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个蒙面害生在他的眼中不止是神秘,而是恐怖了。
将到地头,会发生这种意外的情况,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
“三才剑客”虽是老江湖,现在也不由傻了眼,年青一代中,竞有这等高手,还不曾听说过。
起先他以为这两个蒙面书生,是武林纨绔,江湖混混之流,现在才知道大谬其然,这等身手,在老一辈中可能也找不出几人。
“失心人”冷声催促道:“快动手,别浪费时间。”
“有心人”如响斯应地道:“黄明,好出手了,如果在下先出剑,你毫无机会。”
“玉笛害生”有心一拼,却又不敢,窒在当场开不了口。
“三才剑客”疾转着念头:“目前得先了解对方的真正目的,如果是故意破坏这婚事,只有‘武林仙姬’一代尤物,是年青一代追逐的对象,这种意外的情况,事先就应该考虑到的,却疏忽了……”
心念之中,开口道:“可否请两位小友表明真正的意向?”
“失心人”道:“话已说得很明白了,‘武林仙姬’同时属意我们两人,现在你们横岔一枝,公然说要下聘。‘花月别庄’只许一人进入,所以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回头路,一条是凭武力解决。”
“三才剑客”道:“我们三公子的婚事,是凭双方家长之命……
”
“失心人”一笑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什么家长之命,武林儿女应该以当事人的意向为主。”
这句话,显然是强词夺理,但江湖中弱者根本无法与强者争理,尽人皆知的事实,争了也没用。
“三才剑客”当然十分清楚,口风一转道:“长话短解,两位是蓄意阻止老夫等进庄?”
“失心人”冷酷地道:“不止是阻止,希望你们打消这念头,干脆说一句,要想成就这门亲事,是痴心妄想,言尽于此,阁下酌量着吧!”
“玉笛书生”眸中尽是怨毒之光,恨恨地道:“两位这等做法,不嫌欺人太甚么?”
“有心人”道:“这叫做当仁不让,你不服气,江湖路上随时候教!”
“三才剑客”深深一考虑,毅然道:“三公子,我们回头,请示令尊之后再作区处?”
“玉笛书生”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但他没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是他的信条。
当下咬牙收回了玉笛,道:“我们会再见的!”
“有心人”笑了笑,道:“当然!”
“三才剑客”与“玉笛书生”离开现场招呼手下,上马狼狈而离。
一行人走后,“有心人”喘了口气,道:“这个怨结深了!”说完,抓下了蒙面巾,又道:“戴这东西真闷人。”
他,正是“渔郞”陈家麟。“失心人”不用说是曾冒充“渔郞”的神秘人了。
“失心人”沉声道:“与‘洞庭君’结怨事小,倒是‘牡丹令主’决不会放过你我!”
陈家麟道:“事完我该走了……”
“失心人”道:“走,去那里?”
陈家麟道:“我也不知道去那里,但总是远离江湖,做个平凡人。”
“失心人”道:“人家‘武林仙姬’已经与你拜过堂,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陈家麟苦笑着道:“如果今天我们不使这釜底抽薪之计,阻止对方下聘,她便是三湘第一家的媳妇,这有什么了不了的?”
“失心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早打定主意,又何必出头阻止……”
陈家麟道:“是你迫于下出来的,不然在下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失心人”道:“你愿意让陶玉芬落入别人怀抱?”
陈家嫌心中一动,随即大声道:“奇了,朋友对这件事会如此热心,实在令人不解,朋友如果是男人,焉有对江湖第一美人不动心之理……”
“失心人”截断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女人?”
陈家麟突地灵机一动,想起了那身法如鬼魅的神秘女子。
她无缘无故,警告南昌城托身风尘的奇女子古红莲与自己交往,而现在眼前人力促自己与陶玉芬结合。
这与“牡丹令主”不许手下于艳华亲近自己如出一辙。
而他的声调很怪,不男不女的,莫非他就是……
心念之中,脱口道:“在下知道朋友是谁了!”
