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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陈家麟独对孤灯发愣。

他一鼓作气要出江湖扬名立万,要找陶玉芳算帐,一天的工夫,他已看出了江湖竟是这样的复杂、诡谲,到处人吃人,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又想起了寄养在周老爹家里的小儿玉麟,可怜这么小就失去了爹娘的照顾,此刻,他安睡了么!还是在唤爹哭娘?

他的眼帘模糊了,泪水顺腮而下,凉凉地、痒痒地,又一次心碎。

夜深了,他毫无睡意,在盘算着今后的行止……

一个人,突然改换了另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是很不习惯的。

在口头上说闯江湖是一回事,实际踏上了江湖路又是另一回事。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窗棂上突然起了叩击之声,这使他大吃一惊,深更半夜,是谁找上了自己?

“外面是谁?”

“我!”

这一声我,不但答得干脆,是个女子的声音。

陈家麟一怔神,深更半夜的怎会有女人找上自己?他陡地记起了上次住店时被一个卖唱女子纠缠的尴尬事,不由面上一热,尤其这一声“我”,答的是不伦不类,这我究竟是代表谁呢?

当下脱口便道:“姑娘的名字叫‘我’么?”

女子“嗤!”了一声道:“我当然是代表我,不会是别人,说它是我的名字也未尝不可!”

听话声,这女的相当慧黠。

“对不起,请去找别的客人吧!”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困了!”

“你叫‘渔郎’没错吧!”

“错当然是不错……”

“如果我说有人准备要杀你,你怎么样?”

陈家麟意外地一震,道:“谁准备要杀我?”

那女子道:“开门我告诉你,否则拉倒。”

陈家麟眉头一紧,如果对方真的是风尘女子,故意危害耸听,骗自己开房门,进了门便缠不清了。

谁会杀自己,自己又未曾结怨树仇,干脆不理她算便了。

但一想又觉得不妥,她曾指出自己的外号“渔郎”。

管它,宁可信其有,情形不对再说。

于是,他起身拉开了门栓。

房门启处,一阵幽香扑鼻,接着眼前一亮,一个豆寇芳华的丽人出现身前,从她的衣着与气质看来,不象是低三下四的女子。

陈家麟微微感到有些手足无措,红着脸道:“姑娘请坐!”说着,顺手把房门带上。

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床沿。

陈家麟不自然地笑了笑,靠窗坐上。

这女子很美,很动人,灯光一映,越发的迷人女子。

灯下看美人,有一种朦胧的美,也更显得神秘诱惑。

他陡地想到了陶玉芳,相形之下,这女子的美便减色了,他的脸色不由黯了下来。

女子秀眉微微一蹙,道:“你有心事?”

陈家麟不由心中一动,这女子好厉害的眼睛,竟能一眼便看出自己有心事,当然,这份心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他不正面答复这问题,反问道:“姑娘子夜光临,有何指教?”

女子慧黠地一笑,道:“你不想先知道我是谁?”

陈家麟心里又是一动,这女子的性格与陶玉芳相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陶玉芳端淑幽静,像一朵空谷幽兰,而这女子灵慧巧黠,像朵带刺的玫瑰,给人一种热辣辣的感受。

“如此在下请教芳名?”

“我叫于艳华!”

答得像刚才那声“我”一样的干脆。

“现在可以请教于姑娘的来意了?”

“当然!”

“姑娘方才说,有人准备要对在下不利?”

“不错!”

“是何许人物?”

“不知道,但绝非寻常之辈!”

陈家麟大感困惑,她来报信,却不知道对方是谁,岂非是无根的话?

于艳华立刻就知道了他的心意,秀眉一挑道:“你以为我是信口开河么?”

陈家麟期期地道:“可是姑娘说不出是谁……”

于艳华道:“我只听到人家说话,没见到面目,当然不知道是谁了。”

这句话乍听似乎有理,但却似是而非,十分牵强。

陈家麟略一沉吟,道:“在下从未与人结怨,谁会要杀在下?”

