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庐山灵秀,陶渊明的西木里,王右军的墨池,李太白的书堂,白乐天的北亭及花径,朱熹的白鹿洞书院,王阳明的文殊院,朱晦翁的论学处,集哲人骚士之讴歌于此一山,其他神话附会之说,更不可胜数。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庐山之博大雄奇,横互四出,无不挟云烟之灵气!
西登香炉,长山横蹙,九江却转,瀑布天落,半与银河争流,腾虹奔电,激射万壑,此宇宙之奇诡也!
像李太白那首:“我本楚狂人,长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山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读之令人眉飞色舞,恍如置身仙境,一览庐山之壮丽!
事实上,庐山也确是这么美,这么壮丽,这么清奇,这么灵秀,月夜观之尤甚特佳!
在这月色蒙蒙的月夜里庐山静峙,苍翠一堆,半山之上,云封雾锁,不可窥见,却又美得宁静!
慕容岚等一行男女老少六人,尽管追赶罗刹,刻不容缓,行经庐山之下,也不禁暂时驻步,抬头观望,连连浩叹!
也许是这几声浩叹引出来的麻烦,慕容岚等叹声未落,突然一个清朗话声,由那云封雾锁的半山之上,难辨真实所在地清晰地划破庐山宁静,传了下来:“慕容兄,小弟候驾良久,怎么此时才到?”
这话声,几个人都熟得不能再熟,那是九妙百里相。
这般时候,他躲在庐山做甚?
慕容岚原以为他不会以九妙身份出现了,岂料……
听话意,他又是专为相候,那么他等几人又为何?
几人心头一震,慕容继承首先色变,腾身便欲掠起。
却被慕容岚一把拉住,慕容岚低低喝道:“承儿,他用心叵测,不许轻举妄动!”
随即仰首扬声发话:“是百里相贤弟么,愚兄等在此!”
只听百里相道:“正是小弟在此相候,慕容兄可否稍候片刻再走?”
慕容岚道:“既是贤弟在此,愚兄多候片刻又何妨,贤弟等愚兄何事?”
百里相道:“慕容兄还记得那日小弟临走前之言么?”
慕容岚心中了然,道:“愚兄早已置诸脑后,贤弟又何必耿耿于怀?”
百里相道:“唯独因此坏了你我多年过命之交,小弟自是耿耿难释!”
慕容岚道:“为人做事,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贤弟又何……”
百里相截口说道:“小弟虽无愧于心,奈何慕容兄身边有人置疑难容,故此小弟不敢不将此事永记心中,找机会澄清一切!”
闵三姑听得白眉双扬,方要答话,慕容岚已然说道:“贤弟既如此认真,愚兄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么说来,贤弟便是为了此事在此等侯愚兄的了?”
百里相道:“不错,小弟正是为此事恭候多时!”
慕容岚笑道:“这么说来,贤弟也找到机会澄清那不必澄清的一切了?”
百里相道:“不错,小弟已找到机会澄清一切了!”
慕容岚道:“上下相隔太远,说话多有不便,贤弟何不下来把臂畅谈?”
百里相道:“小弟思念慕容兄多日,本有下去把臂言欢之心,奈何慕容兄见疑之人在侧,令小弟不敢亲近!”
闵三姑又忍不住了,刚要张口,慕容岚忙递眼色,道:“贤弟怎好这么说话,闵婆婆并无恶意,贤弟又何必耿耿难释,快请下来,免得愚兄久等!”
百里相道:“多谢慕容兄,在小弟未澄清—切之前,小弟绝不与见疑人碰面,再说,小弟也唯恐一个不对,彼此以武相向,令得慕容兄为难,还是不下去的好!”
慕容岚眉锋一皱,道:“贤弟岂非令愚兄痛心难受么……”
百里相截口说道:“小弟不敢,小弟无意令慕容兄痛心难受,只不过为彼此间多年之过命交情,不得不如此!”
慕容岚道:“愚兄不以为贤弟如此会有助于你我间的多年友情!”
百里相道:“但至少可免慕容兄暂时为难!”
听话意他是绝不肯下来。
慕容岚略一思忖,道:“贤弟既如此坚决,愚兄不好再相强,那么贤弟有什么话,请只管说,愚兄洗耳恭听就是!”
“不敢!多谢慕容兄成全!”百里相道:“慕容兄可是刚从大孤山那长江十八寨总寨而来?”
慕容岚道:“不错,贤弟如何知道?莫非贤弟适才也去过?”
百里相道:“小弟虽未去过,却等于去了一趟,再说,小弟在这庐山之上,居高临下,适才也曾见慕容兄乘船而来!”
慕容岚皱了皱眉,道:“贤弟,后者愚兄明白,前者却令愚兄茫然!”
百里相道:“小弟愿为慕容兄解释,在小弟未向慕容兄解释之前,请慕容兄先容小弟数问,然后小弟……”
慕容岚截口说道:“贤弟请只管问,愚兄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多谢慕容兄!”百里相道:“慕容兄可曾发现那长江十八寨已投靠了罗刹教,甘为罗刹教所用,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了么?”
慕容岚道:“还好愚兄并不算太糊涂,愚兄也很佩服那罗刹教主的手法!”
百里相道:“慕容兄宇内第一,岂可轻易服人?以小弟观之,那罗刹教主之手法幼稚低劣,笨拙愚蠢,不值一笑!”
慕容岚轩了轩眉道:“贤弟,这话怎么说?”
百里相道:“慕容兄请想,那血盟十友与雪衣八魔俱是慕容兄手下败将,形同惊弓之鸟,漏网之鱼,岂堪大用?那罗刹教主却懵懂无知地重用了他们,岂非幼稚低劣,笨拙愚蠢么?”
慕容岚笑道:“贤弟说得是,如此看来,倒是愚兄高估了那罗刹教主了,只是,贤弟又如何知道此事?”
百里相笑了,道:“慕容兄奈何太以健忘,小弟适才说过,虽未去过长江十八寨,却等于去了一趟,慕容兄难道忘了么?”
慕容岚道:“愚兄未忘,只是贤弟语出言玄奥,令愚兄难懂!”
百里相道:“稍等慕容兄自然明白,恕小弟此时暂不做解释!”
慕容岚轩了轩眉,笑了笑,道:“那么,贤弟请问下去!”
“小弟遵命!”百里相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道:“请问慕容兄,那血盟十友与雪衣八魔是否已悉数伏诛于慕容兄一双手掌之下了?”
慕容岚道:“贤弟错了,愚兄手未沾半点血腥!”
百里相道:“那么是古大哥与承侄儿杀了他们?”
慕容岚道:“不,愚兄等没一个杀了人!”
百里相道:“难道他几个一个未死?”
