指。

“吊亡之珠。”小龙脱口惊叫。

床上,赫然摆着一颗核桃大的乌木珠子,吊亡客的标志。不论是吊亡客,或是他的遗孽,似乎没有留下标志的必要,这情况显然不近情理。

小龙极快地转了一遍念头。

“老英雄的随行呢?”

“随行?老身是单身赶来的。”

“这怎么回事?”

“你不见标志?”

“小可认为不太合情理,为了一个余巧巧……”

“浪子。”北剑芒目一闪:“吊亡之珠,见珠必死,凡是见过吊亡之珠的都难逃劫数,时辰迟早而已。”

“余巧巧是失踪,并未被杀……”

“老夫无从判断对方的意图。”

“那老英雄跟小可也应该是被夺命的对象?”

“恐怕是。”

小龙上前一步,用拇食二指柑起木珠,指头正好嵌在木珠两侧的凹槽里。

北剑怔怔地望着小龙。

房里死寂下来。

小龙两指用力,把木珠从窗口扔了出去,也许正好扔在草丛,落地无声,这是一种下意认的举动,气无所出的反应。

北剑依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龙重新穿窗而出,到了屋后空地,大声道:“吊亡客,是人的话现身出来分个存亡,何必效那鼠窃狗偷的卑鄙行径。

没有反应,这是意料中事。

小龙静下来想……

杀人者何以预知余巧巧的遭遇?

余巧巧原是天斩门的弟子,吊亡客不会放过,但摆着北剑这等大人物不对付,而把魔手伸向一个业已脱离门户的女子,显然不合清理,原因何在?

劫走余巧巧,值得传木珠么?

猜不透的谜。

天亮了,小龙循路下山,他不知道北剑何时离去,他也不去深想,心里只挂着余巧巧。

他忽然觉得余巧巧是个可怜的女人,像一朵飘零的春花。盛开时任人玩弄,也玩弄人。短暂的艳媚很快结束,没半个真正的同情者,以后的命运不可知。

现在,自己是对她唯一关切的男人么?小龙自问,但他找不到答案。因为对于余巧巧完全是基于欠她人情。如果还有另外的意念,那只是一缕捉摸不定的游丝,模糊不清的一点梦痕。

白马寺传来早课的钟鼓声。

到了坡脚,小龙考虑该不该在这一带搜索一番,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一个年轻村汉迎面而来,肩上拍着扁担绳索,手提短斧,是采樵的。

双方临近,小龙一下子愕住了。

这采樵的赫然是从前铁脚的跟班孔大郎。

“浪子少爷。”孔大郎一副惊喜莫名的样子:“想不到会在此地碰上少爷。”

“大郎,你……”小龙也很激动。

“小的现在是丧家之犬,打柴讨生活。”

“为什么?”

“铁脚大爷一走了之,不要小的了,人得吃饭才能活下去,不干活成么?”孔大郎苦苦一笑。

“跟我。”小龙脱口而出,说出口马上后海,但已收不回去。

一个浪荡子四处为家,还带个跟班的,说起来是个大笑话。

孔大郎一阵错愕,半晌,像突然省悟过来般地抛去了扁担斧头,双膝一曲,跪了下去,叩了个大响头。

小龙还不曾被人磕过头,手脚无措。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对新主人行见面之礼。”孔大郎站了起来:“少爷,从此刻起,您是我的主人了。”

“嗨,大郎,做个朋友不好么?”

“不成,那样会折杀小的。小的算过命,这辈子只能当下人,不然就得害大病。

“哈哈。”小龙忍不住笑出声来:“大郎:“你对这一带熟悉么?”

“熟悉。”大郎拍了拍胸脯:“可以数得出几块石头几裸树,少爷问这干么?”

“我想找人。”

“找什么人?”

“你认识的,就是那风骚十足的余巧巧。”

“哦,余姑娘,她……住在左家坡。”

“不,她在山里失踪,下落不明,这是昨晚发些的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隐藏?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这……”孔大郎搔了搔头:“少爷,有个地方不但可以藏人,还可以当屋子住,小的就在那里呆过,是一个月前的事……”

“好,你带路!

