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饶州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三十左右的锦衣人,五官均匀,极有风度,唯一的缺点,是脸欠了些血色,略呈病后的苍白。
他,就是“渔郎”陈家麟,他以巧获的人皮面具改了容。他主要的目的,是要到“花月别庄”找“牡丹令主”,他判断她可能还在别庄。
晚风夕阳里,饶州城在望,陈家麟脚步加快了些。
他一面走,一面在想——
用什么藉口进入“花月别庄”?
别庄之主“鄱阳夫人”在女儿陶玉芬失踪之后,有什么反应?
“武林仙姫”被师弟“失心人”救出之后,是否给她母亲梢过信?
找到了“牡丹令主”之后,该采取什么行动?她是大母,当然不能杀她,最好的办法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废去她的武功,可是自己没与她动过手,根本不知道她武功的深浅,自己会是她的对手么?
正在若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十个少女的声音道:“小姐,是他么?”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看背影有点像,但他从来没穿这样的衣服……”
听称呼,这两个少女是主婢的关系,陈家麟没回头,仍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那婢女的声音又起:“小姐,您真的不知他的名字?”
被称作小姐的似乎个性很急躁,不耐烦地道:“月桂,你要我说几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噗哧!”一笑,那叫月桂的婢女道:“小姐,不是婢子多嘴,您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人家会爱您么?”
小姐冷哼了一声道:“废话,只要我爱他就成了!”
陈家麟忍悛不置,天底下竟然有这一厢情愿的怪事。
月桂又笑出声来道:“小姐,如果你找到了他,而他不爱您呢?”
小姐凶霸霸地道:“我活到这么大,没爱过一个男人,既然看上了他,他就非接受不可。”
“如果他不呢?”
“打架,打到他接受为止!”
“如果打了他也不愿意呢?”
“我就杀了他然后自杀!”
“小姐也未免太痴心了,前面这……”
“叫收他!”
陈家麟不由心中一动,这种女人真是世间少有,不问可知定是个性泼辣之流,不自自己那一点像她的他?
心念未己,娇喝已告传来:“站住!”
有其主必有其婢,这婢女是不知规矩为何物。
陈家麟充耳不闻,照旧走他的路,人影一晃,一个青衣少已拦在前头,他不得不停下来,冷眼望着对方。他戴了人皮面具,面孔本来就很冷,眼神一冷,就更加的显得冷漠了。
青衣小婢月桂翘着小嘴道:“咦!你这个人……“以下的话,被陈家麟出奇的冷漠给冰住了。
陈家麟冷冷地道:“姑娘是叫谁?”
月桂调皮地道:“路上又没别人,当然是叫你!”
说完,转过目光道:“小姐,是他么?”
小姐的声音道:“不是,声调不像!”
基于好奇的心理,陈家麟缓缓回过身去,这一来,双方照了面,眼前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紫衣少女,浓肩大眼,蛤蟆嘴,一看就知是个粗线条的女子,口角微向下弯,表示了她的高傲与个性。
论长相,实在不高明,比婢女月桂差多了,倒是身材与皮肉还不赖,恍眼一看,还是个美人。
两人对望了片刻,紫衣少女浓眉一扬,口角一披,大刺刺地道:“为什么不开口?”
陈家麟淡淡地道:“区区在等姑娘开口!”
紫衣少女横了陈家麟一眼,道:“你的脸为什么这样冷漠?”
这一问使陈家麟有些啼笑皆非,冷声应道:“天生的,没办法!”
紫衣少女咧嘴笑了笑,道:“看你人还长得不错,怎么个称呼法?”
陈家麟呆了一呆,顺口胡诌道:“人家都叫区区‘冷面怪客’!”
紫衣少女嘴一扁,道:“这外号满有意思的!”
陈家麟觉得没来由和她歪缠,转身就要举步……
紫衣女大声道:“喂!你慢点走。”
陈家麟回过身来道:“有事么?”