“谁?”
“朋友是冒在下名号的假渔郞,也就是南昌城外江边现身警告古红莲的那位姑娘!”
“哈哈哈哈,渔郎,你想到那儿去了。不过,我不与你分辩,随你怎么想,是女不会变成男,是男不会变成女,倒是你现在有件大事脱不了身……”
陈家麟下意识地一震,道:“什么事脱不了身?”
“失心人”沉声道:“‘牡丹令主’是你师母不假吧?”
“这不错!”
“她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照武林自然法则,她的下场一定很凄惨,你受你师父敎养之恩,不打算报答么?”
“报答?”
“不错,你该竭尽所能,救你师母脱出毁灭的命运,同时也是为武林造福,若你只想独善其身,恐怕不是令先师所愿吧?”
陈家麟惊震至极地退了两步,栗声道:“朋友怎么知道这样多?”“失心人”淡淡地道:“我所知道的,可能远超出你的想象,现
在最好是不要追究。”
陈家麟双眼睁得老大,一不稍瞬地瞪着“失心人”,心里有一股揭开谜底的冲动,这冲动愈来愈强烈。
他实在无法再忍耐了,把心一横,狂声道:“朋友到底是谁?”
“失心人”似已看出了陈家麟心意,笑了笑道:“渔郞,你别冲动,冷静些,我如果能告诉你了。”
陈家麟固执地道:“我今天非要知道不可!”
“失心人”道:“那我们又要打了?”
陈家麟道:“如果朋友愿意如此解决,在下不反对!”
“失心人”摇头道:“我不愿再跟你打了!”
陈家麟已是横定了心,把断剑一扬,道:“不愿也得愿,打定了,现在可以不必再找什么借口,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失心人”道:“流血也在所不惜么?”
陈家麟激动地道:“正是这句话,直到我俩之中,有一人倒下为止。”
“失心人”道:“那太过份了“我俩并非雀家对头。”
陈家麟冷冷地道:“但我们也不是朋友!”
在江湖中,有时敌友是很难分清的,像现在两人的关系,便十分微妙,说敌非敌,说友非友,什么也不是。
最使陈家麟感到不安的是对方对自己的一切,几乎与自己一样清楚,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不但如此,对方竟然也练有师门秘技。
如果说,他是师父同门的弟子,他便不应该如此故作神秘,如果不是,应该如何解释呢?
“失心人”若无其事地道:“至少我们不是敌对的双方,这就够了!”
陈家麟已横定了心,要掲开谜底,根本不为所动,执抛地道:“敌友必须分明,在下最不耐受人捉弄。”
“失心人”突地昂首侧耳,朝林外道上一张,道:“有人来了!”
了字出口,人一晃便失了影踪。
陈家麟不由一怔神,暗忖:“你想借故开溜……”
心念未了,果然听到了有人入林的声音,他站的位置,正好背对大路,是以被“失心人”首先发觉。
他机警地戴回了蒙面巾,归剑入鞘,站着没动,心里可在提防着。
脚步声移近,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友请了!”
陈家麟缓缓回身,只见来的是个貌相清奇的老者,看样子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老者见这蓝衣书生是蒙着面的,不由吃了一惊,紧接着又道:“请问小友,可曾见一位失心疯的老人,从这里经过?”
陈家麟摇摇头道:“没见到!”
