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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绝谷逢生

剧斗持续,尽是奇招绝式,令人目不暇接。

柳杰手足无措,他看出双方都有意制对手于死命,但他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这样打下去,结果将是什么?

突地,白玉娇招式一变,夜色中,一双翠袖,如乱云卷舒流散,层层叠叠,交织成幕,罡风四溢,远在凉亭内的柳杰,也感到如置身风暴之中。

但魔驼也不弱,双掌交挥圈划,硬劈硬挡,“波波!”之声,响成了一片,似乎要捣倒夜幕。

五十招过去了,分不出高下,但形势愈来愈险恶,只要谁稍有错失,便立遭致命的打击。

柳杰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两人之中,伤了谁都不好。

正打得如火如荼之际,白玉娇忽地闪身弹出圈子,双掌合什立胸,如礼佛之势,双眸射出两股厉人的寒芒。

柳杰不由骇然而震:“她这是做什么?”

魔驼像是见了鬼魅似的,暴退丈许,厉声道:“玉佛手!”

闻言之下,柳杰立即意识到这必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杀手,不然功高如魔驼,不会如此惊惶,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住手!”人随着飘了出去。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闷哼倏传。

在白玉娇双掌向外一亮之际,魔驼踉跄倒撞了四五步,几乎站立不稳,一股血箭,夺口射出。

柳杰停身在两人中间,激声道:“驼老,要紧么?”

魔驼一抹口边血渍,道:“老夫是受你娘之托,劝你悬崖勒马,以免身败名裂,话已传到,好歹你好自为之!”

说完,飞掠而去!

柳杰窒住了,母命难违,该如何是好?

白玉娇姗姗移步,靠近柳杰道:“弟弟,你还是忘了我吧!”

“……”柳杰默然,无言以对,心弦起了剧烈的震颤。

白玉娇凄凉地一笑道:“弟弟,道是有缘却无缘,必不讳言,我本为残花败柳,飘零泥潮,我接近你,只是我的用心,不是用我的身,我不愿你为了我而破坏母子天伦大德……我,花开,花落,终归是一场梦,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人影顿杳。

笑声远了,消失了,余音还荡漾在夜空里。

柳杰全身都麻木了,脑海由混乱转为空白。

久久,他的意念才又回复,他想——

白玉娇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她并非一无可取的女人,摔开她的美不说,在她的灵魂深处,还是隐藏着善良人性的,她替自己得回“魔镜”,免了元化宫一场浩劫,光这一笔人情,便难以报答。

与宇文冬梅的一段情,变成了一场呓梦。

现在,与白玉娇之间的关系,又趋于幻灭。

是母亲不该阻止吗?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那归咎于谁呢?命运!命运是什么?

白玉娇走了,心灵上又多一条创痕。

想,想,他的情绪狂动起来,有一种难言的,极于要发泄的冲动,发泄,是医治痛苦的唯一良方,哭,他不屑为,于是,他想到杀人流血,他骤作决定,闯玄天教总坛,索债救人。

于是,他上了路,扑奔葫芦谷。

意念中,他只记得与葫芦谷相隔邻的花瓶谷,他必须要绕当日行过的旧路。

夜尽天明,他停下来辨认方向。

突地,一眼瞥见路旁躺着一条身影,似乎是个女人,逼近一看,不由惊魂出窍,头皮发了炸。

这躺卧道旁的,赫然是宇文冬梅的乳娘薛四姑。

薛四姑何以倒卧路边?

人还没断气,口里发着微弱的呻吟。

柳杰栗呼了一声:“四姑!”

薛四姑张开失神的眼,盯着柳杰,口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

柳杰俯下身去,又唤了一声:“四姑!”

薛四姑挣命般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花魔白……救治……”头一偏,没了动静。

柳杰如中雷殛,全身宛若被拆散了。

想不到白玉娇会对薛四姑下这狠手,其原因当是为了昨夜途中凉亭边魔驼侮辱了她之故,所以下毒手报复。

柳杰狂叫一声:“白玉娇,我非杀你不可!”

照情况,白玉娇当去不远,柳杰且不顾薛四姑,弹身便朝前直追去,心中那股怨毒,简直无法形容。

薛四姑是冬梅的乳娘,算起来与母亲是同辈。

柳杰越想越气,狂奔了一程,不见白玉娇的影子,暗忖:“不能让薛四姑陈尸道旁,必须设法安埋!”

心念之中,又往回奔。

回到原地一看,不由目瞪口呆,薛四姑的尸身竟然失踪了,是被路人带去掩埋了吗?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没什么行人,附近也没村舍人家,尸身为何失踪了呢?