紫衣少女气呼呼地道:“你这个人讲不讲理?”
陈家麟愕然道:“什么讲理不讲理?”
紫衣少女大刺刺地道:“我已经问了你的名号,礼尙往来,你也该问问姑娘我呀!”
陈家麟喘了口气,道:“有这必要么?”
紫衣少女道:“当然,这是江湖规矩,下次见了面也好有个称呼。”陈家麟无可奈何地道:“如此区区请敎?”
紫衣少女“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听清楚了,姑娘我叫‘紫衣仙子’粱小玉。
陈家麟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她这副长相,竟然也称仙子,不知是她自己取的,还是江湖中人故意损她的。
当下淡淡地道:“区区可以走了么?”
“紫衣仙子”道:“你急个什么劲,姑娘我还有话要说。”
顿了顿,又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这一路上可曾碰到一个年轻的青衫书生?”
不用说,青衫书生定是方才主婢所谈的她心目中的他。
陈家麟摇头道:“没碰上!”
“紫衣仙子”自言自语地道:“奇怪,他分明是从这条路来的,难道他已进了城,没这么快呀?……”
月桂突地手指来路道:“小姐,您看那来的是不是?”
“紫衣仙子”回头一望,喜孜孜地道:“不错,正是他,我们迎上去!”话声未落,人已快步迎去。
小婢月桂对陈家麟扮了个兔子脸,也跟着奔去。
摇摇头,陈家麟喃喃地道:“真是个宝,那有女人追男人如此追法的!”
口里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扫去,目力奇佳,再加上夕阳斜照的关系,一眼看出了来人,不由精神陡震,一弹身掠了过去。
路旁林荫里,“紫衣仙子”与一个俊逸潇洒的青衣书生相对站立,婢女月桂守在靠路边的林缘。
青衣书生表情很冷漠,淡淡地道:“梁姑娘截住在下,有什么指敎?”
“紫衣仙子”春风满面地道;“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青衣书生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情愿地道:“在下吴弘文!”
扁嘴一笑,“紫衣仙子”道:“很好的名字,请问师出何门?”
吴弘文道:“这个就恕不便奉告了。”
“紫衣仙子”又笑了笑道:“不要紧,反正我们做了朋友,迟早我会知道的……”
吴弘文苦着脸道:“做朋友?”
“紫衣仙子”道:“别愁肩苦脸的,告诉你,多少人想跟我做朋友我还看不上眼呢!难道委曲了你?我明白了,我长得丑,是不是?
嗨!我见你气宇轩昂,骨秀神情,以为你定不同凡俗,想不到你与一般人完全一样,看人只看外表……”
吴弘文脸一红,道:“姑娘,在下还有事急需要办。”
“紫衣仙子”口角一披,截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急是你的事,我可不急,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迟。”
吴弘文蹙着眉头,道:“什么话更说清楚?”
“紫衣仙子”道:“咦!做朋友的事呀?”
吴弘文尴尬地道:“姑娘,在江湖道上,认识了便是朋友,不用再加以说明了!”
“紫衣仙子”浓眉一挑,道:“我说的不是这样的朋友!”
吴弘文道:“那是什么样的朋友?”
“唔!”了一声,“紫衣仙子”抿了抿阔而扁的嘴,轻声一笑道:“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朋友!”
吴弘文怔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美丑他倒不在乎,只是那付德性,他实在不敢领教。
“紫衣仙子”脸色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
吴弘文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姑娘,你出身名门,而我,只是个江湖浪子,无名小卒……”
“紫衣仙子”道:“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什么名门不名门,告诉你,我可是很死心眼的,你仔细想想这句话。”
吴弘文胀红了脸道:“如果在下不呢?”
“紫衣仙子”冷极地一笑道:“我一向不喜欢听‘不’这个字眼,你佔量着吧!”
吴弘文实在忍不住要发火了,但仍尽力隐忍着道:“姑娘,做朋友不是谈买卖,得慢慢来呀。况且……男女之间的事,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勉强的,姑娘是通达人。该明白这个道理?”
