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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百万黄金救灾黎

水长东视如未见,右手青竹杖一颤,一股潜劲,将那为首的劲装大汉逼退三步,自然那后面的三人也跟着被挤退三步,至于那抬木箱的两个工人,早就被她于青竹杖一拦之间,已被制住穴道,左手快如电掣似地一伸一拉,像摧枯拉朽似地将木箱盖揭了开来。咳!哪里是什么银子,里面竟赫然是在长沙下游被卞天鹏劫走的“紫衣龙女”范文娟。

此时,整个鹏记钱庄中,警报频传,人声鼎沸,步履杂沓之声,一齐向第一进的前厅中涌来。

水长东似乎殊感意外地道:“怪不得卞天鹏富甲天下,原来他还兼做贩卖人口的勾当哩!”

口中说得从容,手上动作却是快速无比地将范文娟的穴道解开,并夺过那为首劲装大汉的青铜长剑,向她手中一塞,一面传音问道:“姑娘,没什么不适么?”

范文娟默运玄功,静察周身并无任何异状之后,才黯然地点点头道:“谢谢前辈救助,晚辈没什么不适。”

水长东传音道:“那么,姑娘好好地调息一下,待会恐怕免不了一场血战。”

范文娟道:“请教前辈……”

水长东青竹杖一挥,将重行逼近的四个劲装壮汉一齐点倒,一面传音截口道:“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姑娘,接应你的人也快来了,还是好好调息吧!”

一串声震屋瓦的朗笑,由后院遥遥传来道:“是哪位好朋友?要找我卞天鹏?”

话落人现,白衫飘拂的卞天鹏,已如行云流水似地走到厅中,后面鱼贯地跟着四个青衫中年人。

水长东目兴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冷然地道:“就是我老婆子,水长东。”

卞天鹏停身于八尺之外,目光深注地道:“水老人家是冷大侠请来的帮手?”

水长东道:“我老婆子根本不认识什么冷大侠,热大侠,只认识你这位财神爷。”

卞天鹏淡然笑道:“可是区区却不认识你。”

水长东道:“现在,你不是已经认识了么?”

卞天鹏笑道:“不错,现在已经认识了。”

微顿话锋,敛笑正容道:“水老人家既然不是冷大侠的帮手,那就是说,仅仅为了百万两黄金而来的了?”

水长东点点头道:“唔……”

卞天鹏目光一寒道:“那你为何救这位范姑娘?”

水长东淡淡地笑道:“我老婆子,身为武林中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声厉叱,发自她身边道:“贼子,纳命来。”

水长东顺手扣住腾身而起的范文娟左臂,沉声喝道:“姑娘,我老婆子救你一命,虽然是出于无意,但你也不能以怨报德,而破坏我老人家的财路呀!”

范文娟微微一楞,美目中煞芒毕射,凝视卞天鹏腰间所悬劫自她手中的青霜宝剑,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水长东目光微扫,自语似地道:“对,送佛送到西天,我老人家顺水人情,就索性做到底吧!”

满腹疑云,正在猜量对方身份的卞天鹏,在心神不定的情况下,蓦觉眼前青影连闪,香风拂面,腰间所系的青霜宝剑,却已到了水长东的手中,不由使他骇然变色地连退三步,忖道:“凭这身手,如果她要对我实施暗袭,那还得了?”

心念电转,口中却沉声喝道:“燃灯!”

一声令下,幽暗的大厅中,顿放光明。

水长东顺手将自卞天鹏腰间夺过来的青霜宝剑,向范文娟手中递道:“姑娘,这大概本来是你的吧?”

范文娟显得非常激动地道:“谢谢水老人家。”

水长东道:“不用谢,也许将来我老婆子还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哩!”

话锋微顿,目注脸色阴晴不定的卞天鹏,微微一哂道:“卞天鹏,放大方一点,打开铁门,不要逼得我老人家骂你小家子气。”

卞天鹏强定心神,冷笑一声道:“尊驾身手不凡,难道还怕区区一道铁门将你困住么?”

水长东冷然笑道:“卞天鹏,你以为我老婆子想逃走?怕这一道铁门碍事么?哼!老实告诉你,在一百万两黄金未到手之前,你卞天鹏就算是列队恭送,我老婆子也不肯走哩!”

