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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突地,他发觉不远处有两道异样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转目望去,不由大喜过望,同时也大感激动,对方,正是他要找的于艳华。

两年不见,她还是一样的美,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目光中尽是幽怨之情。

陈家麟呆了一呆,疾步走了过去,低唤了一声:“华妹,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于艳华眼圈一红,凄怨地叹了口气,道:“麟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别再找我!”

陈家麟愕然不解地道:“为什么?”

于艳华摇探头,举步离开。

陈家麟望着于艳华的背影直发愣,他想不透她为什么忽然表示与自己绝决?

女人是善变的,令你永远捉摸不透,她对你倾心时,可以不择手段,不计牺牲,受了委屈也甘之如饴。

但她一旦改变心意,抛弃你象扔掉一件东西那么容易。

陈家麟她没有情感上的企图,所以并不觉得怎样,只是惊异而已。

心里想:“既然如此,不来往也就是了,又不是非找你不可……”

于艳华走了几步,转头回顾了一眼。

陈家麟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她突然改变态度,必然有难言之隐,看她双眸蕴泪,面带幽凄,证明这不是她的本心。

于是,他疾步追了上去。

于艳华似已发觉,急朝路边一站,待陈家麟走近,低声道:“南门外等我,注意别让人盯梢。”

说完,快速地走了。

陈家麟更加困惑莫明,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判断不错,内里大有文章,既然她约自己南门外见,就到南门外等她吧,瞎猜也没用,到时自会明白。

他绕了一个弯,避开迎宾馆中人的视线,急急朝南门奔去。

一路上,他提高了警觉,注意是否被人盯踪,不久,出了城,他朝前直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左等石等,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于艳华的影子,他不由烦躁起来,是她故意捉弄自己么?

心念之间,只见一条娇俏人影,姗姗而至,他松了一口气,但也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正想迎上前去出声招呼,忽地发觉来人似乎不像是于艳华,于是急忙闪入道旁树后,来人临近,果然不是于艳华,一颗心不由又向下沉。

来人在不远处的道旁停了下来,看上去年纪与于艳华相仿佛。

陈家麟大感惊异,此时此地,这女子现身前何为?

莫非是追踪自己的?……

正在惊疑之际,又一条人影飞掠而至,在那女子身前停了下来,定睛一看,不由心头大震,后来的竟然是“关洛侠少”方一弘。

那女的开口道:“方哥哥,多谢你肯来和我见面!”

“关洛侠少”冷漠地道:“有什么话快说吧,夜已深了。”

陈家麟陡地想起来了,这女的正是痴爱“关洛侠少”的绛衣少女姜小倩。

她与“关洛少侠”方一弘是青梅竹马之交,但“关洛侠少”倾心的却是“武林仙姬陶玉芬”。

痴心女子负心汉,陈家麟不禁替她感到可怜。

爱应该是相对的,为什么偏偏有这些想不开的女子,作茧自缚?

听“关洛侠少”的口气,他根本没有回心转意。

姜小倩幽幽地道:“方哥哥,我知道我是自己作贱,但我仍然撇不下这颗心,想和你把事情谈清楚。

“我难忘那花前私语,月下谈心,还有……你的誓言。”

“关洛侠少”似乎丝毫元动于衷,冷漠依然地道:“小倩,那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它?”

姜小倩道:“是的,我知道,过去了,远了,但在我心里,好像是昨天的事,我很佩服于艳华,拿得起,放得下,我恨我自己太没用……”

“关洛侠少”很不耐烦地道:“今夜你约我来,到底要说什么?”

姜小倩幽怨地道:“记得从前我俩在一起时,我要离开总被你强留住,你说,你喜欢听我说话的声音,喜欢看我说话的神情。

“现在,你象是避之犹不及似的,是我的声音神情变了么?

“唉!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好,我不再惹你生厌了,方哥哥,只要你一句话,我永远不再找你,我死了这条心……”

“关洛侠少”道:“什么一句话?”

姜小倩好半晌才道:“你不再爱我了?”

“关洛侠少”期期地道:“小倩,我们……有很多不合之处,你跟我不会有幸福,你年轻貌美,怕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么?”