莫非被豺狼野物拖走了,但地上没有拖拉的痕迹,如果是被好心的路人收埋,这是片旷野,一眼可望出老远,根本没见人行动。

怪事,这的确是怪事,死人是不会自己移动的。

深深一想,白玉娇与褚无忌曾合过手,说不定她在恨怨之余,与玄天教沆瀣一气,共同行动。

这一带地方,本是玄天教的势力范围,更坚定了他闯葫芦谷之心,咬咬牙,又向前奔。

×

×

×

葫芦谷,天生绝地,谷道分歧,交叉错杂,有如迷宫。

日正当中,一条人影来到谷口,他,正是挟愤而至的柳杰。

柳杰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看了看眼前形势,举步便向里闯。

就在柳杰挪步之际,四五条人影,涌现谷道中央,其中之一厉呼道:“魔镜第二,快传警!”

其余几个,登时骇极亡魂。

柳杰满腹杀机,片言不发,欺身上步,举掌便劈,惨嗥暴起,人影迸飞,一出手便毁了三名武士。

剩下的两名丧魂失魄,掉头朝谷内狂奔而去。

柳杰身形似电,追上去又是一掌扫出,狂飚怒卷中,那两名汉子飞栽两丈之外,伏尸谷道。

谷壁顶端,响起了急遽的警号,由近而远,呼应传入谷中。

柳杰趟进约莫十来丈,眼前是三岔谷道,他突然冷静下来,暗忖:“何不以逸待劳,等候对方现身,这些谷道内定有机关布置,盲撞的话,正中了对方下怀。”心念之中,他停了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工夫不大,数十条人影,分从三岔谷道上涌出,但只到岔道口为止,分三路堵住,不再向前。

居中一路,为首的是个尖脸老者,目芒一闪,厉声道:“姓柳的小子,你是吃了天雷豹胆,竟敢独闯本谷?”

柳杰挟恨而来,他曾说过要血洗葫芦谷,是对这些二三流角色,他是不屑答理的,沉哼一声,拔出风雷剑,朝正面扑去,其势快如鬼魅飚风,神剑夹风雷之声,暴卷而出,锋尖指向那尖脸老者。

惨号震空而起,血雨飞溅,飞肢四射,连尖脸老者在内,倒下了五人之多,一招,仅仅只是一招。

其余的呐喊一声,掉头退入谷内去了。

柳杰退到原先的位置,静以待动,斜垂的剑尖,兀自滴着血水。

久久,没有动静,空气是冷森的,死寂中透着恐怖。

柳杰渐渐有些不耐了。

闯!意念在脑海里一转,仗剑便朝正中的岔道趟了进去,岔道很窄,两旁谷壁,壁立如刃,高在十丈以上。

戒备着深入一段,眼前是一块圆环空地,岔道变成了六条之多。

柳杰火气再大也不由怔住了。

照这情形,再深入的话,绝无办法再找到出路,但妹妹被劫持在谷中,又不能就此却步,而最恼人的就是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已进入了绝地死域。

“哈哈哈哈……”狂笑之声四起,空谷回声,像是有千百人在同时发笑,震耳欲聋。

柳杰气愤欲狂,顾盼之下,还是不见人影。

笑声收歇,一个声音道:“小子,你自闯地狱门,死定了!”

声音不知是发自何处,似近又远,但字字清晰,无疑地,这些峰腹之中全藏得有人。

那声音又道:“小子,你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哈哈哈哈……”

柳杰狂叫道:“要褚无忌滚出来!”

那声音道:“做梦吗?”

柳杰惶然无计,对方不现身,他毫无办法,如果能抓到对方一人,便可要他带路直逼总坛,不怕褚无忌龟缩不出。

蓦在此刻,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传入耳鼓:“柳杰,快投入右边第二谷,快,否则你死定了!”

这分明的密语传音,会是谁呢?柳杰茫然。

那传声又道:“快,你想死不成?”

柳杰再无考虑的余地,身形一闪,闪电般射入右方第二道谷口,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震空而起。

顿时烟硝弥漫,四壁滚石纷落,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发生了天灾地变,整座谷都起了震颤,恍若宇宙末日。

惊魂慑魄的声音平息,但烟硝未散,隐约可见原来立足之处,一声乱石堆叠,疮痍满目。

柳杰冷汗遍体,心旌摇摇。

传声又至:“柳杰,乘烟尘未散,赶快循原路退出去,否则你就逃不了。”

逃,对柳杰来说,是相当难堪的事,但照这情形,根本闯不进去,他犹豫了,就这样无功而退吗?

传音再到,似乎很急迫:“快走,迟就来不及了,出谷之后向西行,等我。”

柳杰没有踌躇的余地了。

同时他极想知道这个暗中援手自己的人是谁,于是乎,他展开鬼魅般的身法,冲破烟硝,奔了出去,到了谷外,深深透口气,依言朝西奔去。

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莽林,藤缠棘绕,他在林边停了下来。

约莫盏茶工夫,一个使他心颤的声音道:“弟弟,你太冒失了!”