乖乖,这口气实在狂得有点那个。

卞天鹏不禁为之气结,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就当此际——

“哗啦”一声爆响,碎瓦与尘埃粉堕中,一道紫虹由屋顶电掣而下,紫虹敛处,现在满脸煞气,凤目大张的冷于冰来。

范文娟一声颤呼:“三哥——”

冷于冰神色一黯,温声道:“文娟,没受委屈吧?”

范文娟娇声道:“还好,也幸亏这位水老人家及时相救。”

冷于冰向水长东深深一躬道:“水老人家对敝盟妹援手之德,冷于冰谨此敬致最衷诚的谢意。”

身躯一转,目注卞天鹏沉声道:“卞庄主,卞大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刻的卞天鹏,一个水长东,已深感难以应付,何能再加上一个生死强敌冷于冰来。

他,正在心念电转,急想求出一个应付眼前局面的办法之前,冷于冰的问话,竟使他不由地愣住了。

幸亏水长东适时解围道:“冷大侠,能否请听老身一言?”

冷于冰转身恭声道:“水老人家有话请吩咐。”

水长东道:“方才,老身已对这位姑娘说过,老身今宵救助她,虽然是无意间碰上,谈不上恩德,但却不希望贤兄以怨报德而破坏老身的财路。”

冷于冰困惑地道:“水老人家此话怎讲?”

水长东道:“老身此来,是为了因黄河决堤而嗷嗷待哺的千百万灾民,向卞庄主募捐一百万两黄金,所以,我不希望因你们的私仇而影响我的善举。”

冷于冰肃容躬身道:“水老人家,苦海慈航,普救众生,这是莫大的功德,冷于冰理当遵命,并代表避尘山庄捐献白银千万两,以聊表寸心。”

水长东裣衽还礼道:“冷大侠隆情高谊,老身谨代表河南千万灾民,向冷大侠致射了。”

话锋一顿,转向卞天鹏道:“敬请卞庄主开门送客。”

卞天鹏向旁边呶了呶嘴,一阵“隆隆”声响,铁门已滑了开来。

冷于冰向卞天鹏投过愤怒的一瞥,微一沉吟,方与范文娟向水长东深深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水长东目注卞天鹏沉声问道:“卞庄主,老身的要求,怎么样?”

卞天鹏阴阴一笑道:“就凭你这一句话么?”

水长东探手怀中,向卞天鹏面前一亮道:“凭这个,行么?”

卞天鹏目光一亮,如受电殛地,身躯一颤道:“你——”

水长东冷然问道:“我怎么样呢?卞大侠。”

卞天鹏满脸惊疑神色道:“你这东西由何处得来?”

水长东道:“这个,你暂时莫问,请先答复我,这东西值不值得你捐献一百万两黄金?”

卞天鹏强自镇定地道:“那就要看你对我的答复,能不能使我满意而定了。”

水长东道:“你是指这东西的来源而言?”

卞天鹏道:“不错。”

水长东冷然地道:“卞庄主,待会我的答复能否使你满意,那是你内心的事,如果您心中满意了而口中说不满意,那我这一百万两黄金岂不落了空?”

卞天鹏冷哼一声,口齿启动间,水长东却抢先接道:“所以,我首先提醒你,不论我的答复对你满意与否,这一百万两黄金,我是要定了。”

卞天鹏淡然一笑道:“水老人家,你以为一百万两黄金是那么容易得来的么?”

水长东冷笑一声道:“卞天鹏,此间没有外人,等老婆子说句难听一点的话,也不致影响你的令誉。”

卞天鹏脸色一变,水长东飞快地接道:“你卞大庄主所弄的造孽钱多的是,百万两黄金对你来说,纵然不是能算是九牛一毛,但也决非难事。”

卞天鹏长眉一挑道:“话是不错,但百万两黄金,毕竟不是一个寻常数目,我有权自行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水长东披唇冷哂道:“卞庄主,看来你真有点愧对那‘赛孟尝’的美号了,如果我是你,只冲着那‘救济灾黎’这四个字,我将毫不考虑地慷慨解囊。”

卞天鹏道:“可惜你毕竟不是我,而只能慷他人之概。”

水长东道:“卞庄主,你错了,捐款救灾,是为你卞天鹏宣扬侠名,朝廷嘉奖的是你,千万灾黎所馨香祝祷的也是你,我老婆子有啥可图,更怎能谈得上‘慷他人之慨’?”

