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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煮酒论英雄 细数风流事

正当老大沈玉璋、老二胡成彪、老三白世杰和老四邵家驹等四位异姓兄弟,把盏谈笑细说当年韵事。

那柏长青刚刚灌下一碗陈年老酒,连忙瞪了石中英一眼说道:“小子不得无礼!说故事,也总得有个根源呀!”

石中英向胡成彪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小子下次不敢了。”

胡成彪却是轻轻一叹道:“二十年前,我们这所谓‘四君子’,可的确是出过一阵子风头,行踪所至,不但备受欢迎,而一些风尘侠女们,更是争相献媚。”

说着,抬手一指静尘师太,道:“这位庵主,就是当年那些侠女中的一位,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我三弟白世杰。”

静尘师太苦笑了一下道:“胡施主,往事请莫再提……”

胡成彪截口接道:“已经提到当年的往事,自当一一介绍才对啊!”

柏长青笑问道:“对了,他们二位,怎么会劳燕分飞的呢?”

胡成彪喟然长叹道:“这,只能归之于一个缘字,他们之所以不能结合,是没有缘份,其实,他们互相尊敬,也互相爱慕,只是,由于当年追逐我们白三弟的姑娘太多了,因为阴差阳错地,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误会,使得这位庵主,也就是当年的易文娟姑娘一气之下,削发为尼,而我白三弟却也抱定宗旨,终身不娶。”

杜天行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这一误会,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而太多了。”

柏长青笑道:“所以啦!说来说去,还是你我这种老光棍,比较惬意。”

杜天行摇首苦笑道:“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柏老这一高论,在下可不敢苟同。”

柏长青笑问道:“难道老弟台古井重波,居然还想弄个妞儿来,以娱晚景么?”

杜天行拈须一笑道:“所愿也,只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提及而已。”

柏长青一把拍上他的肩头,呵呵大笑道:“老弟台着是可人,真是好人,好!今后咱们老兄弟俩,不妨互相留意一下。”

杜天行眦牙一笑道:“柏老手下留情,我这鸡助,可难异虎腕哩!”

柏长青含笑接道:“老弟别太谦,我知道,你那两下子,比起我来,只强不差。”

石中英也朗声笑道;“师傅要娶师娘,小三子一定多给你留意。”

柏长青笑道:“小子,你那个多灾多难的梦里情人,未必会看得上你,所以,你自己的媳妇儿,还在未定之数,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替师傅作起月下老人来。”

石中英这才苦笑了一下道:“暂时不谈这些,还是请胡大叔说故事吧!”

杜天行向胡成彪笑问道:“对了,胡大侠怎么是光棍一个的呢?”

胡成彪苦乐之间,静尘师太却含笑代他回答道:“胡大侠也是有一个红粉腻友的,只因天妒红颜,那位美姑娘不幸死于仇人之手,所以,他这一辈子终身不娶。”

杜天行“哦”了一声,笑道:“没想到胡兄还是一位情圣哩!”

胡成彪长叹一声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柏长青笑道:“老弟不必伤感了,不论如何,你都比我和杜老弟要强,我和杜老弟二人,想回忆都没甚可回忆的哩!”接着,却是神色一整道:“好!老弟请继续说下去。”

胡成彪沉思着接道:“咱们四兄弟中,老大沈玉璋与白如玉这一对,没经过什么波折,也算是很理想的一对儿,但由于上官珍珠的倒行逆施,结果却很惨,甚至还殃及他们的唯一爱女。”

接着,轻叹一声道:“由于这故事的重心,是在我四弟与上官宝珠这一对儿上,所以,其余的都略而不详,现在,才算是说到影响目前武林大局的重心上了。”

沉吟少顷之后,才苦笑着接道,“不瞒诸位说,咱们四兄弟,论名气,是以老大‘无影剑’沈玉璋最大,但论人品,却算老四‘鹰魂刀’邵家驹,长得最英俊,武功也算他最高,也因为如此,追逐他的姑娘们,也不可胜数。”

杜天行注目问道:“对了,邵大侠究竟是在哪儿?”

胡成彪苦笑道:“不知道,自从上官珍珠崛起武林,我们四兄弟,为了避祸,而各自远行之后,其余三人,都还在暗中有联络,只有四弟看口子,却一直是杳无音讯。”

杜天行“唔”了一声道:“看情形,恐怕只有你那位四弟妹上官宝珠才知道了?”

胡成彪点点头道:“很可能……”石中英截口苦笑道:“怎么又将话题岔开了呢?”

杜天行不由笑道:“只有你小子,那么性急。”

“好,我说,我说!”胡成彪沉思着接道:“上官珍珠与上官宝珠,虽然是同胞姊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看她们目前的表现,她们的个性如何特殊法,也就不难想见,也无须我另行饶舌。”

一顿话锋,又长叹着接道:“这一对姊妹花,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儿,当时拜倒其石榴裙下者,自然是大有人在,但她们却视天下男人如粪土,却对我那邵老四一见倾心,而且是穷追不舍。”

柏长青笑问道:“她姊妹都追邵老四?”

“不错,”胡成彪接道:“不过,姊姊表现得比较含蓄,而作妹妹的却表现得火爆热烈而已。”

柏长青拈须微笑道;“这一份艳福,可真教我这个老光棍羡煞,妒煞。”

胡成彪苦笑道:“当时,对邵老四羡煞,妒煞的人,可多着哩,但如今,唉!不提也罢!”

杜天行笑问道:“胡兄,当时,上官珍珠既然表现得那么积极,些么获得最后胜利的,却反而是上官宝珠呢?”

胡成彪长叹一声道:“这里面,说来可就话长了。”

柏长青含笑接道:“不要紧,反正今宵都闲着,话长,就慢慢说吧!”

说完,又灌了一大碗酒,却是向石中英瞪了一眼道:“有美酒,却没佳肴,你小子这一份孝心,可实在值得怀疑……”

石中英连忙说道:“师傅为何不早说哩!我马上吩咐王妈立即准备。”

柏长青笑道:“好啊!倒变成师傅的不是了,你且想想看,讨来的酒菜,吃了也长不肥呀!”

“可是,师傅喝酒,一向是不用菜的。”柏长青微笑道:“今宵例外。”

石中英含笑起身道:“好,我马上就去……”“慢着。”柏长青连忙将他止住,道:“目前在座的人,除了师傅我之外,都是你那位梦里情人的长辈,难得有这机会,还不好好的大鱼大肉,拍拍他们的马屁,那你就准备和师傅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了。”

石中英连连颔首道:“是是……师傅说得有理……”

他一面匆匆地向里面走去,一面却回头向胡成彪笑道:“胡大叔,等我回来再说呀!”