“紫衣仙子”板着脸孔道:“别给我高帽子戴,我一点也不通达,我就是死心眼,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到手,说我不讲理也是这样,说我任性也是这样!”
吴弘文道:“可是,在下是人,并不是东西?”
“紫衣仙子”又堆下笑脸道:“照啊!就因为你是人,是我第一个碰上的可以算是人的人,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求你,想与你做个朋友,吴少侠,明白了么?”
陈家麟远远地藏在林里一株树后,他很奇怪,盟弟吴弘文一向口才不错,怎么会应付不了这女子。
既然不愿意,一走了之便不结了,还磨菇什么呢?
就在此刻,林子外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月桂,小姐呢?”
月桂期期地应道:“原来是表少爷,您……怎么也来了?”
男子的声音道:“我问你小姐呢?”
月桂无奈,只好道:“在林子里与人谈话!”
“紫衣仙子”皱着眉说了一声:“讨厌,阴魂不散!”
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武士,进入林子,远远便大声道:“表妹,我到处找你!”
话落,人已到了场中,目光却盯在吴弘文面上。
他长相不俗,但眉目之间有一层浮袴之气。
“紫衣仙子”沉着脸道:“你找我干吗?”
青年武士转过目光,笑嘻嘻地道:“表妹,我一天见不到你,便觉得像失了什么东西似的。”
“紫衣仙子”道:“是失了魂吧?”
青年武士依然春风满面地道:“对,对极了,正是这份感觉!”
说着,目光一溜,道:“他是谁?”
“紫衣仙子”往吴弘文身边挪了两步,靠得很近地道:“你管他是谁!”
青年武士阴阴地扫了吴弘文一眼,又笑着问“紫衣仙子”道:“表妹,你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紫衣仙子”鄙夷地道:“怎么,要我向你下跪?”
青年年武士讪讪一笑,道:“那我可不敢当。”
说完,脸上现出一片诚挚之色,温和地道:“表妹,说真个的,我自到姑妈家来,对你是一见倾心,普天下的女子,我只看中一个你……”
“紫衣仙子”冷“嗤!”了一声道:“表哥,你说的真好听,那些花花草草,你都是一见倾心么?”
青年武士面不改色地道:“表妹,那我是故意气你的,因为……因为我认为那样你会……”
“紫衣仙子”披嘴道:“我会吃醋,然后就会爱你,是吗?表哥,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气,你是你,我是我,我才没那多闲气呢!”
青年武士修养可到了家,这种话当着外人,谁也受不了。
他竟然满无所谓,还是笑嘻嘻地道:“表妹,你打我,你骂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了解我这一片真意。”
吴弘文可耐不住了,侧脸向“紫衣仙子”道:“在下告辞了!”
“紫衣仙子”眼波一转,娇声道:“别走嘛,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你谈,文哥,我们换个地方好么?”
这一声“文哥”,把吴弘文弄得面红耳赤,啼笑皆非。
青年武士的脸色变了,狠狠瞪了吴弘文一眼,转向“紫衣仙子”道:“表妹,说真的,你知道我来饶州做什么来着?”
“紫衣仙子”冷漠地道:“管你!”
青年武士自顾自地道:“我是到‘花月别庄’去会‘武林仙姬”,向‘鄱阳夫人’提亲。”
一句话使暗中的陈家麟激动起来,当初由“牡丹令主”硬作主,迫自己与姨妹“武林仙姬”陶玉芬成亲。
自己逃婚之后,又发生了“玉笛书生”下聘的事,现在这青年武士又要到别庄求亲,难道又是“牡丹令主”的花样?
陶玉芬已被师弟“失心人”救走,难道她又回了别庄?这小子不知信口开河,还是真有其事?
“紫衣仙子”大笑道:“表哥,恭喜你艳福不浅,‘武林仙姬’是江湖第一美人,别的人想见她一面都很难,你却去求婚,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青年武士道:“表妹,如果你……”
“紫衣仙子”道:“我怎么样?”
