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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娇花逢暴雨 雏凤惨亡家

湖南的资水中,有一种以杉木编结而成的木排,这是木材商人将整条的木材运往下游以及江夏一带出售的运输方法,通常都是蜿蜒长达一里以上。

当然,驾驶这么长的木排,是须要特殊技术的。不但须要特殊技术,而且还有特殊的组织,那就是在一般人心目中,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的排教。

有些木排上,还建有较为永久性的房舍,饲养着鸡鸭牲口,还种得有蔬菜,俨然是一个流动性的水上人家,当然,这种木排比较短,也是不出售的。

另外,每到春末夏初,江水暴涨之际,有一种远较一般船只为大的巨型木船,乘着高涨的洪水顺流而下。

这种大木船,当地土话叫“毛板”,也就是以未曾加工的木板所造成。

“毛板”是只跑一趟的短命船。

它,装载的是煤炭,到达江夏地区,煤炭卖掉之后,它的本身也解体出售了。

也因为它是短命船,其建造的因陋就简,自是顺理成章的事,兼以又是乘当春水陡发之际下驶,其安全程度,也自然是最差。

但俗语说得好,蚀本的生意没人作,杀头的生意却有人作,由于这种“毛板”获利之丰,还优于其他的运输方法,因而尽管在运输途中出事的事时有所闻,但于这一行的人,却仍然是乐此不疲。

不是在洪水暴涨的季节,是三月下旬的一个薄暮时分。

位于资水中最险峻的一个滩头——洛滩下游约莫里许处,有一处水势较为平静的水域。就在这一段水域的岸边,系着一个约莫百十来丈的木排。

这木排上,有永久性的房舍,有鸡鸭,有牲口,也有菜园,显然一个是以排为家的水上人家。

虽然时已薄暮,室内却尚未亮灯,同时也是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息。

少顷,“呀”然一声,柴门启处,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出现门口,若有所待似地,倚门向岸上张望着。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白晰,眉目姣好,长长的秀发披散肩际,一身剪裁适宜的青色袄褂,将她那肥瘦适中的美好身材,衬托得格外动人。

只见她向岸上张望了一阵之后,俏脸上掠过一抹失望的神色,蹙眉自语着:“奇怪?怎么还不回来?”

接着,她向岸边的水位注视了一下,又自语着接道:“水势是退了一点……”

她,意兴珊珊地,美目凝注着那苍茫夜色中的浩浩江水,忽然俏脸一变地,轻叹一声道,“又有毛板失事了,唉……”

失事的“毛板”,当然看不到,但那浑浊的滚滚浊流,忽然变成一片乌黑,而且还有着不少木板,杂物之类的东西,在随波逐流着,这不是“毛板”失事是什么呢!

她,顿住话蜂,一面美目张得大大地,向江面上搜索着,一面苦笑道:“又该准备下水啦!”

江水越来越黑,漂流着的杂物,木板,越来越多,夜幕也越垂越深了。

青衣少女一面将披肩秀发挽了起来,作应变的准备,一面蹙眉苦笑道:“怎么没人喊救命……难道都给淹死了么!”

自语声略为一顿,又轻叹一声道:“准定又是在洛滩出的事,这个鬼洛滩,每年不知要吞咽多少人的生命,唉!”

一声尖呼,划破这沉寂的夜空:“救命啊……”

青衣少女闻声一怔,并立即扬声说道:“沉住气,我马上来救你……”

话声未落,一式美妙的“鱼鹰入水”,人已投入滚滚浊流之中。

她,使的是“鱼鹰入水”,进入水中以后的身手之灵活,也不下于一只鱼鹰。

这一带水域的水势,虽然较为平稳,但实际上,它的流速,还是非常惊人的。

但青衣少女却是手足并用,在如此高速的急流中,快如激矢似地,直向那喊救命的地方激射而去。

那喊救命的人与她的距离,少说点也在百丈以上,加之浊流的流速,并很快地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长。

但这些,都难不倒青衣少女,很快地就到达那喊救命的人的身边。

而且,她对于救人的技巧,也非常熟练。

她,游到那人的身边时,却并不急于接近,只是顺手抓过旁边漂流着的一块木板,向那人的身躯下一托,并沉声喝道:“抓住它!”

藉着木板的浮力,那人的上半身已浮出水面。

青衣少女美目一扫,已看清对方是一位年约三旬出头的壮年人。

只见他面容俊秀,身体也颇为结实,尽管显然已在洪水中挣扎了不少时间,但精神却并不怎么萎靡。

他,一面紧紧抱住那片托着他身体的木板,一面却是满脸感激神色地说道:“多谢姑娘!你要是再迟来片刻,在下就支持不住了。”

青衣少女左手托着木板,右手和双腿熟练地划着水,一面却含笑问道:“你们失事的是‘毛板’?”

那壮年人点点头道:“是的。”

由于是逆水向上划,又是带着一个身高体重都大于她的人,因此,划行的速度,慢得多了,也似乎有点吃力。

青衣少女接问道:“是在洛滩失事的?”

那壮年人又点点头:“正是。”

青衣少女蹙眉接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喊救命?”

那壮年人苦笑道:“其余的人,都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青衣少女接道:“你,懂得水性?”

那壮年人苦笑道:“约略懂得一点儿,要不然,我就不会活到等姑娘来救我啦!”

青衣少女扭头注目问道:“你是外地人?”

那壮年人点点头道:“是的,小地方‘杭州’。”

青衣少女娇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好福气啊!能生长在那种地方。”

她的笑,真是美极了。使得那壮年人禁不住为之目光一直地,笑问道:“姑娘去过杭州没有?”

“没有去过!”青衣少女美目一转地,娇笑道:“怪不得你长得那么俊,因为,苏杭二州,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呀!”

她的话,是那么坦率,笑容更是那么天真无邪,在她的脑子里,似乎根本还没有什么男女的观念,只是直觉地觉得,目前这个被她所救起的壮年人,并不讨厌,因而她就毫无顾忌地与他有说有笑起来。

但在那壮年人的心目中,却有着另一种感受。

他,心头微微一荡之下,才含笑接口道:“可是,姑娘你,却比苏、杭二州所有的美女,都要美上好多倍哩!”

青衣少女“格格”地娇笑着,说道:“你很会奉承人呀!”

壮年人笑道:“哪里,哪里,在下说的,可都是由衷之言啊!”

年轻的姑娘,谁不爱被人奉承哩,因此,青衣少女更是有如牡丹盛放似地笑开了。

她,娇笑了一下之后,又注目问道:“杭州离这儿不算近,你怎么会跑到湖南境内来的?”

壮年人笑道:“自然是用两条腿跑来的呀!”

青衣少女白了她一眼,说道:“人家跟你说正经话啊!”

壮年人接道:“在下说的也是实情。”

接着,才淡然一笑道:“不瞒姑娘说,在下性喜游山玩水,所以,一年到头,经常在外边游荡。”

青衣少女“啊”了一声,由于已经到达那木排边,她,扭头向壮年人笑问道:“可以自己爬上去么?”