柳杰循声转过去,“花魔”白玉娇俏立在两丈之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冷极,但不失其美。

柳杰窒住了,想不到传音的会是她。

白玉娇接着又道:“褚无忌外出未归,根本不在谷中。”

柳杰激声道:“我妹妹情况如何?”

说着,向前挪了几步。

白玉娇道:“不在葫芦谷,不知被拘禁在什么地方,只褚无忌本人知道!”

柳杰突地想到了薛四姑之死,俊面立时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白玉娇冷冷地道:“杀人,杀什么人?”

“薛四姑!”

“谁是薛四姑?”

“那天你碰上跟家母一道的那妇人!”

“她被杀了?”

“明知故问吗?”

白玉娇寒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咬牙道:“死者临断气,说出了你的大名!”

白玉娇惊声道:“这可就是怪事了,我根本没杀人,也没碰见她……”

柳杰向前再逼两步,道:“临死的人会说谎吗?”

白玉娇大声道:“我说我没杀人!”

柳杰激动万状地道:“你不敢承认?”

白玉娇冷哼了一声道:“柳杰,你真是反脸无情,我一生杀人无数,杀个把妇人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告诉你,我没杀她!”

柳杰道:“这么说……是死人说谎了?”

白玉娇没好气地道:“你何不去问她?”

一句话,使柳杰心火大发,怒声道:“难道是死人冤枉你?”

白玉娇气得玉靥发紫,愤然道:“早知你如此不分好歹,该让你炸死在谷中。”

柳杰脱口道:“我没请你援手!”

白玉娇眼圈一红,戟指柳杰道:“你……你……我真是瞎了眼!”说着,眼角涌出了泪光。

柳杰怔住了,难道她真的没有杀人?可是临死的人绝不可能说谎,这到底是什么蹊跷呢?

白玉娇咬牙切齿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柳杰口一张,正待说出杀你两个字,心念一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能得回元化宫圣牌——魔镜,是一笔大人情,现在又加上一次救命之恩,这种狠话实在说不出口,但薛四姑不能白死。

事在两难,他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娇自嘲似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这是为什么?我到底是做什么?……”

别去想她的年龄,她现在这一份楚楚之态,的确我见犹怜。

柳杰心念数转之后,沉声道:“姐姐,我只问一问,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白玉娇以断然的声口道:“不是!”

柳杰点头道:“好,我相信!”

白玉娇反问道:“你为什么又相信了?”

柳杰无言以对,他实在说不出可以相信的理由。

白玉娇迫着道:“为什么先前你不相信?”

柳杰期期地道:“死者临死丢下话,我不能不问个明白!”

白玉娇道:“我想你现在仍不明白,对不对?”

柳杰道:“姐姐,当然,我要继续查明薛四姑的死因,和她临死说出你的名号到底是为什么。”

白玉娇缓和了面色道:“死无对证,你怎么查?”

柳杰又为之愕然,这是死无对证的事,除非当时有目击者,薛四姑并非泛泛之辈,身手是一流的。

如果说,凶手另有其人,那凶手的功力不必说也是惊人的,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提白玉娇的名号?

白玉娇眸光一转,道:“凶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距此半日途程的大路边!”

“如何致死的?”

“这……当时我不及细看,回头时……尸首已然失了踪。”

“被好心人收埋了?”

“不可能,我离开的时间不长,附近很空旷,不会有人把一具无名尸体远远搬去安埋的。”

“如果是自己人碰上的呢?”

柳杰脱口道:“是呀!这非常可能,当时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白玉娇又回复了迷人的风韵,微微一笑道:“弟弟,我不愿你对我疑念不释,你去查查看,至于令妹的下落,我设法替你查出来,你记住一点,我杀人不用任何兵刃暗器!”

柳杰不禁有些赧然,红着脸道:“姐姐,我一时情急……出口不逊,请你原谅!”

白玉娇淡淡地道:“如果我不原谅你,我早走了,对了,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对不对?”

柳杰不由意马心猿,情绪顿呈紊乱,讪讪地道:“对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惯于作假。”

“我再问你一句,你爱我是因为我的姿色,还是基于你的好奇?”

这种开门见山的问话,对一个未经人道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很尴尬,柳杰面热心跳,久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两种原因都有。”

白玉娇毫不放松地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心里作何感想?”

柳杰硬着头皮道:“我的观念没变,两蒙援手,我认为……已经建立了感情的基础。”

白玉娇嫣然道:“真的,那……我太高兴了,不过……”眉头一蹙,接下去道:“弟弟,你的家门长辈,绝对不会容许这段情感继续发展下去的,但愿不致酿成悲剧,我走了,你也去吧!”

说着,突地上前抱住柳杰,亲了一下,翩然飞逝。

柳杰怅然若失,很久才回过神来。

暂时收拾起杂乱的情绪,心想:“要查薛四姑被害的原因,只有到桃花汀走一遭,这一路去,也许可以碰到母亲她们,便可一探究竟。”

心念之中,弹身朝山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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