姜小倩喑声道:“那你以前只是在欺骗我,玩弄我?”

“关洛侠少”冷酷无清地道:“小倩,过去的把它忘了吧,当它是一场梦……”

姜小倩道:“是的,一场梦,一场噩梦,但我醒不过来,我……忘不了,我……真没用!”

说到后来,声音已带凄哽。

“关洛侠少”忽地发了一个笑声道:“小倩,我们不能结合,但可以继续做个朋友。”

姜小倩象突然有了勇气,大声道:“方一弘,到现在你还要骗我?朋友,哼!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自私的,不能容一丝丝的异物,只有爱情,没有友情。”

“关洛侠少”窒了一窒,道:“说完了么,我要走了?”

姜小倩的眼圈红了,努力一咬牙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关洛侠少”道:“快说吧!”

姜小倩激动无已地道:“三年来,我一直不死心,梦想着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你的行为,只是无心之过。

“现在,我才明白我多愚蠢,桃树上怎会结出李子呢?

“方一弘,你践踏了我的心,你糟蹋了我的感情,但我不认命,最后问你一件事,你仍爱‘武林仙姬’?”

“关洛侠少”把心一横,道:“是的,我不否认!”

姜小倩声音一寒道:“她爱你么?”

“关洛侠少”道:“这是我个人的事!”

姜小倩突地发出一长串狂激的笑声。

“关洛侠少”愠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姜小倩道:“非常好笑!”

“关洛侠少”很不耐烦地道:“为什么?”

姜小倩的声音,突地变得很冷落,幽幽地道:“她不会爱你,而且永远也不会!”

“关洛侠少”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小倩一字一字地道:“因为你薄幸无情,同时一无可取之处!”

“关洛侠少”怒声道:“你这是无理取闹,我没空陪你穷蘑菇,我走……”

话声未落,只见姜小倩一扬手。

“哇!”

惨号声中,只见“关洛侠少”双手掩面,连连踉跄后退。

口里嘶吼道:“你……你……,这贱女人,竟……对我下这毒手……”

陈家麟在暗中心神皆颤,不知道姜小倩对“关洛侠少”下什么狠手。

姜小倩象发了狂般的厉叫道:“方一弘,我爱你,我恨你,我不认命,我要报复,现在,‘武林仙姬’不会再爱你了,哈哈哈哈……”

“关洛侠少”闪电般拔出剑来,直刺而出。

姜小倩没有闪避,栗人的惨呼声中,长剑透过了酥胸。

她喘息着道:“方一弘,我毁了你,你杀了我,这……很……公平!”

声落,人已仰面栽倒,胸口血如泉喷。

“关洛侠少”砰然坐地。

这一幕,看得陈家麟头皮发炸,心摇神夺,这是意料不到的结果,显然姜小倩是存了心来的。

爱与恨,究竟相差多少?

她是个敢爱也敢恨的女子!但!未免太残酷了些。

陈家麟的呼吸都为之停止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除了“关洛侠少”,难道已没有值得她爱的男子?

这是在极端的恨下,演出来的惨剧。

陈家麟想起两年前,爱妻抛夫别子出走时,自己心中所含的恨,在那种情况下,他一样也会做出这种事来,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关洛侠少”口里不断发出呻吟之声,似乎相当痛苦。

陈家麟现身走了过去,一看,几乎惊叫出声,“关洛侠少”早已面目全非,整个脸皮焦肉烂,一双眼看来是保不住了。

姜小倩所用的,定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药。

“关洛侠少”似发觉有人走近,停止了呻吟,嘶哑着声音道:“是谁?”

陈家麟沉声道:“渔郎!”

“关洛侠少”全身一颤,栗声道:“你……是渔郎?”

陈家麟道:“不错,正是在下!”