壮年人苦笑道:“在下浑身乏力,我想,姑娘救人救澈,请先上去拉我一把吧……”

青衣少女笑了笑,自已先爬上木排,连拉带拖地,将壮年人拉了上去。

壮年人被拉上木排之后,才向青衣少女抱拳一拱道:“姑娘,大德不敢言谢,请先受我礼。”

背衣少女却避过一旁,抿唇娇笑道:“别来这一套,我见过太多了。”

壮年人怔了一下道:“姑娘经常在这儿救人?”

青衣少女含笑反问道:“难道不可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壮年人一面向周围打量着,一面含笑接道:“俗语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姑娘在这儿经常救人,那是功德无量的天大好事呀!”

青衣少女樱唇微披,却没接腔。

壮年人接问道:“姑娘,这儿是你的家?”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不错。”

壮年人注目问道:“姑娘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青衣少女接道:“只有我爹和我两人,我爹还没回来。”

说着,又下意识地,向岸边望了一眼。

由于已是三月下旬,青衣少女的衣衫,本来就穿得很单薄,加上在水中一泡,于是点线分明地,将她那发育得极美好的娇躯上的特点,完全衬托出来。

壮年人的双目,贪婪地盯着她那美妙的胴体,咽下一口水之后,才像是忽然想起地,欠笑着“哦”了一声道:“我真迷糊,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青衣少女娇笑道:“想替我立长生牌位?”

壮年人点首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衣少女接道:“因为,以前,很多被我救起的人,都曾经这么说过,但我都不曾告诉过他们!”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壮年人目光深注地接口道:“所以,也不打算告诉我?”

青衣少女微一深思,才点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先郑重声明,我将姓名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要你替我立什么长生牌位。”

壮年人正容接道:“只要是姑娘你不喜欢的事,在下绝对不去作就是。”

青衣少女这才嫣然一笑道:“我叫沈小凤。”

“沈小凤?……”壮年人自己重复了两遍之后,禁不住目光一亮地接道:“好名字呀!”

青衣少女接道:“乡下来,人与名都很俗气,有什么好的。”

接着,挥了挥手道:“阁下可以走啦!”

壮年人涎脸笑道:“就这样赶我走?”

沈小凤欠笑道:“你的运气不太好,如果是我爹在家,他老人家会让你换下湿衣裳,并送你盘缠,可是,他老人家还没回来,我就只好请你早点上路了。”

壮年人苦笑了一下道:“姑娘说得是,好,在下告辞。”

说完,抱拳一礼,转身登上跳板,上岸疾奔而去。

沈小凤目注那壮年人的身形,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才轻轻一叹,若有所失地,走向室内,那柴门也随之合拢了。

少顷,一道幽灵似的人影,有若一缕轻烟似地,飘落木排之上。在夜空中的星光掩映之下,赫然竟是那位壮年人去而复返。

这时,木屋内有“唏哩哗啦”的水声传出,显然是沈小凤在沐浴。

只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诡秘的笑意,轻灵地飘落窗前,以舌尖点破纸窗,向里面窥探着。

可能是室内沈小凤那美妙的胴体使他的灵魂儿出了窍,只见他呼吸急促,显得手忙脚乱地,探怀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拔开瓶塞,倾出些许白色药末于掌心中,然后就着点破的纸窗,轻轻地吹向室内。

老天爷也似乎有意助长邪恶,这位仁兄在江水中泡了那么久,那只玉瓶居然没有进水。

很显然,沈小凤是练过武功的人,而且功力不弱,尽管她是在洗澡而有着“唏哩哗啦”的水声,但她却已警觉到有人偷窥。

室内灯光,突然熄没了,并传出沈小凤那微带惊讶的语声道:“什么人?”

那壮年人“嘿嘿”邪笑道:“沈姑娘,在下是特地赶回来报恩的。”

说着,已推开纸窗,飞身进了室内。

只听沈小凤的语声怒叱道:“狂徒找死!”

那壮年人的语声淫邪地道:“小乖乖,你最好是乖一点?……”

他的话,被一阵打斗声打断了,沈小凤的语声并怒叱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小凤显然已中了那邪药的道儿,打斗声很快就停止了,只听那壮年人的“嘿嘿”邪笑声道:“这才乖!咱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良久良久之后,室内灯火复明。

沈小凤虽已穿上衣衫,却是花容憔悴,满脸泪痕地,斜倚地面上,切齿怒叱道:“你这狗屁不如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壮年人一面整理衣衫,一面得意地笑道:“我怎么舍得哩!”

接着,他也挨着沈小凤坐了下来,并含笑说道:“小宝贝,别那么死心眼,你且瞧瞧我的本来面目,看我能不能配得上你。”

说着,已揭下人皮面具,现出一张白净而俊秀的面孔,看情形,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哩!

沈小凤禁不住一呆道:“你还那么年轻?”

这位年轻人得意地笑道:“不但年轻,而且还是武林中的第一美男子哩!”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而且,说出我的来历来,更会使你大吃一惊。”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恐怕未必。”

女儿家的心理,可真是变化莫测,片刻之前,沈小凤正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以怨报德的年轻人才甘心,但当她见到这年轻人的本来面目之后,心理上似乎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原先那种发自心底的恨意,无形之中,已冲淡得多了。

年轻人笑了笑道:“姑娘武功不弱,必然也是武林中人,既然是武林中人,当不致于没听说过,有武林第一家之称的碧山云庄吧?”

沈小凤娇躯一震道:“你就是碧山云庄的人?”

年轻人含笑接道:“不错,小可就是碧山云庄的少庄主伍维屏。”

沈小凤目光凝注对方良久,良久,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声。

伍维屏蹙眉问道:“好好的,干吗又叹气了?”

沈小凤又是幽幽地一叹道:“上苍也未免太混帐了,给了你一个英俊的外表,却不赋予你较好的灵魂。”

伍维屏一怔道:“你这是骂我?”

沈小凤挥了挥手道:“快点走吧!如果让我爹看到了,你是准死无疑。”

伍维屏一挑剑眉道:“恐怕不见得吧!”

接着又“嘿嘿”邪笑道:“何况我现在已成了他的东床快婿,纵然他的武功高过我,也必然下不了手。”

沈小凤娇哼道:“你一定要找死,就等下去吧!”

伍维屏星目深注着,半响之后,忽然“哦”了一声道:“沈姑娘,你多么像一位在武林中很有名气的女人。”

沈小凤漫应道:“是么!你说我像谁?”

伍维屏注目接道:“很像天香玉凤白如玉。”

他那锐利的目光,一直盯在沈小凤的俏脸上,似乎想要看透她的五脏六腑似地。

“‘天香玉凤’,多美的绰号,我想,她的人也一定很美?”

“是的。”伍维屏点首接道:“和你一样的美,而且,你的面容,跟她有八成近似。”

“你见过她?”

“当然见过。”

沈小凤却苦笑了一下道:“人长得美有什么好,像我……唉!”

伍维屏仍然是目光深注着,接问道:“令堂不住在这儿?”

沈小凤幽幽地一叹道:“我娘早就去世了。”

伍维屏接问道:“你的武功是令尊教的?”

“不错。”

“你们住在这儿有多久了?”

沈小凤漫应一声,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儿。”

伍维屏笑了笑,又注目问道:“令尊的台甫,是否上玉下璋?”