青年武士已陪上笑脸道:“如果表妹答应我,我便取消别庄之行,管她是什么第一美人,第二美人。”
“紫衣仙子”冷声道:“你去吧,这样的好事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青年武士敛了笑容道:“你的意思是不答应?”
“紫衣仙子”道:“就算是吧!”
青年武士的脸孔泛了青,连道了两个“好!”转向吴弘文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吴弘文变色道:“你是叫“花太岁’祝龙不是,说话客气些!”
青年武士冷哼了一声道:“不客气又怎样,我看你这小子就不顺眼!”
吴弘文寒声道:“不顺眼又怎样?”
青年武士气焰迫人地道:“有种咱们来比划比划,否则的话,解剑上路。”
“紫衣仙子”冷声道:“表哥,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青年武士道:“不关你事,我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对对他倾心。”
吴弘文憋了一肚子气,正找到了出处,手按剑柄道:“奉陪!”
“紫衣仙子”怒声道:“表哥,你干脆冲着我来吧?!”
青年武士似笑非笑地一拉脸皮子道:“表妹,别接这个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能帮着外人呀?”
陈家麟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发话道:“这个碴区区来接!”人随声现如飞絮般亲入场中。
夕阳只剩下西天一片红晕,林子里逐渐灰暗起来。
“紫衣仙子”惊声道:“是你阁下?”
吴弘文瞪大了眼,他认不出来的是许人物。
青年武士似乎一向目中无人惯了,劈头便问道:“朋友是谁?”
陈家麟道:“区区人称‘冷面怪客’!”
青年武士道:“没听说过江湖中有朋友这一号人物……”
陈家麟冷冷地道:“祝龙,那是你孤陋寡闻!”
祝龙嘿地一声冷笑道:“听起来你这外号倒是满唬人的,可惜你碰上我姓祝的,算你倒霉,你在旁边偷听了很久了吧?”
陈家麟道;“不算偷听,因为区区关心这位姓吴的小友,他师长与区区是至交。”
吴弘文大皱眉头,他怎么也想不透师父有这么位至交。
“紫衣仙子”可真会偷机,立即道:“他师父是谁?”
陈家麟摇头道:“梁姑娘,这区区可不能告诉你,江湖中各有禁忌。”
“紫衣仙子”望了吴弘文一眼,道:“阁下与他师长是至交,但看样子他并不认识阁下?”
陈家麟暗暗佩服她的眼光,不经意地一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区区认识他就成了。”
吴弘文期期地道:“阁下真的与家师是至交?”
陈家麟打了个哈哈道:“这怎么假得了,令先师与我是忘年交!”
令先师三个字,使吴弘文不得不相信了,但,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怀疑,因为“冷面怪客”这名号,在江湖中从未听到过。
同时师父的朋友自己全认识,可就没有眼前这号人物。
心念之中,又道:“在下……真的没听先师提过……”
陈家麟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不能怪令先师,他遭人暗算之后变了另一个人!”
这一说,吴弘文完全相信了,师父东方宇,遭“牡丹令主”暗算,变了心性,成为“天香门”的杀人工具,这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当下肃容揖道:“请恕晚辈不知失礼……”
陈家麟抬了抬手道:“我们年纪相差不大,各交各的,你叫我一声台兄足矣!”
祝龙大声道:“别套交情了,阁下刚才说这个碴你来接,现在拔剑吧?”
吴弘文横跨一步,道:“姓祝的,在下接受你的挑战,来吧!”
陈家麟抬手道:“且慢,区区还有话要说,祝龙,你说过要到‘花月别庄’向‘武林仙姬’求亲,真的有这回事?”
祝龙口角一披,道:“这档子事阁下管不着。”
陈家麟“嗯!”了一声道:“区区非管不可,如果不是你说了这句话,区区不会现身。”
祝龙声音一冷,道:“阁下如何管法?”