“关洛侠少”呆了片刻,惨然一笑道:“渔郎,你可来得真巧,区区双目已残,如果你想了消旧怨,正是时候。”

陈家麟淡淡地道:“方一弘,我姓陈的不会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别看错了人。”

“关洛侠少”垂下了头,口里不自禁地又呻吟出声。

陈家麟宅心仁厚,不计旧恶,反而生出了怜悯之心,吁了一口气道:“在下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关洛侠少”微一摇头道:“不必,盛意心领了,区区手下不久可到,她……她死了么?”

陈家麟扫了一眼姜小倩的尸体,道:“她死了,她本可闪避,也可以杀你,但她却甘心死在你的剑下。”

“关洛侠少”切齿道:“贱人,她是该死!”

这句话,使陈家麟大起反感,冷笑了一声道:“方一弘,你简直毫无人性,她为什么死?

“虽然她的手段太过份,但这是谁的错?

“如果你不骗取她的感情,她会出此下策么?

“告诉你,如果不是你面目已毁,单凭这句话,我便可杀你,这辈子大概再不会有女人受你玩弄,够你慢慢去反省。”

说完,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

这一转头,却发现于艳华在三丈外向他招手,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

他走了过去,于艳华示意他进入林中。

两人并肩入林在林深处停了下来。

陈家麟首先开口道:“华妹你来了很久了?”

于艳华点头道:“是的,我隐在‘关洛侠少’身后!”

陈家麟余愤犹存地道:“这薄情郎该有这报应,只是姜小倩未免太不值?……”

于艳华幽幽地道:“是的,这是第三者的看法,但当事人,也许不是这等想法,不然,武林中便没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流传了。”

陈家麟冰雪聪明,敏感地想到她的话中别含深意。

他不敢再说下去,怕形成尴尬的场面,立却转变了话题道:“华妹,我们……两年不见了?”

于艳华淡淡绝应道:“是的,两年了,亏你还记得!”

陈家麟直觉绝感到她的口气不对,面对的似乎是个陌生人,与以前完全两样,当下苦苦一笑,道:“在城里为什么不理我?”

于艳华突地语音一沉,道:“如果我也象姜小倩一样对付你你会怎样?”

陈家麟心头“咚!”地一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期期不能出声,这句话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但他随却想到,她不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来,她没理由这么做,只是弦外之音,表示了她仍然痴情未泯。

于艳华笑了笑,接着道:“渔郎哥,别紧张,我只是说着玩的,我是个认命的人,而且你也不是‘关洛侠少’之流。

“你问我为什么不理你……因为……我不敢!”

陈家麟惊诧地道:“不敢,为什么?”

于艳华道:“你想知道?”

陈家麟道:“当然!”

于艳华沉默了片刻,才凄幽地道:“记得两年前我们在南昌悦来店分手的情形么?我是奉命不许与你来往。”

陈家麟心中一动,道:“我好像记得你与我接近也是奉命?”

于艳华道:“是的,但……错在我不能自制,动了感情,所以才被迫与你分手,这话我是不该说的。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如果被主人知道,我不敢想象那后果。”

陈家麟激动地道:“什么原因不许你与我交往?”

于艳华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知道,总之一句话,我们的一切,全操在主人手中。”

陈家麟愤慨地道:“岂有此理,连人的心意也要控制,华妹,你为什么不脱离这门派?”

于艳华急声道:“不能说这样的话,渔郎哥,我们谈别的……”

显然,她心中有极大的顾忌,陈家麟本想乘机探问“牡丹令主”的来历,一看这情形,只好打消了这念头,转口道:“华妹,我是专程来抚州找你的。”

于艳华芳心一动,道:“找我?”

陈家麟道:“是的,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于艳华芳心一冷,幽怨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事,你是不会找上我的,是么?”

陈家麟面上一热,无言以对。

于艳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什么事要我帮忙?”

陈家麟讪讪地道:“我想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乎艳华道:“谁?”

陈家麟暗暗一咬牙,尽量装得平静地道:“他也是贵门的一份子,就是那‘白骨魔崔元’!”

于艳华惊声道:“什么,你要找‘白骨魔崔元’,为了什么?”

陈家麟心头顿时浮现周老爹被杀的一幕,他不愿骗她,但事实上又不能说出真情,只好横着心道:“有件私事,必须要找到他当面澄清。”

于艳华道:“私事,什么样的私事?”