老者双手一拱,道了声:“打扰!”转身倾林子奔去。
陈家麟陡地记起来了,这老者正是饶州城周老爹的击友祝二员外府中的总管鲍士廷,他想出声叫住对方,但对方已走得没了影。
一幕令人发指的往事,涌上心头——
祝二员外是饶州城附近一方之雄,极得人望。
因为大夫人无出,所以娶了个侧室叫刘玉秀,替他生了个儿子,珍逾性命,想不到刘玉秀是“天香门”的弟子,故意安排了来谋取祝府传家之宝温玉屏。
结果,刘玉秀感祝二员外与大夫人对她的至诚,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天香门”绑架了祝二员独生幼儿,借以勒索温玉屏,同时派出“红花使者”,削裁刘玉秀抗命。
后来发现送回来的只是具婴尸,二夫人刘玉秀当场自绝,大夫人惊死病榻,祝二员外不堪这剧变而发了疯。
自己持周老爹信物拜访祝二负外,正好碰上这件惨事。
老者鲍士廷在找一个失心疯的老人,定是祝二员外无疑了。
祝二员外是周老爹生前至友,自己可不能袖手。
心含之中,立即弹身循鲍士廷奔行的方向追去,暂时不再理睬“失心人”是离开了还是隐身近旁。
奔了里许,忽然听见鲍士廷狂声吼叫道:“住手,你们不能……”
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惨叫。
陈家麟不由头皮发了炸,身形一紧,折向发声之处。
靠近道旁的林中,站着五个女子。
最前面的是个美艳少妇,鬓发簪着一朵红花,陈家麟立即认出她便是自己初出江湖,祝府所见的那名“红花使者”。
她身后是四名少女陈家麟不暇一一细看。
在“红花使者”脚前,躺了一具尸体,死者蓬头褛衣形消骨立。
鲍士廷半跪尸前,仰头戟指“红花使者”,厉声道:“你们连一个失心疯的人都不放过……”
“红花使者”冷森森的道:“你老匹夫既然赶上了,正好跟主人作伴!”
鲍士廷虎地站起身来,目眦欲裂地道:“你们不是人,全是魔鬼,老夫与你们们拼了!”
双掌暴扬,作势……
“红花使者”冷笑一声,就要出手。
“住手!”
一声暴喝,倏告传来,声音震耳欲裂,喝声余音未了,一个蓝衣蒙面书生已到了场中,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他身上。
陈家麟的目光先扫向死者,这那里是两年多前见过的祝二员外,简直与乞儿差不多,禁不住感到一阵鼻酸。
鲍士廷两眼饱含老泪,脸上尽是杀机。
“红花使者”打量了陈家麟几眼,开口道:“你是谁?”
陈家麟一抬头,咬牙切齿地道:“我把你们剑剑诛绝!”
“啊!”四名少女之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陈家麟目光扫了过去,不由呼吸为之一窒,于艳华赫然在四女之中,可能,她听出了他的声音,但此刻陈家麟巳无暇顾及她了。
“红花使者”哟了一声道:“口气不小,快报上来路?”
陈家麟义愤填膺,杀机炽烈,那里还愿意与她浪费唇舌,“呛”地一声,断剑出了鞘。
“红花使者”登时面色大变,栗呼道:“断剑!你是……少门主?
陈家麟充耳不闻,冷哼了一声,狠狠地发剑攻了出去。
“红花使者”身手不赖,虽在猝不及防之下,仍能闪电般滑了开去,避过了这骇人的一击。
口里大叫道:“少斗主,你这是为什么?”
陈家麟大喝道:“放屁,谁是你少门主,纳命来!”
身形一欺断剑又告出手。
“红花使者”被迫拔剑迎击,虽然陈家麟未施绝招,但她那里是他的对手,三个照面下来,她被迫退了七八步之多,险象环生。
三名少女发一声喊,拔剑围了上去。
只于艳华站着没动,粉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断定道蒙面书生,就是地朝思暮想的“渔郞”。
鲍士廷却惊呆了,他不知道道蓝衣蒙面书生何出手,是路见不平,还是另有原因?
对方曾称他少门主,这又什么蹊跷?