“好的,”胡成彪颔首笑道:“不过,你还得替庵主准备素点才行。”

石中英头也不回地接道:“知道啦……”

静尘师太笑道:“这孩子倒是蛮可爱的,只是,不知小凤对他的印象如何?”

杜天行苦笑道:“他们之间,还不曾正式见过面,原因是当小凤在我那边时,这小子不在夏口,一直到小凤离去时,才在大门外作了惊鸿一瞥,但仅凭这惊鸿一瞥,他却对小凤着了迷,事实上,小凤是否看到过他,都有问题,更谈不上有甚印象的好坏了。”

一顿话锋,又长叹一声道:“庵主,凭这小子的条件,伍姑娘,都不至于对他有坏的印象,所以,在下所担心的,倒是另一个问题。”

静尘师太蹙眉接道:“杜大侠是担心小凤历尽劫难,会影响她心理变态而……”

“而”怎么样呢?静尘师太没接下去。

但其余群侠,都能明白她那未经明的话意,而齐都长叹出声。

半晌之后,胡成彪才正容说道:“且到时候,再想法疏导吧!”

石中英又匆匆赶了回来,含笑说道:“酒菜和素点,待会就送来,胡大叔现在可以说下去了。”

胡成彪点头一笑,才沉思着说道:“上官家这一对姊妹花,由于她们年轻貌美,武功也不俗,在那老四心目中,本来是难分轩轾,也难定取舍的……”

柏长青截口笑道:“如果是我,就索性来个一箭双雕,照单全收。”

石中英嚷道:“师傅,你别打岔嘛!”

柏长青苦笑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将师傅说话的自由都给剥夺了。”

石中英扮了一个鬼脸,胡成彪却又娓娓地接了下去道:“不过,由于作姊姊的上官宝珠采取的方式较为保守,因而增加了上官宝珠在邵老四心目中的份量,使得他们双方的感情突飞猛进!”

石中英连忙接问道:“以后,又怎会恰恰相反的?”

胡成彪接道:“其中原因很多,邵老四是当局者迷,但我们这些盟兄,在冷眼旁观之下,已看出上官宝珠不但不是他理想中的伴侣,而且她的反追求行动,极可能还包藏祸心,因而由暗中点醒,进而群表反对。”

“可是,当时的邵老四,已经对上官珍珠着了迷,没法改变他的决心了。”

石中英又注目问道:“那以后又是怎么改变的?”

胡成彪轻轻一叹道:“说到这里,就得补充说明一下,当时的一位关键人物了,这位关键人物,就是以前的碧云山庄庄主伍仲和。”

石中英“哦”了一声道:“就是伍维屏、伍翠屏兄妹的父亲。”

“正是。”

“难道是伍仲和横刀夺爱,才使当时的情况改变的了。”

胡成彪苦笑道:“不是伍仲和横刀夺爱,而是伍仲和早已成了上官珍珠的入幕之宾。”

“那么,”石中英蹙眉问道:“上官珍珠为何还要追求邵大叔呢?”

胡成彪接道:“这就该说到他们的阴谋,和伍仲和这个人的为人了。”

略为一顿话锋,又沉思着接道:“伍仲和这个人,外貌忠厚,却是内怀奸诈,当时,他的武功,还赶不上咱们四君子中的任何一人,但他却有一项特长,就是特别长于在娘儿们面前献殷,因而也最易获得娘儿们的欢心,而无往不胜。”

柏长青向杜天行看了一眼,拈须苦笑道:“杜老弟,你我对这一项学问,可惜闻悉得太晚了。”

胡成彪也禁不住莞尔一笑之后,才正容接道:“上官珍珠与伍仲和虽然早已勾搭上,但在当时的武林中,却是一项很大的秘密。”

石中英注目问道:“这一秘密是怎么发现的?还有,上官珍珠既已和伍仲和勾搭上了,却为何还要反追邵大叔呢?”

胡成彪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两个问题,我得分开来说才行,首先说上官珍珠的目的。”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方才,我已说过,伍仲和的武功,赶不上我们四君子,而我们四君子中,又以邵老四的武功最高,尤其是他那套‘夺魂刀法’,算得上是武林一绝。……”

石中英忍不住截口“哦”道:“我明白了,上官珍珠的目的,是在邵大叔那套刀法上。”

“是的,”胡成彪颔首接道:“但上官珍珠的伪装功夫很好,对邵老四完全是一副非君不嫁,生死不渝的姿态,这情形,自然为难了我们这些盟兄。”

“但俗语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我们通力合作,暗中查察之下,这一秘密,终于给沈大哥揭穿了。”

“就当上官珍珠与伍仲和在一个隐蔽地点幽会时,沈大哥将邵老四找了去,当面揭穿了这一项阴谋。”

石中英长叹一声道:“就因为这样,邵大叔才与上官宝珠结合?”

“是的,”胡成彪接道:“也因为这样,上官珍珠才公开下嫁给伍仲和。”

一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由于这一事件,上官珍珠自然恨透了我们四君子,但由于当时他们的羽毛未丰,却只能恨在心中。”

石中英接问道:“以后的碧云山庄,又怎会崛起武林的?”

胡成彪轻叹一声道:“有关碧云山庄如何崛起武林,以及伍仲和是如何死去的,但目前为止,恐怕除了上官珍珠本人之外,还没人能够回答。”

随指石中英接问道:“伍中和已经死去多久了?”

胡成彪漫应道:“总有十多年了吧!确实日期,我已记不起来了。”

石中英注目接道:“那是说,碧云山庄崛起武林,是在伍仲和死去以后的事?”

“不错,”胡成彪点点头道:“伍仲和这个人,除了在女人面前,具有一套特殊本领之外,终其一生,一切却表现得平庸。”

石中英沉思着接道:“伍仲和是怎么死去的,也没人知道?”

胡成彪又点点头道:“不错,伍仲和是怎么死的,不但没人知道,也没人去过问。”

石中英蹙眉说道:“如此说来,伍仲和的伤亡,内中必有隐情,而且,也必然与碧云山庄的崛起武林,大有关连。”

杜天行禁不住插口笑道:“存有这种想法的人,可能很多,只是一般人都因事不关已,没人愿意惹麻烦,所以,大家都只好闷在心中。”

石中英又向胡成彪注目问道:“胡大叔,上官珍珠以后是否也改嫁过?”

胡成彪摇首苦笑道:“这一点,倒是没听说过。”

杜天行笑道:“你小子这句话,就问得不够聪明啦!”

石中英讶问道:“我又是那一点儿问错了?”