陈家麟道:“如果你是信口开河,就算了,如果真有其事,区区劝你息了此念。”
祝龙道:“为什么?”
陈家麟道:“江湖第一美人会看上你,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祝龙怒极反笑道:“阁下愿意笑掉大牙就开始笑吧,现在亮出兵刃自卫!小爷要敲掉你的大牙。”
陈家麟冷冷地道:“祝龙,你如果真能敲掉区区的大牙,定会轰动江湖,扬名显号,不过先给你一个忠告,你不是区区的对手。”
哈哈一阵狂笑,祝龙不屑地道:“别空口说大话,用事实来证明吧!你‘冷面怪客’名不见经传,杀了你还不等于死了一只狗,什么轰动江湖,真是大言不惭。”
“呛!”地一声,吴弘文抢先拔剑在手,沉声道:“姓祝的,别找错了对象,在下候敎!”
祝龙阴阴一笑,转头向‘紫衣仙子’道:“表妹,刀剑无眼,你看到是他找我动手的……”
“紫衣仙子”冷哼了一声道:“用不着装模作样,这一说,你是要存心杀人了?”
祝龙道:“我可没这意思,是表妹你说的,我先申明的目的,是防万一失手时,死伤各不相干。”
说完,亮出了长剑,活动了一下步眼,取好方位。
陈家麟暗忖:“也好,就让吴弘文斗斗他,自己见机而为就是。”心念之中,缓缓后退了数步。
剑芒闪处,“花太岁”祝龙出了手,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杀吴弘文,出手便是杀着,招术狠厉无匹。
当然,吴弘文也非弱者,立即发剑还攻。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令人怵目惊心。
西方天际最后一抹残霞消失了,林子里一片昏暗。
婢女月桂,回到林中站到“紫衣仙子”身后。
剑风台台,近圈子处落木萧萧,火辣辣的场面,惊人极了。
激斗了数十招,双方无分轩轾,看样子不到百招以上,难以分出胜负,突地,祝龙在攻出连环三剑之后,一个倒弹,退出圏子,手中剑向前平伸,双手握住剑柄,那架式十分诡异。
“紫衣仙子”大叫一声:“你真的要杀人?”
祝龙不理不睬,陈家麟与吴弘文同时感到一怔,不知他准备玩什么来样?
“紫衣仙子”横身拦在吴弘文身前,双手一叉腰,圆睁着大眼道:“表哥,你要下杀手,冲着我来好了?”
妒火中烧,祝龙面红筋胀,气啉啉地说不出话来。
“紫衣仙子”接着又道:“你出手呀?”
祝龙手中剑仍平伸着,激声道:“表妹,你真的如此绝情?”
嘴一扁,“紫衣仙子”道:“我们是表兄妹,这一层关系抹煞不了的。”
祝龙面皮抽动了数下,他不敢招惹这位表妹,把目标又指向吴弘文,冷阴阴地道:“姓吴的,你是汉子么?”
言中之意,是说堂堂七尺之躯,甘愿受女人庇护,一个真正的武士,当然受不了这种嘲讽。
吴弘文大声道:“梁姑娘,请你闪开!”
“紫衣仙子”站着没动,冷极地道:“祝龙,你少来这一套,我喜欢他你吃醋么?告诉你,我就是不爱你,吞不下这口气的话,你只管出手。”
祝龙眼中闪动着杀芒,想出手又不敢的样子,脸孔因激动而变了形。
“紫衣仙子”又道;“如果你不出手,我们可要走了?”
我们两个字,相当刺耳,别人没有什么,“花太岁”可实在受不了。
但一个阴鸷的人,对利害两个字相当重视,能做别人做不出来的事,也能忍别人所不能忍的气。
祝龙便是这等人,换了别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豁出性命也得争这口气,但他却能在这种情况下收篷。
他收回了剑,冷冷地道:“表妹,你可不要后悔?”