于艳华道:“很难说,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自己当心吧!”

说话的神情倒是很认真。

陈家麟狐疑未释地道:“姑娘为什么要向在下示警?”

“这个么?……以后你会明白的!”

“姑娘怎知在下叫‘渔郎’?又怎知在下投在这小客栈?”

“也是听说的,信不信由你。”

“姑娘……竟如此神秘么?”

于艳华春花也似的一笑道:“我一点也不神秘,只是你如此感觉罢了,言止于此,告辞!”

说完,起身拉开房门,一晃而没。

陈家麟却呆住了,这谜样的女子的确够神秘,不速而来,倏焉而去,彼此素昧生平,她为什么巴巴地专心示警?先时以为她别有居心,但她却走了?

谜!

今人不解的谜!

赤日炎炎,晒得黄土路一片滚烫。

路上,行人在挥汗,马儿口喷白沫,大地变成了一个大伞炉,这一路上连棵遮阴歇凉的树都没有,荒草无际地伸展,中间杂着些矮树丛,只能供兔子栖息。

在黄土路的右首,约莫里许,有一丛浓绿,像沙漠中的水草滩,可惜离路太远,没人愿绕路去歇脚。

这种天气,除了必须要出来奔波的人而外,谁都愿呆在家里。

偶尔吹来一阵风,但风也是热烘烘的,吹在身上更难受。

陈家麟顶着大笠帽,也走在这条路上,他没有目的地,只是胡闯,他要找弃他父子而走的陶玉芳。

比较可靠的线索,是找到那江湖郎中。

因为陶玉芳是在江湖郎中来过之后突然出走的,以前从没什么要定的迹象,可是,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找呢?

他仍然记得昨天深夜,那神秘女子的警告,他一路都提防。

正行之间,忽见路旁不远的一株秃树枝上,似乎有条人影在悬空晃荡,不禁心头一惊,加快步子奔了过去,一看,心弦倏地绷紧了,赫然是一个人上了吊。

奇怪,这人竟选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上吊?

上吊的人年约半百,看装束是个读书人。

陈家麟一个箭步,到了秃树下,仰手一摸,老者心头犹有余温,似是上吊没好久,想了想,一手托起老者的下半身,拔剑割断了丝绦。

然后收起剑,双手乎托着老者,游目四顾,却没个阴凉处可以施救,不得已把老者抱到一蓬小树丛的背阳处,平平放下,松开了颈间的结。

像他这等身手,救治一个生机未断的人,并不困难。

数指点下,老者有了呼吸,没多久,睁开了眼。

“我这是死了么?”

陈家麟松了一口气,道:“不,老爹,您没死,活了!”

“我没死!”

老者翻身坐起,直瞪着陈家麟道:“这年头活着不容易,连死都难,你管的那一码子闲事?”

陈家麟啼笑皆非地道:“老爹,小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老者转动着赤红的眼珠,恨恨地道:

“你小子嫌老夫死一次不够,要再受一次苦么?”

陈家麟可怜他一个寻死的人,心情恶劣,也不以为意,温和地道:

“老爹,岂不闻蝼蚁尚且贪生,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这还要你小子教我,要死,当然是活不下去了。”

“能见告么?”

“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断头桥,嗨!命苦,还得再来一次……”

“老丈,您别急,说出来听听,也许小可能效劳?”

老者打量了陈家麟一眼,摇摇头,固执地道:“算了,还是让我死吧,你管不了。”

陈家麟耐着性子道:“这可不一定,老爹,也许小可就管得了……”

老者像是很勉强地道:“好吧,告诉你,省得你死缠不放,老夫的住家就在前面十里外,在村里课授蒙童。

“老夫有个女儿,今年十八,出落得水仙花儿似的,年底就要过门与黄大户家做媳妇,老夫的下半辈子全指望她。

“这两天熟里闲暇,老夫带她回饶州祖茔,给她娘烧纸,不想回到此地,碰上一伙强人,把她连车带走了,一个黄花闺女,落入那些人手中,还有什么说的,你说……老夫不死待怎样?”

