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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陈家麟的目芒,扫向“鄱阳夫人”。

他明白了自己的推测不错,果然是“鄱阳夫人”借刀杀人,她是陶玉芳的亲生娘,自己该如何才是好呢?

“鄱阳夫人”沉下脸道:“姑爷,你冷静些,丁香是本庄逃婢,应该得到应有的制裁!”

陈家麟咬牙道:“不嫌太残忍么!”

“鄱阳夫人”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说不上残忍二字!”

话锋一顿,又道:“丁香与你有什么干连?”

陈家麟沉痛地道:“丁香下嫁的人,是我的口盟大哥!”

所有在场的,面色又是一变。

“鄱阳夫人”冷沉地道:“人已死了,你准备怎么办?”

陈家麟窒了一窒,道:“杀人者死,姓潘的今天要付出价!”

“血手少东”冷森森地一笑道:“渔郎,区区是念在你是别庄的姑爷,所以尽量忍让,老实告诉你,从来没有人敢在区区面前张牙舞爪。”

陈家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亮剑,凭你的能耐保命!”

“血手少东”目中杀机隐现,转向“鄱阳夫人”道:“夫人,不才要放肆了!”

“鄱阳夫人”怒视着陈家麟道:“家麟,花月别庄之内不许流血……”

陈家麟毫不踌躇地道:“两颗人头摆在这里,还说什么不许流血?”

“鄱阳夫人”道:“你眼里还有老身么?”

陈家麟内心对“鄱阳夫人”本就十分卑视,只是碍于亡妻的关系,虚与应付,现在心悲盟兄林二楞夫妻的惨死,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剑眉一挑,抗声道:“若非看在玉芳的份上,我今天便要大开杀戒!”

“鄱阳夫人”忽地缓和了语气道:“家麟,你知道潘文是何许人么?”

陈家麟圆睁着双目道:“不管他是什么天王地老子,非付出代价不可!”

“鄱阳夫人”嘴角微微一撇道:“家麟,你听说过‘血掌柜’没有?”

陈家麟心头为之一震,他立刻记起了两年前出江湖寻妻时,“玉笛书生黄明”雇“血掌柜”杀害自己。

若非神秘女子于艳华现身阻止,自己早被化骨水化了。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知道,就是那做血腥买卖的。”

“翻阳夫人”道:“潘大侠便是他的公子!”

陈家麟道:“好极了,他老子还欠我一笔帐,现在先结新账,回后再找老的算旧帐!”

“鄱阳夫人”老脸变了色。

她的本意是想抬出“血掌柜”的招牌,以吓阻家麟,不料适得其反,倒勾出了他的旧帐,一时之间,变得无话可说。

“血手少东”冷森森地道:“夫人,看来区区与贵婿之间,除了流血,别无他途可循了?”

“翻阳夫人”皱着眉头道:“潘少东,本庄规矩,向例不许在庄内有流血的事。”

“而且……小婿的身份特殊,论事实,这事肇因于本庄藉少东之手清理门户,惩治叛婢……”

陈家麟怨毒攻心,早已不耐,若非因了亡妻的关系,他首先会对“鄱阳夫人”下手,哪里愿再听她说下去。

霍地拔剑在手,厉声道:“准备保命!”

“血手少东”脸上泛出了一抹狞笑,道:“夫人,区区是被迫应战,出手无情,死伤难免,如果……”

扫了陈家麟一眼,接下去又道:“万一失手的话,请夫人多担待。”

“鄱阳夫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大声道:“潘少东,老身说过他的身份特殊,莫说老身担待不起,就是令尊也难以担待,望你多加考虑。”

“血手少东”冷冷地道:“因为他是夫人的东床,所以夫人才……”

“鄱阳夫人”抬了抬手,截断了“血手少东”的话头道:“老身一门之主,不致信口开河,也不会危言耸听。”

“血手少东”似乎不太相信地道:“贵婿的身份是怎么个特殊法?”

