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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腕钦差

武昌,古名江夏,与汉口、汉阳隔江对峙,合称“武汉三镇”。

武汉三镇地襟江汉,琯谷南北,不但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附近地区物产集散之枢纽。

像这样的地区,市面之繁华固不待言,治安之良好也是有口皆碑的。

因为武昌不但是湖北省层,湖广总督也设在这儿。

可是,一向治安良好的武汉三镇,最近半年以来,都接连发生了百宗以上的奸杀大案。

受害者都是年轻貌美的良家妇女,都是先奸后杀,都是没留下任何线索,没法破案。

因此,一向治安良好的武汉地区,凡是家有美女者,无不惶惶然如临末日,馈寝难安。

云淡风轻,不冷也不热,这是有钱又有闲的人郊游的好天气。

中午时分,武昌城的码头上,充满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准备渡江区汉口或汉阳作早日之游。

那些红男绿女中,男的固然有年轻人,但女的却都是中年以上的妇人,而且还没有一个够看的。

为什么年轻貌美的女人不敢出门,个中原因,自然是尽在不言中。

但世间事有原则就有例外,就当所有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不敢出门之际,偏偏就出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这熙来攘往、游人如织的码头上。

那是一位绮年玉貌,身材中等,着红色衫裙,美而且艳的女郎。

如果码头上的人群中有武林人物,一定可以认得出来,这位美而且艳的红衣女郎,就是威震江湖的“四骑士”之一的小辣椒。

小辣椒的出现,使得码头上的人,不分男女,一齐为之目光一亮。

尤其是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二十七八的锦袍汉子,更是目瞪口呆,口涎水都快要滴了下来。

成为众人注目点的小辣椒,显得一派安详,落落大方,大有旁若无人的气概。

稍停,距小辣椒最近的一位短装老者,向她善意地一笑,道:“姑娘,请恕老汉说句冒昧的话,像你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实在不该出来抛头露面。”

小辣椒好像楞了一下,才笑问道:“为什么?”

短装老者反问道:“姑娘,最近半年来,武汉地区上百宗的采花血案,难道你没听说过?”

小辣椒笑笑道:“听是听说过,只是,我以为现在不会有了。”

“现在不会?”短装老者苦笑,道:“就在昨天晚上,汉阳城中还发生过一宗。”

“啊……”

“姑娘是外地来的?”

“是的,今天清晨才到贵宝地。”小辣椒注目接问道:“老丈,武汉地区既然于半年之中发生上百宗的血案,为何官府方面不闻不问?”

短装老者苦笑道:“不是官府方面不闻不问,是那天杀的采花大盗武功太高,即使偶然之间被捕快堵上了,也莫可奈何,你还不知道,现在武汉地区所有捕快的家小,全都被押在大牢中哩!”

小辣椒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公门中的饭可真不好吃!”

短装老者也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啊!渡船已到,我要上船了,姑娘,请接受老汉的建议,赶快回去吧!”

小辣椒道:“多谢老丈指点,天黑之前,我一定会回去的……”

由汉口驶来的渡船已靠岸,一阵忙乱之后,又开走了。

码头上的人少了一半以上。但小辣椒没有走,那个锦袍汉子也没有走。

那锦袍汉子还是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仍然在向小辣椒的周身上下打量着,好像灵魂儿已飞上九天。

如果不是一阵辘辘车声使他陡地惊醒过来,可能还会猛瞧下去哩!

那是一辆由两匹健马拉着的油壁香车,光瞧那马车夫的神气活现,就不难想见,那必然是哪一位大官巨贾的内眷。

马车戛然而止。

那锦袍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由车厢中扶出一位紫衣蒙面女郎来。

紫衣蒙面女郎一身紫色衫裙,紫色小蛮靴,紫色丝巾幛面,连头发丝带也是紫色。

虽然是以丝巾幛面,但仍然可以隐约地看出面部轮廓很美,身材也是一流。

那锦袍汉子很殷勤地将她扶上早已停在码头边的一艘乌篷小艇,然后由锦袍汉子亲自操舟,徐徐地驶上江心。

自下马车到登上乌篷小艇,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一阵子中,码头上的人全都肃静无声,不约而同的向那两人目迎目送。

直到那乌篷小艇驶向江心时,才有人轻吁一声,道:“那小妞真美。”

另一个接口笑道:“如果不美,贾大人又怎会把她当宝贝一样的宠她。”

“说的也是,据说,咱们贾大人的心目中,只对两个人服帖。”

“啊……”

“那两个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一个就是这位九姨太。”

“这话也许不算夸张,如果天上的月亮可以摘下来的话,只要九姨太的一个暗示,贾大人也会乖乖地摘下来的。”

小辣椒向身边的一位中年文士问道:“大叔,他们说的贾大人是谁啊?”