慕容岚道:“也不是,死了一个血盟十友之首皇甫嵩,不过那不是愚兄等下的手,杀他灭口的,是另有其人。”
百里相道:“这就是喽,慕容兄可知那杀人灭口的是谁么?”
慕容岚道:“愚兄有十成把握,那是他几个之中的老主人,冒名假扮的一缺老人乐全!”
百里相大笑说道:“高明,高明,慕容兄不愧宇内第一,的确是高明,不错,那杀人灭口的的确是此人,小弟以为一缺老人已死在小弟掌下,却不料仍有个一缺老人活在世间,慕容兄可知他现在何处么?”
慕容岚目中异采一闪,道:“敢莫贤弟已擒得此人?”
百里相又扬大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慕容兄简直令小弟五体投地,深深叹服,不错,此人如今正躺在小弟脚下,酣睡不醒!”
慕容岚呆了一呆,道:“贤弟,此话当真?”
只听百里相笑道:“小弟怎敢欺骗慕容兄?此人乘船逃出长江十八寨,在登岸时被小弟制住穴道擒获!”
慕容岚道:“贤弟可曾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东西?”
百里相道:“小弟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筒针状物,不知是何暗器?”
慕容岚道:“那是他窃自贤弟用的透骨神针,贤弟怎会不知道?”
百里相道:“慕容兄弄错了,那是针状暗器是没有错,但绝非小弟那透骨神针,这跟天绝掌与恨天掌虽极相似,但绝非同一种的道理相同!”
慕容岚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笑意,道:“这么说来,贤弟也果有透骨神针暗器了?”
百里相未即时答话,沉默了一下,始道:“不敢瞒慕容兄,那是小弟当年初出道时所用暗器,自成名至今,小弟因为此物有伤天和,是久已不用了!”
慕容岚笑道:“怪不得愚兄一直未听贤弟说起过!”
百里相道:“久已不用之物,便是小弟也几几乎将它遗忘了!”
慕容岚向着闵三姑等人笑了笑,然后扬声说道:“贤弟,这就是你等于去了一趟长江十八寨?”
百里相道:“不,还有,小弟从此人口中得知的不全!”
慕容岚双眉微轩,道:“难不成贤弟另擒获了别人?”
百里相笑道:“又让慕容兄料中了,小弟正是擒获了别人!”
慕容岚与闵三姑等人互相交换一个眼色,道:“但不知那又是谁?”
百里相道:“慕容兄想擒而未能擒获的六条漏网之鱼!”
这可当真地出了几人意料之外,慕容岚眉锋一皱,道:“莫非是长江十八寨的六巡察,血盟十友中的那六个?”
百里相道:“正是冷如冰等六个匹夫!”
慕容岚眉锋皱得更深,道:“贤弟先说擒他七人,莫敢就是为了……”
百里相截口说道:“小弟一为稍尽绵薄,助慕容兄一臂之力,一为抓住这个机会报答知己,洗刷自己,这够么,慕容兄?”
这叫慕容岚如何回答?沉吟了一下,避后而就前,道:“看来,愚兄是要好好谢谢贤弟了!”
百里相道:“自己兄弟,过命之交,慕容兄何言一个‘谢’字?只要能藉他七人,使慕容兄对小弟之误会有所了解,小弟就满足了!”
慕容岚道:“贤弟这是什么话,愚兄对贤弟根本就没有误会!”
他语意双关,而百里相似乎只听懂了一半,道:“那就不枉小弟费尽心力擒此七人一场了!”
慕容岚笑了笑,忽地问道:“贤弟,可曾见着那天池老怪座下十侍?”
百里相道:“见着了,他们等于是从小弟脚下过去的!”
慕容岚道:“贤弟怎好就这么让他们过去?”
百里相的话声带着羞愧,道:“慕容兄错怪小弟了,一个白摩天小弟已非其敌,何况另二魔三鬼四怪随行?是故小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慕容岚道:“可惜永难有三头对面的机会,否则愚兄定要试试白摩天有什么惊人之功力能胜得贤弟!”
百里相道:“慕容兄不必为小弟叫屈,那怪不了别人,只怪小弟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夫复何言?慕容兄也不必着急,将来总有一天彼此会碰上的!”
慕容岚道:“贤弟说得是,几番耽搁,愚兄等已然落人后太远,不敢再多事耽搁,贤弟是否愿意与愚兄等结伴追贼,同上阿尔金山?”
百里相道:“阿尔金山那万劫魔宫,小弟终归是要走一趟的,但小弟如今尚不敢与慕容兄结伴追贼!”
慕容岚道:“怎么,莫非贤弟仍然对愚兄有所……”
“那倒不是!小弟也不敢!”百里相道:“只是小弟尚未当着慕容兄之面洗刷自己而已!”
慕容岚道:“贤弟怎么又来了,纵使是贤弟要洗刷自己,贤弟如今不是已擒获那一缺老人与血盟十友之六了么?”
百里相道:“那是小弟自己说的,空口无凭,小弟怎敢令人轻信?”
慕容岚道:“彼此多年过命之交,愚兄怎会信不过贤弟?”
百里相道:“那是慕容兄—番垂信好意,小弟却不能单凭此口舌空言求得慕容兄相信,以洗刷自己!”
慕容岚道:“贤弟何乃如此固执?也显得你我交情不够……”
百里相截口说道:“慕容兄错了,为人做事本应如此,便是对至亲也不能例外,慕容兄该知道,小弟性情一向……”
暮容岚道:“贤弟不必再说了,倘若贤弟非执意这么做不可,那愚兄只点点头,贤弟只消把他几人带下来不就行了么?”
百里相道:“慕容兄那是难为小弟了,小弟一个人如何能带得七个人?若是一趟一趟地带,又多费时间……”
慕容岚道:“那不要紧,愚兄请古大哥带着承儿给贤弟帮个忙去!”
百里相道:“多谢慕容兄好意,小弟不敢劳动古人哥与承侄儿,再说,小弟在未洗刷自己之前也不愿跟慕容兄以外的任何人见面!”
慕容岚皱了皱眉,道:“那么,以贤弟之见?”
百里相道:“小弟斗胆,想麻烦慕容兄上来一趟,亲自过目!”
慕容岚眉锋一皱,道:“贤弟,你这是……算了,愚兄不看也罢!”
闵三姑等人则脸色倏变,暗暗冷笑不已。
百里相道:“那是慕容兄当真难为小弟了!”
慕容岚略一沉吟,尚未说话,慕容继承突然说道:“爹,承儿陪您上去走一趟!”
慕容岚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你没听他说,不愿见爹以外的任何人么?”
慕容继承道:“孩儿斗胆,不以为爹该依着他,也不以为事事由得他!”
闵三姑也道:“慕容大侠,承哥说得是,事到如今……”
忽听百里相那大笑之声冲破云雾,划空传下:“承侄儿,你难道还怕愚叔吃了你爹不成?”