“鄱阳夫人”道:“老身只能说到这里,信与不信在于少东了!”

陈家麟心念疾转:“从种种迹象判断,所谓身份特殊,定是指自己的师门而言。

“想不到师父在武林中竟会有这么大的名头,连神秘门派的主人都下令不许手下与自己作对。

“但一个武士立身行事,岂可叨师门之荫……”

心念之中,大声道:“姓潘的,我今天非要替死者报仇不可,咱们凭功力不凭身份,你有能耐的话,一样可以杀我,来吧,别装灰孙子!”

“血手少东”一个纵步,到了院中,长剑随即掣在手中。

“鄱阳夫人”激声道:“家麟,能不能忍一忍,另觅时地?”

陈家麟寒声道:“一刻也不能忍!”

断剑徐徐扬了起来。

“鄱阳夫人”无奈,又问“血手少东”道:“潘少东婚事不谈了?”

“血手少东”边扬剑取势,边道:“夫人,这是两回事,聘礼已经遵命送到,婚事岂能取消。”

“鄱阳夫人”道:“潘少东,说实在的,花迎春是老身最心爱的门人,老身不愿见她守寡。”

这话说得明明显,似乎断定“血手少东”必死。

“血手少东”哈哈一笑道:“夫人真正的本意,恐怕是担心令嫒守寡?”

“鄱阳夫人”毫不犹豫地道:“你错了,他是老身的大女婿,大女儿早已不在人世,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血手少东”倒是为之一怔,他不知道“鄱阳夫人”除了“武林仙姬”之外,还有女儿。

花迎春站到了侧边沿,幽幽启口道:“文哥,希望你能接受夫人的忠告。”

“血手少东”回头瞟了她一眼,道:“迎春,我出道以来,还没吃过瘪,放心,你不会当寡妇的。”

陈家麟缓缓向前挪了一步,到了出手的位置。

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使人有窒息之感。

“鄱阳夫人”突地闪身朝两人中间一站,冷沉地道:“为了维护本庄之内不许流血的规例,老身只好采取行动了……”

洪三娘与“织女”韦含笑也双双进场,准备出手。

“鄱阳夫人”目注陈家麟道:“贤婿,你定要报仇的话,可以对我出手?”

陈家麟怒愤交加,狂声道:“若非看在玉芳面上,我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鄱阳夫人”面皮抽动了数下,道:“不必顾虑那些,反正玉芳已经死了,你尽管出手就是。”

陈家麟的确有不顾一切对她出手的冲动。

追根溯源,她该对林二楞夫妇的被杀负责,但他生性淳厚,还是不愿破坏伦常,俗语说女婿有半子之份,他下不了手……

洪三娘冷森地开口道:“潘少东,您是老江湖了,请考虑后果?”

“血手少东”道:“区区是被迫应战,并非主动者!”

总管“织女”韦含笑也接上口道:“姑爷,您不给夫人留点情面,大小姐在泉下也会不安的!”

陈家麟深深一想,咬牙收剑入鞘,冷厉地道:“姓潘的,我在庄门外等你!”

说完,大步走过去提起两个盛人头的木匣,头都不转地向庄门走去。

“鄱阳夫人”高声道:“贤婿,回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陈家麟只作没听见,步子反而加快了,不久,出了庄门,他把木匣摆在路边石上,然后兀立以候。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见“血手少东潘文”现身。

杀机恨火使他再也无法忍耐,陡地把心一横,举步便朝庄门走去,他决意不顾一切,进庄去刃仇。

才只走得几步,“织女”韦含笑迎面而来,他只好停了脚步。

“织女”韦含笑先笑了笑才开口道:“姑爷,夫人请您回去?’

陈家麟一窒道:“那姓潘的怎不见出来?”

“织女”韦含笑期期地道:“他不敢与姑爷动手,从庄侧的小路离开了,此刻当已在十里之外……”

陈家麟双目电张,厉声吼道:“什么,他溜了?”