那中年文士笑笑道:“贾大人就是湖广总督贾振经贾大人……”

小辣椒忍不住娇笑道:“假正经?很有意思哦!”

那中年文士道:“贾大人的姓名连在一起念起来,是很容易让人发生误会。”

小辣椒笑问道:“那么,方才跟九姨太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那中年文士道:“据说那是九姨太的堂兄,现任总督府的总教习。”

“那……他的武功一定很高?”

“那是当然啦……”

由于另一艘渡船到岸,那中年文士边说边走向渡船,道:“抱歉,我要上船了。”

小辣椒含笑接道:“没关系,多谢大叔……”

江汉地区的江面辽阔,往常是无风三尺浪,但那位总教习不但武功高绝,操舟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那艘乌篷小艇在他的操纵之下,居然显得很平稳地在浊浪滚滚的江面上滑行着。

九姨太挨近他身边,幽幽地道:“子平,你也该收敛一点了。”

“子平”是总教习的名字,他复姓宇文。

九姨太当然也姓宇文,叫宇文巧儿。

宇文子平淡淡地一笑,道:“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分寸。”

宇文巧儿道:“我怎能不担心,万一你出了什么纰漏,叫我怎么办?”

宇文子平以左臂将她搂入怀中,隔着丝巾在她俏脸上亲了一下,道:“你真的那么关心我?”

宇文巧儿挣脱他的怀抱,道:“别废话,好好操舟,到了地头,可以要如何便如何……”

听他们的对话,这一对堂兄妹的关系,可不单纯,如果不是堂兄妹乱伦,那就是假的堂兄妹。

宇文子平笑道:“巧儿,你好像对我的身手失去了信心?”

“没有失去信心,只是……”宇文巧儿幽幽地道:“目前情况特殊,我不能不提醒你要收敛一点。”

宇文子平道:“目前情况有何不同?”

宇文巧儿道:“前天,我听总捕头刘杰向贾振经禀报,他已跟‘四骑士’联络上,日内就会赶来江汉地区,协助缉凶。”

宇文子平笑道:“那好极了,听说‘四骑士’中人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自出道以来,也没遇到过像样一点的敌手,这回,一定要好好较量一番。”

“不许轻敌!”

“不是轻敌,是男子汉应有的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瞧你!”宇文巧儿幽幽地一叹,道:“我担心的就是你这一副傲劲……”

宇文子平截口笑道:“难道你所喜欢的,是软骨头的男人?”

“别嬉皮笑脸的,听我说正经事。”

“我正在听。”

“据最可靠消息,骡子将军正在武汉地区私访。”

“你说的是湖南骡子彭玉麟?”

“不错。”

“这跟我何干?”

“看似不相干,但如果你犯在他手中,即使贾振经也没法庇护你。”

“瞧你有点迷糊,你认为,一个水师提督胆敢不卖总督大人的帐?”

宇文巧儿道:“我并不迷糊,不错,彭玉麟不过是一个水师提督,不能跟总督大人相提并论,但彭玉麟这个水师提督,却跟别的提督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是奉旨巡阅长江沿岸的钦差大臣,握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宇文子平笑道:“他的尚方宝剑,经不经得起我的一根指头?”