陈家麟充满歉意地道:“华妹,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事后一定向你说明。”

于艳华低头不语,这问题使她大感为难,她必须深深考虑。

陈家麟迫切地等待下文。

久久,于艳华才抬起头来道:“渔郎哥,如果我告诉了你,你知道后果么?”

陈家麟怔了怔,勉强装出一个笑容道:“如果我不说,谁知道是你告诉我?”

于艳华道:“这是出卖同门的罪行……”

陈家麟不由语塞,他没理由迫她冒叛门之险,在江湖帮派中,出卖同门与叛门同罪,是不赦之罪。

事实上,他找“白骨魔崔元”,是为了替周老爹报仇,其结果可以想象,定然掀起轩然巨波。

于艳华一向慧黠,此刻却木讷地道:“渔郎哥,如果我不说……你会恨我?”

说完,又幽凄地接下去道:“虽然……我不能与你来往,也许今晚是最后一面,但是……我不要你恨我……”

陈家麟心中大受感动,脱口道:“华妹,你可以不说,我……不能强迫你……”

于艳华痴痴地望了他片刻,象突然下不了决心似的道:“渔郎哥,你说出找他的原因,我告诉你!”

陈家麟大感为难,如果照实说出要向“白骨魔崔元”寻仇,她还肯告诉自己“白骨魔”’的行踪么?

如果不说实话,她当然是不肯透露……

于艳华沉凝地道:“我看你找‘白骨魔崔元’,定然不是好事。”

陈家麟漫应道:“何以见得?”

于艳华道:“事实很明显,你一向嫉恶如仇,而‘白骨魔’的行事为人,尽人尽知,除了寻仇,你决无可能与他打交道。”

陈家麟暗服她的灵慧,想了想,硬起头皮道:“如果我说出来之后,你不肯告诉我呢?”

于艳华道:“你不必拿话扣我,我说了一定算数。”

陈家麟一咬牙,道:“好,我说实话,我要杀他!”

于艳华似乎一点也不感惊奇,平静地道:“我早知定是如此,只是,你杀他的原因是什么?”

陈家麟坦率地道:“他以前残杀了我一位忘年至交,他必须付出代价。”

予艳华深深一想,道:“我劝你不要冒昧向他寻仇!”

陈家麟星目一睁,道:“为什么?”

于艳华道:“他是本门三大尊者之一,你如果杀了他,恐怕我们主人不会甘休。”

陈家麟心头微微一震,居然“白骨魔”是“牡丹令主”手下三大尊者之一。

“血神东方宇”算是一个,别一个很可能便是被“癫翁”称之为怕老婆的“不败翁”了。

但不管如何,周老爹的血仇非报不可,自己曾对遗体发过誓言的,当下沉缓地道:“不管后果如何,我决不改变主意!”

于艳华期期地道:“渔郎哥,你自信能斗得过他么?”

陈家麟豪雄地道:“成败生死,在所不计。”

于艳华情意地道:“渔郎哥,江湖中上焉者是斗智,下焉者是斗力,豪勇固然可佩,但终有匹夫之勇之嫌,你以为如何?”

陈家麟道:“华妹金石之言,我甚为感激,当牢记心中,不过……斗智并非人人可能。

“所谓智斗由天赋,斗靠阅历,我是初出茅庐,对敌斗智,恐怕还谈不上……”

于艳华轻声一笑道:“渔郎哥说的极有见地,事实上也是如此,我的意思是凡事见机而为,能屈能伸,不妄逞意气,能刚亦能柔,这就够了。”

陈家麟激动地道:“华妹,你是个相当不凡的女子,佩服之至!”

于艳华叹了口气,别有用意地道:“奇也好,俗也好,反正生为女儿身,总是低人一等……”

陈家麟拙于言辞不敢接腔,把话扯回正题道:“华妹可以告诉我‘白骨魔’的行踪了么?”

