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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掉包计

柳杰目送人魔的背影自林中消失,心头一片紊乱,遭遇的尽是怪人怪事,连个头绪都理不出来。

心想,肚子饿的难受,还是走吧!……

心念之中,转过身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大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丈许外,站着那刚才悄然溜走的黑袍蒙面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去而复返?

蓦地,柳杰想起与拜弟宇文冬初探秘塔时,中途因避雨而进入白骨垒垒的陆庄,有条黑影现而复隐,声音与眼前的蒙面人大致相似,莫非他便是冒充“血手印”的人?

想到这里,一颗心登时收紧起来,再退了一步,厉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黑袍蒙面人阴恻恻地道:“别管老夫是谁?你且说说看,为什么你会是‘血手印’的传人?”

为什么会是,这话问的出奇,柳杰是有心人,立即敏感地觉察话里有蹊跷,仔细想了想,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

黑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你心里应该十分明白的!”

柳杰心中一动,“血手印”之死。除了阴谋暗算他的“剑魔”东方豹之外,便只有自己和“秘塔主人”知道。

如果对方也知道这秘密的话,便是冒充者,同时也就是东方豹本人。

可是无法索解的是秘塔上悬挂有“血手印”师门之物,何以几十年没见反应?莫非他故意如此,另有图谋?

心念之中,寒声道:“明白什么?”

黑袍蒙面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方才向老驼子承认,是以讹传讹,对不对?”

柳杰一怔,道:“在下不否认!”

黑袍蒙面人嘿嘿一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怎会是‘血手印’的传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怎会施展‘血手印’的独门杀着‘逆天一剑’?”

“这没告诉阁下的必要!”

“小子,你不说恐怕不成……”

“不成又怎样?”

“老夫与‘血手印’仇深似海,已经找了他几十年,他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的骨头,把他搓骨扬灰。”

柳杰不由窒住了,听口气对方不是冒充者,也不是“剑魔”东方豹,而是寻仇报怨的,刚才的推断,全被否定了。

黑袍蒙面人接下去又道:“那一招剑法除了‘血手印’没第二人能施展,你只说出传你的人,老夫自去找他,如何?”

当然,柳杰不能出卖“秘塔主人”,也不能揭破这段秘辛,否则的话,那冒充将改弦易辙,血仇便永沉海底了。

冒充者胆敢冒充“血手印”而不怕报复,一个可能是知道“血手印”已不在人间,那无疑地就是东方豹,另一个可能是冒充者别有企图,是谁就难以想像了,心念之间,不答所问,反问道:“阁下曾说已到玄天教查证,事属巧合,可信么?”

“为什么不可信?”

“玄天教志在君临武林天下,排除异己,谁知不是倚仗‘血手印’?”他的本意当然是指冒充的“血手印”。

黑袍蒙面人阴阴地道:“玄天教主一世之雄,不会假手于人,如果倚仗‘血手印’而成事,君临武林天下之梦势必又落空,变成为他人作嫁衣裳,同时,‘血手印’目空四海,绝对不甘受人支使,这道理很浅显,不想也可知道。”

这一说颇近情理,柳杰不由语塞,他本不善舌辨之人。

黑袍蒙面人紧迫着道:“你不想说出传你剑招的人吧?”

柳杰道:“阁下何不先道来历?”

“老夫的来历要在见到‘血手印’之后才揭开,现在免谈。”

“那就恕在下无可奉告。”

“不说不行!”

“怎么样,想打?”

“不止是打,为了迫出‘血手印’老夫不惜杀人?”

“无妨试试看?”

“说了半天,实际上你仍是‘血手印’的传人?”