目中浓炽的杀芒,使“织女”韦含笑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粉腮为之失色。

陈家麟恨恨地一跺脚道:“很好,他躲过了今天,逃不过明天。”

“织女”韦含笑轻轻吐了口气,再次道:“夫人请姑爷……”

陈家麟怒声打断了她的话头道:“回覆你们夫人,我不会再踏入别庄的大门了!”

“织女”韦含笑尴尬地道:“夫人知道姑爷非常生气,但这件事……”

陈家麟挥手道:“以后别再如此称呼我,我不是你们姑爷!”

说完,转身便走。

“织女”韦含笑怔在当场,做声不得。

陈家麟提起木匣,顺大进疾奔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老爹被害的事还没头绪,盟兄嫂又遭不幸,江湖道上除了争斗凶杀,还有什么?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便是江湖的写照,反观自己,若非为了周老爹被害便不会重出江湖。

究其实,也是为了凶杀二字,如果江湖中少一些贪婪残狠之辈,情况是否会改观呢?

他不由迷惘了!

黑道人物,为了逞一己之私欲而杀人,白道人物,为了维护正义,减少人被系而杀人,但总是一样的流血杀人……

距抚州不远的官道上,一条装束诡异的人影,禺禺而行。

笠沿遮去了半个脸,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份,一对红布包裹的木匣结在一起,用剑挑着担在肩头。

他,就是重出江湖的“渔郎陈家麟”。

他行经此地的自的,一方面是把盟兄林二楞夫妻的人头,送到两夫妻从前隐居的地方归葬。

另方面,他准备找神秘女子于艳华打听杀害因老爹的凶手“白骨魔崔元”的下落,因为她是神秘门派中的一份子,而“白骨魔”是她的同路人。

于艳华是否肯说出“白骨魔”的下落,他毫无把握,但这是他缉凶唯一可行之途,好歹总得尽力去试一试。

晚风夕阳里,抚州城遥遥在望。

突地,他发现前道不远,一条裙裾飘飘的影子,横越官道而过,身法快得令人咋舌,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道旁的林中。

他不由心中一动,立即转身奔向同一林中。

林木不深,一眼便可望穿,树林尽处,是一间大庙的背影,他判断庙门是开朝另一边,刚才所见的人影,定是入庙去了。

在一念好奇之下,他从后墙掠入庙中。

庙里大殿前的阶沿上,一胖一瘦两个黑袍老人正踞地而饮,荷叶铺地,上面摆了一大堆烧卤,旁边摆了个大酒罐。

两个黑袍老人左手持碗,右手抓菜,吃得津津有味。

陈家麟伏身殿角的檐牙暗影里想:“刚才所见的人影,是个女的,决不是二老之一……”

“咔!”地一声,一朵亮闪闪的银花,插在廊柱上,不知从何处飞来。

两个黑袍老人抬头一看,惊得直跳起来,那胖的栗呼道:“牡丹令!”

两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惊怖之情溢于言表。

陈家麟在暗中也不由心头大震。

他倏地想起两年前出江湖寻妻时,在饶州城祝三员外府中,一个发簪红花的中年美妇,自称“红花使者”奉“牡丹令主”之命,前来索宝。

祝二夫人自绝,祝二员外因妻亡子丧而发疯,事后祝府总管鲍士廷透露“牡丹令”属于江湖中一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

此令所现,无人能抗,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重见“牡丹令”。

一个阴冷的女人声音倏告传出:“幕阜双雄,你俩是判官老爷上吊,嫌命长了,竟敢与本门作对?”

那瘦的目光四下一扫,颤声道:“芳驾是谁?”

那女人的声音道:“红花使者!”

那胖的吞了下口水道:“作对二字从何说起?”

女人冰冷地一笑道:“你俩是斑鸠吃萤火虫,肚子里明白是么?现在回答本使者几个问题,你俩是从临江来的,对么?”

“不错,是从临江来!”

“你俩在江边曾经杀死一个卖唱的女子,有这事么?”