慕容继承勃然色变,双眉刚挑,慕容岚已然笑道:“贤弟怎跟小儿女辈说起笑话来了,愚兄功力今大不如昔,小径奇陡,崎岖难行,他是唯恐愚兄一时不慎有所失闪。”
百里相笑道:“这个慕容兄放心,小弟以为休说这区区小路,便是难如登天的蜀道,也难不倒慕容兄丝毫!”
慕容岚心头一震,道:“那是贤弟永远看得起愚兄,愚兄却有自知之明……”
百里相笑道:“慕容兄何必独瞒小弟?小弟知道慕容兄功力丝毫未减!”
慕容岚心头又复一震,道:“这么说来,是愚兄欺骗贤弟的了?”
“小弟不敢!”百里相轻笑说道:“小弟绝不敢这么想,也许慕容兄有什么不得已之苦衷!”
慕容岚与上官兰等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笑道:“看来,倒是贤弟对愚兄才真正有所误解呢,休说愚兄功力今不如昔,便是愚兄功力丝毫未减,只怕也难及贤弟如今!”
百里相哈哈说道:“那慕幕容兄过谦,也太以看得起小弟,好在无关紧要,不提也罢,小弟在此恭迎,慕容兄是上不上来?”
这,很令慕容岚为难,上去嘛,明知百里相他居心奸险,不怀好意,自己又非他敌手!
不上去嘛,白己这宇内第一的十绝盛名,只怕要……
他脑中闪电百转,尚未答话,慕容继承已然挑眉说道:“爹,不能由他,承儿陪您……”
慕容岚摇头笑道:“多安危事小,天下武林安危事大,爹不会像气盛的年轻人,去逞那血气之勇的,你放心,爹自有办法……”
只听百里相说道:“难道慕容兄当真见疑,认为小弟有……”
闵三姑忍之不住,忽地扬声叫道:“百里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那一套少在我老婆子面前卖弄,打十九年前至今,我老婆子等容你也容够了,你若再不下来,我老婆子可要上去了!”
按理说,百里相他必然惊怒交集才对,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他竟然毫无火气地淡淡说道:“闵婆婆,我敬你为一武林前辈,可是你最好把话说明白点!”
闵三姑冷笑说道:“你只要愿意听,我老婆子当然可以说,百里相,你站稳了,与我老婆子听清楚些……”话锋微顿,接道:“十九年前,你先指使雪衣八魔下书邀斗慕容大侠于唐努乌梁海,然后乘隙假扮慕容大侠与黄山邀斗武林八剑,慕容大侠洞悉阴谋,伤后诈死,你却又不死心地指使血盟十友那十个匹夫贺兰拦车,你自己则假扮冒充那一缺老人救走慕容夫人,处心积虑,用意狠毒,虚情假意地施恩于前,又十九年抚育承哥儿于后,当承哥儿艺成之时,你又假托维护先人威信,命承哥儿杀八剑,所幸承哥儿及时醒悟,慕容大侠伉俪及古大侠儿位也相继出现武林,你眼见一计难成,逐以真面目出现,杀了那可怜的一缺老人,以图掩人耳目,哄骗一时,然后又勾结罗刹教以找大和尚与家师为名,实则是对付慕容大侠一门,先掳八剑与六奇,然后又在沿途之上设歹毒埋伏害人,所幸我老婆子等福命两大,未被你害死,如今你却又用心莫测地激慕容大侠一人上峰,我老婆子等早就洞烛你那处心积虑的奸媒了,若非慕容大侠屡次阻拦,我老婆子早就揭穿你了……”
百里相突然一阵上干云霄的狂笑,震得群山回响,宿鸟惊飞,半山之上云雾一阵激荡。
闵三姑冷笑说道:“百里相,你笑什么,难道我老婆子老眼双花看错了你了么?”
百里相冷冷说道:“闵婆婆,谁不知道十绝、九妙交称过命,我百里相又是侠义武林中的第二,只怕这话别人难信,我百里相更要指你血口喷人,向你索取公道!”
闵三姑冷笑说道:“我老婆子要怕这些也不说了,你就是藉着与慕容大侠知交以及宇内第二人身分,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让人几几乎不敢怀疑到你头上去,只可惜百密一疏,你露的破绽太多了些!”
百里相道:“闵婆婆,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闵三姑道:“你心胸狭窄,嫉妒慕容大侠在你之上,也因为慕容夫人对你不屑一顾而嫁慕容大侠,你记恨在心,引为耻辱,这些理由该够了!”
百里相仍然毫不动气地淡淡说道:“闵婆婆,你身为武林前辈,成名多年,当知无证无据,不可空口指人,那也形同恶意中伤,血口喷人,须知我百里相的身份、声望可不同于一般武林!”
闵三姑道:“这,慕容大侠伉俪有所顾忌,我老婆子站在第三者立场,却不会有任何顾忌,我老婆子也不在乎你倒打钉耙,反咬人—口地扳倒我,我老婆子虽然承认你行事高明,极具心智,让我老婆子明知是你,但永难抓着你的明确有力证据……”
百里相道:“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
闵三姑冷笑说道:“你先别得意,邪不胜正,道必胜魔,天理昭彰,奸不久隐,总有—天我老婆于等会抓着你那明确证据的,一旦罗刹教灰飞烟火,我看你何处可遁形?”
百里相笑道:“那不要紧,我九妙与罗刹教风马牛毫不相关,一旦罗刹教灰飞烟灭,我百里相还是我百里相,谁敢奈何我,谁又能奈何我?”
闵三姑冷哼说道:“别人也许无可奈何你,但这位身兼两家之长,对你那武学摸得一清二楚的承哥儿,却足够置你于死地!”
未闻百里相答话,想必是闵三姑一语震动了他的心神,良久,方听他一笑说道,“闵婆婆,你错了,别说十绝、九妙之间永无刀兵可言,便是有,承侄儿也绝非我这个做叔叔的对手!”
怪的是慕容继承虽然目射凶煞,玉面煞白,神色至为怕人,可是他一直未说话,便是如今耳闻此言,他也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只听闵三姑冷笑说道:“十绝拿你当知友,胜过一母同胞亲兄弟,可是你九妙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太狠毒,有没有刀兵可言,你自己明白,至于承哥儿是否是你的对手,你自己也知道,我老婆子懒得多说,倘若你九妙是个汉子何妨下来试试看?”
百里相笑道:“我说过,十绝与九妙之间永没有刀兵可言,再说,我这为人叔叔的,怎好跟挚友之子拼死活?”
闵三站冷哼说道:“你少往自己脸上抹粉,只怕我老婆子几个没一个能容得下你,尤其是承哥儿他本人!”
百里相忽地转了对象,道:“慕容兄,真的么?”