沈小凤漠然接口说道:“你猜错了,我爹单名一个钧字……”

岸上传来一阵苍劲而嘹亮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苍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歌声一起,沈小凤立即俏脸一变地,促声说道:“爹回来了,你还不快走!”

伍维屏的俊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诡笑,悄声说道:“我理当拜见泰山大人才对呀!”

他,口中说得好,人却已将房门打开,并隐身于门后。

沈小凤一面匆促地整理衣衫,一面低声讶问着:“你这是干吗?”

伍维屏向她扮了一个鬼脸,却没接腔。

木排上已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凤丫头,你还没睡?”

沈小凤不自然地一笑道:“我正准备睡啦!”

这当口,伍维屏正由门缝中向外面偷窥着。

沈小凤口中在答话,但一双美目,却一直盯在伍维屏的俊脸上。

她,看到伍维屏的脸色忽然一变,浮现出浓重的杀机,使得她禁不住地惊呼一声:“爹呀……”

在她的本意,可能是想向乃父示警,但叫了一声“爹”之后,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门外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声之后,讶问一声:“什么事?”

话声中,人已疾冲而入。

刚好,伍维屏由门后闪身而出,挥掌迎头痛击,结结实实地,击中那人的胸部。

沈小凤惊怒交迸之下,厉叱一声:“贼子!我跟你拼了!”

双掌齐挥,飞身扑了上来。

但她身中对方的邪药,尚未复元,又在急怒攻心的惨愧之下,身形一起,立即昏倒当场。

沈小凤的父亲是一位外表四旬出头,长得颇为精壮的中年人,而且,一身功力,也高明得出奇。

他,在猝然惊变,被结结实实地,击中一掌之后,不但不曾倒下,反而挥掌反击,并厉声喝道:“鼠辈报上名来!”

伍维屏冷笑一声,道:“小爷碧云山庄少庄主伍维屏……”

那中年人呵呵狂笑道:“好啊!居然找上门来了,老夫先宰了你这小狗再找你娘算帐……”

伍维屏沉声问道:“这话,是表示你的确是我们要找的沈玉璋了?”

“不错。”

沈玉璋眼看昏倒地下的爱女的那一份狼狈相,心头悲愤莫名,形同一头疯虎似地,节节进逼,“呼,呼,呼,”一连三掌,将伍维屏逼退三步,并厉声叱道:“小狗,老夫必须将你锉骨扬灰,才消我心头之恨。”

“砰”地一声,伍维屏被震得一个踉跄,连退了三大步,但当沈玉璋厉笑着跟踪追击时,他却借着双方对掌的反震之力,飞身射出窗外,并呵呵大笑道:“岳父大人,小婿少陪了……”

语声摇曳长空,显得中气十足,当最后那“啦”字的尾音说出时,人已去了十丈之外。

这时,沈小凤突然醒转过来,翻身由床下掏出一枝青铜长剑,挺身而起,厉叱一声:“小赋留下命来!”

但她的身形才起,却被沈玉璋拉住了。

这刹那之间,沈玉璋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死灰,语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小凤……别……别追了,爹有……要紧的话说……”

“哇”地一声,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喷得沈小凤满脸满身都是殷红的血渍,人也摇晃了两下,跟着倒了下去。

这情形,只急得沈小凤悲声唤道:“爹呀……”

沈玉璋强行振作,又坐了下来沉声说道:“孩子,你要冷静一点,爹要告诉你一些要紧的事情,莫教爹死不瞑目。”

沈小凤悲呼一声,说道:“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问道:“爹!方才你都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伤成这样的?”

沈玉璋苦笑道:“那小狗,猝然偷袭,一掌震裂了我的内脏,如果能及时调治,我还不会死,但为环境所迫,我不能不强提真力,将那小狗赶走,否则,你被人家杀了,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小凤悲声接道:“现在,我不须要知道为什么,只要你能活下去。”

沈玉璋长叹一声道:“孩子,爹也还不想死,但事实上……”

沈小凤截口接道:“爹,我不许你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救起的……”

沈玉璋截口苦笑道:“孩子,爹的时间很宝贵,别再说废话了,快将你外公所赐的那只小玉瓶取来。”

沈小凤美目中异彩一闪,匆匆走到乃父的房间,取来一只碧绿的小玉瓶,一面并欢呼着说道:“爹,我几乎忘了这儿还有一粒大还丹……”

沈玉璋伸手接过了玉瓶,又低声说道:“取一碗清水来。”

沈小凤娇应一声,又匆匆走了出去。

由于她方才遭过强暴,走起路来显得很不自然。

这情形,落在沈玉璋的眼里,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着:“孩子,是爹对不起你,方才如果爹能少喝几杯,早一点赶回来,也许你能免去这一切。”

沈小凤将清水取来了。

沈玉璋打开玉瓶瓶塞,倾出一大一小两粒红色药丸,先将小的用清水吞服下去,然后一面拨弄着那颗大的药丸,一面正容说道:“凤丫头,爹现在所说的话,就是命令,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将这颗大还丹,吞服下去。”

沈小凤骇然讶问道:“为甚么……爹!这是你的救命灵丹啊!”

沈玉璋接道:“爹五脏碎裂,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没法救我,又何必糟蹋灵药呢!”

沈小凤接道:“总不能不试试呀!”

沈玉璋的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地说道:“孩子,爹知道,你心灵上所受的无形创伤,远比爹这有形的创伤,更为严重……”

沈小凤本来是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和悲愤,故装欢笑地,希望抢救乃父的生命。

此刻,经乃父一语触及心头的创伤,禁不住两行痛泪滚滚而落,一口银牙,更是咬得“格格”作响。

沈玉璋轻叹问道:“孩子,你想不想复仇?”

沈小凤切齿接道:“身受奇耻大辱,我没有嚼舌自尽,为的就是要亲手复仇。”

沈玉璋神色一整道:“好,为了证明你是爹的乖女儿,也了为你自己的复仇大计,现在,你将这颗大还丹立即服下去。”

沈小凤微微一怔,苦笑着摇摇头道:“爹,复仇固然要紧,你的生命,却更为重要。”

沈玉璋道:“方才我已说过,给我服了,等于是糟蹋灵药。”

“可是,”沈小凤接道:“我也听你说过,这大还丹一粒可增加半甲子功力,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沈玉璋苦笑道:“生死人而肉白骨,乃是夸大的形容词,而世间哪有能使死人复活的灵药呢!”

话声中,出其不意,连点了沈小凤的三处要穴,然后,很熟练地,在她的嘴部拨弄了几下,将那颗大还丹,纳入了沈小凤的口中,以清水给冲了下去,才解开她的穴道。

沈玉璋本已重伤垂死,但自从服下那粒小的药丸之后,精神立见好转,目前这一连串的动作,作得既干净,又俐落。

他解开爱女的穴道之后,才正容接道:“但它能增加半甲子的面壁之功,却是一点都不算夸张。”

沈小凤禁不住热泪流面地说道:“爹!你这是何苦呢?”