“有,是她以毒谋算我兄弟,所以才对她下手。”

“唔,答的很好,算她该死,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

女人又是一声刺耳的冷笑,道:“少装佯,你俩杀人的目的便是那两件东西,现在乖乖地交出来。”那瘦削的老者接上口道:“老夫兄弟行事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决无其事。”

女人的声音道:“本使者最后忠告,把东西交出来!”

瘦削的老者道:“芳驾这是莫须有之词,根本没有这回事,要老夫兄弟交什么出来?”

女人声音道:“牡丹令下,无人敢违抗,你俩想明白了!”

两老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互望了一眼,那胖的双手抱拳道:“老夫兄弟向来不作诳语,请芳驾明察。”

女人的声音转厉道:“你俩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胖老者激愤地道:“这是强人之所不能……”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院中,沉声道:“抗令者死!”

四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的,充满了血腥的意味。

两老者面色剧变,本能地靠在一块。

现身的,是个黑纱蒙面的妇人,发际斜插了一朵红花,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而恐怖的意味。

陈家麟一见这神秘的妇人现身,心头为之大震,这不是与于艳华一路的公孙大娘么?

如此看来,一直如谜的神秘门户主人,是“牡丹令主”无疑了,谜底算揭开了一半。

“牡丹令主”是何许人物,为什么令手下不许与自己为敌?

记得“红花使者”先后说过:“残虹惊绮梦,从兹陌路人”之句,那是什么意思?

她向“幕阜双雄”追索的是什么东西?

“红花使者”缓缓移步,上了阶沿,“幕阜双雄”惊怖地直向后退,退到了殿门边,退无可退了,才停住身形。

“红花使者”从廊柱上取下那朵银色小花,高举在手中,大声道:“牡丹金令,请尊者现身?”

话声甫落,一个黄衣老人,从殿顶飘落,停身阶沿下,手拄一根黑黝黝的藤杖,双眸闪动着栗人的血芒,躬身道:“本尊者候令!”

两老者顿时面如土色,同声栗呼道:“血神!”

陈家麟全身发起颤来,“血神东方宇”便是从前的一代奇侠“武林生佛”,也就是盟弟吴弘文的师父。

心神受制,而被邪恶所驱使役用,所至之处,必见血腥。

记得自己从“神影儿袁非”身上得到了“千年蟾珠”已交与“天外二翁”之一的“癫翁”,用以解“血神”的禁制,两年了,这事仍未完成么?

“红花使者”公孙大娘冷森森地道:“幕阜双雄,你俩真的敢抗金令?”

两老者的面色由惊怖变为悲愤。

那胖的狂声吼叫道:“牡丹血令荼毒武林,天怒人怨,老夫兄弟认命了,下手吧!”

“红花使者”冷酷地道:“要死也得先交出东西!”

胖老者抗声道:“东西没有,要命拿去!”

“红花使者”道:“你俩倒是真的象个人物,视死如归,不过如果……不交出东西或东西的下落,要死可很难!”

说完,手中“牡丹令”一挥,道:“请尊者下手,留活口。”

“血神”手中藤杖一横,上了阶沿。

两老者手按剑柄,看样子是准备拼命了。

陈家麟义愤填庸,大喝一声:“住手!”

从殿角暗处飞泻而下,一手提剑,一手提两个木匣。

“红花使者”惊呼一声:“渔郎!”

两老者似乎也曾听过“渔郎”之名,先是一愕,继而面现喜色。

“血神东方宇”止了步,两道血红的目芒,直照在陈家麟面上。

陈家麟用剑柄一顶笠沿,露出了整个脸孔,冲着“红花使者”道:“公孙大娘,别来无恙!”

“公孙大娘”语音微带激动地道:“陈少侠,幸会,敝主人正派人四处找你……”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我在下何事?”

“公孙大娘”发现陈家麟手提的红布木匣,声音一变道:“少侠手中提的是什么东西?”