慕容岚可未料到闵三姑会不顾一切地突然直言,静聆多时之余,他早预备好了对策,当即笑了笑,道:“贤弟,你这令愚兄难以作答,谁都不能怪,要怪那只能怪贤弟你所作所为启人疑窦,让人……”
百里相道:“小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问慕容兄自己怎么说?”
慕容岚道:“贤弟,恕愚兄直言,你那所作所为巧合太多,便是愚兄也难免动疑!”
百里相笑道:“这么说来,闵婆婆适才所说,也皆慕容兄心中之话了?”
慕容岚道:“事实如此,愚兄不敢否认!”
百时相话声忽转沙哑,颇带悲痛地道:“慕容兄,你我多年过命之交,难道连慕容兄也怀疑小弟了?”
慕容岚面有不忍色,但旋即那不忍之色一扫尽净,道:“贤弟,愚兄说过,那只能怪贤弟!”
这个“怪”字,包含的太多了!
只听百里相悲笑说道:“披心沥胆对知己,事到头来为人疑,我这是何苦?既然如此,小弟费尽心力擒来的七个人,慕容兄不看也罢!”
“不!”慕容岚竟然摇了头,道:“贤弟,愚兄是仍然要看!”
上官兰几人一惊,慕容继承便要说话,慕容岚忙以眼色止住。
只听百里相悲声叹道:“慕容兄既不见信于小弟,看看何益?”
慕容岚笑了笑,道:“贤弟尽心尽力为愚兄,愚兄又怎好令贤弟失望?”
百里相默然未答,半晌始道:“既如此,小弟不敢再说,慕容兄请上来吧!”
慕容岚淡然一笑,儒衫摆处,便要举步。
慕容继承突然跨前一步,道:“爹,承儿陪您走一趟!”
慕容岚摇头笑道:“不必了,爹自己能照顾自己!”
慕容继承还想再说,慕容岚脸色突沉,道:“承儿,不听父命便是不孝,莫要辱没了十绝威名,后站!”
慕容继承大急,但却未敢多说,忙望向乃母。
上官兰却泰然安详地向他摇了摇头。
慕容继承没奈何,既不敢违父命,也不敢违母命,只得躬身低头,飘身退后。
慕容岚脸色稍霁,淡淡笑道:“这才下愧十绝之后!”
话落,飘然举步,往上行去。
闵三姑与古寒月忍不住要说话,上官兰忙递眼色。
古寒月末便问,闵三姑却诧声说道:“夫人,你这是……”
上官兰嫣然笑道:“闵婆婆,慕容大侠是我的夫婿,我哪肯让他只身涉险,不过,事关十绝半生英名,我这为妻者不能不成全他,再说,我也敢保证,他此去纵或有惊,也必无险!”
闵三姑默然不语,心中却仍是忐忑难安。
只听慕容继承突然冷哼说道:“他百里相若敢伤我爹毫发,慕容继承若不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说话间,只见慕容岚一袭潇洒、飘逸儒衫已隐入半山云雾中不见。
大伙儿的一颗心,也随之揪得更紧,而,唯独上官兰她仍是那么泰然、那么安详,生似没事人儿一般!
高处不胜寒,往上登峰,慕容岚一袭儒衫予人有不胜单薄之感,穿过那舒卷半山的迷蒙云雾,眼前立时开朗,半山之上,近绝峰处一景一物清晰可见。
昏暗冷辉洒照下,慕容岚抬眼前望,只见那紧靠五老峰下,傍依奇陡峭崖的一处断崖之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七个人,那六名穿黑衣的,正是那血盟十友之六的长江十八寨的六名巡察,天狼秀士冷如冰等人。
那如今仅余其六的血盟十友身旁,倒卧着另一青衫人,背向里边,是故看不清面目。
而这七人身旁,紧靠断崖,下临探涧的一块大青石上,却背外面内地坐着个黑衣文士,正是九妙百里相!
一见慕容岚登峰,百里相立刻站了起来,拱手相迎。
慕容岚飘身直上断崖,也拱手还礼。
这种情形下的见面,至为尴尬,还是百里相先打破沉寂,微一摆手,强笑发话,说道:“慕容兄请坐!”
慕容岚淡淡说道:“愚兄还要追贼救人,未敢多事停留,不坐了。”
百里相强笑说道:“既然慕容兄以为小弟是罗刹教的幕后指使人,擒得小弟该胜过擒那白摩天等人百倍,同时也可以小弟换人,何须再去追贼救人?”
慕容岚笑道:“愚兄虽有此心,却苦无此力,若之奈何?”
百里相脸色一变,旋即强笑说道:“那好办,小弟不敢与慕容兄对抗,等慕容兄看过此人,验明无误之后,小弟自缚双手,跟慕容兄下峰就是!”
慕容岚目中异采一闪,道:“贤弟当真要这么做?”
百里相悲惨苦笑,道:“小弟既难见信于人,又复难见容于人,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听凭慕容兄处置,以遂他人之心的好!”
慕容岚笑了笑,有意改变话题,抬手一指断崖处那七人,明知故问地道:“贤弟,这就是他七人么?”
百里相点头说道:“正是那一缺老人与冷如冰等七个匹夫,小弟被他们害苦了,等慕容兄验明之后,小弟要将他们一一加以处置!”
慕容岚摇头说道:“不必看了,既是他七个就行了!”
百里相道:“慕容兄还是近些看看的好,小弟精擅易容之术,莫让慕容兄以为小弟是随便找七个人加以易容来哄骗慕容兄的!”
慕容岚略一犹豫,笑道:“既如此,愚兄就不客气了!”
说着举步近前,俯身一一查看,此际,他置身处,是在百里相对面,距离断崖也不过两三尺距离,倘若百里相此时猝然出手,那只消一掌慕容岚便会绝无生理地被震落断崖,落得个粉身碎骨、血肉—滩!
可是,他没有,不但没有猝然出手,便是连一点杀机都没有,一直静静伫立,等待慕容岚把七人一—看完。
未几,慕容岚站直了身形,抬起了头,双目之中异采连闪地逼视百里相,带笑说道:“贤弟,你轻易地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
百里相神色不变地淡淡笑道:“小弟明白,凭小弟功力,适才只消功出十成地一掌,慕容兄便会被震落断崖,绝无生理!”
慕容岚道:“愚兄不明白贤弟为何轻易放过这不再有良机?”
百里相淡淡笑道:“小弟也不明白慕容兄为何认为小弟非这么做不可?”
慕容岚暗暗一怔,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百里相却淡然一笑,又道:“慕容兄看完了么?”
慕容岚目光凝注,点了点头,道:“多谢贤弟费心费力,愚兄看完了!”
百里相道:“是他七人无误么?”
慕容岚道:“冷如冰等六人无误,那一缺老人愚兄却不敢说!”