沈玉璋却声容俱庄地接道:“孩子,现在不是说这的时侯,爹要借这一粒灵丹之效,将几件紧要的事情告诉你,现在,你必须一面调息,以真气导引劲力,运行全身经脉,一面静听我说。”

沈小凤含泪点首道:“女儿遵命。”

“这才乖。”沈玉璋目注爱女趺坐他对面,开始调息了,才娓娓地接道:“首先,我要告诉你,敌人随时会来,所以,你现在能把握机会,多增加一分功力,对自己的生命,就多一重保障。

“其次,你离开这儿之后,必须改装易容,前往‘南昌’双英镖局,去找总镖师胡成彪,说明你的来历和遭遇,他自然会指引你去见一位姓白的叔叔。

“可是,你要切记,当你向胡总镖师陈述来历时,必须请其摒退左左。万一这条路走不通,就只有寄望于能找到你外公,或者是你娘,才有复仇雪恨的希望……”

沈小凤忽地张目问道:“爹,你不是早就说过,我娘已经去世了么……”

沈玉璋轻叹一声道:“事实上,你娘是失踪,而不是去世……”

沈小凤接问道:“怎么会失踪的?”

沈玉璋苦笑道:“爹也不知道,但爹断定你娘还活在人间,这些年来,爹时常外出,为的就是打听你娘的消息。”

沈小凤注目问道:“娘也会武功?”

“是的。”沈玉璋点首接道:“而且比起爹来,只强不差。”

沈小凤忽然“哦”了一声道:“爹,娘是不是姓白,名如玉?”

沈玉璋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

沈小凤接问道:“也有一个很响亮的绰号,叫‘天香玉凤’?”

沈玉璋又点点头:“是的……天香玉凤,所以,你才被命名为‘小凤’……”接着,忽然身躯一震地,张目讶问道:“爹从来不曾告诉过你,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小凤一挫银牙,恨声道:“就是那个天杀的伍维屏……”

沈玉璋若有所悟地,截口接道:“他说你很像‘天香玉凤’白如玉?”

沈小凤轻叹一声道:“是的,爹,我们同伍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玉璋长叹一声道:“没有仇,也没有恨……”

沈小凤截口讶问道:“没有仇,没有恨,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沈玉璋苦笑了一下:“孩子,爹已经没有余力向你解说了,还是以后去问白叔叔吧!”

沈小凤禁不住悲声说着:“爹啊,你为什么不将这些早点告诉我?”

沈玉璋凄然一笑道:“孩子……爹对不起你……爹已经不行了,以后……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趁着敌人还没有来,赶快……离去……”

话一说完,人也咽了气。

沈小凤禁不住抚尸号啕大哭起来。

但她毕竟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尽管处于目前这种非常变故之中,她的头脑,却还非常清楚。

她在心生惊惕的情况之下,立即止悲收泪,匆匆收拾一番!将乃父尸你用被子包好,搭在肩上,奔向岸边,选择一个适当的地点,匆匆挖了一个坟坑,将乃父的遗体埋了下去,一面并悲声祝祷着:“爹,安息吧!请你在天之灵,保佑小凤,能顺利的找到娘,也能顺利的复仇雪恨……到时候,我会挖出仇人的心肺五脏来祭奠你……”

她,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座通常十个人,大半天也不一定能弄好的巨大坟墓,她一个人不到顿饭工夫就筑好了。

坟墓是弄好了,但她目注巨坟,想到一个生龙活虎似的父亲,一下子就变成人天永隔,禁不住悲从中来,又跪倒坟前,哀哀痛哭起来。

尤其是当她想到今后即将孤伶伶地,踏入险恶的江湖时,更是越哭越觉伤心,有如巫峡猿啼,令人鼻酸心碎。

就当她似乎已哀伤得进入忘我的境界时,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已向着她悄然欺近。

而且,后面还至少跟着十个以上的夜行人,取包围之势,一齐向这一座刚刚筑好的新坟迫近,沉沉夜色中,就像晃动着幢幢鬼影似地。

最前头的一个,是一身着短装的半百老者,一张猴儿脸,一撮山羊胡,长相至为猥琐,但一双精目,却炯炯有光,开合之间,有若寒星闪烁。

其余的,一共是十二个,老少都有,却是装束不一,而且,全都是模仿当地各行各业人的穿着打扮。

敌人已欺近她五丈范围之内,她却毫无所觉,依然伏在乃父坟前,哀哀哭泣着。

那短装老者在距沈小凤约莫四丈左右处停了下来,阴阴地一笑道:“咱们少庄主,的确是太嫩了,对自己那威震天下的‘雷霆掌’,居然会失去信心,像这情形,只要他方才能够再支持十来招,就用不着我们前来了呀!”

旁边的一个高个子谄笑道:“这也难怪,一个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无坚不摧的‘雷霆掌’,不但不曾倒下,反而能将发掌突袭的人击伤,这情形,谁也会对自已的掌力,失去信心呀!”

按说,现在这情形,沈小凤早该有所反应的了,但事实上,她却若无其事地,仍然跪伏坟前,就像是昏过去了似地,毫无反应。

那短装老者阴笑一声道:“沈姑娘年纪轻轻,这一份沉着的功夫,可的确不赖呀!”

沈小凤仍然是不言不动,跪伏如故。

短装老者邪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害怕,咱们少庄主,对你可算是一往情深的呢!”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对于令尊这位以‘无影剑’而威震天下的大剑客,老夫心仪已久,却是一直无缘识荆,今宵,又以片刻之差,而缘悭一面,想想可真是令人遗憾。”

沈小凤似因对方提及乃父,而娇躯为之一颤,但却仍然没有别的反应。

短装老者向一旁的高个子使了一个眼色道:“老弟台,去将咱们的少庄主夫人搀扶起来吧!记着,少庄主夫人正在气头上,你可得特别当心!”

高个子笑了笑道:“我知道。”

他,缓步走向坟前,向着沈小凤的背影,暧昧地笑道:“少庄主夫人,请起来吧!咱们少庄主正在前面的镇甸中等你呢……”

他的话声末落,沈小凤忽然旋身飞起,寒芒闪处,高个子的人头已经落地,而且,几乎是和他口中那“呢”字的尾音同时落地的。

这情形,使得短装老者脱口说道:“好!不愧是侠门虎女!也不愧是威镇天下的‘无影剑法’!”

这当口,已有两个短装汉子,挥刀扑了上去。

但一个照面不到,两人中一个被腰斩,一个被一剑劈成两片。

短装老者脸色微变,沉声喝道:“丫头好毒辣的手段!”

又有两个短装汉子挥刀扑了上来,但短装老者却连忙喝阻道:“回去,这儿没有你们的事。”

接着,又向沈小凤笑道:“丫头真是天生尤物,绷着一张俏脸,也那么撩人心弦。怪不得咱们少庄主,对你如此着迷的。”

沈小凤紧绷着一张俏脸,冷漠得有如一尊石像,而且,自她由坟前飞身而起,连杀三个敌人,始终不曾说出半个字来。

短装老者皮笑肉不笑地接口又道:“象这么美丽的始娘,如果竟然是一个哑巴,那老天爷,也未免太恶作剧了!”