陈家麟冷冷地道:“这点芳驾不必过问!”

“公孙大娘”激声道:“陈少侠你与这两个老儿是同路人?”

陈家麟道:“在下与这两位前辈素昧生平!”

“公孙大娘”道:“那少侠为何在此现身?”

陈家麟道:“适逢其会罢了!”

“公孙大娘”声音一冷,道:“陈少侠,天下不会有这等巧事,你也不必掩饰了,你手中所提的东西,是本门之物,主人严命,必须取回,请交与我吧?”

“幕阜双雄”面上露出了困惑之色。

陈家麟不禁心中一震,暗忖:“是了,牡丹令主定是‘鄱阳夫人’无疑,不然她为什么派人找自己,又要取回这两颗人头?

“只是不对呀!刚才‘公孙大娘’曾提到一个卖唱的女子在江边被杀,她向‘幕阜双雄’追索的东西,是那被杀的女子失落的……”

心念之中,脱口道:“芳驾知道在下所提的是什么东西?”

“公孙大娘”毫不思索地道:“两支木匣!”

陈家麟不由又是一震,她竟然说对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当下又道:“贵主人是谁?”

“公孙大眼”道:“对不起,这点无法奉告。”

陈家麟剑眉一挑道:“是否就是‘花月别庄’的主人?”

“公孙大娘”断然应道:“不是!”

既然不是“鄱阳夫人”,这情况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陈家麟想了想,又道:“贵主人找在下何事?”

“公孙大娘”道:“先把目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陈家麟道:“如何解决法?”

“公孙大娘”换了一种令人听了不寒而栗的声音道:“幕阜双雄杀害本门弟子,该受制裁,尊者,请立刻执行!”

“血神”东方宇横仗欺身……

“幕阜双雄”双双掣剑在手,面色沉如铅板,因为有陈家麟在场,二老的胆子似乎壮了些,不似先前的惊怖惶恐。

陈家麟斜跨了两步,拦在“幕阜双雄”身前,大声道:“不许动手!”

“血神”东方宇的藤杖扬了起来,两道血红的目芒,直照在陈家麟面上。

“公孙大娘”怒喝道:“渔郎,你别忘了本使者以前对你所提的忠告。

“‘牡丹令’在此,谁也不许损坏‘牡丹令’的尊严,你如果太任性,本使者无法包庇你。”

陈家麟把剑挂在腰间,然后拔出剑来,沉声道:“在下不需要谁包庇!”

“公孙大姐”厉声道:“你真敢阻挡金令?”

陈家麟抗声道:“不管说什么,就是不许杀人!”

“血神”东方宇瞟了“公孙大娘”一眼,手中藤杖以移山倒海之势,扫了出去,劲势之强,骇人听闻。

剑是轻灵的兵器,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不能硬封硬架的。

陈家麟名师高徒,反应相当神速,身形鬼魅般一闪,避过杖头,绕到了“血神”的侧方,闪电般刺出一剑。

这一剑快、稳、准、辣,但却可实可虚。

“血神”虽然采的是猛打战术。

但功力到了某一限度,已是收发由心,看上去根本无法收回的杖招,竟然中途反扫回来,这一手在江湖中没几人能办到。

这一下,可就看出了陈家麟的功夫。

只见他双膝一屈,足尖支地,全身倒贴地面,杖影从上方尺许处飞过,然后猛一旋起身形,一剑直刺而去。

“血神”在不及变势之下,只好极快地向后滑退,退过了致命的一刺。

这两个回合,在眨眼间一气呵成,使得在场的为之瞠目。

“血神”气得白发蓬立而起,怒哼一声,横杖再进。

陈家麟当机立断,要想救“幕阜双雄”,非制敌先机不可,这对手太可怕了,而且还有“公孙大娘”虎视在侧,保不定她什么时候出手。

于是,他施出了向不轻用的师门唯一绝招,也是他师父“一剑定乾坤”威震武林天下的杀着“万方拱服”。

这一招,可以攻击敌人的任何角度部位。

剑芒一闪,“血神”立即觉察手中杖无法出手,无论用什么招式,都难保毫无疏漏,惊呼声中,电退八尺,但胸衣已被割裂了两道口子。

错非是“血神”,如果挨了功力稍逊的,决无法逃避这冠盖武林的一击。

陈家麟立却回头向“幕阜双雄”道:“两位快走!”