百里相淡淡笑道:“是与不是,小弟已不求慕容兄相信了!”衣袖忽展,地上七人应势飞起,直出数丈,然后飞坠涧底云雾中不见。
慕容岚心中一震,叹道:“一念之误,为人卖命,为人帮凶,却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百里相淡淡一笑,没说话,双手往后一背,转过了身面对断崖,不言不动。
慕容岚心头又复一震,道:“贤弟这是……”
百里相未回头,却开口说道:“小弟说过,愿自缚双手,任听处置,如今小弟在此,慕容兄是缚小弟下峰也可,一掌把小弟震落断崖也可,任凭慕容兄!”
这下可真令慕容岚为难,也真令慕容岚糊涂了。
倘若那十九年来处心积虑,害他慕容一门的是九妙,如今百里相他如何肯甘抛一命,听人处置。
以眼前情势,缚他双手或难,但背后出掌把他震落断崖,那可是轻而易举,如同反掌吹灰。
倘若那一直隐身暗中的元凶不是他九妙,为什么个个疑点可以扯得上他,他那所作所为那么令人动疑。
怔立之中,慕容岚脑中闪电百旋,忽地笑道:“贤弟,你熟知愚兄,愚兄岂是这种人……”
他认为百里相是摸清了他的为人,明知道他绝不会这么做,所以才故示大方任听处置。
岂料,百里相突然转过身来,森寒目光直射慕容岚,道:“慕容兄是不肯下手?”
慕容岚点头说道:“不错,纵深仇大恨,愚兄也不愿这么雪报!”
百里相双眉陡挑,淡淡说道:“小弟不敢相强,只有走第二条路了,这条路不用慕容兄动手,小弟自会从此处跳下去。”
慕容岚自是不肯相信,淡笑不语。
百里相面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忽地笑道:“小弟也知道慕容兄不信,但慕容兄该知道,小弟向来说得出,做得到,再说,为报答知己,为洗刷自己,为顾全彼此间的多年友情,小弟又何惜一命……”
慕容岚虽仍未说话,可是脸上也微微动容。
百里相长长地叹了口气,接道:“在小弟临死之前,敢请慕容兄据实答小弟一问,慕容兄可是认为小弟便是那罗刹教主?”
慕容岚略一迟疑,毅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愚兄不愿否答!”
百里相唇边掠起一丝凄凉笑意,道:“那么,小弟可以告诉慕容兄,小弟如今绝命于此,那罗刹教主却远在阿尔金山万劫魔宫之中图谋称霸天下、席卷武林之策,小弟死后,武林之中,慕容兄仍可碰见一个功力高绝、举世罕匹的罗刹教主!”
语毕,忽地抬腕出指,向着丈余外奇陡峭壁虚空疾书,他写的是:“宁内第二人,九妙秀士百里相,为保全与宇内第一人十绝书生慕容岚的多年友情,跳崖自尽,绝命于此!”
慕容岚入目字迹,心头方震,百里相已然写毕,忽地仰天悲凄长笑,笑声中,身形闪动,纵落断崖。
慕容岚做梦也未料到会说跳真跳,这假戏做不得,便是大罗金仙跳下去也绝无生理。
睹状大惊失色,心胆欲裂,单掌电出要抓,但只差一发,百里相身形已然直上半空,忽地头下脚上,飞坠而下,只一转眼,再看时,百里相一个身形已化为黑点一团,飞投涧底迷蒙云雾中不见。
刹时间慕容岚怔住了。
蓦地里,一声苍劲佛号划空响起,传自五老峰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慕容岚一震而醒,霍然转身回顾,只见五老峰顶灰衣飘飘联袂步下二人,竟是圣心神憎与三音神尼!
慕容岚尚未发话,圣心神僧与三音神尼双双至近前,一起合十微躬身形,道:“檀越别来无恙?”
慕容岚未答,也未还礼,只哑声说道:“二位怎么也在五老峰上?”
圣心神僧道:“不敢欺瞒檀越,贫衲与三音道友早在百里相登上此峰时,便已隐身在峰顶一株老松之上!”
慕容岚道:“这么说来适才事二位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圣心神僧点头说道:“贫衲与三音道友本以为他会借这机会下手檀越,好来个人赃俱获,擒他当场,却不料……”一叹住口不言。
慕容岚身形一阵颤抖,道:“大和尚,我妄称当世第一奇才,对今夜此事却百思莫解!”
圣心神僧道:“便是贫衲与三音道友也难明所以……”
突然数条人彰冲破迷蒙云雾,闪电掠至,是上官兰等人,入目眼前情状,一齐怔住,定过神来,闵三姑先叫道:“慕容大侠,那百里相人呢?”
慕容岚未说话,指了指峭壁上百里相所留字迹,又指了指断崖,这一来,几人又再度怔住。
半响,闵三姑突然摇头说道:“我老婆子不信他会这么做!”
慕容岚苦笑说道:“而事实上,大和尚、神尼与我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由这断崖上跳下去的!”接着又把适才事慨略地说了一遍。
听完,闵三姑一语不发,转身又向来路掠去。
几人自然知她要去干什么,于是,除了上官兰与美姑娘外,慕容继承与古寒月都跟着掠了下去。
半晌,云雾中人影闪动,她三人已掠了回来,古寒月与慕容继承眉锋深皱,默然不语。
闵三姑则面色木然地连连摇头说道:“真令人难信,这真令人难信,难不成咱们料错了,当真是冤枉了他……”
显然,百里相是死了没错!
慕容岚苦笑说道:“谁知道,是与非,只有问天了……”
三音神尼突然说道:“三姑你都见到了什么?”
闵三姑道:“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但三姑—眼就认出了哪个是百里相。”
口口口口口口
这一天,时间是夜初更,地点是阿尔金山绝峰,万劫魔宫之中,人物是当世武林之中,正邪两派的顶尖儿高手。
有十绝书生慕容岚、僧尼二圣的圣心神僧、三音神尼、上官兰、慕容继承、闵三姑、仲孙飞琼、古寒月。
有天池老怪、毒魔厉无影、邢玉珍夫妇,毒魔那独子金环玉二郎厉玉、罗刹夫人的爱女,那不知名的罗刹女。
只不见罗刹教主、罗刹夫人、天池老怪的座下十侍、那独臂剑客郝百通的六徒弟白玉臣。
在那万劫魔宫中的地点,是在万动魔宫离魂宫之前的一片广场中,广场中,分左右地摆着两桌酒宴。
左边,是十绝书生慕容岚等正派英侠。
右边,那身材矮胖的锦袍老者,是天池老怪,那身材高大、长相威猛凶恶的红袍老者及那杏眼桃腮的黑衣中年美妇人,则是毒魔厉无影、邢玉珍夫妇,他夫妇身旁,左边是厉玉,右边是那未过门的媳妇儿罗刹女。
在这两桌酒宴的正前方,另摆着一桌酒宴,那张桌子上,只摆着两张椅子,如今犹自空着,显然,那是罗刹教主夫妇的主座。
三张桌子上,牙箸、银壶、玉杯,极尽豪华气派之能事,每一张桌子上,成梅花状地摆放着五只精细的上好瓷碗,每一只瓷碗上,都有一个盖子盖得紧紧的,不知内盛何物,但由那陈设之豪华气派,想见得那一十五只大海碗中,必然是山珍海味味,冠绝天下之佳肴。
主人未出,客人未便动箸,便连那陪客也是一样,两张桌上的人,都是静静地坐着,既没人动,也没人开口。
别看偌大一片广场,偌大一座万劫魔宫,如今是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息,不见一丝动静。
只有那伴碧空皓月的群星闪烁,以及,那广场周围,一十六盏高挑的明灯随风摇晃,明灭不定。
静、静,就是那么静,静得如同死了一般,静得令人不安,静得隐隐令人窒息!