这是座古老的陵寝,座落在左家坡后的山头。可能是由于天灾地变,坍陷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部份墓道,白石砌成的,的确一十分干净。

小龙与孔大郎进入墓道。

空洞的回声令人心虚。

约莫两丈之后,眼前现出一道狭窄的石拱门,门里是一间墓室。可以瞥见散乱的石雕残骸,再里便不通了。

现在是大白天,但墓室里一片晦暗。

小龙与孔大郎停在墓室门外,视线只能及于对着门的部份。

显而易见,这间墓室是外室,陵寝的一小部份,并非主墓室。

小龙用手势示意孔大郎别动,然后迫近石拱门。接近,视力的角度大增。

残雕之间,似乎有堆东西特别突出。

小龙心中一动,跨进拱门,隐约看出像是一个人蜷曲着。内心登时起了一阵颇粟,莫非余巧巧已经遇害了?手按剑柄,一个箭步飘近前去。

一袭褪了色的红外衫披在一段石雕上,旁边散着衣物碎片、红外衫,余巧巧的衣物无疑。

小龙双目尽赤,全身像立即被烈火焚烧。

余巧巧衣在人杳,她到底碰上了什么奇惨的遭遇?

“巧巧……”小龙忍不住凄叫了一声,他的心感到一阵撕裂的痛苦。

疏忽,没决心,招致了余巧巧的牺牲。酬情不成,反而眼睁睁望着她被迫害。

“少爷。”孔大郎来到小龙身边:“怎么回事,红衣且比像是余姑娘一向喜欢穿的……”

小龙没答腔,他已因过度的激愤而进入麻木状态。

“呀。”孔大郎突然惊叫起来。

小龙木然地转头望着孔大郎。

“少爷,您……您看。”孔大郎手指角落处。

角落里两墙相接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老人,两眼圆睁。

小龙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什么人?”小龙喝问。

没反应,也没动弹。

孔大郎斜里迫前两步,伸脖子一看,又迅速退回。

“少爷,像是一死人。”

“死人?”小龙跨步过去,忍不住“啊”了一声,粟声道:“老臭虫。”

角落里倚坐着白发老人,赫然是尼庵塔后精舍里的老臭泉费志远,早已是一具尸体。

老臭虫怎会陈尸在古墓穴里?

谁是凶手?

余巧巧的失踪与此有关么?

小龙的头有些发晕,情况太离奇了。

“谁是老臭虫?”孔大郎不解地问。

“马之良的师父,就是这只死臭虫。”

“啊!马之良的师父。”孔大郎大为震惊。

小龙再逼近,发现老臭虫的身下有一滩血,已经凝固。

再仔细看,老臭虫的胁肋间有一段刀柄尽在衣外,不由呼吸一紧。伸手拔出,是一柄长七寸,宽窄等于一片韭菜的匕首。

“好怪的刀子。”孔大郎叫了起来。

“杀人者的杰作。”小龙激动欲狂。

神秘女子以一招剑法作代价,请他来救人,而她却也在同一地区内杀人,这到底是何蹊跷?

“少爷,什么杀人者?”

“一个神秘的女子。”

“啊!小的想……”

“你想什么?”

“余姑娘……会不会是被杀人者救走了?”

“这……”小龙双眼发亮,孔大郎判断的大有可能。所不明白的是神秘女子既然自己出手,又何必绕弯子假手别人。目光回向那些衣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从遗留的衣物看,余巧巧似乎已被辱。可是以老臭虫的年纪,会干这种事么?

“少爷……”

“闭嘴,让我想想。”小龙喝止了孔大郎,心想:老臭虫是天斩门的幕后人物,那天在精舍北剑曾现身,昨晚他又到现场,而余巧巧彼指为天斩门的叛徒。由此推测,老臭虫应该是暗中的策应者。余巧巧被他所劫,而后神秘女子又对他下了杀手。”

这推测很剖情理。

如果推测不错,余巧巧已被杀人者救走,可是杀人者为什么要救她呢?既然事前已经知道余巧巧会发生事情,为什么不早作打算。而要在情况发生之后,才费大力气救人?

小龙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这分明是把人当猴子耍,太可恶了。

“少爷,你想好了?”孔大郎又开口了。

“……”小龙扫了他一眼,没开口,根本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爷,除非能找到杀人者……”

“那里去找?”

“就在这附近找,杀人者是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是大累赞,而且这一带是天斩门的天下,她不会公开露脸行动,八成是藏身在荒僻的地方。”孔大郎眨动着目光。

小龙想:“孔大郎的活不无道理。余巧巧身患截病,行动困难,神秘女子不可能带她走远。尤其神秘女子蒙着脸,蓄意掩饰真面目,大白天里当然无法在通衡大道行动。可是邙山范围如此之广,地形又极复杂,藏身容易,要找可就困难了。”

深深一想:“大郎,我们分头找,怎么样?”