四支剑,交织成了一幢光幕,把陈家麟罩住。
陈家麟有心要杀人,便不耐久缠。
大吼一声施出了那一招“万方拱服”,这一招杀着,在群殴的情况下,才显出它真正的威力。
惨号破空而像起是从一个人的口里发出,剑芒似爆裂的火花,四下迸射,但瞬间便一切都静止了。
三名少女仆倒三个方向,只剩下一个“红花使者”仍然站着。
前胸缀了几朵大红花,鲜红的,刺目的,粉颊白得像金纸,双目睁得像鸽卵,但却失去了神,似乎连表现恨的力量都丧失了。
苍白的嘴唇,努力翕动着,最后终于迸了一句不连贯的话:“渔郞……你……门主不会……放过……”
“碎!”然一声,栽了下去。
断剑,徐徐放落,那样子,像一尊伏魔的天神。
他缓缓举步,走到祝二员外尸身前,低头致哀。
鲍士廷见这情况,断定这蒙面书生极可能是祝二员外的故人,至少总有些渊源,如果是路过拔刀,他不会对死者致哀。
于是双手一拱,道:“请义士留名?”
陈家麟冷漠地道:“不必!”
鲍士廷怔了怔,道:“死者已矣,但义士总是代祝家诛仇的恩人,老夫鲍士廷,是祝府总管,想来义士与敝故主人定有渊源。既然义士不肯见示名号,也不敢相强,现在祝府业已家破人亡,有件东西奉赠义士……”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东西,双手送上。
这东西外面用布包着,看不出是什么。
陈家麟迟疑地道:“这是什么?”
鲍土廷凄声道:“祝家便是为了这东西而家破人亡……”
陈家麟脱口道:“是温玉屏么?”
鲍士廷瞪大眼,激奇地道:“正是此物,义士怎么知道的?”
陈家麟深悔失言,只好含糊以应道:“在下与祝二员外是故知,不,该说是忘年之交。”
鲍士廷道:“这益发的好了,请义士收下!”
陈家麟摇头道:“在下不能接受这祝家的传家至宝……”
鲍士廷的双手仍然伸着,诚形于色地道:“祝家无后,老夫已决意永离江湖。
这东西由义士保管,最恰当不过,老夫自份不能保全此物,如有失闪,故主必九泉难安。”
陈家麟还是摇头道:“在下不该保有这珍奇之物,阁下请收回吧!”
鲍士廷上前一步,道:“说实在话,老夫行将退隐,不愿怀宝招灾,义士务请收下,敝主人尸骨未寒,定必欣慰遗宝得主。”
说话之间,他忽然发觉现场还有一个人,不由大感困惑。
这蓝衣蒙面书生,连杀四人,单单留下这少女没杀。
而她公然留在现场,脸上并没有惊惧的样子,这是什么缘故?心里这么一想,神情上便表现了出来。
陈家麟立时警觉了,他怕于艳华抖出自己的来历,关系是不大,但自己目前的装扮如果传扬开去,麻烦便多了。
心念之中,把那东西接过手来,然后恭谨地在祝二员外尸前拜了一拜,拜毕起身道:“如此在下愧领了,祝二员外善后还望鲍总管料理。”
鲍士廷点头道:“这是老夫的份内事,不消义士吩咐!”
说着,又把目光瞟向于艳华,显然他是疑念未释。
陈家麟看得出,不作交代不成,于是手指于艳华道:“她是在下朋友,身在邪门,心存正义,鲍总管尽可安心。”
鲍士廷“哦”了声,道:“是!是!”
陈家麟把温玉屏贴身藏地,抱拳道:“在下还有事待办,就此告辞!”
鲍士廷还礼道:“义士请便,有缘或可再见!”
陈家麟弹身离开,于艳华主动的跟了下来,奔离现场约莫三里左近,他停了身形,回身望着于艳华,情绪翻涌如潮。
于艳华面色一片凄清,颤抖着叫了一声:“渔郎哥!”
这一声渔郞哥,使陈家麟心弦一震,把他带回了梦里,如果不是“牡丹令主”从中作梗,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许已经发展到了某一程度。
他扯下了蒙面巾,回叫了声:“华妹!”