杜天行笑了笑道:“你自己多想想吧……”

酒菜和静尘师太的素点,都送上来了。

于是,群侠们在低斟浅酌中,又继续谈下去。

柏长青咽下满口的卤菜之后,抬起衣袖,抹抹嘴唇,才长叹一声道:“上官珍珠这女人,也未免太毒辣了,仅仅为了这点事情,就要将你们四君子赶尽杀绝。”

胡成彪苦笑道:“那妖妇的借口是:咱们四君子,破坏了她毕生的幸福。”

石中英一挑剑眉道:“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她也不检讨一下她自己的无耻行为。”

胡成彪轻轻一叹道:“俗语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可恨当年我们四兄弟中,竟然谁也不会想到这点。”

杜天行神色一整道:“事情已经过去,也不用追悔了,目前,我们还是打点精神,应付即将来临的变局,才是正经。”

石中英一怔道:“杜大叔此话怎讲?”

杜天行苦笑道:“你以为碧云山庄和杜大年那个组织,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石中英也苦笑道:“我并没轻视他们呀!”

杜天行神色一整道:“这不是轻视不轻视的问题,今宵,咱们已算是一举得罪了两方面的人,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尤其是胡兄与庵主二人,他们两方面都要得而甘心,如今平白失踪了,这以后的行动,咱们闭着眼睛,也可以猜想得到。”

柏长青插口问道:“杜老弟之意,是要我们尽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杜天行正容颔首道:“是的,而且是越快越好。”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恐怕已经太迟了,咱们要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必须得经过一番血战才行。而且,还必须借重你老弟鼎力协助才行。”

杜天行蹙眉说道:“在下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柏老一语提醒了我,我可必须要赶回去才行了,以免杜大年发现我的秘密来。”

不等对方接腔,人已站了起来,正容接道:“好在这儿非常隐蔽,不论是哪一方面的人,都不可能一下子找到这儿来。”

石中英注目问道:“您可不可以就此脱离他们了呢?”

杜天行接道:“现在还不行,因为沈小凤是中行煜和我两人所推介的,如果我这么抽身一走,恐怕就会危及小凤的处境……”

胡成彪截口道:“不错,杜大侠要抽身,也必须等小凤艺成之后才行。”

杜天行接道:“同时,我这一赶回去,还可能使目前的局面作戏剧性的转变。说不定诸位可以兵不血刃,而乘机脱身。”

话音一落,立即抱拳一拱,转身匆匆离去。

石中英不禁蹙眉自语道:“兵不血刃,而乘机脱身,这可不容易啊!”

柏长青笑道:“你小子,平常那些鬼聪明到哪儿去了,你想想看,凭你杜大叔那一套,在杜大年那小子面前,三言两语一挑拨,则杜大年的注意力,不就完全转向伍维屏那边去了么?”

石中英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姜,毕竟是老的速,我小三子就想不到这一点。”

柏长青沉声接道:“别没大没小的,油嘴滑舌了,咱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你杜大叔身上,自己也得商量一个应变的办法才行。”

石中英向着乃师吡牙一笑道:“请师傅吩咐……”

出人意外的是,这一夜,竟然是平安地渡过了。

而且,接连三天,整个夏口地区,都是风平浪静。

于是,在杜天行的特别掩护,和柏长青、石中英师徒的护送之下,胡成彪与静尘师太二人,由水路安全出走了。

这是“夏口”郊区,距东方曙那幢豪华别墅,约莫里半路外的一个小村落。

这小村落仅仅只有四五十户人家,而且,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朴实农民。

但在这一群朴实的农民中,却有着两位奇特的人物,这两位奇特的人物,就是沈小凤和他的“师傅”,也就是那个还没定名,也还没公开活动的神秘组织的负责人。

这位神秘的青衫文士,持高价租了这小村落中,一整栋较为整洁的楼房,自称是致士退休的京官,因喜爱这儿的环境,才决定偕同爱妾在这儿住一个短时期。

农村中,民风纯朴,没人探人隐私,因而这“师徒”俩住在这儿,倒是显得非常宁静,至少,在那些农民心中,是这么想法。

这小村落,地势较高,在晴朗的天气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东方曙那幢豪华别墅的轮廓,而凌云阁,更是依稀可辨。

这是一个幽静的黄昏。

沈小凤独倚二楼上的窗前,凝望着远处,东方曙的那一幢别墅,美目中有着迷蒙的泪光。

在西天一片灿烂晚霞照映之下,她的俏脸,显得那么丰腴,也更显得红润,可是,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忧郁。

一阵轻快的步履声,起自她的背后,她的“师傅”——青衫文士含着一脸暧昧的诡笑,缓缓偎近她的身边,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在她俏脸上亲了一下,道:“小凤,你在想什么啊?”

沈小凤凄然一笑道;“没有啊!”

“你骗我。”青衫文士拨去她的面庞儿,凝视着她,脸色一沉道:“怎么又哭了?”

沈小凤咽声答道:“我……想娘……”

青衫文士不由笑道:“自己都可以作娘了,还在想娘,真是不害臊。”

接着,却是脸色一沉道:“我一再告诫你,不许胡思乱想,那会妨碍你的进境的。”

沈小凤凄凉地一笑道:“我知道,可是咫尺天涯,形同隔世……”

青衫文士截口接道:“只要你加紧用功,神功大成之后,你们母女,马上就可以团圆。”

沈小凤点点头,又注目问道:“师傅,您看,还要多久,我的神功,才能大成?”

“快了,”青衫文士笑道:“你的资禀特佳,一定可以在预定的限期内,提前完成。”

沈小凤微一沉想,才嗫嚅地说道:“今宵……我想……想一个人睡。”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太累了。”

背衫文士呵呵大笑道:“傻丫头,这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享受,人家求都求不到,你怎么反而嫌多哩。”

接着,又“唔”了一声道:“等会把你娘救出来就好了,你娘已是狼虎之年,又是良田久旱,可正需要得很哩!”

沈小凤讶问道:“师傅,什么叫狼虎之年啊?”

青衫文士暧昧地笑道:“丫头毕竟是太嫩了,竟然连狼虎之年这句话,也不懂得。”

沈小凤蹙眉接道:“我就是不懂才问呀!”

青衫文士邪笑道,贴着她的耳朵,叽咕了一阵之后,才拍拍她的肩头,笑问道:“现在,你懂了么?”

沈小凤“唔”了一声道:“这种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

青衫文士笑道:“这是很平常的事呀!为什么不能说。”

沈小凤美目深注地,问道:“你……你打算……”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别那么你呀你的,我可是你的师傅呀!”

沈小凤故意媚笑道:“你自己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师徒关系,只有在公开的场合才有。”

青衫文士邪笑道:“那么,在私下里,咱们是什么关系呢?”

沈小凤道:“你自己说的,在私下里,我们是夫妻关系,既然是夫妻关系,称呼方面,也自然可以随便一点。”

“算你有理,”青衫文士在她的美脸上吻了一下后,又笑问道:“小凤,方才,你正想问些什么啊?”