“这……”大郎面有难色的说道:“少爷,小的身手不济,要是真找到了……”

“你可以不动声色,设法通知我。”

“要是巧碰上了,杀人者顺手一刀,小的这条小命……还能不略么?”

“你这么怕死?”

“少爷。”孔大郎咬咬牙:“就依你,我们分头找,一个时辰之后,仍旧在这儿会面。”

“嗯。”小龙点点头:“我们走。”

两人离开墓室。

孔大郎绕向山脚。

小龙登上坡顶,遥望余巧巧曾栖身的破房子,心里突发奇想:“神秘女子会不会又把余巧巧带回破房子里?”心念之中,他缓缓朝破房子奔去。

到了地头一看,那些天斩门弟子的尸体,已不知在何时被搬走了,现场只剩下被压平的丛草和隐约的血迹,如不细看,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呆了片刻,小龙走进破屋,步向余巧巧住过的小房间。明知不可能会有什么,但他还是要看看。

眼睛朝房门一张,呼吸登时窒住了。

神秘女子杀人者当门而立,脸上仍蒙着绢帕,这一次例外地没背转身。

“是你?”小龙久久才进出两个字。

“浪子,谢谢你替我办事。”

“这……怎么回事?”

“你指的是什么?”

“芳驾是有意作弄在下么?”小龙心头燃起了愤火。

“作弄你,什么意思?”

“芳驾既然已亲自救人,何必假手在下?”

“两个理由。”神秘女子平静如恒。

“哪两个理由?”

“第一,面对可怕的敌人,不能不作周全的打算,你我一明一暗,才不会有失闪。”

“哼。”小龙吐口气:“芳驾称天斩门那批人为可怕的敌人?”

“不,天斩门那帮子是明的敌人,暗中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谁是暗中的敌人?”小龙心中一动。

“吊亡之珠的主人。”

“芳驾指的是吊亡客?”小龙两眼瞪圆。

“不错。”

“在祖师祠死的不是吊亡客?”

“不是。”神秘女子说得斩钉截铁。

“吊亡客没死……”小龙粟声问:“那当时死的是准?”

“无辜的替身。”

“芳驾根据什么这么说?”

“当然有根据,目前正在全力查证,等迫出元凶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小龙周身的血液加速运行,记得江湖郎中方有道曾经作过分析,同样的判断,想不到竟是真的。吊亡客没死,自己身负的血仇便不算完,难怪木珠会重现。

“芳驾……也在追查这件公案?”

“对。”神秘女子点点头,说道:“吊亡之珠,见珠必死。余巧巧也是参与者之一,所以她必然列名吊亡名单之上,所以我才请你救人……”

“芳驾还有个理由……”

“对,第二个理由,你跟余巧巧有段情,由你出面最合适。”

小龙默然,他本想否认跟余巧巧有儿女之情,双方只是一般的情人,但他忍住了没说,这点心意是无须告诉第三者的。

“结果是芳驾在墓室救了她?”

“对。”

“她人呢?”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的病需要休养,还得有人照料。你愿意么?”

“这……”小龙一下子无法应承,男人照顾女人的病十分不便。余巧巧自己说过患的是女人病,这就更加地尴尬了。可是自己存心要报答她,那一连串的人情照理不该拒绝。

“你不愿意?”

“并非不愿,只是……恐怕不便。”

“不便?唔!我明白,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认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对不对?”

“……”小龙无言以对。

“你从来对她就没一丝丝的心意?”

“这……”

“那好。”神秘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那你走你的路吧,这档事拉倒。”

“不!小龙鼓足了勇气,说道:”在下欠她偿不完的人情,一定得补报。”

“免啦。”

“芳驾……”小龙的手脚有些发麻。

“浪子,女人对一个男人除非是用情,绝对不会随便布施恩惠,别谈补报二字,那是多余的。”神秘女子词锋咄咄逼人。

“在下有在下的做人原则。”小龙被勾起了狂劲:“她人在何处?”

“我不会告诉你。”

“不说恐怕……”说了半句,突然刹住。他想到曾接受过对方的一招剑法,要动武很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想跟我用强?”

“算在下……请求芳驾,如何?”