星移斗转,月影渐高,转眼间已是二更。
蓦地里一声低沉钟声划破俱寂万籁,响自广场对面,那美轮美奂,却带着懔人阴森的离魂宫中。
紧接着,那离魂宫层层密遮低垂的丝幔帘幕之后,灯影闪动,步履响起,行出了一队人来。
这一队人,前导的,是左右各四,手执明灯的八名黑衣蒙面人,这八个执灯前导的黑衣蒙面人之后,是男女两个人,女的走在右边,是个眉目含煞的中年红衣美妇,正是那艳名四播,凶名昭彰,武林之中第一个邪恶淫妇罗刹夫人。
男的走在左边,此人是个身穿着黄袍,身材颀长的中年人,面白无须,颇称英俊,虽绝然不是百里相,但那双森寒四射的犀利阴鸷目光,却较百里相有过之无不及。
十足地显示此人心智深沉,极富心机,顾盼之间,隐隐生威,大有不可一世的当代枭雄气概!
既跟罗刹夫人走个并肩,那么此人必是那久已闻名却难得一见,神秘、诡谲、阴狠、毒辣的罗刹教主了!
他二人身后,是一前十后的十一名黑衣蒙面人,俨然护卫一般,紧紧跟随身后,缓缓迈进。
这行队伍一出现,陪客座上立刻站起了天池老怪、毒魔厉无影夫妇等群魔,个个神色恭谨地躬下身躯。
在礼貌上,慕容岚等自也不便不起身相迎。
一直等到这一队人行出离魂宫,走下广场,到了那主座之前,八个执灯黑衣蒙面人忽然分开,两旁各四地分站主座两旁,那十一名黑衣蒙面人仍然侍立身后。
罗刹夫人阴妙香连看都未看身前两席一眼地,便娇躯轻移,径自袅袅地落了座。
看得闵三姑白眉双挑,发梢儿微竖,但由于三音神尼在座,她未敢造次,未敢发作,只有忍住!
那黄袍人则傲立席前未落座,他淡淡地先向着慕容岚等人一摆手,道声:“诸位请坐!”
在慕容岚等人落座之后,他又倨傲地向着天池老怪等冷然摆了摆手,却未开口。
等天池老怪等恭谨异常地告罪落座后,黄袍人遂也大刺刺地坐了下去,他刚坐定,侍立于他身后的那名黑衣蒙面人突然向着离魂宫内扬声沉喝:“来人!”
喝声甫落,离魂宫中垂帘掀动,六名体态妖烧、婀娜多姿、风情万千的绝色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只银壶,袅袅行出,两两成对地各行向一席。
两名之中,一名玉手纤纤地掀开了五个大海碗的盖子,一名则皓腕轻抬地为每人斟上了一杯美酒。
菜,果然是香喷喷的山珍海味,毫无异状。
酒,色呈鲜红,既稠又浓,腥气扑鼻却令人触目惊心。
慕容岚、上官兰、僧尼二圣视若无睹,泰然安详,慕容继承、仲孙飞琼与古寒月却微微色变,挑起了双眉。
适时,主座上黄袍人面含阴森笑意,举杯邀客:“诸位远道而来,承蒙光临,罗刹教深感荣宠,本人忝为地主,无以为敬,权以一杯‘千年雪蟒血’聊表寸心,先做声明,彼此虽对敌,誓必分生死,但本人尚不屑在酒宴之上动手脚,酒菜均无毒,请诸位放心大胆饮用,本人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一杯尽干,点滴不剩。
话声沙哑,颇为难听,也不似百里相话声。
慕容岚扬眉笑道:“教主盛情可感,设宴款待,便是穿肠毒药我几个也要尽饮一杯,这一杯,算我几个敬主!”
举杯就唇之际,向着上官兰等递过一个眼色,上官兰、闵三姑与仲孙飞琼三人仅是略略举杯,意思意思,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则是毫不犹豫,喝个干净。
僧尼二圣荤腥不沾,自是端坐不动。
黄袍人目中奇光一闪,纵声长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宇内第一的十绝慕容大侠了,果然铁胆侠骨、盖世豪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好说!”慕容岚淡淡笑道:“教主夸奖,听话意,教主今夜是第一次见着慕容岚?”
黄袍人点头笑道:“不错,以前只恨福薄缘浅,无缘拜识!”
慕容岚笑道:“慕容岚孤陋寡闻,也不知武林之中竟隐着似教主这般惊世奇人,否则以往断断不敢被称第一了!”
黄袍人笑道:“慕容大侠何忒谦,第一人荣衔并非单靠武力霸权所能夺得,而须德威兼具,智力双全者始能被天下武林所共尊!”
慕容岚的本意,是在试探他的出身来路,谁知他避轻就虚地躲过了这一枪,装了糊涂。
慕容岚自然胸中雪亮,淡淡笑道:“那么我就不明白教主邀慕容岚等来此的用意了!”
黄袍人颜色不变,笑道:“慕容大侠不必着急,酒过三巡之后,本人自会向慕容大侠有所明确交待,届时慕容大侠自会明白一切!”
慕容岚笑道:“那么慕容岚只好恭候了!”
黄袍人微笑不语,转眼酒过三巡,黄袍人忽地站起身形,阴鸷目光一扫众人,明声说道:“慕容大侠请听本人说明邀约诸位来此之真意……”
慕容岚含笑说道:“教主请说,慕容岚等洗耳恭听!”
黄袍人笑了笑,倏地脸色一寒,双目之中暴射森冷凶煞,直逼僧尼二圣,冷冷说道:“本教此次东山再起,重现武林,主要的是找僧尼二圣算算当年旧债,因本人不愿惊扰其他门派,多伤无辜,所以邀约憎尼二圣来此做一了结……”
闵三姑白眉双挑,方要站起,却被三音神尼拿眼色止住,适时,慕容岚淡然笑道:“然则慕容岚等人何干?”