沈小凤神色一整道:“听你方才的话意,你好象连……我娘也要……”

她这里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背衫文士却暧昧地一笑道:“难道不可以?”

沈小凤正容说道:“当然不可以,咱们既然是夫妻关系,我娘就是你的丈母娘……”

青衫文士又截口接道:“在我的观念里,只有男人和女人,其他的关系一概不谈。”

沈小凤心中真想一掌将对方砸个稀烂,但她心中明白,目前,自己羽毛未丰,不但不得贸然行动,就是神色之间,也不能不特别当心,以免露出破绽来。

因此,她恨在心头,表面上却是故意调侃道:“难道说对于你的生身之母,你也只认为她是一个女人。”

“不!”青衫文士连忙接道:“生我者不敢,我生者不忍。”

沈小凤抿唇媚笑道:“真难得,你居然也还有不敢玩和不忍玩的女人。”

青衫文士笑道:“人,究竟是人呀!”

沈小凤心中冷笑着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早就不能算人。”

青衫文士注目问道:“小凤,你心中在骂我,是么?”

沈小凤娇笑道:“徒儿怎敢哩!”

“谅你也不敢,”青衫文士贴着她的耳朵,暧昧地笑道:“等将你娘救出之后,咱们三个人,长枕大被,欢乐终宵,那才够意思哩……”

沈小凤心中在诅咒着:“老杀才,你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楼下,传来杜大年的话声道:“师傅,徒儿有事奉禀。”

青衫文土“唔”了一声道:“上来说吧!”

“是!”杜大年三步并着两步地,奔上楼来,向着青衫文士躬身施礼,道:“徒儿参见师傅。”

说话间,并飞快地向一旁的沈小凤扫了一眼。

青衫文士注目问道:“什么事?说吧!”

杜大年谄笑道:“恭喜师傅,那个人已经有希望救活了。”

青衫文士蹙眉说道:“说话没头没脑的,那个人是谁?”

杜大年笑道:“师傅怎么如此健忘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呀!”

说着,又向沈小凤投过暧昧的一瞥。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哦,我明白了,这是说,那个老家伙,也已经找到了。”

“正是,正是,”杜大年颔首接道:“不过,那个老家伙桀骜不驯,很不听话,所以,朱姥姥才特别派我来,恭请师傅您立即过去一下。”

青衫文士犹疑了一下,才蹙眉说道:“好,我马上就去,只是,小凤就要行功调息了,你必须在这儿替她护法,并不许打扰她。”

杜大年连声恭应着道:“是!是……”

青衫文士沉声接道:“你要是阳奉阴违,当心我回来剥你的皮!”

杜大年喏喏连声中,青衫文士却已匆匆离去。

目送乃师的身形,消失在苍茫夜色又中后,杜大年显得非常猴急地,一把将沈小凤抱着,走向里面的起居室,一面邪笑道:“小凤,现在,这小天地,是我们两个人的了。”

沈小凤没有挣扎,只是似笑非笑地,问道:“不怕师傅剥你的皮?”

杜大年笑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师傅怎么会知道。”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杜大年一面手忙脚乱地,在沈小凤的娇躯上,上下其手,一面邪笑道:“我想,你不会说的,即使退一万步说,看起来,我总要比他顺眼一点吧!”

沈小凤一任对方恣意轻薄,一面却抿唇一晒道:“不见得。”

经过一连串的横逆和苦难之后,沈小凤不但已能适应环境,也学会了如何麻痹自己,及如何控制男人的手法。

此刻,她在紧要关头,却突然一个翻滚,挺身坐了起来,使得杜大年大感意外地,楞了一下之后,才诞脸笑道:“小凤,咱们好久没亲近了,别放刁呀!”

沈小凤冷笑一声道:“你们师徒俩,每天还能少得了女人!”。

杜大年苦笑道:“可是,别的女人,怎能跟你比呀。”

说着,一个“饿虎擒羊”之势,扑了过来。

沈小凤又轻易地避了开去,一面媚笑道:“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别想能够碰我一下。”

杜大年连连颔首道:“行,行,行你问吧!”

沈小凤美目深注地问道:“方才,你口中的那个人,和那个老家伙是什么人?说!”

杜大年一怔之下,才苦笑道:“这个……那是与你不相干的事,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沈小凤冷哼一声道:“既然与我不相干,又是有甚么理由要瞒着我?”

杜大年星月溜转之间,沈小凤又沉声道:“别动甚么鬼心眼,说假话是瞒不住我的。”

一顿话锋,又淡然一笑道:“而且,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以往,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师傅都告诉我了。”

杜大年一怔道:“师傅说过些甚么呀?”

沈小凤得意地笑道:“他说,咱们这个组织的名称,已决定为‘四海盟’,并说,只等我闭关期满,立即正式向武林宣告。”

杜大年笑道:“这也算不了甚么秘密呀!”

“还有,”沈小凤含笑接道:“师傅说,虽然你入门较早,是我的师兄,但以后,你却必须受我的钳制。”

杜大年涎脸笑道:“到时候,你的武功比我高,我自然要受你的节制,这情形,我也早已知道,不能算是秘密,何况,象你这样的美人儿,即使你完全不懂武功,我也愿意生生世世,永侍妆台,长为不贰之臣。”

沈小凤披唇一晒道:“说得够好听,但眼前这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你就不肯去作。”

杜大年邪笑道:“没有的话,别人的马屁,我不屑去拍,当代武林中,除了师傅之外,也没人值得我去拍马屁,唯独对于你是例外……”

沈小凤冷然一晒道:“那么,拿事实来证明,方才,你口中的那两个人是甚么人?”

杜大年苦笑道:“小凤,这一点,务必请特别原谅,那两个人,目前还不必说。”

沈小凤娇笑道:“不说,我也不勉强你,请吧!我要开始用功了。”

她,口中虽然是在下逐客令,但神情之间,却洋溢着挑逗的诱惑。

这情形,可逗得杜大年心痒难搔地,直咽口水,一面苦笑道:“就这么赶我走?”

沈小凤似笑非笑地提道:“我早就说过,除非你将两个人告诉我,否则今宵就别想碰我一下。”

杜大年冷不妨地,一下子将她攫入怀中,得意地笑道:“这下子,你跑不了吧?”

“不见得……”

沈小凤娇笑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的,一个娇躯,就象一条泥鳅似地,由杜大年臂弯中滑脱了,一面并媚笑道:“就凭这一手,如果我要制住你,能不能办到?你且自己说说看?”

“能,能,”杜大年苦笑着提道:“想不到你的进境这么快。”

沈小凤慢应道:“多承夸奖,其实,我自己却认觉得进境太慢了哩!”