“紫衣仙子”毫不思索地道:“放心,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陈家麟感觉得很奇怪,这“紫衣仙子”其貌不扬,可以说是一个丑女,而且又这么任性,粗俗,祝龙如此苦苦地追求她,到底是看上她那一点?
祝龙点点头,道:“好极了,表妹,但愿你永远不知道后悔!”
说完,弹身疾闪而去。
夜幕深垂,林中一片昏黑。
“紫衣仙子”笑向吴弘文道:“我们进城吧?”
陈家麟本来有很多话想和盟弟吴弘文谈,但想到自己已经改头换面,“紫衣仙子”又死缠着他,要谈话恐怕没机会,也不便谈。
“花太岁”祝龙扬言要到“花月别庄”求亲,不知是真是假,,自己还是去找“牡丹令主”要紧。
心念之中,道:“两位,咱们后会有期了!”
说完,转身离开。
“紫衣仙子”待陈家麟的身影消失之后,道:“奇怪,江湖中从没听说过‘冷面怪客’这名号!”
吴弘文道:“也许是不常在江湖走动的关系。”
“紫衣仙子”道:“他说与令先师是至交,你真的没听说过?”
吴私文摇头道:“没听先师提过!看上去他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啊呀!糟了,他会不会‘牡丹令主’手下的人?”
“紫衣仙子”道:“很难说,是又怎样,反正我们与他河井不相犯,现在我们该走了……”
吴弘文期期地道:“梁姑娘,在下……”
“紫衣仙子”道:“什么,你不愿意跟我走一道?”
吴弘文苦苦一笑道:“梁姑娘,不是不愿意,在下与人家约好,在前面官道上相会,再躭延的话,可能会错过。”
“紫衣仙子”浓眉一扬,道:“是什么样的人?”
吴弘文道:“是一位武林前辈!”
想了想,“紫衣仙子”道:“好,我们到林子外边再谈,这样就不会错过了。”
她缠得这么紧,吴弘文毫无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两人连同婢女月桂,出林来在官道边。
吴弘文朝官道两端望了几眼,有意无意地道:“梁姑娘,令表兄对你可真是一片痴情,他人也不俗,武功也不错,何以……”
“紫衣仙孑”冷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看不起他,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他!”
顿了顿,又道:“噫!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是喜欢我,还是希望我别找你?”
这一问,吴弘文怔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紫衣仙子”轻声一笑,又道:“吴少侠,你是认为我俗不可耐,是么?我从小就养从这种性格,最讨厌惺惺作态,假斯文,我认为江湖人还是保持本来面目的好。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你认为怎样?”
说她粗俗任性,但这几句话却说的很爽朗动听,而且也够委婉。
就在此刻,一顶小轿,冉冉而来。
吴弘文在苦于无词应付,一见轿子,忙道:“在下要等的人来了!”“紫衣仙子”似乎很感意外地道:“什么,是坐轿的?”
吴弘文道:“是的!”
“紫衣仙子”道:“是位美人吧?”
女人最敏感,尤其是在她芳心有所图的时候,吴弘文一听,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当下笑着道:“是位武林前辈!”
“紫衣仙子”不信似的道:“一个大男人要坐轿,还遮上轿帘?”
说话之间,轿子已到跟前,吴弘文上前道:“两位辛苦了,歇会儿吧!”
轿子放了下来,两个抬轿的汉子用腰间的面巾擦了擦汗,然后在路边就地坐下,取出旱烟袋,吸了起来。
看样子,这两名轿伕是轿行里的,不是江湖人。
吴弘文趋近轿门,低低说了几句话。
“紫衣仙子”不由疑念大生,缓缓挪步上前,道:“我可以见见这位前辈么?”
吴弘文迟疑地道:“梁姑娘,没有这必要吧?”