于艳华咬了咬牙,道:“渔郎哥,我知道我是在做一件极可怕的事,但……我无法拒绝你。

“我说这话并不是要你感激我,只要说出我心里要说的。

“现在,我告诉你,‘白骨魔崔元’已经去了南昌,在南昌何处,有什么行动,我不知道,要靠你自己查探了。”

陈家麟大喜过望,“白骨魔”去了南昌,自己这一路去办事恰是顺道,虽说没“白骨魔’’的准下落,但总算是有线索了,强似盲目地追寻。

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揖道:“华妹,我真是感激不尽!”

于艳华黯然道:“我们又要分手了,今夜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渔郎哥,你不会把我忘记吧!”

陈家麟不由一阵意马心猿,最难消受美人恩,她这一份痴情实在可感,他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抚慰她,说爱她。

但,他还是理智地控制了沸腾的情绪。

一方面,爱妻陶玉芳的影子,仍然牢牢抓住他的心,他觉得无可别爱,否则对不起亡妻。

另方面,于艳华是神秘门派中人,结合了后果难料。

“爹,您一定要找娘回来。”——爱儿玉麟稚嫩的呼喊,又响在耳边,找娘回去,哪里去找?

她,可以做个好母亲,可是眼前她就受命不许与自己交往

……”

一时之间,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于艳华见他不开口,接着又道:“渔郎哥,人生为什么这样痛苦?欢乐有限痛苦无穷……”

陈家麟苦苦笑道:“人生本来如此,我也有同感,华妹,你怎么若是说或许不能再见?”

于艳华凄凉地道:“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不能爱其所爱,我就是如此,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陈家麟内心一阵悸动,情不能自已地道:“华妹,世事难料,我们等待将来吧!”

于艳华的秀眸放了光,在暗夜中象星星在闪烁,她上前抓住他的手,颤声道:“渔郎哥,你别忘了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我会等!”

陈家麟身上起了一阵微妙的感受,温软的柔荑,是那么慰贴,但他也感到心惊,自己是接受她的情了么?

沉默了片刻,陈家麟开口道:“华妹,我该走了,你也应该回去了?”

于艳华用力一握他的手,然后放开来,幽幽地道:“渔郎哥,你珍重,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

陈家麟忽然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转念一想,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沉重地说了一句:“华妹,你也珍重!”

于艳华叹了口气,道:“渔郎哥,我先走,这样就好像你在送我!”

简单的一句话,道尽了她芳心中无限的依恋与痴情,也说出了不胜离别之苦。

陈家麟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怅惘之情,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其实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世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尤其是江湖道上,更加无法想象,以后,以后是什么样?

于艳华的身影消失了,远了。

陈家麟痴痴地枯立当场,脑海里一片空虚,她走了,但她的身影似乎仍在眼前晃动,她那幽凄的声音,似仍绕在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蹒跚挪步出林。

路上,失去了“关洛侠少”的影子,姜小倩的尸体也不见了,只留下一滩发黑的血渍,这是另一个梦的破灭。

“关洛侠少”是被毁,还是自毁?姜小倩呢?

这可以说是情海悲剧,也是惨酷的鉴戒。

愈接近林二楞夫妻以前隐居的小屋,陈家麟的心愈感到凄惶,两年前的一别,变成了永诀,手里的两颗人头,似成了千钧之重,几乎提不动了。

不久,小屋在望,死寂的面面,使正中午的日头也失了色。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两行清泪,不禁夺眶而出。

到了屋前,望着两扇用草绳栓扣的门扉,他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幻出了盟兄林二楞憨的面容,与二楞嫂娇艳的丰姿,往事如昨,但已人天永隔了。

他扯断草绳,推开门,只见两口白木棺材,并排摆在云屋正中,凶手当然不会为两夫妻装棺入殓。

显然收尸的不是“草头郎中”,便是盟弟吴弘文。

为什么不入土呢?

是了,棺内装的是两具无头尸首。

陈家麟把两个木匣,摆在棺材头上,然后跪下去拜了三拜,含泪祝祷道:“大哥大嫂英灵不远,小弟誓为两位报仇。”

祝毕,站起身来,手抚冰凉的棺木,心想:“两颗人头,应该放入棺中,时隔这么久,尸身必已腐坏,要结合身首是不可能的。”

木立了一会,他强忍着悲痛,用剑撬开了棺上的木钉,正待揭开棺盖……

突地,门外传来了人语之声。

一个刺耳的声音道:“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竟然有人要发死人财。”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道:“谁说不是,嗨,死了还要受翻尸动骨之苦!”