沈小凤仍然没吭气,只是,一张俏脸,更见冷漠,眉宇之间,隐泛起腾腾杀气。

短装老者向其余的手下人挥挥手道:“你们别呆在一旁乘风,赶快将沈大侠的遗体请出来,咱们庄主,正等首要他的人头呢!”

其余的汉子们同声暴喏:“遵命!”

沈小凤忽然厉叱一声:“谁敢!”

语声虽然不高,却冷峻得有如冰窑中吹出的寒风,使得那剩余的九个大汉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短装老者怒喝一声:“都是一群饭桶!”

紧接着,却向沈小凤“嘿嘿”邪笑道:“丫头年纪轻轻,火气可真大呀!”

话声中,已缓步向沈小凤逼近,一面却扭头沉声喝道:“你们还发什么呆!”

那九个大汉们一声暴喏,又飞身向那座新坟扑了过去。

沈小凤悲啸一声,飞身一起,精虹闪处,九个大汉中,又于嘶声惨号中倒下四个。

一声“砰”然巨震,沈小凤被短装老者的单刀给藏住了,随即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短装老者的武功,显然比沈小凤要高明得多,因而尽管沈小凤形同疯虎似地拼命抢攻,却无法将对方逼退半步。

而且,短装老者显然是存心要将沈小凤生擒,因此,尽管他的武功要比沈小凤高明,却是守多于攻地,好象是故意消耗对方的体力,以便到适当时机,能够到手擒来。

那仅剩的五个大汉们,已在开始挖掘坟墓了。

沈小凤情急之下,忽然舍却短装老者,倒射坟前,精虹闪处,惨号随传,五个大汉们又倒下三个。如非是短装老者迫即跟踪拦戳,最后剩下的两个,也会全部报销啦!

短装老者一阵急攻,将沈小凤逼到临江的悬岩边,一面笑道:“老夫带来十二个人,被你杀了十个,丫头,纵然有天大的怨气,也该消掉了吧!”

沈小凤咬牙奋战,招招都是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却是默不做声。

但由于双方的身手相差了一大截,尽管她意图拼命,却仍然没法扳回颓势。

短装老者呵呵一笑道:“丫头,别拼命了,乖乖地跟我走,不但不会杀你,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沈小凤奋战如故,仍然没吭气。

短装老者笑道:“丫头,你心中该明白,只要老夫再加点劲,你就得落下悬岩了,虽然你自幼生长江边,水性甚佳,但这百多丈的悬岩,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呵!”

略为一顿话锋,又邪笑道:“其实,你跟咱们少庄主,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不可商量的哩!”

沈小凤厉叱一声,“老贼住口!”

短装老者笑道:“好!老夫不说就是。”

接着,却扭头向他仅剩的两个手下人喝道:“你们两个,可以开始工作了,放心,这回小丫头再也跑不过来啦!”

“是……”

两个大汉的暴喏声中,沈小凤心头一急,几乎着了短装老者的道儿。

短装老者呵呵大笑道:“丫头,乖乖跟我走,我可以暂时不挖令尊的坟墓!”

忽然,一声冷笑,划空而来:“好意思!”

话到人到,人影闪处,“呛”地一声,短装老者的单刀已被架住。

沈小凤心头一喜之下,顾不得向这位帮助她的人多看一眼,立即飞身而起,将那两个正在开始挖坟的大汉,斩成四段,然后回身与那帮她的人双战短装老者,一面咽声说道:“多谢老人家义伸援手!”

那位帮她的不速之客,是一位白发如银的青衣老妪,一根拐杖,使得有如龙蛇飞舞,居然将短装老者逼得连连后退,一面并向沈小凤淡然一笑道:“姑娘,你且在一旁好好休息下,对于这个小辈,我老人家用不着有人帮忙。”

沈小凤娇应着退避一旁。

短装老者却厉声喝问道:“你是谁?胆敢插手管起碧云山庄的事来。”

青衣老妪笑道:“我老人家已经管上了,你又能怎样?”

接着,又冷笑一声,说道:“居然欺负一个年轻女娃儿,而且还要挖她爹的坟,我问你,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短装老者也冷笑道:“你管不着!”

话声中,左手一扬“嗤”地一声,一枝信号火箭,冲霄而起。

青衣老妪向沈小凤沉声说道:“娃儿快点逃命,待会贼子们多了,我恐怕没法照顾你。”

沈小凤悲声说道:“可是……我爹的坟墓……”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傻丫头,人都死了,一副臭皮囊,管他们怎么处置。再说,只要你逃出了性命,将来不愁没有恨仇雪恨的一天……”

不远处,有一连串的厉啸声传来。

青衣老妪沉声接口道:“娃儿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沈小凤虽然是在悲痛之中,但她的头脑仍然很清醒,想想青衣老妪的话,实在具有至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人单势孤,勉强留在这儿,不但保护不了父亲的尸体,而且连小命也会赔上,那么,这一份血海深仇,就将永沉海底了。

她,心念电转中,却又扬声说道:“可是,老人家您一个人……”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别替我担心,放眼当今武怵,我自信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又一声厉啸传了过来,距离已到了里许之外。

青衣老妪沉声接口道:“娃儿快走,再迟就来不及啦!”

短装老者呵呵大笑道:“现在已经是来不及啦!”

短装老者虽然在青衣老妪的拐杖之下,被迫得连连后退,但青衣老妪短时间内,却也没有将对方杀死。

尤其是他听到自己的援兵越来越近,精神大振之下,居然也能在守势之中,偶然攻击一二招来。

青衣老妪长唉一声道:“的确是来不及了,娃儿,你的水性如何?”

沈小凤扬声答道:“还算过得去。”

青衣老妪道:“这百丈悬岩,你敢下去么?”

沈小凤毅然点首道:“敢!”

青衣老妪促声接道:“那么,快跳下去……”

“是……”

沈小凤于娇应声中,涌声扑向悬岩之下,那“是”字的尾音,也随着她的娇躯,直泻江中。

就这当口,四个与短装老者年纪相若,也是一身灰色短装的人,捷如飞鸟地,泻落当场。

那原先的短装老者促声说道:“点子已投江,快分出两人,绕到江边去,另外二位帮我擒下这老太婆。”

“好的……”

那四位同声答应着,立即分出两人,沿岸向下游奔去,另两个却立即挥刀加入斗场,与原先的短装老者联手合战青衣老妪。

这新加入的两人,不但年龄、衣衫、兵刃,都与原先的短装老者近似,连所使刀法,也一样地奇诡辛辣。

但说来也煞是作怪。

那青衣老妪独战一个短装老者,似乎并不高明多少,但对方增加两个功力差不多的帮手之后,她所表现的,仍然是高明那么一二成,就象后来的两个短装老者,根本不曾增加一样。

在原先那短装老者的想法中,满以为加上两个帮手之后,这个糟老太婆,就可轻易地手到擒来的了。

但事实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因此,双方激战十来招之后,原先那短装老者却是越战越心惊地,脱口讶问道:“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衣老妪笑道:“还不错,知道尊我一声老人家,总算我方才的手下留情,并没白费。”

原先那短装老者接问道:“老人家能否赐示尊姓大名……”

青衣老妪截口笑道:“问这些干吗?”