陈家麟义形于色地道:“老丈,小事一件……”

老者睁大了眼道:“小事一件,难道小哥是位侠客什么的……”

陈家麟笑了笑,不愿多加解释,追问道:“对方朝哪个方向走,走了多久?”

“没多久,差不多是老夫上吊的时间……”

说着,用手朝远远地那丛绿荫一指,又道:“是朝那儿去的!”

“那是什么所在?”

“像是间古庙!”

“好,老爹,您等着,小可去瞧瞧……”

“小哥,老夫求你件事……”

“什么事?”

“求你带老夫去,如果我女儿……父女俩也好死在一处。”

说着,用手撑地,站了起来,晃了两晃,又坐了下去,叹了口气道:“脚软如棉,老夫爬了去吧!”

陈家麟苦苦一笑道:

“这种大热天气,等候您老爬到,对方不知走多远了,也罢,小可背您去。”

“这怎么成?”

“不成也得成,还有什么办法,来吧,小可自信腿还硬朗!”

说着,矮下身去,老者不再开口了,赶紧伏在了的背上,双臂环扣他胸前。

陈家麟展开身法,如飞驰去。

顾盼间来到近前,古柏围绕中,果是一座古庙。

还没入林,便使人感到一阵凉爽。

到了庙门口,陈家麟道:“老爹,如果不见人,小可只好一个人往前追了……”

话声未落,一个彩衣妇人,突自门框里出现,浓抹艳装,偏又长得不太高明,扫帚眉,朝天鼻,一张嘴可以放进一个小孩的拳头。

彩衣妇人咧嘴一声道:“寻死的,你回来了?”

老者怪笑了一声道:“禀告主人,人已带到!”

陈家麟突然感到情形不对,心念未转,老者的双臂一收,紧紧勒住他的咽喉,彩衣妇人闪电般欺身上前,连戳数指。

陈家麟应指而倒,心里明白,可就无法动弹。

他知道中了人家恶计,但后悔已迟。

神秘女子的警告变成事实了,只是料不到是这样开的端。

他急气交加,胸膛几乎要爆炸了,自己才出道,便有人暗算自己,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对方口中的主人是谁?与自己何怨何仇?

老者一把抓起陈家麟,与彩衣妇人并肩入庙。

没多久,来到大殿中,殿内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陈家麟被掼在地上。

老者朝居中的神像施了一礼,十分恭谨地道:“禀主人,幸不辱命,人带到了!”

神龛里传出了话声:“嗯,办得好,没遭到麻烦么?”

老者得意地一笑道:“主人,这小子看似新出道的雏儿,毫不费事!”

“有没有摸清他的底?”

“这倒没有!”

陈家麟气急如狂,可就是不能开口。

他怎么也想不透对方何以要对自己下手?

那闻声不现形的人是谁?对方的目的何在?

他运起本门心法,打算冲开被制的穴道。

彩衣妇人怪腔怪调地道:“主人,照老规矩处置他么?”

神秘的声音道:“且慢,这是笔大交易,不能马虎,你立即通知买主,要他交银验货!”

“是!”彩衣妇人扭着肥臀,出殿去了。

陈家麟此刻什么也不想,只专注于解穴,这是他唯一自救之道。

殿内静了下来,老者站到殿门边,不时回望陈家麟一眼。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陈家麟自己撞开了两穴,只要再撞开一穴,他便可以行动了,他祈望着别被对方发觉。

突地,那神秘人大声道:“注意,这小子在自解穴道。”

那老者吃了一惊,一闪到了陈家麟身边,阴恻恻地一笑道:“小子,你还真的有两手!”

说完,在陈家麟身上连点了七八指。

陈家麟心里暗道一声:“此番休矣!”

这一来,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心里那一般子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记得师父生前,一再慨叹江湖人心险恶,现在算是体验到了,可是也晚了,这样不明不白的死,的确有些不瞑目。

彩衣妇人去而复返。

神秘的声音遣:“怎么样?”