于艳华的眼圈突然红了,激动地道:“渔郞哥,你一现身开口,我便认出你来了,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顿了顿,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渔郞哥,记得你说过一句话,要我等待将来,依我看,我们已经没有将来了,主人是你师母,你得听命于她。”
陈家麟的心情紊乱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她的纯情可感,但自己目前的处境太复杂也太微妙,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
于艳华见他不开口,接着道:“渔郞哥,主人并不曾放松寻找你……”
陈家麟颔首道:“这我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的?”
于艳华道:“奉主人之命,到‘花月别庄’监视‘玉笛书生’下聘的事。”
陈家麟点了点头,“唔!”了一声,道:“现在剩你一个人,还要去么?”
于艳华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同行的人全死了,我一个人连伤部没有,如何回去向主人交代呢?”
陈家麟剑眉一挑,道:“华妹,你何不就此远走高飞,永速脱离‘天香门’?”
于艳华杏眼大睁,粉类现出一片激动颜声道:“你和我一道?”
陈家麟料不到她出这句话来,登时窒了一窒,期期地道:“这……现在不成,我在江湖中还有事要做!”
于艳华脸色一黯,道:“渔郞哥,我是说着玩的,你不成,我也不成,我刚才说过我们没有将来,我还有亲人,不能一走了之,命运已然注定谁能改变呢?”
陈家麟若有深意地道:“是的,一切都是命,不过……人定胜天,谁又能料定没有转机呢?”
于艳华深深地点了点头,一对满盈深情的阵子,直照在陈家麟面上,久久,才像梦呓般的道:“转机,人定胜天会有转机么?”
陈家麟被她的眸光照得俊面发热,一颗心怦怦直跳,那似乎已经熄灭了的情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心里激动地想:“给玉麟小宝找妈妈回去,于艳华未始不是合适的对象,可是,她是“天香门”弟子,身不由自主,办得到么?”
四道目光,纠缠在一起,似乎溶合了无法分开,但各人心里转的念头却不相同。
世间最困人的,莫过于这一个“情”字。
而人,却又常常在不知不觉中被陷,一旦陷入了,便很难自拔。
此刻的气氛,使人沉醉,但也使人颤栗。
因为“将来”两个字,无法预测,也无法想象,一场戏开演了,是悲剧是喜剧,要到落幕才知道。
如果时间能停滞在某一点上,永久保持那欢愉的一瞬,该有多好!
看着,看着,两人的身形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蓦在此刻,一个听来很怪,而且很冷的女人声音,道:“渔郎,别忘了你的立场,你已经是定了名份的人了!”
陈家麟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了。
他打了一个冷颤,象是在一场好梦中被突然惊醒,一颗心直向下沉,又象是突然被推入水窖中,从头直凉到脚心。
于艳华粉脸一变,惊声道:“是谁?”
陈家麟整个的呆了,根本不见于艳华的问话。
那女人的声音又起:“你与“武林仙姬”曾拜过堂,你没有别的选择!”
陈家麟面对发声的方向,又气,又急,又惊奇,从种种迹象判断,对方就是离开自己不久的“失心人”。
在南昌城外江边,她第一次以神秘女子的形像现身,警告南昌城名妓古红莲,不许与自已交往。
第二次,她冒充“渔郎”杀人毁令,自己替她背了黑锅,结果她救自己脱出“天香门”牢笼。
现在,第三次,她迫自己重出江湖,阻止“玉笛书生”到“花月别庄”下聘。
现在,她又惊吿自己除了“武林仙姬”,别无选择,意思就是不许他与于艳华发生情感。
以内功改变的声音,是廻异于自然发出的声音的。
自己先前的判断不错,她在促成自己与“武林仙姬”陶玉芬结合。
但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是谁?
她为何也会施展自己师门不传的绝技?
于艳华再次问道:“对方是谁?”