“随阁下怎么说。”

黑袍蒙面人缓缓掣出了背上长剑,冷森森的剑芒,泛着青光,显然不是凡物,事逼处此,柳杰也拔出了“风雷剑”。

空气顿呈无比的紧张。

欺身、挪步、各占方位,扬剑对峙。

狱峙渊停,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足足一盏热茶时间在死寂而紧张的空气里消逝,黑袍蒙面人百感不耐,沉哼一声,挥剑出手,柳杰如斯响应地发剑迎击,双方出剑几乎不差先后。

黑袍蒙面人的剑术高得出奇,诡异厉辣,加之以内力深沉,每一招都具无穷威力,仅只二个照面,柳杰已意识到逢上了罕见的劲敌,如果不是此次在桃花汀因祸得福,平添内元,说不定应付不了,不由心头大凛,“玄灵剑法”虽玄奥,但也仅能差堪应付,占不了便宜。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双方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剑气啸空之声,远远可闻,宝刃对奇兵,谁也占不到便宜,倏地,黑袍蒙面人沉哼一声,剑势一变,施出了一记怪招,像是十几支剑同时击到,而指向的部位,全是意想不到的地方,柳杰手忙脚乱被迫退了三四步,冷笑声中,黑袍蒙面客如影附形,跟踪进击,仍使的是那记怪招。

柳杰迫采守势,全力封住门户。

第三记怪招,柳杰肩头一阵刺痛,知道已挂了彩,忙不迭地闪退八尺。

黑袍蒙面人狞声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身形又告弹进。

柳杰忽地亮开了“逆天一剑”的架式,功力提聚到十二成。

黑袍蒙面人窒住了,似乎有些胆怯,他认得这一招,但却不知道如何破解。

“呀!”厉叫声中,“逆天一剑”出了手,剑刃连珠般的碰击声中,挟以一声闷哼,黑袍蒙面人飞退丈外,左上胸裂开了一道大口,血如泉涌,隐约可见翻转的皮肉,这一剑伤得相当不轻。

当然,如果换了旁人,是无法在“逆天一剑”全力施为的情况下保住老命的,因为柳杰的内力,比从前增高了一大截。

黑袍蒙面人疾以剑柄撞穴,止住血流。

柳杰寒声道:“阁下可以说出来路了?”

黑袍蒙面人狞声道:“小子,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活着离开。”说完,电闪弹身而去,身法之奇快轻灵,令人咋舌。

柳杰无意追杀对方,因为实际上双方无仇无怨,只是为了“血手印”的缘故而挑起这场风波。

扭转头,肩头上破了个孔,仅是皮伤,他由衷的佩服这黑袍蒙面人的剑术,就事实而论,确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意外的风波平息了,肚子更饿,腹中咕噜咕噜不停地直响。

他收了剑,疾奔镇集。

×

×

×

饭店里,柳杰像三年没吃过饭,狼吞虎咽。

突地,一个似曾相识的沙哑声音传入耳鼓:“他大概是饿坏了,所以才这等穷吞恶吃相,等他吃饱了再说!”

柳杰闻言之下,不由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指着自己说的,抬头望去,双眼不由直了,只见靠角落的座上,两人对坐而饮,赫然正是江湖郎中“神仙手”,和他的跟从小厮,他进门时没发现,可能是饿坏了急着想吃的缘故。

那小厮冲着这边笑了笑,齿如编贝,人黑,牙齿衬得更晶莹。

柳杰大为激动,真是应了句俗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方带走了祝怀玉,这档子事非弄个明白不可。

“神仙手”洪非南朝柳杰点点头,遥遥招呼道:“柳少侠,幸会啊!”晦气色的脸,一副倒霉相没什么特殊表情。

柳杰也点点头,心想:“当然是幸会,正愁找你不到。”

“神仙手”主从两个站起身来,那黑皮肤的小厮,故意从柳杰这边绕过,大叫一声:“小二,会帐!”

然后又低声道:“咱们镇外破庙里见,有重要事相商。”

会了帐,主从俩扬长而去。

柳杰怕对方乘机走脱,饭也不吃了,扔下块碎银,匆匆跟着出门,“赛华佗”那布招是最好的标记,柳杰遥遥蹑在后面,不对方保持在视线之内。

到了镇外,约莫半里路,果然有间破庙,主从俩回头瞥了一眼,直入庙门,柳杰加速脚步,跟了进去。

这庙相当荒凉,东倒西坍,杂草有尺来深,不用说,久已没有香火,正殿前的大石香炉,缺了条腿,歪在半边。

“神仙手”站在殿廊上,那小厮拿着布招,站在院里的花树旁。

柳杰径直走上殿廊。

未等他开口,“神仙手”已先发话道:“再找不到你,你这辈子将永远不能心安。”

柳杰为之一愕,道:“先生此话怎讲?”