彩衣妇人道:“就是他,没错,买主要求他的兵刃!”

“不行,这与我们的原则不合,不能留任何痕迹,动手吧!”

陈家麟此刻连恨的余地都没有了,死亡的阴影,笼上了心头,他唯一想到的,是那刚满周岁的爱子,和出走的陶玉芳,但,这些都将幻灭了。

生命之火熄灭,一切也就结束了。

要死了,但他还不知道因何被杀?

老者与彩衣妇人走近陈家麟身边。

老者笑嘻嘻地道:“小哥,早死早超生啊!念在你好心救老夫一命,让你痛快些,这死法很干脆,不需要料理后事的,化为脓水,干了,也就没事了。”

多残酷的杀人方法,但老者说来轻描淡写,轻微之至。

陈家麟睁着眼,他要看看对方如何下手。

彩衣妇人自怀中换出个小瓶,轻轻拔开瓶塞……

陈家麟自知必死,奇迹不会发生,他也不存一丝丝的生望。

神秘人的声音突地响起:“你们慢点下手,有人来了!”

老者与彩衣妇人双双回身,面对殿门。

陈家殿在绝望中燃起了一线生机。

不知来者是谁。

总不是有为而来的吧。

可能是无意中闯来的,自己一无亲,二无友,有谁会来救自己,何况,根本也就没有人知道自己陷身此地。

但不管如何,怕死是人的天性,在绝境中,总希望奇迹出现,即使是一丝丝的杳茫希望,也决不会放弃。

一个美艳无比的丽人,出现在大殿的门槛边,眸光朝殿内一扫,脆生生地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吊客’与‘喜娘’两位在此,是不是又接了什么买卖?”

声音很甜、很脆,使人听了打从心眼里感到舒服。

“吊客”、“喜娘”,不用说就是这一老一妇的尊号了。

陈家麟大喜过望,从声音,他听出是那向自己示警的女子于艳华。

这像是一个几将灭顶的溺者,突然抓到了一根救生的绳子。

“吊客”打量了于艳华一眼,邪意地一笑道:“你看她多标致,她竟认识我夫妇俩……”

“喜娘”扫帚眉一竖,像初学涂鸦者写的一个倒八字,朝天鼻一掀,直瞪着“吊客”,极声暴气地道:

“老不羞,她美,老娘丑是不是?当心你的皮……”

“吊客”哭丧着脸道:

“我的小娘,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说说而已,决不敢存什么歪心,有了你,天下的美女我谁也看不上眼。”

“喜娘”大嘴一咧,道:“不必灌迷汤,谅你也不敢,”

说着,目光移向于艳华道:“小妹子,你来这古庙里做什么?与情人幽会么?”

于艳华毫不以为忤地一笑道:“喜娘,你说对了,他比我先来了一步……”

说着,跨入殿中。

目光一扫,惊声道:“嘿,就不是他啊,贤孟梁把他怎么了?”

口里说,脚步不曾停。

“吊客”阴恻恻地道:“别动,报上你的来路?”

于艳华止了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道:“算了,还报什么来路,刚才尊夫人叫我小妹子,就是小妹子吧?”

“喜娘”一翻眼,道:“少装蒜,你是有为而来的,是么?”

于艳华道:“你又说对了!”

“那你是为他而来的了?”

“是呀!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不成?”

“你知道他是谁?”

“渔郎呀!我既是找他来的,这话岂不问得多余?”

“你怕他阴司路上一个人太孤单,所以巴巴地赶来陪他一路?”

“哟,喜娘,你真是人肚里的蛔虫,又说对了!”

“你准备如何陪他,自己上路,还是……”

于艳华又是长串动人的娇笑,毫不在乎地道:“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又不想死,你想,老的还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年青的日子还长,总得享受享受呀!”

“喜娘”目光一闪,道:“小妹子,像你这种伶牙俐齿的,还很少见,你不想死,怎么要冒失踏上了‘望乡台’?”

于艳华道:“若不是你带路,我真的还找不到他,这里谢谢了!”