原先那短装老者苦笑道:“因为,老人家的态度,令人莫测高深……”

青衣老妪一式“夜战八方”,将对方三人迫退丈外之后,才沉声喝道:“停!”

接着,才目注原先那短装老者,笑问道:“何以见得?”

原先那短装老者苦笑道:“老人家明明有杀死我们的力量,却不尽全力,似乎是碧云山庄的友人……”

青衣老妪呵呵一笑道:“碧云山庄威震江湖,气焰万丈,即使出来一条狗,也比人要高上三级,我这个老太婆算老几,怎会跟你们碧云山庄拉上关系哩!”

“是的,”原先那短装老者颔首接道:“敝上也不曾说过有这么一位朋友,何况,老人家又是在破坏本庄的好事,令人有敌我难分之感。”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这些,你想不通的,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原先那短装老者苦笑一声,道:“那我们没法回去交差。”

青衣老妪笑道:“没法回去交差,就不用回去了,如果找不到混饭吃的地方,跟着我老婆子,也不会亏待你们。”

原先那短装老者讪然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青衣老妪接道:“谁有工夫同你玩笑,我老人家不过是闲着无聊,才故意跟你胡扯几句而已。”

接着,却是脸色一沉道:“我老人家的同伴来了,他们可不象我这么仁慈,你们如果还想在这花花世界上,多混几年,就趁早给我滚吧!”

另外两个短装老者,脸色为之一变,但却给原先那短装老者以手势止住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武林中,讲究的是力量,咱们别自讨没趣了,走吧!”

青衣老妪笑道:“唔,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三个短装老者,连场面话也顾不得交代,悻然快步离去。

青衣老妪扬声接道;“小辈,将江边那两个也带走,还有,沈大侠的坟墓,如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唯你们五个是问!”

三个短装老者都没有答话,只于沉沉夜色中传过一声冷哼。

青衣老妪冷冷地一笑,然后,缓步走向沈玉璋那新坟前的一株杂木边,盘膝坐下,将拐杖横在膝头上,合掌垂帘,行动调息起来。

沈小凤曾经救过很多因“毛板”失事的人的性命,此回更是因救下一个因“毛板”失事的人,而使得她家破人亡,但上苍毕竟是仁慈的,也是公平的。

这回,可轮到“毛板”上的人救她了。

她,尽管水性极佳,但由百丈多的悬岩上跃入水中,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何况,当时又是处于满怀悲愤,心慌意乱的情况之下。

因此,当她一个俯冲,沉于水底,再向江面上浮升时,竟突然有力不从心之感,而接连喝进了几口冷冰冰的江水,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幸亏当她昏过去时,人已升到江面并抓住一根飘浮在江面上的竹子,而且,一种潜意识的作用,人虽已昏了过去,那抓住竹子的手,却并未放松。

也因如此,才使得她于漂流了四五里之后,被一艘停泊在江边的“毛板”上的人救了起来。

那“毛板”上的船老大,人很仁慈,将她救醒之后,由于船上没有妻女,只好将他自己的“官仓”让出来,而他则在“官仓”外临时搭了个地铺替她守卫着。

“毛板”既然是因陋就简而成,其船老大的官仓中的设备,也不难想见。

尽管船老大表现得仁慈,对她解衣推食,并说好天亮后,还送她盘缠上岸,但她年纪轻轻的,在突遭家破人亡的大变,自己九死一生,逃出性命,处在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男人的环境中,悲定思悲的情况下,又怎能静得下心来休息。

因此,她虽然蜷伏在那简陋的木板上,但是她的心胸中,却比江面上那起伏着的波涛,更为汹涌澎湃。

就当她默察自己体力已复,准备动身向船老大辞行时时,忽然,那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之中,居然出现一种异样的香气。

她是在这种异香之下,吃过大亏的人。

何况,那一个血的教训才不过半夜之际,算得上记忆犹新。

因此,那异香一入鼻,立即心头一凛,挺身坐了起来。

但她发觉得太迟了,人才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又倒了下去。

等她清醒过来时,已是翌日辰牌时分了。

当然,在她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中,发生了一些什么,她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但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叹息,俏脸上一片冷漠,就像是一尊石膏像似的。

由感觉上,她已知道“毛板”已启锚顺流而下,但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推开那简陋的木窗,一片耀眼阳光,使得她又感到一阵昏眩。

“呀”地一声,房门开了,船老大探入半个身子,满脸谄笑道:“姑娘已经起来了。”

“唔……”

“肚子饿不饿?”

沈小凤漠然地接口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饿?”

船老大苦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我马上叫他们把早饭端来。”

接着,扭头向门外喊道:“阿绍,快将这位姑娘的早餐端来。”

外面传来一个沙哑语声道:“好的,就马上来。”

船老大目注姑娘的一张俏脸,禁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讪然一笑道:“沈姑娘你不恨我么?”

沈小凤漠然如故地接道:“你救过我的命,自然有权在我身上获得补偿。”

船老大不自然地一笑道:“沈姑娘请原谅,并不是我恃恩要挟,只因你长得太美了,任何人都会……”

沈小凤截口问道:“你也是碧云山庄的人?”

船老大一怔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沈小凤冷然接口道:“因为,我不曾告诉过你我姓沈。”

船老大讪然一笑,说道:“沈姑娘是冰雪聪明,其实,我并非碧云山庄的人,不过是临时受雇于碧云山庄而已。”

沈小凤接口问道:“你是打算将我送去碧云山庄领赏?”

船老大连忙否认道:“不!不瞒姑娘说,昨宵,碧云山庄的人,已查问过了,我没有向他们说实话。”

沈小凤精神已逐渐恢复,运气默察之下,才发觉自己已有三处穴道被制,但她却表现得非常沉着地,注目问道:“那你算是连救了我两次的命?”

船老大谄笑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小凤截口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船老大暧昧地笑道:“我……我……只要姑娘陪我几天,一到夏口,姑娘就可以自行离去。”

沈小凤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你连救我两次命,陪你几天,也是应该的。”

船老大连声谄笑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一个厨子装束的人,端来一个食盘,向着沈小凤邪笑道:“姑娘,早饭来啦!”

饭菜很精美,味道也很可口。

沈小凤实在是饿了,同时,她已放开一切忧愁和烦恼。因此,她旁若无人地吃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阿绍,双目发直,口角垂涎,那一副馋相,可实在令人喷饭。

本来,船老大也是在欣赏沈小凤的秀色的,但当他偶尔注意到阿绍的那一副馋相时,却禁不住怒叱一声道:“混帐东西!你想死!”

随着话声,一脚踢了过去,将阿绍踢得“哎哟”一声,滚向室外。

这情形,可使沈小凤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本来是在吃着饭的,这“噗嗤”一笑,自然是将满嘴的饭菜,全部喷了出来,而且,喷得船老大满身满脸都是。

沈小凤这一笑,可真有倾城倾国的魅力。使得船老大禁不住目光一亮,猥琐地说道:“沈姑娘,你的笑,可真美!”

沈小凤已吃饱了,她,将餐盘放了下来,含笑问道:“不笑就不美?”