她并不惊异于对方所说陈家麟与“武林仙姬”拜过堂的事,因为这事的始末她全知道,她只是惊奇对方所提的警告。
陈家麟与“武林仙姬”的结合,是门主“牡丹令主”一手安排的,而陈家麟却在洞房之夜逃走了。
对方提这警告,是以什么身份?
陈家麟转头向于艳华道:“不知道她是何许人物,只知道她是个身法快如鬼魅的女子。”
于艳华皱起了眉头道:“她为什么说这种话?”
陈家麟摇了摇头,他不愿把心里的一句话说出来。
于艳华轻轻一咬牙,道:“我们迫她现身,问个明白?”
陈家麟吁了口气道:“没有用,她的身法太快,功力也是上乘。”
女人的声音又告传来:“于艳华,你放明白些,你这种行为被‘牡丹令主’知道了,是什么后果?”
于艳华粉面立现苍白,这是真话,可并非虚声恫吓。
她既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不用说,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这太可怕了,她只消一句话,便能断送自己。
陈家麟气极了,大声道:“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秘的声音道:“没什么,只是为了成全你。”
陈家麟寒声道:“像这种成全法,在下不领情?”
女子脆笑了数声,道:“我根本不要你领情,如果要你领情,我便不这么做了。”
陈家麟默然无以为应,这种话说的可真是古怪透顶,使人摸不着头脑。
过了好一会,声音再起:“于艳华,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如果你不听忠告,我便向你们门主告密,信不信由你,言止于此了。”
陈家麟深深吸了一口气,怒声道:“你如果敢对于姑娘不利,在下发誓饶不过你。”
许久没有回应,想来是走了。
于艳华摇着头道:“怪事,使人想不透!”
陈家麟犹存地道:“算了,别理她,我碰上她时会跟她理论。”
于艳华低了低头,道:“渔郞哥,我不明白,‘武林仙姫’是江湖第一美人,我们门主是你师母,且已下令夺你为少门主,你为什么要逃婚?”
陈家麟苦苦一笑道:“我有我不得已的隐衷,而且婚姻大事,必须两相情愿,岂能出之强迫。”
于艳华芳心一动,道:“这么说,你不爱她?”
陈家麟道:“她也并不爱我!”
于艳华沉吟不语,脸上惊惶之色被一抹微笑所取代,但当她想到门规森严,身不由己时,那抹微笑又被阴霾掩没了。
不管意中人与“武林仙姫”之间,是什么情况,她的愿望依然十分渺茫。
她不愿再谈这恼人的问题,转了话头道:“渔郞哥,你与被害的祝二员外有什么渊源?”
陈家麟道:“祝二员外是我忘年交的一位至友,我们有一面之缘,今天碰得真巧。”
“这是通往‘花月别庄’的唯一道路,你怎会在此现身?”她不想谈这些问题,但不知不觉,又转到问题上来了。
陈家麟不想说出阻止“玉笛书生”下聘的事,随口应道:“凑巧路过罢了!”
于艳华这才想到本身的任务,现在五个人死了四个,自己是继续到“花月别庄”,还是回头?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善后,怎样向门主交代?
心念及此,一颗心便沉重起来了,不自觉地脱口道:“五个人四死一存,我该怎么办?”
陈家麟道:“华妹,以你的灵慧,何妨随便编个故事……”
于艳华点点头,又道:“死者该掩埋么?”
陈家麟想了想,道:“你此刻回现场不太好,无妨请‘花月别庄’方面派人料理。”
于艳华道:“对呀,我竟没想到这一点!”
说完,痴痴地望着陈家麟,脸上的颜色又变了,她不愿说离别两个字,这对她是一种残酷。
陈家麟一时可忖不透她的心意,也怔怔地回望着她。
好半晌,于艳华才幽凄地道:“我们又要分手了,如果我们不认识,多好!”
陈家麟触电似的全身一麻,原来她是在伤离别。
他内心起了一阵下意识的强烈的冲动,疾忖:“事在人为,自己要与她结合,谁能阻止得了?”