沈小凤的态度,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而且是一直透露着挑逗性的媚态,逗得杜大年心中痒兮兮地,却又搔不着,只好苦笑着央求道:“小凤,救救我吧!我急得快要发疯了!”

沈小凤白了他一眼道:“是你自己要跟自己过不去呀。”

杜大年星目一转,“哦”了一声道:“我看,这样吧!那天,我带你去看看那两位,总该可以了吧?”

沈小凤蹙眉说道:“愿意带我去看,却不能告诉他们的姓名来历,这是说,那两位,是我所不认识的人?”

杜大年连连颔首道:“正是,正是。”

沈小凤心念转着:“看情形,那必然是两位很重要的人,先去瞧瞧也好……”

杜大年苦笑道:“小凤,我答应带你去看,要担多大的干系,你还不满意?”

沈小凤这才“唔”了一声道:“马马虎虎,就这么说吧!只是,你准备几时带我去?”

杜大年正容说道:“这是瞒上不瞒下的事,可得找机会才行,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一定在半月之内,带你去看就是。”

沈小凤这才胜利地一笑道:“你要是黄牛了,看我饶不饶你。”

杜大年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得意地笑道:“谁敢在美人儿面前黄牛哩……”

由于多项条件的配合,沈小凤的进境,非常快速,算得上在日长夜大之中。

一晃眼,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可是,杜大年所承诺的事,不但不曾履行,而且,这半个月中,连人也见不到一面。

一直到第十七天的午后,那位一直陪伴着她的青衫文士才向她正容说道:“小凤,我有事情,必须要离开几天,这几天,由你师兄替你护法,我知道,要禁止你们胡来,是不可能,但我要郑重警告你,必须要加节制,以免影响进境。”

沈小凤故意嘟着小嘴道:“我知道啦!你看,你将我当作甚么人了!”

青衫文士伸手在她的俏脸上拧了一下,才呵呵大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但知徒莫若师,你师兄是色中饿鬼,决不会放弃纠缠你的机会的。”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我可以不理他。”

“不理他?他要找你,可怎么办呢?哈哈……”

青衫文士一走。

杜大年又随即赶来了。

沈小凤一见面就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杜大年哭丧着脸道:“小凤,我心中比你更急,可是,这半个月中,师傅天天在你身边,哪有机会呀!”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现在来了,你怎么说?”

杜大年涎脸笑道:“当然先温鸳梦,然后……”

沈小凤冷然截口道:“别肉麻当有趣,我不吃这一套!”

杜大年苦笑道:“小凤,皇帝不差饿兵,你可知道,为了制造这个机会,我费了多少心血,你不先行慰劳我一下,天理良心也说不了去呀!”

沈小凤注目问道:“这是说,师傅是你支走的?”

杜大年接道:“师傅虽然不是我支走的,但我制造这个机会出来,他却非走不可。”

沈小凤这才“唔”了一声道:“好,先去看那两个人,再说其他的。”

杜大年连忙接道:“现在去不行,必须等到晚间才可以。”

沈小凤注目问道:“为什么?”

杜大年接道:“那边,还有一个母大虫在守着,那老婆子可比师傅更难缠,但我已安排好了,天黑之后,她也要离去一会儿的。”

沈小凤不由娇笑道:“原来你除了师傅之外,也另外还有畏惧的人。”

杜大年苦笑道:“那老婆子,连师傅也对她有三分忌惮哩!”

沈小凤蹙眉说道:“会有这种事?”

杜大年接道:“因为,那是师傅的乳母,师傅从小就是由她带大的。”

接着,又神秘的一笑道:“其实,你们早就见过面,她也帮过你的忙,严格说来,她还是最初健识,将你吸收到本门来的人哩!”

沈小凤注目讶问道:“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杜大年神秘地一笑道:“我不妨提你个醒儿,约莫是两个月之前,当令尊遇难后,碧云山庄的高手们攻你时,是不是有一个使拐杖的青衣老妪,帮过你的忙?”

提及往事,沈小凤不由感到心中一阵刺痛,美目中也不由地,泛起泪光。

杜大年连忙歉笑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使你伤心的往事。”

沈小凤一挫银牙,道:“不要紧,血债血还,这笔血债,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是的,”杜大年附和着说道:“这日子,也不会太久的了。”

沈小凤注目问道:“就是因为那老婆子看中了我,所以才吩咐湖南分坛主中行煜将我引进来?”

杜大年连连颔首道:“不错,那老婆子,姓班,我们都了叫她为班姥姥。”

“现在,那两个人,就是由班姥姥看管着?”

“正是,正是。”

“那两个人,我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

“可以这么说,而且,那两个人落在我们手中,也是目前武林一项最大的秘密。”

沈小凤似笑非笑地接道:“就象是我娘被碧云山庄的人所囚禁一样?”

杜大年“唔”了一声道:“严格过来,这两个人的份量,比起令堂来只强不差。”

沈小凤心头微震,有心激上一激,希望对方能透露得更多一点儿,因此,故意哼了一声道:“我不信,因为,当代武林中,象我娘这样身份的,已经不多了。”

杜大年年纪虽轻,人却奸滑得很,他已看透对方的用心,只是避重就轻地,淡然一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所言不虚的。”

说着,涎脸将她拥入怀中,邪笑道:“现在,可以让我亲一亲了吧……”

当夜,初更过后,沈小凤已易钗而弁,改扮杜大年的随从,进而泊在夏口一个僻静码头边的,一艘中型楼船中。

但他们到达官船门口时,却被两个劲装大汉挡驾了:“姥姥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

杜大年剑眉一挑,沉声叱道:“朱三,你是在对谁说话!”

那原先发话的劲装汉子哈腰苦笑道:“请少主原谅,姥姥的脾气,少主是知道的,属下可止有一颗脑袋……”

杜大年截口叱道:“少废话!你自己不说,姥姥怎会知道,再说,即使姥姥知道了,你可以说是我硬闯进去的,你还担心些什么!”

“是是……”

朱三连声恭诺中,杜大年已拉着沈小凤的手,冲进了官舱中。

官舱中,隔成了八个小间,一边四个,当中是一条尺许宽的甬道。

沈小凤美目微扫,只见每一个小间,都是布幕深垂,寂然无声。

她,“剑”眉蹙蹙,悄声问道:“这小房间中,每一间都有人?”

杜大年接道:“不……八个房间中,只有六个人,我要带你瞧瞧的那两位,就住在这两个房间之中。”

说着,已挑开一个小房间的门帘,缓步走了进去。

房间虽小,陈设却非常讲究,一张单人木床上,躺着一个满头满脸都包着药物,而只留着一个鼻子在外面的人。

沈小凤目光一触之下,蹙眉问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杜大年淡然一笑道:“自然是为了替他疗伤呀!”