宇文巧儿语气一沉,道:“你以为,他的身边没有武林高手护驾?你也以为,你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宇文子平涎脸笑道:“姑奶奶别生气,从今天起,我特别收敛一点就是。”

“唔……这才乖。”

“可是,我也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多抽出时间来陪我。”

宇文巧儿沉思着道:“好,我尽可能设法满足你就是……”

这是泊在汉口码头上的一艘中型楼船,也是奉旨巡察长江沿岸钦差大臣彭玉麟的流动行辕。

这位彭钦差不爱排场,也没有官架子。

就以目前的行辕来说吧!没有任何旗帜,所有随员也都是商贾打扮,他自己更是一身粗布短装,就像是道地的乡巴佬。

所以,他的行辕杂在桅樯如林的众多船舶中,绝对不可能被人认出来。

时已薄暮。

行辕的官舱中,灯火通明,正由彭玉麟亲自主持一项“工作检讨会”。

外表看来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的彭玉麟,虽然是一身乡巴佬的粗布短装,却隐隐地放射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参与这项工作检讨层的,有“四骑士”的十全公子、小辣椒、大法师、假和尚,外加一个“小骑士”小酒鬼全部到齐。此外,武汉三镇的总捕头刘杰也敬陪末座。

彭玉麟目光环扫,含笑点首,道:“诸位辛苦了。”

十全公子抢先苦笑道:“劳而无功,我们这些人都惭愧得很。”

彭玉麟拈须微笑道:“吕老弟毋须自责,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何况那歹徒又是那么狡猾。”

十全公子笑道:“多谢大人大量包涵!”

彭玉麟道:“吕老弟,你这话就不应该了,你们五位一不出差,二不吃粮,完全是尽义务替官家办事,所以不论有没有绩效,老夫都只有感谢,又岂有包涵不包涵的道理……”

不等十全公子接腔,又道:“前次小辣椒和刘捕头所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老夫认为不妨集中全力对付那宇文子平,可能会有所突破。”

“可是……”小辣椒苦笑道:“我不过是认定宇文子平不像好人,刘总捕头也不过是于深夜中看到督署有轻功极高的人出去,却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诸位必须多辛苦一点才行。”彭玉麟徐徐地道:“以往那贼子作案总是三天一次,地点是汉口、汉阳、武昌,周而复始,上次作案是在汉阳,那么,下一次的作案地点应该是在武昌,所以我们集中全力在武昌防范,应该是正确的。”

小酒鬼拍掌附和道:“彭大人所说极有道理。”

彭玉麟笑问道:“你今天有没有喝酒?”

小酒鬼道:“没有,为了要参加大人的检讨会,不敢喝酒失仪。”

小辣椒娇笑道:“很难得哦!你小酒鬼也懂得怕喝酒失仪了。”

彭玉麟道:“老夫知道你小酒鬼是越醉越有本事,待会老夫送你一坛十斤装的贵州茅台,以壮行色。”

小酒鬼连忙站起一躬到地,道:“多谢彭大人!”

假和尚忽然低声自语:“奇怪?”

大法师笑问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假和尚道:“上次那贼子在汉阳作案,到今天是不是第六天?”

大法师点点头,道:“不错。”

“以往他至少是三天一案,很少例外?”

“不错。”

“那么,这一次为什么会例外呢?”

十全公子插口接道:“这怀疑颇有道理,今天是第六天,那贼子极可能会作案,我想,如果今宵四更之前还没动静,不妨由我潜入督署去,摸摸那个宇文总教习的底。”

彭玉麟道:“这办法可以试试,但必须多加小心,不能落人把柄。”

“我知道。”十全公子含笑起身道:“时间已不早了,我们马上过江。”

彭玉麟也站了起来,道:“好,本部堂预祝诸位马到成功。”

这位没有官架子的钦差大人,总算说了一句官话。

但他说过一句官话之后,又笑道:“小酒鬼,别忘了把酒带走。”

小酒鬼含笑接道:“大人,小酒鬼可能会忘记自己的生辰八字,但钦差大人所赐美酒,绝对忘不了……哈哈哈……”

夜凉如水。

三更三点的更鼓声清晰可闻。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深夜,月黑风高,是歹徒们活动的最佳时机。

远处有沉闷的雷声,偶尔并有闪电划破夜空。

如果是有心人,一定可以看到,在连续三次的闪电中,由湖广总督署的后院中腾起一道人影,一闪而逝。那速度之快,很难令人相信那是一个夜行人,而必然会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约莫一袋烟的工夫过后,距湖广总督署里半处的一幢花园巨宅的围墙外出现五道幽灵似的人影,那就是“四骑士”中的五员大将。

当然,这五位不是事先等在这儿,是发现由湖广总督署溜出的那个夜行人之后,由不同的部位,集中追蹑而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们蹑上了……”

悄声说话的是“十全公子”吕十全。他一顿话锋,又道:“我们必须争取时间,现在我到里面去,你们四位分向围堵,以防那贼子溜掉。”

小酒鬼打了一个酒呃,道:“我小酒鬼已经醉得走不稳路了,马马虎虎,就让我守在这儿吧!”