但转念一想,觉得这简直不可能,“失心人”的警告言犹在耳。
她是听命于人的人,她如果反叛,报复便会临到她亲人的头上,而自己也是困难重重。
冲动,变成了无边的怅惘。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华妹,我们会再见的,别难过!”
于艳华仰头望天道:“谁知道将来又是什么景况,渔郞哥,我的心……交给你了!”
说完,掩面疾驰而去。
陈家麟想唤住她,可是张开口发不出声音,唤住了她又怎样,她能不走么?
他失魂落魄地站着,感到无比的空虚。
不知站一久,他才怀着惘然的心情离开。
无目的地挪动脚步,走着,走着,回到了杀人的现场,不见人影,也不见尸体,看来是被移走了。
突地,他发觉“红花使者”与三名手下陈尸的位置,有几大滩血水,腥臭触鼻,血水中有几片骨头和数堆毛发。
登时寒气大冒,尸体并非被移走,是被化骨的药物化了,这是何人所为?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失心人”,莫非是她的杰作?
祝二员外陈尸的地方干干净净,想来他的遗体是被鲍士廷带走了。
心念未已,忽然感觉空气似乎有些异样。
这种感觉,无法加以解释,是武林高手功力到了某一种极限之后,一种锐敏的本能反应。
他缓缓移动目光,当视线触及对方时,心头不由为之一震,来的,赫然是职业刽子手“血掌柜”的儿子“血手少东”潘文。
“血手少东”遥遥一抱拳道:“渔郞,好久不见,你现在改行当书生了?”
陈家麟深悔一时疏忽,没戴上蒙面巾。
“血手少东”似乎知道陈家麟的心意,笑了笑,又道:“不要紧,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守口如瓶是行规,区区不会泄你的底。”
陈家麟有些啼笑皆非,冷冷地道:“在下并不怕你泄露。”
“血手少东”打了个哈哈道:“咱们旧帐早已结算清楚,无妨放友善些。”
陈家麟从鼻孔里吹了口气道:“说你的来意吧?”
“血手少东”上前数步,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些,眉毛一扬,道:“陈老弟,你应该感激我……”
陈老弟这三个字陈家麟听来有些不顺耳,但仍忍住了,沉声道:“在下感激你什么?”
“血手少东”道:“你杀了人,却把尸体留在现场,你知道连累了别人么?”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连累了谁?”
“血手少东”淡淡地道:“一个倾心你的女子,于艳华!”
最后这三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的,华字的尾音拖得很长。
陈家麟脸色一变,道:“原来你早就隐身现场了。”
“血手少东”道:“不错,整场戏都看到了!”
陈家麟栗声道:“怎么样?你又准备要做生意?”
“血手少东”摇了摇手道:“冷静点,说话别来横的,区区不是说过你该感激我么?你要于艳华随便编个故事,向‘牡丹令主’交代,你是要她去死?”
陈家麟心头“咚!”地一跳,星目大睁,惊震地道:“为什么?”“血手少东”道:“你用的兵刃,与众不同,所以被杀的人创口
也特别。只要对方的人一发觉,便可判断是你‘渔郞’所为,于艳华随便揑造个故事,结果会如何?”
陈家麟悚然而震,心头冒出一气,自己怎会没考虑到这一点?连一向慧黠的于艳华竟也没有想到。
“血手少东”接着又道:“所以区区替你做了件事,把证据给湮灭了。”
陈家麟脱口道:“原来是你用‘化骨丹’毁了尸体?”
“血手少东”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陈家麟困惑了,“血手少东”是个邪门人物,因了盟兄林二楞夫妻的事,自己曾与他发生过好几次冲突。
在真相未明之前,可说是生死对头,他为什么三番两次对自己示惠?
他有什么企图?