“你浪子也会求人?”语带嘲讽。

“为了报答巧巧,在下……认了。”

“用不着,人家不领情。”

“这不是芳驾的事。”小龙的声调大变。

“她的事就等于我的事。”

小龙瞪眼结舌,握剑的手指头捏了又捏。

“告诉你可以但有条件。”神秘女子改了口气。

“什么条件?”

“你准能答应。”

“要在下的脑袋也可以。”小龙发了狂性,没去想任何能的后果。

“还没严重到要你脑袋的程度,不过……”神秘女子略作沉吟,眸一里闪出异光,低沉地道:“你喜欢我么?”说完,咭地一笑,

小龙连退三步,傻了眼,他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一个女人说话如此直接了当,真是惊人之事。

“男女爱悦,动乎中,发乎情,丝毫也不能勉强,并非我口头上一句话。”

“你是说不喜欢?”

“目前还谈不上,将来……很难说。”

“男女之情可以培养,你答应了便算定局,因为这是条件。”

小龙心念疾转,杀人者神秘凶残,从她现在这条件,可以证明她对男女之事不但不择手段,而且也相当随便。余巧巧对自己曾一再示爱,自己又欠她的情,虽然她有过放荡的行为,多少还有那么点值得牺牲的余地。而对杀人者,根本就没有委屈的必要。

“在下宁可……”小龙冲口说了半句。

“宁可什么?”神秘女子毫不放松。

“宁可要余巧巧。”小龙咬牙说了出来。

“这话可是你浪子小龙亲口说的,可别反海?”

“不反悔。”小龙硬起头皮,心里却相当不是味道,想不到这种完全不合情理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口说不反悔,内心已后悔得不得了,一句冲动的话,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真的不反海?”神秘女子死扣住。

“笑话。”

“你答应将来娶她?”

“唔。”这个字十分勉强地挤出口,

“我相信你,那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她的藏身处。”神秘女子眸光一闪,背过身去。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在下?”

“别忘了暗中可怕的敌人,我们半步也不能有所错失,否则后果难料。”

提到可怕的敌人,小龙的心情立即起了变化。斗吊亡客的确是后果难料,生死存亡全在未卜之数。比起来,刚刚的条件便算不了一回事了。

“芳驾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有行动?”

“你说对了。”

“芳驾与在下算同路人么?”

“当然,否则我怎会奉送你那一式无敌的杀手剑法,还给你服下辟毒灵丹。”

“哦!原来芳驾是别具深心的。”

“浪子,现在你回到古墓坍口的地方守候着,也许我们期待的人会现身。”

“好。”小龙大为振奋,如果呆亡客真的现身,那可是梦寐难求的事。

小龙又回到坡后古陵寝坍口的地方,眼前的情形使他的头皮发炸。

老臭虫的尸体不知被谁移到了口外,用石块托住倚着墓墙,坐得笔直,两眼不闭,远看像个活人。

神秘女子要他在坍口等候,他在离开老臭虫尸体丈许的地方坐了下来,剑横在膝头。

原本跟孔大郎约定一个时辰之后会合,现在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大段。

死寂的境地,坐下来便会想。

余巧巧的影子映上脑海,是两个,一个是媚荡迷人的面容,一个是昨晚所见憔悴的脸孔。

人的改变太大,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不同的形像。

神秘女子与余巧巧是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撮合这档极不愉快的亲事?余巧巧本身知情么?

她残害马之良的原因又是什么?

想不透,一连串困惑人的谜。

远处有人影晃动。

小龙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缓慢移来的人影。

距离不断拉近,逐渐,他看出是个佝偻的老人,手拄竹杖,背上背了个竹篓子,一步一颠,行动十分艰难的样子。

八成是个捡拾柴火的老人。

小龙却不敢大意,严密地监视老人的行动。

好不容易接近了,更清晰地看出这老人已近风烛残年,脸上尽是皱纹,一袭粗蓝布衫破旧不堪,走一步喘一口气,他似乎没注意到小龙和老臭虫的尸体,也许是老眼昏花,反应迟钝了。

老人在陵寝边缘的石头上坐下,用手捶着腰杆,疲乏不堪的样子。

各不相扰地坐着。

时间一久,小龙的心后不自觉地松弛下来,道地的村俗老人,没任何扎眼的地方。

“少爷。”孔人郎奔了过来。

小龙望了他一眼。

“呀。”孔大郎望着老吴虫的尸体发出一声惊叫:“少爷,您一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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