“神仙手”沉声道:“少侠为什么不照区区的话做,与祝姑娘成为夫妻?”

下意识地脸上一阵燥热,柳杰期期地道:“在下见先生的药已经见效,所以……她不是好了么?”

“神仙手”一跺脚,道:“好?如果不是区区师徒凑巧路过发现,她准死不活……”

柳杰心头一震,星目大睁,惊声道:“这从何说起?”

“神仙手”嗯了一声道:“不错,表面上是好了,因为媚毒已被药物控制在某些经穴之内,但无法散到体外,非乘阴阳和合之理,不能驱毒,这可好,区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另外配方,才算暂时保住她不死,如果今天没碰上你,为了救人救到底,区区只好采下下手段,替他随便找个对象,你想,这辈子你问心能安么?”

柳杰全身发了麻,他以为大事已了,想不到还拖了这条尾巴,难道这是天注定非与祝怀玉结合不可?

当下厉声道:“要在下怎么办?”

“这不能强迫你,不过,人是你先救的,这也是应你之情,现在只讨你口中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这……真……别无良法?”

“要有,区区何必强人所难。”

“她……人在何处?”

“黄陂城里,不消半天便可赶到,你快作决定吧!”

柳杰脑海里一片混乱,又面临一次难堪的抉择,就事论事,祝怀玉的品貌,足堪匹配而有余,可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在这种情况之下,不能算是完美的结合,谁知道祝怀玉是否心甘情愿?

“神仙手”又道:“区区已经问过她,她本人并不反对。”

天气不冷,但柳杰在发抖,由于父亲临死一句话,母亲抛夫弃子,改嫁他人,使他心中种下了痛恨女人的根苗,偏偏这事就挤到头上,这件事将来如何向拜弟解说呢?两人的结拜,是基于这共同的心怀,虽然事非得已,总是件窝囊事。

心念之中,忽地想起在客房的那晚,师徒离去时在门外所说的话,不禁脱口道:“记得那晚先生离去时,曾与贵高足言谈……说是这样做是否太过份,又说事非得已……”

笑了笑,“神仙手”道:“这几句话并没有值得怀疑之处,我这位徒弟认为太过份强人所难,而区区认为救人要紧,情非得已,有什么异议可疑的?哦!少侠就是为了听到那几句话而临时改变主意,嗨!差一点断送了一条命,使名花萎谢。”

柳杰不由词塞,看来真是自己想错了,曲解那几句话。

蓦在此刻,一声惨嗥倏告传来,柳杰大吃一惊,抬头望去,那小厮仍然站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这惨嗥近在咫尺,是怎么回事?

“神仙手”大声道:“大小子,怎么回事?”

这名字可真有意思,大小子,那小厮叫小子不错,但大却不见得。

叫大小子的小厮用手一指破墙缺口,道:“师父,有人在鬼鬼祟祟地偷看,所以徒儿赏了他一下。”

柳杰飞身掠向破墙缺口,只见一个玄衣汉子躺在缺口外,颈项间鲜血直冒,人已断了气,再定睛一看,不由骇然大震,死者喉管上嵌了一片枇杷叶。

摘叶伤人,这是武林中极少人能办得到的事,这不起眼的黑小子,竟然有这份身手,实在令人感到意外,有徒如此,做师父的就更不用提了。

柳杰惊愣地望着大小子,说不出话来,心里怦怦直跳,毋庸讳言,“神仙手”是位风尘异人。

“神仙手”仍站在原地皱眉道:“大小子,你怎可随便出手伤人?”