“可以……”

吕十全边说边一挥手,小辣椒、大法师、假和尚等三人悄然离去,他自己也腾身飘落巨宅的后花园中。

他是艺高人胆大,飘落花园之后,立即朝着唯一透出灯光处飞扑。

当追蹑到围墙外时,巨宅中不见一点灯光。所以,他断定透出灯光处也就是歹徒企图作案的地方。

那是一幢精致静楼的二楼。

歹徒很高明,也很机警,吕十全才登上二楼的栏杆,室内灯火已熄,同时一蓬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迎头罩向吕十全。

而且,歹徒是以暗器开路,暗器出手,人也跟踪飞扑。

吕十全才以长剑格飞迎面射来的暗器,歹徒的剑网又兜头罩落。

吕十全一个倒翻,飘落楼下,那歹徒却并未跟踪追击,由栏杆上借力飞身而起,像长虹往天似地射向后花园的围墙。

但他眼看就登上围墙时,围墙上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一口酒箭喷了过来。

由于他凌空激射之势已是强弩之末,没法变式闪避,因而被喷个正着,人已跟着泻落地面。

一口酒箭将他截住的,当然是小酒鬼。

小酒鬼的酒箭的威力,决不逊于一般暗器,但小酒鬼目前的这一口酒箭却极有分寸,并未伤及对方,也没有乘胜追击。

事实上也毋须小酒鬼乘胜追击,吕十全只不过是以前后脚之差泻落那歹徒身边。

不错,那歹徒正是湖广总督署的总教习宇文子平。

如果吕十全要乘机偷袭,目前正是最好的时机,小酒鬼的酒箭虽然拿捏得很有分寸,没有伤着他,却使得他一时之间有眼难睁。

但吕十全不屑于偷袭,只是淡然一笑道:“常走夜路总会碰到鬼,宇文总教习,你还有什么话说?”

宇文子平勉强睁开眼睛,冷笑道:“你就是‘四骑士’中的龙头吕十全?”

吕十全点点头,道:“不错。”

卓立围墙上的小酒鬼含笑接道:“我就是‘四骑士’中的龙尾小酒鬼。”

宇文子平怒声道:“待会,我一定先挤出你的蛋黄来,然后……”

吕十全截口笑道:“别废话,你是自动受缚,还是要我费点手脚?”

宇文子平冷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吕十全含笑接道:“你是总督署的总教习,名义上也算是总督贾大人的大舅子。”

宇文子平道:“知道这些,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谈放肆,还没开始哩!”

吕十全屈指轻弹剑叶,剑作龙吟,并扭头向刚刚赶来的小辣椒、大法师、假和尚等三人道:“诸位退到十丈之外去,哦!对了,小辣椒去通知本宅主人带着他的小姐一同去行辕作证,并由你和大法师、假和尚护送,立刻启程。”

“得令。”

小辣椒娇声中,偕同大法师、假和尚等人飞身疾掠而去。

宇文子平冷笑道:“你将同伴都遣走,不怕自己形单势孤?”

吕十全笑笑道:“我还有小酒鬼替我掠阵,但毋须他出手,我有绝对自信,百招之内一定将你生擒,看剑!”

话出剑随,一剑刺向宇文子平的前胸。

剑出一半,一剑化成九剑,就像九支剑同时刺出一样。

“好剑法……”

宇文子平朗笑声中,挥剑硬接,“叮叮……”一串脆响声中,宇文子平又笑道:“名震江湖的十全公子也不过如此,真是见面不似闻名……”

话声中,他已接完九剑,又“回敬”了十二剑。

吕十全也是以攻还攻,接下对方十二剑之后,立即发动反攻,并朗声笑道:“我承认你是我出道以来所遇上的最强的敌手,可惜你不走正路……”

短短两句话的工夫中,吕十全刺出了三十八剑,将宇文子平迫得连连后退。而且,得理不饶人的节节进逼,并笑问道:“宇文总教习,这几下子,该算是差强人意吧!”