微微一顿,接道:“再说,以你那些造孽钱中的小部分,而能换来恁多的好处,并可在冥冥中为你消灾减罪,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卞天鹏苦笑着道:“值得,值得……”

水长东冷然截口道:“方才你已经看到了,避尘山庄的三庄主冷于冰大侠,自动慨捐白银千万两,人家可并未计较什么代价和值不值得,固然,千万两白银不能与百万两黄金同日而语,但以你们双方财力的比例来说,他那一千万两白银,可远比你的百万两黄金更可贵哩!”

卞天鹏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一点也不能勉强,总之,不论你如何说法,我还是先要听听你手中那东西来源,即加考虑之后,再做答复。”

水长东道:“好,不过,我老婆子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万一你卞庄主认为我所说的来源不能满意时,那就说不得只好‘勉强’你一回了。”

卞天鹏一挑双眉,冷哼接口道:“你这是威胁?”

水长东漫应道:“也可算是先礼后兵。”

卞天鹏朗目中寒芒一闪,冷笑连连道:“卞天鹏自出道以来,只有威胁别人,而不曾受别人威胁过。”

略为一顿沉声接道:“方才你已看到了,号称‘擎天玉柱双绝书生’的冷于冰,也不能不乖乖接受我的摆布。”

水长东冷笑截口道:“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时代不同了,何况我老婆子也不是冷于冰,再说,我老婆子一没有人质落在你手中,你无从要挟,而且我自信一身所学,比你只强不差,所以,你卞大庄主不吃敬酒的话,我老婆子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做我想做的……”

卞天鹏截口笑道:“水老人家,你说得未免太难听了一点。”

水长东一声冷笑道:“比起你卞大庄主的所作所为来,我还认为我所说的话,太过忠厚了哩!”

略顿话锋,仰注屋顶,沉声接道:“我老婆子接着说出的,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听到,阁下可以请了。”

卞天鹏心头一凛,不由神色大变地暗忖道:“有人潜伏屋顶上,我竟没有察觉出来,难道是冷于冰去而复返了么?”

他这里心念电转中,屋顶上响起冷于冰的清朗话声道:“水老人家,冷于冰并非有意窃听,所以去而复返,实因心中有一个疑团,想向水老人家请教一下。”

水长东道:“冷大侠,你心中的疑问,恐怕老婆子我无法效劳。”

微微一顿,接道:“我看……就这样吧,短期内,水长东将有豫省灾区之行,冷大侠如果有空,也不妨赴灾区走走,怎么样?”

冷于冰略一沉吟道:“冷于冰敬遵芳命。”

水长东道:“还有,冷大侠所慨捐的银两,敬请缴解就近的官府,请其以最迅速方式送达灾区。”

冷于冰道:“好的,冷于冰就此告辞。”

水长东目注卞天鹏道:“卡庄主,请摒退左右,咱们好好谈谈。”

卞天鹏犹豫地道:“有此必要么?”

水长东冷哼一声道:“主才我对冷于冰所说的话,难道你没听到,我老婆子接着要说的,不希望有第三者听到。”

目光朝卞天鹏的左右一扫,微哂地接道:“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我老婆子有意跟你为难,而你又没有自卫的把握,试问你这些手下,还能够给你消灾挡祸么?”

卞天鹏眉梢扬了扬,但他终于忍了下来,向他的手下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那些手下人齐声应“是”,躬身退出。

接着,卞天鹏与水长东二人低声密谈了足有顿饭工夫,水长东才道声“打扰”,飘然而去。

这一阵密谈的内容,旁人无从与闻,当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不过,翌日,却有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江湖上喧扬起来:那就是“万柳山庄”庄主“玉面陶朱赛孟尝”卞天鹏大侠捐黄金百万两,作为救济河南水灾的千万灾民之用,同时,销声隐迹已有二十年久,最近才重出江湖的“擎天玉柱双绝书生”冷于冰大侠,也代表避尘山庄乐捐白银千万两。

这两笔为数可观的民间救灾捐款,都定于十日之内缴解当地官府,克日运往灾区。……

这是洞庭湖中的一艘豪华游艇,主桅上飘扬着一面巨型三角旗,红底白图,迎风招展着,尽管是没有月亮的深夜,但仅藉着微北的星光,仍可清晰地看到那些三角旗上的图案是一幅令人怵目惊心的骷髅头。

巨型三角旗的旁边,还有一幅较小的杏黄旗,当中绣着两个血红大字:“申屠”。

哦!对了,这是南七省水陆两路绿林总瓢把子,君山总寨之主“铁笔银钩’申屠哲的游艇,怪不得有那么气派!