大小子嘟起嘴道:“错不了,他是从镇里尾蹑来的,居心叵测,徒儿在出镇时就发现他了,我师徒是跑腿的,与人无怨,八成是为了柳少侠而来。”

柳杰心中一动,这大有可能。

“神仙手”大步走了过来,朝缺口望了一眼,道:“看样子是‘玄天教’的密探,大小子,快把他处理了吧!”

说完,目注柳杰,显得很沉重地道:“柳少侠,区区不是多事,只随便问问,听说你是一代恶魔‘血手印’的传人这话确否?”

大小子依命去处置尸体了。

“神仙手”迫视着柳杰静待答复。

现在,柳杰对师徒的看法完全改了观,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出“神仙手”是个武林高手,此刻由于大小子露了这一手摘叶伤人,他感到“神仙手”的功力,当远超自己想像之外。

深深想了一阵之后,柳杰故作淡然地道:“以讹传讹罢了!”

“神仙手”又追问道:“但听说你能使‘血手印’的独门绝招?”

柳杰窒了一窒,无以自圆其说,沉吟着道:“这当中有原因,但……恕在下不便奉告。”

“神仙手”深深注视了柳杰一眼,摇摇头,悠悠地道:“你知道这要招来多大的麻烦?”

柳杰含糊以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神仙手”似乎在想说什么,但口唇动了动又止住了,默然片刻,拾回正道,道:“现在言归正传,你考虑好了没有?”

柳杰的心,又回复原先的沉重,情形与那晚在客房里差不多,额头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

如果让“神仙手”随便替祝怀玉找个男人,良心上过不去,同时“吊亡仙子”也绝对不会饶过自己。

惶急之下,突发奇想期期地道:“令高足怎么样?”

“神仙手”瞪眼道:“你要大小子配她?”

“是的!”

“哈哈,你看祝姑娘看得上大小子那份德性么?”

“总强如随便找一个。”

“随便找一个只是说说罢了,你别把这祝怀玉看得太简单,她宁死也不会答应的,堂堂‘玄天教’少教主她都看不上,还谈别人,只有你,你们会有一段香火情,你又救了她,她没话说。”

“她把从前的事告诉你了?”

“不错,她全说了。”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柳杰在转着念头,看来事已成定局,不答应是拖时间而已,用力咬了咬牙,以勇士赴死的心情,毅然点头道:“好,在下只好答应,看来别无旁的路了!”

“神仙手”沙哑地笑了笑,道:“如此一言为定,咱们今晚黄陂见,你先走!”

柳杰苦着脸道:“黄陂什么地方?”

“神仙手”道:“从此地去只有一条大路,我会要大小子在城外路上等你,如你先到城,在路上等候,这是喜事,别哭丧着脸,去吧!”

柳杰自我解嘲似的笑笑道:“唔!是喜事……”

说完,拱手一揖,离开破庙。

一路上,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有些昏昏糊糊,心沉似铅,连走路都没劲,照理,像祝怀玉这等美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不该推三阻四。

这也许就是人性上的特点,主动与被动的分别。

多滑稽,在这种情况下与祝怀玉结合。

×

×

×

鸿宾客栈——是黄陂城唯一的豪华客栈,专供一些富商巨贾、达官贵人落足,一般江湖人是不光顾的。

当然,这是就地论事,如果比起同都大邑的旅店,便相形见绌多了。

最后一进的东角院,两暗一明三开间,此刻刚是起更时分,明间里,三人对坐而饮,这三人,正是柳杰与“神仙手”师徒。

菜肴很丰盛,足够十个大人享用,是一桌全席。

红烛高烧,像是在办喜事。

不错,正是在办喜事,一场古怪的喜事,柳杰与祝怀玉今晚要成百年之好,唯一象征喜事的,只有那对粗大红烛。

柳杰猛喝着酒,借以抑那狂傲的情绪。

洞房花烛,人生只有一次,柳杰没有一般人新婚之夜的愉悦与惊奇,只有无比的惶惑,俊面是木然的,除了被酒烧起的那一抹酡红。

祝怀玉在暗间里没出来,可能是害臊。

“神仙手”举起杯来一本正经地道:“柳少侠,今夜的事,似嫌草率,但事急只有从权,这一杯,祝你俩鱼水和谐,白头到老,请!”