奇怪,“幕阜双雄”瞪着眼呆站着,没有反应。

陈家麟再次道:“两位请急速离开!”

“砰砰!”两声,“幕阜双雄”突然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陈家麟不由头皮发了炸,同时也气冲牛斗,毫无疑问,是“公孙大娘”暗中下了毒手。因为现场没有别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她用什么歹毒的手法,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毁了“幕阜双雄”?

当下带煞的目芒一转,脱口道:“是芳驾下的手?”

“公孙大娘”冷冷地道:“任何人都不许违忤‘牡丹令’!”

“血神”拄杖而立,眸中血芒乱闪,似在等待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陈家麟存心要救“幕阜双雄”,但还是救不了,心中那一份愤慨与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手中剑一扬,半转身,面对“公孙大娘”,目眦欲裂地道:“芳驾杀人无须付代价么?”

“公孙大娘”道:“渔郎,你一而再地破坏本门行动,太过份了,若非主人关照,随时都可以取你的性命,现在先把木匣交给我……”

陈家麟怒声道:“为什么要交给你?”

“公孙大娘”道:“因为这是本门的东西,不属于你。”

陈家麟咬牙道:“如果你有本领杀了我,木匣自然任你拿去。”

“公孙大娘”气呼呼地道:“渔郎,杀你并不难,你别追我们下手?”

这我们两个字,把“血神”东方宇也包括在内,就事实而言,

如果两人联手,后果可真难料。

陈家麟道:“不是迫你,我本来就要杀你。”

语意中,他的对象不包括“血神”。

天色已逐渐暗淡下来,夜的脚步近了。

两具尸体,加上阶沿上残余的酒菜,把气氛点缀得恐怖而凄惨。

“公孙大娘”阴阴一笑道:“谁杀谁都没关系,稍停再解决,你且把剑放下……”

陈家麟不待对方说完,断然道:“马上解决,我没空等待。”

“血神”东方宇沉哼了一声,提杖迫上前来,到了出手的位置。

场面又告紧张起来。

“公孙大娘”想了想,道:“渔郎,你跟我去见主人,你不服气,当面向主人讨公道,怎样?”

陈家麟心念疾转:“这样也好,藉此揭破两年来横梗在心中的谜,看看‘牡丹令主’到底是何许人物?

“彼此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存在?

“对方这些谜样的作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当下垂下了剑,道:“贵主人现在何处?”

“公孙大娘”略一沉吟道:“你跟我走,三天可到!”

陈家麟眉头一紧,道:“什么,要三天的时间?在下眼前有急事要办,无法跟你走。”

“公孙大娘”道:“送这一对木匣么?”

陈家麟道:“算你说对了!”

“公孙大娘”声音一沉,道:“渔郎,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带走这对木匣。”

陈家麟的火气又旺起来,寒声道:“说来说去,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这对木匣?”

“公孙大娘”道:“可以这么说!”

陈家麟心想:“这事可透着奇怪,莫非‘花月别庄’也是受‘牡丹令主’节制,杀人是‘牡丹令主’的命令?

“但照情理而言,‘牡丹令主’要杀人根本不必假手别人,对方手下高手多的是。

“同时据刚才对方向‘幕阜双雄’索取时,是说在临江失落的,这其中又是有什么蹊跷?”

心念之中,沉声道:“这对木匣是我三天前得自‘花月别庄’,真会是你们要找的东西么?”

“公孙大娘”惊声道:“什么,三天前得自‘花月别庄’?”