原来她是盯踪“喜娘”而来的。

“吊客”一皱眉头道:“我的小娘,这回有你瞧的了,竟然粗心大意到这种地步,被人盯上了梢还不知道,主人要生气了!”

“喜娘”的脸色变了,惶恐地朝神龛方向看了一眼,转向于艳华道:“小妹子,对不住,你自己不上路,老娘我可要动手了!”

说着,三角眼中泛出了栗人的杀芒,前欺两步,右手五指箕张,朝于艳华抓去。

这一抓之势,诡异得到了家,并不快,也没有火辣辣之气,但即使人无法判断是抓向什么部位,而且使人有避无可避之感。

于艳华笑态丝毫未灭,伸玉掌,在身前虚空划了一个圈。

一无出奇之处,像是个不经意的动作。

“喜娘”立即收手后退,惊声道:“一元化太极,你是……”

于艳华一竖食指,止住对方的话头道:“知道就成,不必出之于口!”

双方的话,陈家麟听得一清二楚,他想,于艳华的来头定然不小。

就在此际,神龛中传出了话声:“姑娘既是阴山方面的人,我们合理解决此事吧!”

于艳华转身朝神龛福了一福,道:“想不到掌柜的在座,小女子失敬了!”

这“掌柜的”不像是武林人的外号,到底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神秘人道:“姑娘是奉令而来么?”

“可以这么说!”

“这叫‘渔郎’的是贵方的人?”

“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非常失礼,这点未便奉告!”

“姑娘直说来意吧?”

“小女子希望掌柜的高抬贵手,放弃这笔买卖。”

沉寂了片刻,神秘人又道:“姑娘,光棍不挡财路,贵我双方,一向河井不相犯……”

于艳华道:“是的,不过事出非常,掌柜的破一次例吧!”

神秘人道:“姑娘,老夫做生意从不打回票,这买卖还得做下去,如果砸了,总不能就此拆招牌收挡?”

于艳华朝陈家麟扫了一眼,道:“掌柜的,这么办好么,多少代价,由家主人如数照付?”

神龛里传出一声哈哈道:“姑娘,老夫还不至这么小器,并不是代价的问题,问题在于买卖的规矩,老夫一向童叟元欺,从没破例回过客人。”

于艳华秀眉一蹙道:“这么说掌……柜的不愿破例?”

神秘人道:“请上复贵主人,请多担待一些,姑娘说过他不是贵方的人,何苦迫老夫坏了招牌。”

双方谈的倒真像是在做生意,陈家麟半句也听不懂,气氛诡秘万分。

于艳华想了想,道:“小女子只是奉命行事,成与不成,全与小女子无涉,不过……有句话不得不奉闻,掌柜的最好是忍痛放弃这笔买卖。”

神秘人道:“姑娘是威胁老夫么?”

“绝无此意!”

“那为何定要老夫破坏规矩?”

“因为做生意讲究的是一本万利,但这笔却是赔本的买卖!”

“老夫不懂姑娘的意思?”

“小女子直说了吧,掌柜的大概还不知道这货物的主人是谁……”

“噢!噢!老夫承认接这生意时考虑欠周,货主是谁?”

于艳华深深一想,道:“小女子说出来之后,希望掌柜的两位贵门下能守口如瓶……”

神秘人道:“好,老夫应承!”

陈家麟大是困惑,对方所谓货主,很可能指的是师父。

但自己对师父的生平懵然未知,师父生前从不提他的过去,问了也不说,奇怪的是于艳华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师承?

于艳华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念道:“长虹贯日鬼神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家麟仍然不懂,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这句话却发生了力量,只听神秘人惊声道:“姑娘,这话是真的么?”

于艳华淡淡地道:“如果掌柜的信不过,何不解开他的穴道,当场一试货色?”

场面沉寂了下来,可能神秘人在作深长的考虑。

久久,神秘人打破了沉寂道:“姑娘,看来老夫只有破例一途了,人交给你,老夫也希望这件事不传出去。”

于艳华道:“谨遵台令!”