黄袍人道:“慕容大侠不是为他两位助拳的么,凡为本教仇敌助拳者,本教不得不一概视为仇敌,格杀无论!”
一句话又听恼了慕容继承,他刚要发作,却也被乃母上官兰用眼色止住,只得忍了下去。
慕容岚笑道:“早知如此,慕容岚说什么也不会管他两位的闲事了,不过,教主可知所谓当年旧债之前因后果?”
黄袍人淡淡说道:“拙荆对本人言之颇详!”
慕容岚道:“这么说来,教主本身并不知道当年事了?”
黄袍人道:“也略略有个耳闻!”
慕容岚笑了笑道:“既然教主也有耳闻,慕容岚就不敢说教主夫人之言是一面之词了,同时,恐怕教主也不会愿意听听慕容岚等这另一面之词,对么?”
黄袍人点头说道:“诚然如此,慕容大侠该知道,没有一个人不听自己爱妻的!”
慕容岚笑道:“那我就不敢多说了,请教主再说说那次要的用意!”
黄袍人道:“这次要的用意,那就跟贤父子有关了,令郎误中奸人阴谋,仗技行凶,无端杀害武林八剑中之武维扬、郝百通、欧阳畏,神州六奇中之双残池氏双侠,本教受郝百通六弟子白玉臣之托,要藉本教这根本所在,向慕容大侠索取一个公道!”
慕容继承双目暴射寒芒,但未有动静。
慕容岚却淡谈笑道:“这么说来,慕容岚并非因助拳受累,贵教实际上既是找僧尼二圣,也是找我慕容岚了?”
黄袍人冷然点头,道:“事实如此,本人不愿否认!”
慕容岚笑道:“倘若我说武林八剑中之武维扬、郝百通、欧阳畏,神州六奇中的池氏双残俱非死在犬子之手,只怕教主会明知不虚却绝不会在口中予以相信!”
黄袍人道:“本人忝为一教之主,罗刹至尊,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慕容大侠拿得出明确而有力的证据,这件事自有本人做主,予以一笔勾销!”
慕容岚笑道:“多谢教主好意,只是那嫁祸的元凶手法太以高明,令得慕容岚明知被害,却拿不出丝毫有力之证据,不但如此,就连本来已知元凶是谁的推测,如今也不敢再轻易出口了!”
黄袍人道:“那本人只好向慕容大侠索取个公道了,事实上,慕容大侠该知道,所有的怔据,都对令郎极端不利,而且明确地证明,那是令郎出的手!”
慕容岚道:“而事实上,犬子艺出—缺老人之门,那真正的一缺老人却是个不谙武学之人,那冒牌的一缺老人传授犬子的恨天掌,却明明是九妙秀士百里相的独门神功天绝掌!”
黄袍人道:“可惜百里大侠已不在人世,如今是死无对证!”
慕容岚淡淡笑道:“他这—死不要紧,却对慕容岚的声名大大有了打击,武林之中如今是人人同情九妙舍命全交,责备十绝不仁不义,这一死,该死的很有价值!”
黄袍人道:“我认为那是慕容大侠应得的惩罚,对一个知交多年的好友横生怀疑,逼得他只有一死洗刷清白!”
慕窖岚道,“这么说来,教主也对他至表同情了?”
黄袍人道:“何止是同情,本人还对他至为敬佩,可惜他如今已不在人世,否则本人会倾全力尊他为宇内第一人!”
慕容岚摇头笑道:“不必教主再赐鼎力,他如今已经是半个第一人了,倘若今宵慕容岚再埋骨万劫魔宫,他便是一个第一人了!”
黄袍人道:“人已作古,要那空虚之名何益?”
慕容岚笑道:“那就换换人,教主从此是第一人!”
黄袍人脸色一变,道:“本人自知德威不够,没有这个意思,这种野心也未敢奢望过。”
慕容岚笑道:“只要教主今宵能把慕容岚这条命留在阿尔金山之巅,教主岂不顺理成章地成为宇内第一人么?”
黄袍人脸色再变,笑道:“倘若慕容大侠坚欲相让,本人也只好腆颜坐坐那天下第一人的宝座,尝尝那飘飘然滋味了!”
慕容岚笑道:“我是不得不让,其实百里相的一死,已夺去了我半个第一人头衔,倘若今宵教主能把慕容岚置于死地,我那仅有的半个也要随之俱失,而且教主还可赢得武林中之同声饮佩敬服,既有威复有德,岂非顺利成了字内第一人?”
黄袍人扬声笑道:“多谢慕容大侠提醒,本人是却之不恭,只好……”
“那是什么话!”慕容岚笑道:“若非教主面目陌生,与百里大侠也从无一面之缘,我倒几乎认为这都是他跟教主事先商量好的呢!”
黄袍人神情微震,笑道:“经慕容大侠这么一说,本人也有此感,可惜天嫉英才,好人不长寿,百里大侠过世太早,否则……”
他笑了笑,住口不言。
慕容岚则似未在意地笑道:“教主,过去的不谈了,如今面临的是一场即将来临的血风腥雨,倘使一旦动起手来,慕容岚等人自是明知难免,但我也不以为贵教在座之诸位,都能确保无恙,上天有好生之德,冤仇也宜解不宜结,无论谁伤谁亡,那都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所以我认为贵我双方都该委曲求全,谋取一个公平而合理,而又不必干戈相见的解决办法……”
黄袍人截口说道:“办法倒有,只恐诸位不肯点头!”
慕容岚笑道:“建议是我方提出来的,只要公平、合理,慕容岚等没有不点头的,僧尼二圣两位,我慕容岚也可以代为做主!”
黄袍人阴鸷目光轻扫,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冷酷笑意,道:“只要僧尼二圣各断一手,贤父子自毁一身功力,罗刹教立刻解散,从此不出武林,而且双方怨嫌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闵三姑与慕容继承立刻变色而起,他两个怒态慑人,方欲发作,三音神尼陡扬轻喝:“三姑坐卞,此事自有慕容大侠做主,不许轻举妄动!”
闵三姑不敢稍违,怒态一敛,连忙躬身。
“三姑遵命!”
这一来倒弄的慕容继承进退两难,三音神尼虽是喝住闵三姑,那等于是喝阻他,正犹豫,上官兰及时哼了一声:“承儿,你还要神尼怎么说!”
慕容继承连忙躬身坐了下去。
适地慕容岚却毫不在意地淡淡笑道:“教主以为这样公平么?合理么?”