“不,不,”船老大连忙接道:“不笑也美,不过,笑的时候,可更是美得不得了。”

沈小凤淡然一笑道:“那你就趁这机会,多瞧瞧我的笑容吧!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船老大满脸谄笑道:“姑娘说得是。”

沈小凤注目问道:“船老大是排教中人?”

船老大一怔道:“沈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沈小凤却是不答反问道:“船老大在排教中的职位,不算低吧?”

“是的,不能算太低。”船老大讪然一笑道:“我现在是资江分舵的副舵主。”

沈小凤漫声应道:“如此说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啦!”

船老大一怔道:“沈姑娘也是本教中人?”

沈小凤接道:“我虽然不在教,但先父与贵教教主,却有很深的交情。”

船老大讪然发出一声惊“啊”,似乎不便再接下去了。

沈小凤却将话头岔了开去道:“这儿去‘桃花江’还有多远?”

船老大含笑接道:“没多远了,今天天黑之前,就可到达。”

沈小凤接口问道:“今宵,是否在‘桃花江’歇息呢?”

船老大讶问道:“姑娘要在‘桃花江’歇息?”

“是的。” 沈小凤点首接道:“听说‘桃花江’是一处风景极美的世外桃源,我想趁这机会,上去浏览一番。”

船老大颔首笑道:“好的,难得姑娘有此雅兴,今宵,咱们就在桃花江歇息吧!”

沈小凤打了一个呵欠道:“我还须要休息一会,你去忙你的吧!”

“是是……”

船老大连声恭应着,缓步退了出步,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沈小凤轻轻一唉之后,随即收摄心神,运气冲击被制住的穴道。

沈小凤的父亲沈玉璋,为武林中少教顶尖儿高手之一。

她,年纪虽轻,却已尽获乃父真传,所差的不过是火候和临敌经验而已。

昨宵这一夜之间,她遭遇到空前的剧变,内家真力上,也有着极大的精进,因为她已服食那足能增加半甲子面壁之功的大还丹。

只是,因她服过大还丹后,根本没工夫调息,使那灵药发挥功用,所以,她才不得不借这机会,运动调息起来。

由于她本身功力深厚,要不了多久,那被制住的三处偏穴,就被她冲开了。

接着,她放开一切愁怀,摒息凝神地,以真气导引药力,运行四肢百骸,以助长她的功力。

还好,那位船老大除了偶尔在门口探望一下之外,并未打扰她的行动。

一个时辰之后,她已容光焕发地,欠身而起,全身的疲劳和不快的感觉,都消失于无形了。

当然,肉体上的不快是消失了,但心灵上的创伤,是永远没法平复的。

时近黄昏,“桃花江”已遥遥在望了。

她,凭窗遥望岸上人家的袅袅炊烟,禁不住泫然泣下。

船老大又在门口进来谄头探笑道:“沈姑娘已经休息够了?”

沈小凤头也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

船老大又谄笑道:“姑娘桃花江马上就要到啦!”

“啊”沈小凤漫应着,仍然没接腔。

船老大含笑接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桃花了,未免美中不足。”

舟行甚速,就这几句话的工夫,“毛板”已驶近码头,水手们都在忙着靠岸了。

沈小凤这才接腔道:“没有桃花也不要紧,看看这儿的明媚风光,不也很好么!”

“姑娘说得是。”船老大含笑接道:“姑娘的晚餐,是否还是送到这儿来?”

沈小凤接道:“不用了,我现在不饿,还是回头再吃吧!”

船老大一怔道:“姑娘现在就要上岸?”

“是啊!”沈小凤接道:“现在不上岸,待会天黑了,就什么也瞧不到啦!”

船老大笑道:“好,好,我一切都听你的。”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不过,你必须改装一下,并穿上男人的衣服才行。”

沈小凤转过身来,船老大入目她那俏脸上的泪珠,不由怔道:“你哭过了?”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一个人,高兴的时候笑,悲哀的时候就哭,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船老大苦笑道:“姑娘说得有理。”

沈小凤注目问道:“为什么要我穿上男人衣服?”

船老大谄笑道:“姑姑冰雪聊明,该想得到的。”

沈小凤含笑问道:“是为了避免碧云山庄中人的耳目?”

“是呀!”船老大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姑姑一猜就着。”

沈小凤注目问道:“这资江沿岸,都有碧云山庄的人?”

船老大点首接道:“是的,而且自从昨宵发生事故之后,所有碧云山庄的人,都已集中向下游搜索,所以,我们必须特别小心才行。”

沈小凤轻轻一叹道:“好!你去替我找一套干净一点的衣服来。”

船老大连忙接道:“不用另外去找,这木箱中就有,姑娘可以自己挑选。”

说着,并向床头的一只樟木箱子指了指。

袋烟工夫过后,沈小凤已改扮成一个中年船夫,偕同船老大一齐登岸,向桃花江的村落中走去。

其实,桃花江除了桃花之外,并无什么名胜古迹可看,何况目前桃花季节已过,那夹岸桃树上,早已结满了数不清的桃子,哪还有一片桃花可供欣赏哩!

夜幕已逐渐下垂,但沈小凤却是并无回头的迹象,仍然是一个劲地,沿着那条小溪,向前面走去。

船老大微显不安地说道:“沈姑娘,天快黑了,这儿又没什么可看的,还是早点回去吧!”

沈小凤漠然地接道:“不!我要去白云庵,拜访一位名叫静尘的师太。”

船老大讶问道:“你认识静尘师太?”

沈小凤娇哼一声道:“不认识,我怎会去找她。”

船老大苦笑道:“可是,天已经黑了,小径崎岖,可不好走哩!”

沈小凤又是一声娇哼:“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家,还怕走夜路不成!”

“是是。”船老大满脸堆笑道:“姑姑说得是。”

这时,他们已到了看不到人家的后山之中,沈小凤忽然停了下来,轻轻一叹,道:“马虎一点就在这儿吧!”

船老大不由一低,说道:“就在这几?在这儿干嘛啊!”

沈小凤漠然地接道:“就在这儿送你上西天。”

船老大禁不住骇然退了一大步,讪然一笑道:“姑娘别开玩笑。”

沈小凤冷笑一声道:“谁有工夫同你开玩笑?”

她,举目四顾,又淡淡地一笑,说道:“这儿,山明水秀,风景绝佳,我替你选的个埋骨之所,不算坏吧?”

船老大脸色一整道:“沈姑娘真要杀我?”

沈小凤慢应道:“当然!”