“吊客”与“喜娘”互望了一眼,默然出殿而去。

陈家麟到此刻,一颗虚悬的心,才算完全放了下来,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经历了许多事,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隐约看山了江湖的真面目,他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

于艳华走近他身边,粉靥上又绽开了迷人的笑容。

她为他解开了被制的穴道。

陈家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那顶笠帽却在他倒地之时丢失了,他红着脸,讪讪地朝于艳华一揖道:“于姑娘,在下敬谢援手之德!”

于艳华笑着道:“不必谢我,如果不是你的来头大,我也无能为力。”

陈家麟不禁一怔神,这“来头大”三个字使他困惑,这神秘女子竟然比自己更清楚师父,自己可从没想到过师父竟然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当然,他不能向她探问自己师门的事。

心念一转,道:“如果不是姑娘适时而至,在下定遭毒手无疑了。”

话锋一顿,又道:“对方要杀在下的目的是什么?”

于艳华道:“做买卖!”

陈家麟皱了皱眉道:“什么,做买卖?”

于艳华点了点头,道:“一点不错,杀人的买卖!”

陈家麟若有所悟地道:“在下明白了,对方是以杀人作交易,别人付出代价,对方便代别人下手……”

“正是这样!”

“不知对方受雇于什么人?”

“这我不能说,江湖规矩,不能揭人隐私。”

陈家麟窒了一窒,又道:“那闻声不见人的,是何许人物?”

于艳华道:“这倒可以告诉你,江湖中称之为‘血掌柜’,因为他做的是血腥交易,至于他的出身来历,恐怕极少人知道,我便是不知道者之一,他的两名手下‘吊客’与‘喜娘’,便是他的活招牌,专门出面拉生意谈买卖。”

陈家麟摇摇头,感慨地道:“江湖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样看来,这‘血掌柜’是恶积如山了?”

于艳华一笑道:“我们不谈别人的事,令师可好?”

陈家麟心个一动,想起了师父交待周老爹转告的遗言,不能泄师门之秘,何况自己对她尚一无所知,反问道:“姑娘认识家师?”

于艳华道:“不认识,我只是替人代问!”

陈家麟道:“姑娘替谁代问?”

于艳华歉意地一笑道:“对不住,这不能告诉你。”

说来说去,谜依然是谜,江湖人事事都如此故神其秘么?

她不肯说,他当然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只好缄上了口。

于艳华又表现了她的慧黠,似乎别人的心意总瞒不过她。

“陈少侠,我想这样称呼你比较恰当,我并非故神其秘,只是我不能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知道一个人心里的结解不开时,相当难受……”

陈家麟很勉强地一笑道:“在下也并非一定要知道。”

于艳华跟着笑了笑,她知道他的话言不由衷。

人,没有不好奇的,即使是一个不相干的谜,也要千方百计揭开谜底,何况是与自己有关的谜。

但她不说破,改变了话题道:“少侠这一路来有事么?”

陈家麟心想:“这神秘的女子看来是个江湖通,何不向她打听一下那江湖郎中的行踪,也许她能提供些线索……”于是坦然道“在下在找人!”

“找人,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江湖老郎中!”

“噢!什么名号?”

“不知道!“

“什么长相?”

“不知道!”

于艳华“噗哧!”一笑道:“这就妙了,少侠找一个不知道的人!”

陈家麟自己也觉得好笑,这种找法,简直就是捕风捉影,这该如何向她解说呢?想了想,道:

“于姑娘,事实是这样,几天前有个江湖郎中在鄱阳湖附近现身。

“正好有件与在下有关的事,他是目击者,但不知道他的来历,判断他可能从这一路下来……”

“啊!原来如此,但江湖中做郎中的触目皆是,知谁是少侠要找的人?”

“这个……”陈家麟答不上话来。

于艳华略一沉思道:“这样好了,我查探一下这几天曾在这一带现身的郎中,也许能找到少侠要找的人,不过,找到人该怎样证实呢?”