沈小凤接道:“他的呼吸很微弱,看来内外伤都很严重?”

杜大年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不是我们抢救及时,他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还能有救么?”

“当然有救,否则,我们将他弄来干吗?”

沈小凤注目问道:“能不能将他的药物取下让我瞧瞧他的本来面目?”

杜大年笑道:“你根本就不认识他,瞧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目前,他脸上的药物也不能动,一动就有生命危险。”

沈小凤轻轻一叹道:“也不能将他的姓名来历告诉我?”

杜大年正容说道:“小凤,我不愿胡乱造一个假姓名来骗你,但他的真姓名,却必须等你的神功大成之后才能说明。”

沈小凤不由苦笑道:“这样,看了也等于是没有看呀!”

杜大年笑道:“这是我们事先协议好的。”

正在问不出名堂来,沈小凤只好采取旁敲侧击的办法了。她,美目一转,又注目问道:“这人是伤在谁的手中?”

杜大年含笑说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伤在碧云山庄的少主伍维屏之手。”

沈小凤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这,对我来说,倒算是敌忾同仇了。”

“当然。”

“你们将这样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救过来,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杜大年神秘地一笑道:“谈到好处,我大啦,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目前,在这儿的六位当中,有一天,可能是他对我们的好处最大。”

“可能是?”沈小凤笑问道:“听你这语气,好象还不能肯定?”

杜大年又是神秘地一笑道:“事情绝对肯定的,但我却希望最好不要用上他。”

沈小凤接问道:“这是说,他的武功很高?”

“武功当然是很高,”杜大年笑道:“小凤,别动鬼心眼去旁敲侧击了,我不能说的事情,你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好,不问就不问,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大年讪然一笑道:“走,咱们到对面看另一位去。”

对面那个小间,格局与陈设,完全一样,只是,里面的人,却是一位鬓发如银,红光满面的灰衣老人,至少也该是六旬以上的人了。

灰衣老人正跌坐床上,运气行功,当沈小凤、杜大年二人进入时,状如未觉。

沈小凤确定对方是在运气行功之后,正待发问之间,杜大年却以认真说道:“小凤,你必须遵守咱们的君子协定。”

原来他们在来此之前,已有协定,那就是在那位负伤的人房间中,沈小凤可以发问,杜大年也可以答复,而在这灰衣人的房间中,双方都不能出声谈话,而必须以真气传音交谈。

沈小凤苦笑了一下,才传音问道:“这位老人是在运气打功?”

“不错。”

“是否曾加有别的禁制?”

“没有。”

“如此说来,他保有完整的真力,不怕他跑了么?”

杜大年传音笑道:“到这儿来,都是自愿的,怎么会跑哩!”

“自愿?”沈小凤讶问道:“他们自愿在这儿作些什么呢?”

“自然是作一些有益于本盟的事。”

“那其余的四位,也一样?”

“不错。”

沈小凤方待再问下去,那位跌坐行功的灰衣老人,忽然张开双目,沉声叱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杜大年连忙躬身陪笑道:“小可是看看老人家是否有什么需要?”

灰衣老人道:“老夫什么都不要,给我滚!”

“是是……”

杜大年连声恭应,拉着沈小凤退了出去。

沈小凤悄声问道:“你说他们是自愿留此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沈小凤虽已易钗而弁,却并未服过变音药,嗓音仍然是娇滴滴的,而那灰衣老人的功力,相当高深,沈小凤的悄语,也居然给他听到了。

因此,沈小凤的悄语才落,小房间内却传出那老人的冷哼道:“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沈小凤内心之中,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但她却强忍着,冷然向杜大年问道:“你方才的话,不实在吧?”

杜大年一面拉着她,通过官舱,向船尾走去,一面低声笑道:“总有一天,你会证实,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完全是真实的。”

沈小凤轻轻一叹,却没接腔。

当他们走到船尾时,官舱中,传来那灰衣老人的叱道:“班大娘,你这般捉弄老夫,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杜大年拉着沈小凤向码头上纵落,一面低声说道:“快走,班姥姥已经回来。”

但沈小凤却希望由对方的谈话中,获得一些端倪,因而强行挣脱他的手,冷然接道:“我才不怕哩!”

这同时,船上传来班大娘的语声道:“白老,咱们请你来是为了挽救令婿一条命,谁还能安什么坏心眼哩。”

杜大年似乎非常惧怕沈小凤听下去,因而一个劲地,拼命拉她,一面并促声说道:“小凤,快走,给班姥姥看见了,大家都不好看。”灰衣老人的话声也同时说道:“如果救活他来危害江湖,老夫宁可不要这个女婿。”

目前,沈小凤的功力,已不在杜大年之下了。因此,杜大年拼命的拉她,却是拉她不动,而急得杜大年搓手顿足地不知如何才好。

班大娘的语声笑道:“白老多虑了,您且想想看,令婿会是危害江湖的人么?”

灰衣老人语声冷笑道:“但你们这个组织,却显然不是好东西。”

班大娘的语声笑道:“白老,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现在,您别太武断,咱们这组织是好是坏,将来自有事实证明,目前,令婿伤势,已大有起色,还是请白老速施回春妙手,以免功亏一篑,且等令婿完全康复之后,只要白老仍然认为我们是坏人,白老和令婿,可是时自由离去。”

灰衣老人语声冷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只可惜老夫已不是三岁娃儿,再说老夫的大还丹早已……”

杜大年突出不意,拉住沈小凤的腕脉,疾步离去,一面并乱以他语道:“小凤,再不走,你就害苦我啦!”

由于杜大年这一打岔,楼船上的对话,自然没去听清楚了。

但沈小凤冰雪聪明,尽管楼船上的那些对话,都是没头没脑的,但她却已联想出一个概念来了。

尤其是最后那“大还丹”三个字,对她来说,等于是一声晴天霹雳。

班大娘称灰衣老人为白老,而这位白老显然是具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这情形,已经使沈小凤联想到白老就是她的外公“半帖圣手”白云飞的了。