“小娘,你说这事该管么?”

“老不羞的,依我看,各人自扫门前雪,省省吧!”

“奇怪,看这间破屋子,死者生前,定是两顿无着,三餐不继。

“这两口白木棺材,还不知是哪个善心人施舍的,恐怕连含殓之物都没有,有什么财好发……”

“可不是么,但偏偏就有这种没心肝的人打主意!”

“小娘,我们走吧?”

那称呼,那腔调,陈家麟陡地想起门外的是谁了,一股杀机,直透顶门,一个转身,站到门槛边。

果然所猜不错,对方正是“血掌柜”的两名血腥助手“吊客”与“喜娘”两夫妇,盟兄林二楞夫妻,是死于“血掌柜”的儿子“血手少东”之手,这可巧,正好以这两个血腥人作为祭礼。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陈家麟的眸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

两魔见陈家麟现身,毫无惊惶之状。

“喜娘”,吊角眉一掀,裂开大口道: “老不羞,这小子好面熟?”

“吊客”手捻口须道:“对了,他不是那叫‘渔郎’的么,怎会干起这撬棺的勾当来……”

“喜娘”白眼一翻道:“值得‘渔郎’下手,定然有利可图,说不定棺材里有稀世之宝!”

“吊客”怪笑了一声道:“小娘,你人长得美,心思也灵巧,照江湖规矩,黑手买卖,见者有份!”

“喜娘”嘻嘻一笑道:“老不羞,你也变得聪明了!”

陈家麟哪里还耐得住对方的胡诌,声音带煞地道:“两位,幸会啊!”

“吊客”偏了偏头,道:“真是幸会,山不转路转,人总是会见面的。”

陈家麟咬牙道:“吊客,你不再上吊了?”

“吊客”一翻眼道:“笑话,怎能动辄上吊,那是生意买卖的方法之一,今天用不着。”

“喜娘”老妖精似的脸孔,挤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插口道:“渔郎,我们大可携手做买卖,怎么样?”

陈家麟一个弹身,到了两人身前,厉声道:“你们少东现在何处?”

“吊客”接回了话道:“你要找我们少东谈生意?”

陈家田道:“就算是吧!”

“吊客”道:“谈生意老夫可以作主,不必少东出面,什么生意,说说看?”

陈家麟语音带煞地道:“本人要四颗人头!”

“吊客”打了个哈哈道:“很好,你先说要买什么样的货色,然后老夫再看货开价钱?”

陈家麟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掌柜的和少东,再加上你夫妻两个,一共四个!”

“吊客”不怒反笑道:“你小子倒是变得风趣了,记得你是不苟言笑的……”

陈家麟冷极地一笑道:“你开个价吧?”

“吊客”脸孔一沉,道:“真的要老夫开价?”

陈家麟一本正经地道:“不错,这笔生意非做成不可!”

“吊客”翘起左手大拇指道:“这个!”

陈家麟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吊客”道:“一换四!”

陈家麟道:“什么叫一换四?”

“吊客”摸了摸脖子,斜起眼道:“用你的六阳魁首,换老夫主从的四颗人头,这价钱公道吧?”

陈家麟怒哼了一声,“唰!”地掣出了断剑,寒声道:“两年前承蒙厚赐,在下一直耿耿于怀,今天先报答两位!”

说完,开始挪动脚步……

“喜娘”突地怪叫了一声道:“老不羞,你忘了我们还有另一买卖要做,这一桩留待日后吧!”

陈家麟手中剑斜扬而起,人已到了对方身前八尺之处……

“吊客”与“喜娘”似乎早有默契,双双斜旋开去,各发一掌,两道劲风交叉成旋,劲道十分惊人。

两人动作快如闪电,这一移形换位,陈家麟顿失攻击的目标,不知先攻谁好,不期然地一窒。

这一窒之间,被疾劲的旋风带得一个踉跄,“吊客”与“喜娘”闪电般弹身逸去,奔的是两个方向。

“哪里走!”