说完,仰颈一饮而尽。

柳杰苦笑着干了杯,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大小子也凑和着举杯道:“柳少侠,我大小子也敬你一杯,祝两位花开并蒂,早生贵子。”

柳杰只好又干了。

约莫三更时分,“神仙手”站起身来,道:“柳少侠,时候不早,别误了吉辰,区区师徒告辞,明早来道喜!”

说完,与大小子离席出房,到了院门边,大声嘱咐小二道:“别去打扰,残席明早来收拾吧,那位相公是位贵公子,微服出游,你可小心了。”

小二恭听道:“是,是,差官大人,小的懂得这规矩。”

柳杰听了,大觉好笑,“神仙手”居然冒充起官府的差头来了,但好笑也只是一刹那,今晚的事一点也不好笑,连哭都哭不出来。

发了一会愣,他开始喝酒,他想醉,醉了可能会好受些。

他真的醉了,头在发眩,红烛的焰子成双成对,丑媳妇难免见公婆,逃避不了的,他把牙齿咬了又咬,手撑桌沿,站起身来,像死囚进刑场般,一步一歪,捱近暗间里,随手关上房门。

房里也燃起了红烛,锦帐低垂,祝怀玉拥被而卧,面向里,只剩下乌云似的秀发散披在枕上。

柳杰在桌边椅上坐了下来,脑里阵阵晕眩,意识果然模糊多了。

在模糊中,时间似乎过得快些,窗外空气中飘传来三更三点的点鼓之声,柳杰下了最后的决心,离座而起,正待宽衣……

突地,房门上起了叩击声。

柳杰意外地吃了一惊,大声道:“是谁?”

一个声音道:“讨喜钱的!”

“胡来!”

“什么胡来,这是规矩。”

“你是店里人?”

“不速之客!”

柳杰不由大为光火,气呼呼地拉开门拴,一条人影,飕地窜进房中,惊震之下,酒意消了三分,本能地双掌蓄势,回过身来,“啊!”地惊呼一声,酒醒了大半,他做梦也估不到来的竟然是拜弟宇文冬。

宇文冬仍是一身叫化打扮,脏兮兮的脸孔只剩下一对发亮的眼睛。

柳杰激动万状地道:“兄弟,你怎么会来?”

宇文冬噘着嘴,气呼呼地道:“大哥的吉日良辰,能不来么?”

吐了口酒气,柳杰胀红着脸,讪讪地道:“兄弟,我是说……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宇文冬老样子,双手一叉腰,哼了一声道:“大哥,你忘了给我下红帖,但我还是来了!”

每句话都带着火药味,柳杰哭着脸,把椅子一挪,道:“兄弟,你先坐下,让我慢慢告诉你!”

说着,向床上扫了一眼,床上人没动静,不用说是在装睡。

宇文冬没坐,冷兮兮地道:“大哥,今晚……我最后一次称呼你……”声音有些哽咽。

柳杰星目大睁,急问声道:“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不要我这个兄弟,咱们……一刀两断。”

“兄弟,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欺骗我!”

“什么,我……欺骗你?”

“你还想否认么,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恨女人,可是现在……”

“唉!兄弟,你听我解释好么?”

“免了,不能推翻事实的。”

“兄弟,我是不得已,并非……”说到这里,顿住了,又朝床上扫了一眼,他怕说的话伤了祝怀玉的自尊。

宇文冬翻了个白眼,道:“你很爱她?当然,她长得很美,是男人都会着迷的。”

柳杰顿脚道:“兄弟,你……你不能听我解释?”