但她的外公只有一个女婿,也就是她那已死的父亲“无影剑”沈玉璋。

沈玉璋是她自己亲自掩埋的,按常情来说,人死不会复生,因此,她对自己的构想,又有疑问。

但她继而想到,当她掩埋自己父亲时,班大娘也在场,而且表现得非常神秘。

如果再加上她于半月之前,所听到杜大年向乃师的报告的几句什么“那个人,那个人”的模糊不清的对话,以及方才在船上时,杜大年对她的答话加以忖测,则蛛丝马迹,已很明显。

尤其是那称为疗伤圣药的“大还丹”,是她的外公“半帖圣手”白云飞的独门珍品,加上杜大年那一副深恐她听出端倪来的惶急神情,更使她已肯定自己的构想,是不会错的了。

因此,这刹那之间,她心念电转着,极想出其不意,将杜大年立毙掌下,返身上船,将外公和父亲救出虎口。

当然,这是她一时之间的感情冲动。

但理智却在警告她,尽管她这些日子来,已尽获那青衫文士所拥有的半部大静神功的口诀的唯一高人,已没有再呆在魔巢中受折磨的必要了。

而且,她的武功,也已今非昔比,但她有自知之明,由于关期未满,功力未曾大成,目前,最多只能算是和杜大年伯仲之间。

似此情形,即使是其使不意,而突下杀手,也不一定能一举制杜大年于死命。

何况,那楼船上,还有象班大娘那样的老魔,和其他高手,在此情形之下,纵然她对杜大年能一击得手,也纵然她的外公未受任何禁制,要想凭他们祖孙两人之力,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救出虎口,可实在太难。

也由于上述的原因,她不再执拗,任凭杜大年拉着她,离开了码头。

而事实上,既然心中的构想已豁然贯通,她也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当然,杜大年并不笨,他也断定沈小凤已听出了端倪。

因此,回到住处之后,杜大年首先笑问道:“小凤,你已听出端倪了,是么?”

沈小凤“唔”了一声道:“是又怎样?”

杜大年笑道:“是么,我那想使你将来有一个极端惊喜的计划,就落空了。”

沈小凤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杜大年苦笑道:“小凤,难道你还没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两位,就是你的外公和父亲?”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猪,怎会想不到。”

杜大年讪然一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故意瞒着你,但想等令尊康复之后,给你们父女祖孙一个意外的惊喜。”

沈小凤轻轻一叹道:“现在还说这种话,就不够聪明啦!”

杜大年讶问道:“小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小凤冷冷一晒道:“要不要我将你们真正的企图说出来?”

杜大年一怔之下,才苦笑道:“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沈小凤注目反问道:“难道你们此举不是为了防备我神功大成之后,不便驾御,而将我两位亲人劫持,以作为要挟。”

杜大年呵呵一声道:“小凤,你真聪明!”

“多承夸奖!”

“既然你已明白了,咱们就不妨敞开着,说明一切。”

沈小凤冷然接道:“是要谈条件?”

杜大年点点头道:“正是。”

沈小凤淡然一笑道:“条件自然要谈,但我先要知道,家父是怎么复生的。”

杜大年笑道:“这个么,你就不能不先行感谢咱们的班姥姥了。”

沈小凤正容说道:“沈小凤恩怨分明,对我父亲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忘记的,不过……”

杜大年忙连接问道:“不过怎么样?”

沈小凤漠然地接道:“如果那救人的动机,是别有用心的话,那我报答起来,可得打点折扣。”

杜大年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救命之恩,怎可以打折扣的。”

沈小凤冷然接道:“少废话,先说你的条件吧!”

“条件?”杜大年一怔之下,才省悟过来地,连颔首道:“也好,也好。”

接着,才讪然一笑道:“其实,这条件不说你自己也可以想象到的。”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我必须要你自己加以说明。”

“行,行,”杜大年含笑颔首道:“咱们长话短说,只要你不生二心,忠诚地替本盟效力,那么,令尊与令外祖,都将受到本盟最优惠的礼遇。”

沈小凤接问道:“这种控制,一直要到何时为止?”

杜大年正容说道:“一直到我们对你的忠贞,不再发生疑问时为止。”

沈小凤冷冷地一笑道:“如果我不听你们这一套呢?”

杜大年淡然一笑道:“小凤,你是聪明人,我想你不会这么作的。”

不等对方接腔,又神地一笑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个秘密,不但令尊与外祖父在我们控制之中,连令堂也将要接受我们的控制了。”

沈小凤俏脸一变,但旋即冷笑一声道:“我谅你们,目前还没有吞并碧云山庄的力量。”

“你且等着瞧吧!”杜大年神秘地一笑的道:“小凤,你目猜猜看,咱们师傅,前往哪儿去?”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我才没这个兴趣。”

杜大年笑道:“我一说明,你就会发生兴趣的,告诉你,师傅是和东方曙开秘密谈判去了。”

这一说,果然引起了沈小凤的兴趣,而注目问道:“他们之间,能谈些什么?”

杜大年笑道:“敌对双方,开秘密会议,你说,他们会谈些什么?”

沈小凤蹙眉接着:“别买关子了,干脆一点吧!”

“是是,我的玉皇大帝,”杜大年伸手轻拧一下她的俏脸,才含笑接道:“小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前往码头之边,我曾说过,咱们师傅之离去,还是我设法将他支走的?”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难道说,他们的秘密谈判,也是你所促成?”

“一点都不假,”杜大年含笑道:“东方曙的命根子,给我暗中劫过来了,他还能不乖乖地,接受我的安排么?”

沈小凤又哼了一声道:“东方曙的命根子是谁?”

杜大年得意地笑道:“自然是那位十二姨闻人美娟呀!”

沈小凤披唇一晒道:“亏你还好意思丑表功,尽作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叫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呀!”

“你们劫持闻人美娟,要东方曙和你们合伙?”

“是呀!前次所议定的银子也不要了,我们准备将他这幢别墅,作为本盟总坛的坛址,以免另起炉灶,费时费事。”

“想得可真是一厢情愿。”

杜大年笑道:“小凤,不是我吹牛,到目前为止,我所执行的计划,还没受到挫折……”

说到这里,已回到他们的住处,杜大年这才正容说道:“小凤!你好好调息吧!师傅可能快要回来了。”

杜大年可能是担心他的师傅会回来,此刻,他表现得很规矩,说完之后,立即悄然退出室外。

沈小凤在跌坐行功了。

但那不过是一个姿态,由外表看来,她是容相庄严地,在跌坐调息。其实,她内心之中,却有如暴风雨中的海洋,波涛,汹涌,而且是愈来愈烈。

她已获得了那个什么盟主的全部口诀,实在没有理由再呆在这儿折磨了。

何况,目前更有两件急待完成的任务。

第一件是如何将她的父亲和外祖父救出那艘魔船,第二是得赶快将她的母亲救出虎口。

但她迟疑不决的是,她的神功尚未大成。

目前,她对付一个杜大年,还没什么把握,又如何能够谈救人。

更何况!这些日子来,她和杜天行已失去联络,对外间的一切,一无所知,眼前,更没有一个可商量的人……

所以,她内心的焦急,是不难想见的。

心头愈焦急,愈加不能静下来行功。

她是聪明人,深知目前的关键,端在如何使自己的神功尽速大成。

焦虑不但无补于事,而且也必然会影响自己的进境。

因此,她不得不勉强扫除一切杂念,慢慢地将浮躁不安的心情平抑下来。

杜大年在他们师傅的房间,与沈小凤行功的房间,不过是一板之隔。

当然,由于他负有替沈小凤护法的责任,他并没有入睡,也不过是在行功调息而已。

就当沈小凤的心情,慢慢静下来时,杜大年的房门外,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杜大年心头微凛,沉声问道:“谁?”