那豪华游艇,在距岳阳楼约百丈外的湖面上,徐徐地来回游弋着,既不远去,也不拢岸。

蓦地……由岳阳楼的左侧,有如匹练横跨似地飞起一道白影,直注湖面。

白影敛处,现出一个身穿白儒衫的文士,竟施展足以惊世骇俗的一苇渡江绝世身法,踏波向那豪华游艇疾射而去。

适时那游艇上帘幕深垂的窗户一掀,传出一个苍劲的语声道:“冷大侠回来了。”

听口音,这语声似是出自“铁笔银钩”申屠哲之口。

语声方落,白影一闪,冷于冰已飘上舱面:

“呀”然一声,官舱门应声而启,冰于冰缓步走进官舱中,谦然一笑道:“不敢当,诸位请坐。”

官舱中,一张紫檀木的圆桌房,正含笑站着四个人,那是悟真人、古今同、范文娟、申屠哲。

桌面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不过,看情形,这三位似乎还没动过筷子。

四个人重行落座之后,悟真子首先向冷于冰问道:“怎么样?”

冷于冰苦笑道:“说来真丢人,我重行回去之后,不到盏茶工夫,就被那老婆子三言两语,将我打发走了。”

接着,将他被水长东察觉,并将双方对话复述一遍。

古今同道:“三爷,你没问她,是不是那上官婉儿口中的那位忆冰姑娘的师傅呢?”

冷于冰道:“她一开口就将我的嘴堵住了,教我怎么还能问得出来?”

范文娟幽幽地问道:“三哥,那你是否准备去河南灾区呢?”

冷于冰沉思着道:“本来我是打算先去苏杭一带的,但现在,既然你已经脱险,而那水长东又实在太神秘,所以我决定先去河南跑一趟。”

范文娟黛眉一蹙道:“那么……唉……”叹息一声,徐徐垂下了螓首。

申屠哲举杯肃容道:“诸位,酒菜都快凉了,来,请!”

悟真子笑道:“对,有什么话,且等酒醉饭饱之后再说。”

一顿酒,在殊为沉闷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当申屠哲吩咐侍女撒去残肴换上香茗时,悟真子向申屠哲一使眼色,装着七分酒意地笑道:“久闻月夜泛舟洞庭,为人生一乐,今宵虽无月色,但有三五知己,足可弥补无月的缺憾而有余,申屠兄、古兄,来,请陪我假道士到前边舱面上闲眺一番去。”

说着,已当先走出官舱。

申屠晢与古今同二人,自然明白悟真子那言外之意,也相继跟踪而出。

冷于冰眉梢一扬,口齿启动,但终于忍了下去,没有开口。

侍女送上来两杯香茗,又悄然退出。

范文娟一直低垂螓首,不言,也不动。

冷于冰神色黯然,脸上的肌肉,不时抽搐着,好几次嘴唇翕张,均是欲言又止。

半晌,终于还是冷于冰打破沉默道:“文娟……方才,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范文娟徐抬螓首,目光中有太多的幽怨,但她却是凄凉地一笑道:“是的,三哥,我有很多的话要向你说,以往我不知在心中虚拟着向你说过多少次了,可是,此刻当你我单独在一起时,却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而且也觉得一切的话都是多余的了。”

冷于冰轻轻一叹道:“文娟,你太傻了,我反躬自问,觉得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唉!”

范文娟嘴唇一阵牵动,道:“你不是我,怎能断定我也会认为不值得呢?”

冷于冰神色黯然地道:“文娟,我在贾谊祠中石碑上所题的三句词儿,你已经看到了?”

范文娟道:“是的,已经看到了。”

冷于冰道:“我请白大哥转达给你的话,白大哥是否已经转达给你?”

范文娟木然地点头道:“唔……”

冷于冰道:“那么,文娟,你多少该谅解我一点。”

范文娟凄凉一笑道:“是的,我会谅解你,可是,有谁肯为我着想一下呢……”

微微一顿,美目深注地接道:“三哥,我向白大哥所说的话,白大哥是否已经告诉过你了?”

冷于冰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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