宇文冬声音带颤地道:“算了,解释有什么用,哼!白水湖边的誓言全是假的……”

柳杰发了急,猛一挫牙,激越地道:“兄弟,好,你错估了我的为人,你不听,我也不想解释了,我不能负友,也不能背义,只有一个两全之道……”

说完,举掌猛拍向天灵。

宇文冬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柳杰拍向天灵的手腕,厉声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柳杰摇摇头,吐了口气,没有说话。

宇文冬松开了他的手腕,又道:“大哥,你怎么认起真来了。”

柳杰不由冒了火,没好气地道:“你的做作全是假的?”

眼圈一红,宇文冬垂下了头去,幽幽地道:“大哥,我……我只是怕与你分手!”短短几个字,道出了他的心声,也刻画出了异姓手足的情义,当然,带有几分天真。

柳杰大为感动,抓住宇文冬是手,连连摇撼道:“兄弟,你过虑了,你想我会么?”

手很脏,手背上还有抹鼻涕的痕迹,但触手细腻,柔弱无骨,柳杰心想:“这位刁钻古怪的拜弟,出身定然不恶,一定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却听信了江湖术士的鬼话,说什么不做乞丐便不能永寿,真是无稽之至。”

宇文冬抬起头来,四目对面交投,眸中似有某种异样的光焰。

漠视良久,柳杰放开了手,目光又扫向帐内的祝怀玉,奇怪,她竟然真的沉得住气,连睡的姿势都没分毫改变,像真正的新嫁娘。

柳杰心里一片乱糟糟,真不知如何是好,放弃祝怀玉,她就将玉殒香消,但又不能请拜弟离开……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出现门边,赫然是祝怀玉的侍婢青芙。

柳杰惊声道:“青芙,怎么你也来了?”

青芙没开口,脸上的神情可知有多难看,杏眼睁的好大,错愕地瞪着宇文冬,新房里会多了个小乞丐,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柳杰又道:“青芙,你怎么会到此地来?”

青芙期期地道:“是……那位郎中先生要我来的!”

柳杰困惑地道:“郎中怎会认识你?”

青芙道:“他带我家小姐来时,无意中在路上碰到的!”

“啊!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这位是……”

“哦!我的结拜兄弟,宇文冬!”

“这……这……怎么……”

“他是无意中找到的。”

宇文冬咧嘴一笑道:“没下帖子,是我小叫化自动找来的,可惜迟了一步,没赶上大吃大喝。”

青芙皱起了眉头,期期地道:“柳少侠,天都快四更了……”

宇文冬扮了个鬼脸道:“怕耽误了良辰是不是?人家新人都不急,你操的什么心?”

几句话说的青芙粉面飞霞,碍在柳杰的面子,她不便发作,心里可满不是味道,她想不透柳杰何以有一个要饭的结拜兄弟。

柳杰尴尬地笑笑,道:“兄弟,坐下听我解释!”

宇文冬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道:“事情我知道一些,但不甚了了,再说详细些吧!”

于是,柳杰红着脸把祝怀玉中媚毒以后求医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提到了祝怀玉的父亲已落在“玄天教”人的手中。

宇文冬听完之后,点着头道:“我完全明白了,走吧?”

柳杰愕然道:“兄弟,你说我们走?”

宇文冬斜起眼道:“怎么,舍不得?”

柳杰凄苦地道:“兄弟,不是舍不得,我说过了,是为救命。”

宇文冬站起身来,一披嘴道:“败柳残花,大哥,你真的想要?”

一句话说的柳杰脸色大变,祝怀玉怎会是败柳残花,拜弟捉狭刁黠成性,但这样未免就太过份了。

心念之中,作色道:“兄弟,你怎能这么说?”

宇文冬冷冷地道:“不这么说怎么说,要我称她为十全圣女?”

柳杰啼笑皆非,拿这拜弟毫无办法。

青芙脸色泛白,厉声道:“你敢侮辱我们小姐?”

宇文冬嘻嘻一笑道:“我说的是床上的女人。”

奇怪,祝怀玉仍无动静,怕羞修养好,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因为指她是败柳残花,她竟无动于衷,这是任何人所受不了的,难道她真的已经不是女儿之身?青芙气得花枝乱颤,一个大步,欺向宇文冬,素手倏扬……

宇文冬退到墙角,摇手道:“先别生这大的气,你无妨问问床上人,我说的是真是假。”

柳杰傻住了,看样子,拜弟不是在开玩笑。

青芙目注柳杰道:“柳少侠,你怎么说?”