心念之中,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血手少东”偏头一笑道:“区区好像曾经说过,佩服你是个真武士、硬汉子,所以想交你这朋友。”
陈家麟疑念不释地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血手少东”道:“信不信由你,如果你嫌我做的是血腥买卖,不屑为伍,这也是勉强不来的事。不过……你以后不再对我敌视,也就够了。”
陈家麟没有话说,对方说的够委婉了,也说中了自己的心意,总不能太不近情。
“血手少东”又道:“还有件事提醒你……”
陈家麟道:“什么事要提醒在下?”
“血手少东”神色一正,道:“你身上带着的那块‘温玉屏’,是件武林瑰宝,小心别露了风。”
陈家麟面色又是一变,怎么连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千年蟾珠”是前车之鉴,莫非他又想打主意不成?
心里这么想,口里便说了出来“你对它有兴趣么?”
“血手少东”哈哈一笑道:“天材地宝,谁见了都会动心,如果区区说没有兴趣,违心之论,不过,东西既已经属于你,区区决不动任何念头。”
陈家麟又哑口无言,他对他愈来愈不了解了,他究竟是属于那一类的人,是邪,是正,还是亦邪亦正?
“血手少东”忽地转了话题道:“渔郞,你听说最近发生在怀玉山中的怪事么?”
陈家麟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听说,什么怪事?”
“血手少东”眉头一皱道:“这样的大事你会不知道?这件事已经轰动了整座武林,茶楼酒肆都把它当谈话的资料,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家麟与江湖已经断绝了三个多月,被“失心人”挖出来才只两天,江湖中闹翻了天他也不会知道。
不过,这倒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地道:“到底是什么大事?”
“血手少东”道:“怀玉山中有座黑谷,本来是亘古没人迹的荒谷,谷内常年不见天日。相传人如果误入,便不会再出来,里面有吃人的鬼怪,所以樵猎却步,连走近都不敢,月前,突然有人发现有个长毛人形的怪物,踞坐谷口。消息传出,引动了无数的武林人前往探视。有些好事的试着去撩拨牠,但刀剑暗器甚至毒都伤不了牠,牠也不伤人,可就是任何高手都不能近牠的身……”
陈家麟“啊!”了一声道:“是什么怪物?”
“血手少东”道:“是怪物便不稀奇了,是人!”
陈家麟惊异地道:“是人?”
“血手少东”道:“不但是人,而且是个功深莫测的高手,那形象是故意化装的。”
陈家麟星目大睁,道:“何以见得?”
“血手少东”披了披嘴,道:“你见识过‘不败翁’的身手?”“是的,在下与他交过手!”
“可以算得上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么?”
“当然!”
“唯一近那怪物身边的,只他一人,有人见他出了手,但他随即退了出来,什么也没说,使离开了。”
“但这也不是判定那怪物是人呀?”
“当然,但‘不败翁’退出时,真伤见红,而且是剑创。”
“啊,你告诉我这件事,有用意么?”
“有,你的剑术在年青一辈中,堪称独步,你无妨去试一试。”
陈家麟不由心动,师父当年的名号是“一刽定乾坤”,自己已经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既然出现剑术比他老人家更高的,是值得一试。
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失心人”,她的剑术比自己只高不低,她的武功来历是个谜,用的也是断剑,实在是匪夷所思。
“血手少东”接着又道:“话说完了,区区也得走了,反正我们走不在一道的!”
他说走便走,最后一个字出口,身形业已弹起,一闪而没。
矫影摇红,“花月别庄”的大厅中,“鄱阳夫人”与几个有地位的手下,无言列坐,每一个人的面色都很沉重。
总管“织女”韦含笑冷沉地开口道:“奇怪,据派出的弟子回报,这一路去不见有‘玉笛书生’一行的影子。而对方分明已离开饶州前来本庄,算时刻午正必到的?”
“鄱阳夫人”道:“再派人去査,直到饶州,总要査个明白!”
就在此刻,一个青衣少女来到厅门口,躬身道:“禀夫人,于艳华姑娘到。”
众人眼睛一亮,“鄱阳夫人”道:“快请于姑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