问外,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道:“启禀少主,小的是阿旺。”

阿旺是这儿专司使使唤的小厮,也算是他们师徒俩身边的亲信。

杜大年蹙眉低声问道:“什么事?”

阿旺的语声接道:“启禀少主,盟主派杜坛主前来,有紧急机密奉禀。”

阿旺口中的“杜坛主”,就是湖北分坛坛主杜天行。

杜天行本来是不知道这秘密处所的,但既然是那位盟主有紧急任务派遣而来,也就不足为怪,而杜大年也不致有什么怀疑。

当然,那与杜大年仅一板之隔的沈小凤,一听到“杜坛主”三个字,禁不住芳心为之一震,但她还来不及转什么念头,杜大年却“哦”了一声,才接问道:“杜坛主在哪儿?”

“在楼下。”

“叫他上来。”

阿旺的语声接道:“启禀少主,杜坛主说,他奉有严令,不许上楼,所以,还是请少主下去一趟吧?”

杜大年蹙眉说道:“我马上就来。”

一直听到杜大年的脚步声下去之后,沈小凤才低声叽咕着:“杜叔叔的脑筋,怎么那么笨的,小贼叫你上来,你为何不变通一下呢?”

她的语声未落,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已欺近她床前,并以真气传音说道:“小凤,杜叔叔并不太笨。”

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原来这道幽灵似的人影,赫然就是杜天行。

沈小凤本来是心中一凛,暗地凝功,准备应变的,闻声之后,才宽心大放地,也以真气传音笑道:“杜叔叔,您吓了我一跳,你是怎么上来的,那小子呢?”

杜天行传音接道:“杜叔叔分身有术,那小子正在和另一位杜叔叔谈话哩!”

沈小凤“哦”了一声,杜天行又立即接道:“那人叫石中英,以后你会认识的,杜大年那小子马上就会给骗走……”

说到这里,杜大年与石中英已边谈边走地,上楼来了。

杜天行向沈小凤施了一个眼色,自己却一耸身,上了屋顶的横梁。

石中英的嗓音虽然有点沙哑,却与杜天行有着七成以上的近似。

而且,也许是为了给杜天行有从容迴避的时间,似乎是故意走得很慢,也故意将语气提高。

只听杜大年的语声说道:“小凤的房间,只有前门,没有后窗,所以你只要注意不许有人由前门闯进去就行了。”

石中英的语声接道:“是的,刚才已记下了。”

杜大年并未进入室内,只是站在门口说道:“小凤正在行功,你不要去打扰她。”

石中英笑道:“属下知道,少主最好早点回来,这责任太重了,属下恐深会出什么错漏。”

“不会的,”杜大年笑道:“这儿,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你只要稍加注意就是,我也将尽快的赶回来。”

说完,立即长身飞射而起,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杜天行立即由屋梁上飘落,低声说道:“小三子,好好守住门口,任何人不许进来。”

石中英也低声说道:“我知道。”

沈小凤这才低声问道:“杜叔叔,你是怎么跟到这儿来的?”

杜天行接道:“现在,时间迫促,我们只能长话短说,方才,你和杜大年那小子的行踪,被我无意中看破,因而你们沿途的对话,也大部分被我听到了,现在,我要证实下,那楼船下囚禁的,是令尊和令外祖父?”

沈小凤连连颔首道:“是的。”

“那位盟主,也正在某地和东方曙,举行秘密谈判?”

“不错,所以,杜叔叔才假传‘圣旨’,将那小贼调走了?”

杜天行注目问道:“目前,你的功力进境如何?是否已获得全部口诀?”

沈小凤接道:“目前功力,我自信已不在杜大年之下,口诀也已全部获得。”

“那么,”杜天行正容接道:“你我都已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咱们立即脱离这儿,分头救人要紧。目前,这两师徒不在,机会很难得。”

沈小凤连连颔首道:“我也正有同感,只因一时之间,没法跟您联络上,因而委决不下……”

杜天行截口接道:“那么,急不如快,咱们立即分头进行。”

沈小凤接道:“不过,这儿的阿旺,身手也不弱,必须先将他制住才行。”

杜天行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你叫他上来吧……”

阿旺的身手虽不弱,但在杜天行面前,尤其又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却是很轻易地给制住。

然后,杜天行将石中英叫了上来,含笑替沈小凤介绍着。

此刻的石中英,竟然是和杜天行一模一样。

沈小凤入目之下,先是一怔,接着却恍然大悟地,一“哦”道:“我明白了,杜大叔是请石公子冒充你的身份,与杜大年传话,你却乘机上楼来?”

杜天行颔首接道:“为了争取时间,不得不这么作。”

接着,却向石中英笑道:“小三子,冒充你的杜大叔,也该有个分寸,现在,可不是时候哩!”

“是是……”

石中英连声恭应中,已迅疾地卸除所有伪装,现出他的本来面目。

沈小凤美目深注着,嫣然一笑道:“石公子长得好俊,可得当心给伍翠屏据过去当‘附马爷’去哩……”

年纪虽轻,却已历尽沧桑的沈小凤,几乎已忘了自己是女儿身。

尽管她与石中英是初见,她却显得落落大方地,一见面就向石中英调侃起来。

石中英平常虽然谈笑风生,但面对着这位刻骨相思的梦里情人,却显得木讷已极。

尤其是当沈小凤向他取笑时,更是面红耳赤地,不知所措。

一旁的杜天行,入目之下,不由拈须微笑道:“原来你小子也有受窘的时候。”

沈小凤微显困惑地,美目在对方两人的脸上一扫,讶道:“杜大叔此话怎讲?”

杜天行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你丫头一声,咱们这位石公子,已尽获‘酒仙’柏老的真传,所以,尽管他长得俊,也尽管伍翠屏喜欢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但却绝对管不住他,纵然是两个或三个伍翠屏,也未必是他的敌手哩!何况……”

说到这里,忽地顿住话锋,而继之以神秘的一笑。

出沈小凤禁不住又讶问道:“何况怎样呢?”

杜天行含笑道:“何况,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位梦里情人,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位姑娘的地位的。”

沈小凤笑问道:“那位姑娘,一定长得很美?”

杜天行点点头道:“是的,很美,美极了。”

“可以给我介绍么?”

“当然可以。”

一旁的石中英,深恐杜天行当面揭开他心中的秘密,急得面红耳赤地,顿足记道:“杜大叔,你别胡扯了。”

“对,我们是该去办正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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