柳杰无言以对。

青芙气呼呼地走到床边激声道:“小姐,您起来说句话呀?”

没有反应,青芙放大了声音,又道:“小姐,您开口呀?”

宇文冬淡淡地道:“可能她不好意思开口,我小叫化说的可是实话。”

柳杰一颗心“咚咚!”乱跳起来,他意识到情况大有蹊跷。

青芙揭开帐子,用手推了推,仍没反应,拉开被,把祝怀玉扳转,突地像见了鬼似的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柳杰也大惊失色,惊声道:“这怎么会?”

床上,赫然是个陌生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祝怀玉。

青芙激动得语不成声地道:“这……这……怎么会……她是谁?”

宇文冬还是那副刁钻样子,淡淡地道:“我说过是败柳残花!”

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柳杰像发寒疟似的打起抖来,在抵达此地时,曾与祝怀玉见过面,还交谈过几句话,怎么换了人呢?

从进店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半步,是“神仙手”捣的鬼么?从青芙所表现的神情,她是不知情,小叫化宇文冬来得突兀,说话也怪……

心念之中,柳杰迫视着宇文冬道:“兄弟,怎么回事?”

宇文冬嘻着脸道:“为什么要问我?”

床上那女人似乎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动,人倒长得十分妖娆,年纪也不大,在二十岁之间,衣着也很考究,不类下人。

柳杰在急诧声震之下,沉下了脸道:“兄弟,别开玩笑了,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冬先不答柳杰的话,转向青芙道:“你大概是祝姑娘的身边人,祝姑娘已被那叫什么九公公的老头子带走了,你知道他的落脚处,快去吧!”

青芙片言不发,匆匆出房自去。

柳杰如坠五里雾中,期期地道:“兄弟,憋死人了,快说出原因哟?”

宇文冬好整以暇地道:“别急嘛!听小弟我慢慢道来,一个大男人说什么也憋不死的,这床上的女人大有来头,可不是寻常人物……”

“她是谁?”

“褚玉娟,外号‘玄裳公主’,堂堂‘玄天教’教主的掌上明珠。”

“什么?她……她是玄天教主的女儿?”

“半点不错!”

柳杰惊愕万分,惊问道:“兄弟,我完全迷糊了,到底怎么回事?”

宇文冬秉性难移,别人急他偏不急,先咧嘴一笑,才道:“咱兄弟俩久不见面了,给大哥送件见面礼物。”

“嗨!别绕弯子,快说吧!”

“祝怀玉的父亲不是陷身在‘玄天教’么?”

“不错,我已经说过了!”

“大哥认为玄天教主褚无忌愿意让宝贝儿子褚雄胡来,还是愿意牺牲这宝贝女儿褚玉娟?”

“啊!兄弟的意思是以人易人?”

“对,就是这样!”

“好办法,谁设计的?”

宇文冬大拇指一翘,道:“除了小弟那记名师父常疯子,别人有这能耐么?”言下颇为自得。

柳杰忍俊不禁地道:“不错,老少两疯子凑在一处,自然是相得益彰,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到底经过的情形是怎么样?”

宇文冬摇头晃脑地道:“说来话长,长言短叙吧,小弟那疯师父已经接长了丐门,叛徒‘五通丐’朱立按欺师灭祖之罪正了典刑,为了避‘血手印’的凶焰,丐帮总舵变为暗舵,我师徒四处追凶,在日前碰上了‘九嶷老人’……”

“九嶷老人是谁?”

“就是九公公,他认得大哥!”

“哦!”

“九公公与家师本是旧交,一谈之下,知道了祝怀玉父女这段公案,正感辣手之时,事有凑巧,丐门专司耳目的弟子发现了你与那江湖郎中师徒住进了这豪华旅店,小弟来踩探之下,知道大哥借这里办喜事,而更巧的是‘玄裳公主’褚玉娟出现黄陂,于是将计就计,把新娘子掉了包。”

“这……为什么?”