陈家麟暴喝一声,扑击“吊客”。

但对方身法太快,只一眨眼,便没入林中不见了。

陈家麟追了一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只好折了回来,心里大感懊丧,如果不与对方斗口,适时出手,对方决逃不了。

他恨得有些牙痒痒地,但也无可奈何,只有等另一次机会了。

回到屋里,他把两个木匣,从棺材头,移到桌上,然后用力揭开棺盖,一股腐尸恶臭,直冲鼻头。

他急忙屏住呼吸,棺里摆的,是一具无头男尸,不用说,是盟兄林二楞了。

他的泪水,又不禁扑簌簌流了下来。

他从木匣中取出两颗人头,分别纳入棺中,摆在头的位置,然后封棺。

现在该做的是让死者入土了,他想:“就葬在堂屋中吧,两人无后,这小屋留了也没用。”

于是,他把棺木移在一旁,腾出穴地,然后到屋角寻来了锄锹,挖了一个大坑,把两具棺木并排放妥,再填土掩盖。

掩埋妥当,他想,该替两人立个碑志,以免日久淹没。

他揭了一块铺砌阶沿的石板,用剑略加修削,然后运指疾书:“故盟兄林二楞夫妻之墓”几个大宇,后面罢了盟弟陈家麟敬立。

诸事完毕,日头已经偏西。

他进入内间,想看看有什么重要遗物,需要收捡。

房里除了床褥,还有个放衣物的斗橱,一桌两椅,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打开斗橱,是些换洗的衣物,连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陈家麟一阵黯然,两夫妻可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林二摆是个痴憨人,在江湖中可说完全与人无争,两夫妻过的是苦日子,想不到竟惨遭横死。

现在,他已没有再逗留的必要。

他正准备离开,忽地发现床尾房角有一堆新填的土,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是什么回事,是有人想挖掘什么东西,还是埋藏什么东西?”

一念好奇之下,他拿来锄头,拨土挖掘。

挖到两尺多深时发现是个瓦罐,心里更加激奇,索性把瓦罐搬出土来。

罐口是用破布封扎的,揭开封布,恶臭扑鼻。

他不由心头剧震,连退了两步,想不透是什么回事?

“砰!”他用锄头击破了瓦罐。

“呀!”他惊叫一声,一下子连呼吸都窒住了。

两颗早已变形的人头,滚了出来,是一男一女。

这两颗人头是属于何人?

为什么被装罐埋在房中?

现在小屋中是四颗人头,两具尸身,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了,棺材里的尸身,是属于哪颗人头?

人头面目还略可辨认,但看不出是谁。

人是谁杀的,为什么把头埋在房中?

尸体呢?

陈家麟头皮发了炸,额上渗出了粒粒的汗珠,这事太离奇了,使人无从想象。

他站在当场发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问题还是在“吊客”与“喜娘”身上,他俩突然在此现身,决非偶然,除了找到这两魔,无法揭开谜底。

现在最使陈家麟不安的,是棺中的尸体,是否是林二楞夫妻的,两具尸体,四颗人头,同样的是一男一女。

以林二楞夫妻的身份地位而言,实在值不得“血手少东”之类的人物下手,问题只在于二楞嫂丁香是“花月别庄”的叛门弟子,“鄱阳夫人”为了维持门规,才会出此下策,这另两个被杀的,会是谁呢?

江湖诡谲万端,的确无法以常理思议。

单凭想,当然无法解决问题,于是,他把人头在原地埋好,准备离屋上路。

突地,屋外传来“砰!”地一声,似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陈家麟大吃一惊,一个纵步到了窗前,目光向外扫去。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口里冒着血沫,似是受了重伤,一个大包袱,紧紧抱在他的手里。

定睛一望,不由“呀!”然惊呼出声,来的竟然是盟弟吴弘文。

陈家麟满头星火地奔了出去,一把扶起了吴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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