在吕十全的强大压力下,宇文子平已没法分神说话,招式上也完全采取守势。但他的左手已探入腰间的革囊中。

吕十全神目如电,右手剑势一紧,迫得对方又退了三大步。当对方的左手由革囊中抽出的刹那之间,他的左手飞快地凌空一点。

宇文子平的左手应指垂落,右手长剑也“当”的一声被挑飞十丈之外。

吕十全的左手继续凌空三点,宇文子平已成了泥塑木雕,没法动弹了。

第二天正午。

仍然是作为钦差大人流动行辕的那艘楼船的官舱中。

钦差大人彭玉麟仍然是一身便服高坐公案正中,左一右二分别坐着三位四品官服的大员,那是武昌、汉口、汉阳的地方官,也是目前的陪审官。

“四骑士”中的五员大将一字横排,肃立彭玉麟的背后。

公案前跪着受审的是宇文子平。

宇文子平后面还跪着一位绮年玉貌的美姑娘和一对年约四旬上下的中年夫妇,那是昨宵几乎成为苦主的当事人,目前是证人身份。

审判由辰正开始到午正,整整一个时辰,由三位陪审官分别将辖区内所发生的奸杀案一桩桩、一件件地逐案讯问。

宇文子平好像还是有恃无恐,对所有血案都坦诚不讳,并很爽快地在口供上画了押。

三位陪审官互望一眼,同时向彭玉麟说道:“审讯终结,恭请钦差大人卓裁。”

彭玉麟手抚长髯,沉声说道:“被告连续犯下一百零六宗奸杀血案,泯灭人性,莫此为甚,应判斩立决!”

三位陪审官同声恭诺:“钦差大人圣明。”

宇文子平却是脸色大变,道:“彭老儿,你忘了我跟贾大人的渊源?”

彭玉麟威严地道:“本部堂办案,一向只问是非,只问该不该杀。”

宇文子平厉声道:“你不为你头上的乌纱帽着想?”

彭玉麟声容俱庄地道:“只要能为地方除害,本部堂即使失掉乌纱帽,也在所不计。”

这时,官舱门外有人恭声禀报:“启禀大人,湖广总督贾大人专程拜访。”

三位陪审官同时脸色一变。

宇文子平色然而喜,继之是一串冷笑。

彭玉麟却是泰然自若地道:“贾大人在哪儿?”

门外人道:“回大人,贾大人已到了码头上。”

彭玉麟挥手喝一声:“拖出去砍了!”

宇文子平总算尝到这位辣椒将军的辣椒了,惊惧交迸下,当场昏了过去。

彭玉麟含笑起身道:“请三位大人陪本部堂一起出迎……”

湖广总督贾振经是一位年约五旬出头的斑发老者。此行是轻装简从,只带了八名从卫。

为了心急救人,也由于他那封疆大吏的身份,本想直闯彭玉麟的行辕,却由于顾忌对方那“钦差大官”的身份,不得不耐着性子派人通报。

此情此景之下,不难想见,这位湖广地区的“土皇帝”内心的焦灼是够受的。

尽管通报的时间很短暂,但在贾振经的心中,却有渡片刻如一年的感受。

就当他焦灼得几乎不顾一切后果,要硬闯彭玉麟的行辕时,行辕的桅杆上悬出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当然是宇文子平的人头。

贾振经目光一触之下,脸色为之一变再变,几乎也像临刑前的宇文子平一样,要昏倒下去。

彭玉麟偕同三位陪审官及时出现舺板上,四人同时抱拳长揖,彭玉麟并含笑朗声说道:“贾大人高轩莅止,本部堂领命在身,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贾振经目射怒火,凝注彭玉麟,默然不语。

彭玉麟又含笑摆手肃容道:“贾大人请入官舱待茶。”

贾振经怒哼一声,一言不发,拂袖转身而去。

(1986年10月11日——1986年10月17日连载于联合早报,共七期完,红叶令主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