“由大哥你出面换人!”

“我没离这房间半步,如何掉的包?”

“大哥,你酒喝多了!”说着,用手一指侧面洞开的窗户,道:“从这里!”

柳杰暗道了一声:“惭愧!”他到现在才看到窗户洞开,吁口气,道:“现在该怎么办?”

“乘天没亮,带她出城!”

“以后呢?”

“家师全安排好了,只等着对方出面办事。”

“兄弟,我有些话……”

“我也有话要问你,先离开再说吧?”

由柳杰挟起褚玉娟,拜兄弟俩越屋而出,来到城外一座破庙里,遍地的肮脏凌乱,还夹着一股令人欲呕的臭气,不用说,这是乞儿的大本营,只是不见半个人影,只留下一些草席破絮,看来是事先疏散了。

进到中层,有间厢房打扫的很干净。

柳杰放下褚玉娟,把她安置在一张木板床上。

宇文冬把柳杰拉到一边,道:“大哥,你有话慢慢说,我先问你,你为什么改了装?”

“这……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以前那身上打扮顺眼些,算了,这无关宏旨,传说你是‘血手印’的传人,还会什么绝招,怎么回事?”

“这个……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许第三人知道。”

“可以,我答应守秘!”

于是,柳杰把秘塔所遇简略地告诉了宇文冬。

这可说是惊人的秘辛,听得宇文冬咋舌不已。

柳杰说完之后,道:“现在该我问你了?”

“好,我听着!”

“你有件事瞒着我……”

“什么事?”

“你根本不是孤儿。”

“谁说的!”

“人魔张驼!”

“怎么,大哥碰上了那个讨厌的驼子?”

“嗯!他要我碰上你时转告你,要你赶快回家,说是主人已动了真火,再在外面胡闹的话,后果严重。”

宇文冬吃惊地道:“他还另外说了些什么?”

柳杰道:“没有了,就这么几句话,对了,他还说你是应山溜脱的。”

宇文冬低头想了想,道:“大哥,我的身世很复杂,以后再告诉你,如何?”

柳杰坦然道:“我并不是非要知道不可,随便你,反正只要我俩肝胆相照,别的全不要紧。”

宇文冬拍手道:“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天色业已放明,柳杰不安地道:“兄弟,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么?”

宇文冬颔首道:“不错,等下去,不过对方来时,由你一个人出面,条件是人换人,别的不必理会,对了,我还问大哥一句,那江湖郎中是何许人物,道上从没听说过什么‘神仙手’什么的,连我那见闻广博的疯师父都不知道?”

柳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是第二次见面,他师徒自己找上我的。”

宇文冬沉默了片刻,皱着眉道:“奇怪,他为什么定要撮合大哥与祝姑娘的好事?”

“我说过是为了救命。”

“鬼话,这种事鬼才相信,已经问过了祝姑娘……”

“她怎么说?”

“闭口不言,闷声大吉!”

柳杰目芒一闪,道:“兄弟,也许是她怕羞不肯说,如果……如果‘神仙手’的话不假,耽误了她的命可不是玩的?”

宇文冬一噘嘴,道:“九嶷老人是此道能手,他检查过了根本是子虚乌有。”

柳杰陷入了沉思,这件事开始他就觉得有点怪,太不近人情,偏偏“神仙手”说的煞有介事,是呀!他为什么在撮合这件事?……

宇文冬冷冷地道:“大哥,你如果很喜欢她还来得及,发什么愣,唔!她实在是很美!”

柳杰大声道:“兄弟,没这回事,如果我愿意,事情早在第一次便成了,不必等到现在。”

宇文冬嘻皮涎脸地道:“好,好,小弟向你赔不是,算我说错了。”

数声尖锐的竹哨,遥遥破空传来,宇文冬面容一正,道:“大哥,有人来了,你到中门外候着,放心谈条件,一切有安排。”

柳杰点点头,走到门外边,静立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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