船老大也冷笑一声道:“沈姑姑,请别忘了,你还有三处穴道未解,真气不通,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沈小凤笑了笑道:“被制穴道,我早已自己运气冲开了。”

船老大正容接口道:“他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小凤这才一挫银牙道:“你在我身上占过便宜,救命之恩,已经抵消了。”

船老大也冷笑道:“救命之恩,是没有什么可以抵消的,除非你也同样的救过我一命,你既然自命是侠义道中人,当懂得这个道理。”

沈小凤漠然地接道:“你也该明白,女儿家的清白,是重于她的生命的,你污辱了我的清白,也等于捏杀了我的生命,所以……”

船老大截口接道:“我同意你这说法,但事实上,在此之前,你已成了败柳残花,……。”

这句话勾起了沈小凤的怒火。

但见她柳眉一竖,娇躯微晃,“噼啪”两声脆响过处,船老大的双颊,立即肿成了猪肝色。

船老大老羞成怒之下,虎吼一声,挥掌进击,并厉声叱道:“贱人,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沈小凤没有还手,只是娇躯晃荡着,有若风摆残荷似地,不让对方那疯狂攻击击中,一面却冷笑道:“老贼,只要你能在十招之内,沾上我的衣边,我可以暂时饶你一死,让你多活三年。”

就这说话之间,船老大已攻出了五招。

说来也真够船老大难过的,他虽然使尽全力攻出了五招,却是每一招都被对方以毫发之差避了开去。

而且,更令人气结的是,沈小凤根本就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半步。

这情形,自然使得船老大越打越心惊,也越泄气。

因此,他攻出第七招之后,忽然冷不防地,飞身而起,向山径旁的杂木林中疾射而去。

他这算盘打得很好,黑夜中,山深林密,只要能够逃入那杂木林中,自己这一条命,就有一半的逃生之望了。

但沈小凤却是冷笑一声,长身而起,而且是后发先至地,就在密林的边缘,将他截住,并淡然一笑道:“我的话,仍然有效,你还可以攻出三招。”

船老大脸如死灰,左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人却静立没动。

沈小凤冷笑一声道:“老贼,排教中的那一套,在姑奶奶面前是行不通的。”

船老大忽然大喝一声:“疾!”

“轰”地一声,有若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震荡得周围沙石杂草齐飞,但沈小凤却是若无其事地,俏立原地,披唇微哂道:“老贼,他的道行,差得远呢!区区掌心雷,又能奈我何!”

船老大哭丧着脸道:“你……你也懂得?”

沈小凤哼了一声道:“我早就说过,先父与排教教主交称莫逆,所以,我也算是半个排教中的高手,凭你这点功夫,还差得远呢!”

船老大忽然跪了下去,哭丧着脸,磕头如捣蒜地,哀求道:“沈姑娘,史杜威瞎了狗眼,不该冒犯了你,请姑娘大发慈悲,不看金面看佛面,看在曾经救过你两次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

沈小凤娇躯微微一颤,显然,她的芳心中,有着巨大的震荡。

但这情形,似乎一晃就过去了。

但见她冷漠得有如一尊石像地,娇哼一声道:“太迟了,纵然我饶了你,依排教的规律,也容不得你这种乘人之危,并滥施掌心雷的奸徒。”

史壮威仍然爬伏地下,在哀求着。

沈小凤沉声接道:“起来吧!像个男子汉一点,打完那剩下的三招,说不定你还有逃生的希望呢!”

史壮威抬起头来,苦笑道:“沈姑娘,你要杀我,就请下手吧!那三招,我是不打了。”

沈小凤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自己装死,我就下不了手?”

史壮威苦笑道:“沈姑娘是侠义道中入……”

沈小凤厉声叱道:“住口!”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侠义道?侠义二字,能值几文钱一斤,碧云山庄的人,以及排教中人,不都是以侠义道自居的么!可是,碧云山庄,有那种狗屁不如的少庄主,而排教中,不也有你这种乘人之危的匹夫,如果不杀你,还不知有多少善良的……”

她,越说越激动地,飞起一脚,将史壮威踢起三丈多高,右手一探,迎向堕下的身躯,但听一声惨号过处,一颗血淋淋的心,已被她掏了出来。

她,低头看着史壮威的尸体,随手将手中的那颗血淋淋的心掉向一旁,苦笑着低声自语道:“你曾经救我的命,我不该让你暴尸荒山……”

说着,拔出肩头长剑,开始就地挖起坟坑来。

但她刚刚开始掘土,却忽然有所警觉地,霍地转过娇躯来。

目光所及,只见就在十丈之外的山径旁,悄立着一位身穿灰色僧衣的中年女尼,正在向她蹩眉打量着。

当沈小凤转过娇躯时,那灰衣女尼石高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好高明的功力,也好狠辣的杀人手法!”

沈小凤微微一呆之下,禁不住欢呼一声道:“师太,你不认识我了?”

原来这位灰衣女尼,就是沈小凤方才所说,要去拜访的白云庵静尘师太。

沈小凤没想到自己还是一身船夫的打扮,对方自然认不出来,因而有此一问。

静尘师太一怔道:“你是一位女施主?”

沈小凤这才“哦”地一声道:“我是沈小凤呀!”

说着,三把两把地,将套在外面的那身船夫衣服换了下来。

静尘师太这才惊“啊”一声道:“小凤,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一句话,触及小凤的满腹辛酸和满腔屈辱,禁不往两行情泪滚滚而落。

静尘师太轻抚她的如云秀发,轻轻一叹道:“好孩子,走,不论有什么委屈,跟我回到庵堂中再说吧!”

白云庵背倚青山,面临一曲小溪,三面翠竹坏绕,环境显得清幽已极。

在静尘师太的禅房中,沈小凤将自己的遭遇诉说了一遍之后,静尘师太长叹一声道:“孩子,已经发生的事,已没法挽回,目前,当务之紧,你必须面对现实,坚强地站起来才对。”

沈小凤一挫银牙道:“我会的,而且,我自信已经是够坚强的了。”

静尘师太幽幽地一叹道:“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孩子,还记得三个月前,我同令尊说过的话么?”

沈小凤点点头道:“记得,当时,师太说先父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静尘师太截口接道:“当时,我也说过,要令尊迁地为良,最好立即离开湖南省境,可是,令尊却将我的话,当作马耳东风。”

沈小凤凄然一笑道:“师太,请别再说了。”

静尘师太轻叹着又问道:“孩子,现在,你作何打算?”

沈小凤漠然地接口道:“我准备先去南昌,再定行止。”

静尘师太嘴唇牵动着,却是欲言又止。

沈小凤苦笑道:“师太,因为变出意外,目前,我身上是一文不名……”

静尘师太接道:“不要紧,去南昌的盘缠,由我负责。”

“多谢师太!”

沈小凤语声才落,忽然脸色一变,抬掌将案头油灯击灭。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狂笑道:“小丫头真不简单,居然能察觉出我的行迹来。”

随着话声,窗前丈远外已出现一道幽灵似的人影。

沈小凤仗剑穿窗而出,戟指怒叱道:“走!去庵堂外面去。”

那是一个身着一袭背衫,有着垂胸花白长须的老者,闻言之后,拈须笑问道:“为什么要去庵堂外面?”

沈小凤冷然接道:“因为,我不愿你们这些狗腿子的狗血,污染清净的佛门圣地。”

青衫老者笑道:“丫头好一张刻薄的利嘴,你也不先问问,我老人家是谁?”

沈小凤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是碧云山庄的狗腿子?”

青衫老者淡然一笑道:“丫头真是应了一句俗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只因你吃过碧云山庄的狗腿子的亏,所以,你就将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当作了碧云山庄的狗腿子。”

静尘师太也到了沈小凤身边,抢先接问道:“施主不是碧云山庄的人?”

青衫老者点首接道:“不错,在下不过是一个过路人。”

沈小凤接道:“过路人?你跑来这儿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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