“一点不错!”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时间地点都不对。”

陈家麟倏有所悟地道:“也许你们找的不是这东西……”

“公孙大娘”道:“可是你与‘幕阜双雄’是一路……”

陈家麟道:“谁说我们是一路?我早说过适逢其会,是无意碰上的。

“公孙大娘”道:“但天下哪有这等巧事,你正好也带着两支木匣?”

陈家麟道:“你们找的也是两支木匣?”

“不错!”

“也是用红布包裹?”

“这倒不是。”

“那不就结了,这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问题不在于外面用什么布来包裹,主要是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什么东西?”

“公孙大娘”默然了片刻,道:“问题极好解决,打开来证实一下。”

陈家麟冷冷地道:“如果我不许打开呢?”

“公孙大娘”道:“那问题便不能解决!”

陈家麟心意一转,道:“好,看吧!”

他盘算着如果盟兄林二楞夫妇的人头,真是对方要找的东西,那就证明了两件事。

一样是杀人的主使人,一样是“花月别庄”实际上属于这神秘门派,那里可能是一座分支舵坛。

于是,他放下木匣,解开红布,揭开盖子,后退了两步,又道:“你可以看了!”

口里说,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只要“公孙大娘”一承认,他便要出手杀人。

“公孙大娘”上前揭开油布,一看,连退三步,栗声道:“是人头?”

陈家麟持剑的手已留了势,寒声道:“不错,两颗人头,怎样?”

“公孙大娘”期期地道:“是一桩误会,不是我们追寻的东西。”

陈家麟松了一口气,道:“芳驾满意了?”

公孙大娘窒了片刻,顿足道:“可惜杀了两个活口!”

一直不曾开口的“血神”东方宇,阴森森地道:“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大娘”道:“只有另外设法追查了,尊者请便!”

“血神”东方宇深深扫了陈家麟一眼,弹身上屋,消失在夜色中。

“公孙大娘”目注陈家麟道:“陈少侠,我们彼此不妨冷静的谈谈,你办事需要耽搁多久时间?”

陈家麟想了想,道:“很难说,总在十日之间,怎样?”

“公孙大娘”道:“这么着,你的事情办完之后,到靖安城来,自会有人接待引见我们主人。”

陈家麟点头道:“可以,不过芳驾今晚不顾在下阻止,暗下毒手杀害‘幕阜双雄’,这事不能算完,迟早还是要了断……”

“公孙大娘”沉声道:“悉听尊便,我不在乎,不过希望你能替别人的立场着想,后会有期了!”

说完,闪身离开。

夜幕深垂,星星已开始眨眼,庙内一片森沉。

基于人道的立场,陈家麟把“幕阜双雄”的遗体挪到庙外予以掩埋。

到底“公孙大娘”与“血神”追索的是什么东西,仍然是个谜。

“公孙大娘”临去说的“……替别人的立场着想”,意思当然是说,她本身是受命行事,这过节不该栽在她的头上。

最主要的是她对陈家麟出手有所顾忌,因为“牡丹令主”曾交代不许与他为敌。

而陈家麟对她,却没有任何顾虑,在情况不明之下,他可以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二更初起,陈家麟进入抚州城。

迎宾馆前,仍然马车盈门。

陈家麟远远地站着,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实在不愿意找于艳华,但为了追凶,又非找不可。

以他两年前寻妻的经验,如果没有可靠的线索,在江湖中找人,相当困难,不啻大海捞针。

当然,于艳华未必肯提供线索,但这是唯一可以得到线索的对象,不能轻易放弃,好歹得试上一试。

站了约莫一盏热茶的时间,他还是提不起勇气进迎宾馆。

他不禁想起了两年前在南昌城逆旅中,与于艳华分手的一幕。

他清楚地记得,在悦来店,于艳华盛装设酒以待。

不久,婢女小银子来传话说掌柜的要见她,结果她洒泪而去,临别示爱,并说世事无常,愿常相忆!

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她心里是明白的,而他没有追问,也没去深想,因为他心中只有一个陶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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