“紫衣仙子”道:“吴少侠,我一向好奇,如果不让我看一看,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稳觉。”
吴弘文吁了口气道:“梁姑娘,你也是江湖人,这样好奇是犯江湖的忌讳……”
“紫衣仙子”执拗地道:“我可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
轿子里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吴少侠,他是谁?”
“紫衣仙子”立即道:“对不起,我不看了!”
吴弘文苦苦一笑,知道她的目的只是要证明轿子里是男是女,这女子不但任性,妒念也惊人。
自己与她只见过三次面,什么关系也谈不上,尙且如此,如果真的结交上了,那可实在受不了。
当下故意道:“为什么突然又不好奇了?”
“咕叽!”一笑,“紫衣仙子”很技巧地道:“你心里明明知道的,又何必故意问我呢?”
从这句话看来,她非但不粗俗,而且很慧黠呢!
吴弘文不由自主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两个轿伕道:“两位歇息了之后,便可以动身了,我们不进城,从南门外绕过,到西门外打尖,打尖之后,还有一段路要赶。”
两名轿伕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道:“好的,抽完这袋烟便上路!”
蹄声杂踏中,数骑马泼风般飞驰而来,转眼便已临近。
当先三骑并排而驰,几乎占了整个路面,靠左边的一骑,既不控缰,也不转向,眼看就要撞上小轿。
在这种速度与距离之下,除了马轿互撞,根本没有改变的余地。
吴弘文惊叫出了声,两名轿伕目瞪口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紫衣仙子”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掠上前去,一声悲撕,那匹奔马栽了下去。
马上人身手不弱,离鞍飞站一旁,那匹坐骑头部额裂,瘫在地上,马头已经搭上了轿杆,的确是惊险万状。
并辔的另两骑已冲出老远,闻声勒了回来,后面两骑适时刹住,纷纷下马围上,五个都是彪形大汉。
那名被迫落马的汉子,掣出长剑,一个箭步到了“紫衣仙子”身边,暴喝道:“丫头,老子宰了你!”
“紫衣仙子”冷冷地道:“马不长眼,你也是瞎子!”
那大汉更加怒不可遏,他没想想人家在这这情况之下,能一掌劈碎了马首,是什么样的功力,怒哼声中!剑划了出去。
“紫衣仙子”不知用的什么身法,轻轻避过来剑,口里道:“看你这种骄横拔扈,决不是什么好东西,找死么?”
那大汉一击不中,第二剑又告出手。
“哇!”地一声惨号,那大汉招式只发出一半,便栽了下去,没有人着清“紫衣仙子”是如何出的手。
场中爆起了一阵惊呼。
另四名汉子齐齐拔剑围上。
“紫衣仙子”似乎拿杀人不当回事,淡淡地道:“你们全想撂下么?”
又一骑马驰抵现场,马上是一个魁伟的白发蒙面老者,目光一扫现场,宏声道:“什么回事?”
四名大汉齐齐闪开两步躬下身去,其中之一道:“禀尊者,这女的出手便杀人!”
吴弘文目光转处,不由心头大震,他认出马上这老者赫然是“牡丹令主”座下的尊者之一“不败翁”。
此老的掌功,在江湖中还不曾听说有过敌手,凭“天外三翁”那等人物,对他都有所忌。
“紫衣仙子”不知是不识此翁,还是不把此翁放在眼里,冷声道:“你们怎不说自己骤马伤人,识相的快滚,否则全留下。”
“不败翁”飘落地面,向前迫近了些,打量了“紫衣仙子”几眼,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仙子”目中无人地道:“丫头两个字也是你老儿可以叫的么?”
狂妄的口气,使“不败翁”为之一怔。
因为从来没有人叫过他老儿,何况对方是个黄毛丫头,怔了怔之后,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紫衣仙子”毫不迟疑地道:“谁?‘牡丹令主’座下的尊者,‘不败翁’,是么?”
这话可就惊人了,她明知此老来路,却仍以这等口吻说话,必有所恃,在场的全瞪大了眼。
两名轿夫见识过江湖凶杀的事,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缩在一旁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