陈家麟深深一想,道:“只要对方承认在鄱阳湖滨一个渔户人家求过酒食,这便是了。”

于艳华道:“好,可以试试看!”

陈家麟抱拳道:“在下先行谢过姑娘!”

于艳华道:“这大可不必!”

陈家麟忍不住又道:“在下与姑娘素昧生平,姑娘何以对在下如此关切?”

于艳华调皮地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么?”

陈家麟心头不由一荡,她的确很美、很迷人,慧黠得可爱,如果是在两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但现在情形不同了,他的全部感情,都付与了陶玉芳,她走了,带走了他的心,留给他无限的恨,他是一个失心的人。

“不相信!”这三个字答得很肯定。

于艳华眸光一漾,偏着头道:“为什么?”

陈家麟灵机一动,道:“因为姑娘曾说过是奉命行事,在下不知道姑娘是奉何人之命,行什么事,姑娘不肯说,在下也不便追问,不过知道姑娘是奉令行事罢了!”

于艳华嫣然道:“不说那些,如果我说这是我心里的话呢?”

就在此刻,一个冷冷的女人声音道:“别忘了规矩!”

于艳华粉腮微微一变,向陈家麟吐了吐舌头,大声道:

“算了,我是说着玩的,别当真!”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陈家麟骇然道:“说话的人是谁?”

于艳华面上的笑容没有了,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微妙的神情:道:“她是我大姐!”

陈家麟大感意外地道:“什么,姑娘的大姐也来了?”

“唔!”

“何不请令姊进来相见?”

“她走了!”

陈家麟愕然道:“姑娘站在这里不动,怎知令姊去了?”

“我当然清楚她的性格,她不说第二句话,表示已经走了,不准备现身。”

“刚才令姊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是关心我,怕我……”

“怕姑娘怎样?”

于艳华又回复了原有的笑容,道:“这是我姐妹间的私事,我不会告诉你,别追问了,言归正传,我马上就设法替你查探那江湖郎中的下落,我先走一步,有了眉目我会来找你!”

说完深深望了陈家麟一眼,毫不迟疑地转身出殿,一闪而没。

陈家麟追出殿外,对方人影已杳,只是她的衣香、鬓影、娇笑、芳姿,仍回漾在他的脑海,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惘然,像突然间失去了什么。

他并非对她有意,只是男女之间一种自然的反应罢了。

他不能释然于怀的,是她所表现的神秘。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主动找上了自己,而且言谈中透露出她是奉主人之令行事,她的主人是谁?

自己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渔郎,出江湖也只几天工夫。

竟然有人出代价请“血掌柜”杀自己,又有人出面保护自己,这是为了什么?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问题出在这柄师父所留的断剑上。而非自己本身,从自己第一次亮剑,便使“关洛侠少”震惊这点证明,这柄剑大有蹊跷。

如果陶玉芳不出走,自己不出江湖,岂非什么事也没有。

周老爹说过,要自己隐秘来历,师父当年寄身渔猎是有因的,这话应验了,奇怪的是周老爹何以不明白相告呢?

他有一种揭穿谜底的激动,这是人情之常,换了谁都会这样。

他又想到了那存心要杀自己的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对方不达目的可能不会罢休,这可怕的谜,非揭穿不可……

记得“血掌柜”曾要他手下“喜娘”去找对方交银验货,“喜娘”没多久便回来覆令,这证明对方就在附近不远。

对方亲自出面,而不惜代价要假手于“血掌柜”,为什么?

突地,他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意念。

如果陶玉芳是情奔的话,要杀自己的,必是她的情夫,他自己当然不便出面。另一个可能是他自忖对付不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开始乱了,深藏在心底的恨,又一次抬头。

因为他太爱陶玉芳,所以很也特别深切。

祝二员外发了疯,是因为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作二房。

据管家鲍士廷说,那女子属于某一个神秘恐怖的江湖门户,目的是要得到祝家传家之宝“温玉屏”。

因为那女子反叛了,才派出“红花使者”执行她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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