黄袍人冷然说道:“昔年僧尼二圣联袂阿尔金山,使得本教派毁人亡,拙荆忍羞含辱多年,单以两只手抵本教之损失,本人以为这已是天大便宜,令郎仗技杀人,慕容大侠教子无方,疏于管束,以武学抵五命,这也该算很划得来,是否公平,是否合理,慕容大侠何妨自问?”
慕容岚笑道:“咋听起来,那的确很公平,很合理,我方也占尽了便宜,不过我要请问教主,当年贵教崛起武林,横行霸道,杀人无算,这笔帐,又要拿什么去抵?慕容岚教子无方,疏于管教是实,但人不是犬子所杀,该偿命的也不是我父子,我父子又为什么自毁一身功力?再说,僧尼二圣自断一手,我父子毁去一身功力之后,到那时岂不要任人宰割,毫无抵抗与卫道之力了么?教主这不是存心害人?”
黄袍人脸色一变,道:“本人不管那么多,只知道唯有这么做,贵我双方才能免于干戈相向,免于血风腥雨!”
慕春岚笑道:“只怕这么做之后,武林中的祸患更大,那血风腥雨也要更甚更烈了,教主何不干脆直说这是教主的好算盘。”
黄袍人变色说道:“这么说来,慕容大侠是不肯点头了?”
慕容岚道:“为宇内苍生,为天下武林,慕容岚不敢答应,不过,教主既经提出,慕容岚也不敢不加以考虑,这样好么?先请教主及贵教在座之诸位,答我几问,然后再做商量,可好?”
黄袍人略一犹豫,毅然点头,道:“既如此,本人不愿落个小气之名,慕容大侠有话只管问!”
慕容岚拱手笑道:“慕容岚在此先谢了……”目光一扫黄袍人身后那个黑衣蒙面人,含笑接道:“请问教主,教主身后那位,可是郝百通那六弟子白玉臣?”
黄袍人与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俱皆一震,黄袍人点头笑道:“慕容大侠好厉害的眼力,不敢欺瞒,正是他。”
慕容岚点了点头,笑问:“那么,教主身后那其他十位,是否就是天池上人座下十侍,一妖二魔三鬼四怪?”
那十名黑衣蒙面人身形俱震,黄袍人强笑点头,道:“慕容大侠简直令人五体投地,深为叹服!”
慕容岚含笑点头,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请问教主,尊夫人那位爱女与厉大侠夫妇令郎联姻之事,是哪一位武林高人的大媒?”
黄袍人—怔,道:“这个,这个,没有大媒,是拙荆与厉大侠夫妇……”
慕容岚笑道:“教主奈何欺人,古来讲究一个明媒正娶,便是尊夫人与厉大侠夫妇双方面的面议,也该有个大媒!”
黄袍人道:“事实上的确没有大媒,我辈武林中人似不必讲究这些!”
适时,厉无影夫妇俩向着黄袍人投过诧异一瞥,别人未留意,可全落在了有心人慕容岚眼中,他笑了笑道:“这倒是件奇怪的事,其实,没有大媒也好,倘若有了这个大媒,只怕以后他那个媒人会吃不消……”
黄袍人神色微变,道:“慕容大侠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岚道:“教主一定要问?”
黄袍人有点犹豫,但他终于还是点了头,道:“事关重大,慕容大侠还是说个清楚!”
慕容岚笑道:“慕容岚遵命……”顿了顿,接道:“不知尊夫人在议婚之当初,可曾征得她那爱女之同意?”
黄袍人道:“自古婚姻但凭父母之命,本人以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却不说那媒妁之言。
慕容岚叹道:“只怕教主伉俪这一句父母之命,害了两个有情儿女!”
那白玉臣微有不安状地低下了头。
那罗刹女也微微色变地瞪圆了眼。
黄袍人却震声说道:“慕容大侠这话怎说?”
慕容岚道:“据我所知,尊夫人那位爱女与教主身后那位白玉臣情爱甚笃,如今贤伉俪却棒打鸳鸯,硬要拆散一对有情儿女,却把心已他属的令嫒许配给了厉大侠夫妇的令郎,我担心这不会是……”
“慕容岚,你住口!”罗刹女忽地站起,面布寒霜,眉挑凶煞,戟指娇叱,道:“慕容岚,你莫要恶意中伤,血口喷人,企图挑拨我两家感情,我老实告诉你,那没有用……”
慕容岚淡淡笑道:“我是否恶意中伤,血口喷人,别人不知,姑娘你该明白,西子湖边,灵隐寺前,冷泉亭畔,那怎么说?”
罗刹女娇靥一红,但旋即又是一片寒霜,厉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仅于师兄妹间感情,并非你所说儿女私情,如今我已是厉家的人……”
慕容岚摇头说道:“姑娘,生为一个女儿家,最重名节,你知道心与情之不专,朝秦面暮楚,那会有什么后果!”
罗刹女脸色一变,娇躯倏颤,忽地望着厉玉悲声叫道:“玉哥,别人不明白,你难道也不明白,你就忍心看着我被人欺负,被人毁谤,被人……”-
厉玉自不肯眼见未婚娇妻受辱,霍地站起,刚要发话,历无影须发俱张,震声喝道:“玉儿坐下,自有为父做主!”
厉玉倒真没敢多说,悻悻然坐了下去。
厉无影转注慕容岚,双目之中暴射冷电,道:“慕容岚,我素来尊祟你仁侠第一,却不料你……”
“厉大侠!”慕容岚淡淡截口说道:“请先平心静气,听我一言,慕容岚平生不作谎言,更不会不顾身份向小儿女辈下手,挑拨你两家感情,慕容岚今宵所以当众挑破此事,那是为你厉大侠—门着想,厉大侠自以为平白地拣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而暗自欣喜,殊不知这是一着至为歹毒的美人计……”
厉无影方要发话,慕容岚已然正色地说道:“厉大侠请听我说完,倘若慕容岚是无的放矢,恶意中伤,为什么明明有大媒他罗刹教主不敢承认,且再想想这大媒是谁,厉大侠当不难明白一切,那罗刹女与白玉臣有情于前,复又许配令郎于后,姑不论这是否他拉拢贤伉俪先对付我等,然后再对付贤伉俪之毒谋,便是论此女之品德,这种儿媳妇能要么……”
厉无影神色至为难看,默然不语。
那黄袍人却变色而起,而慕容岚却未理他地转向了白玉臣,喝问道:“白玉臣,她有所顾忌,不敢承认,难道你这堂堂七尺昂藏躯,须眉大丈夫,也畏于一言么?”
白玉臣身形暴颤,忽地叫道:“慕容岚,你莫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黄袍人脸上刚露一丝笑意,慕容岚及时说道:“白玉臣,我为你羞惭,我为你痛心,你可知你那几位师伯师叔及他们的挚友神州六奇已被掳来万劫魔宫了么?你身为人徒,叛师他投,如今反而助师门仇人,我……”
白玉臣身形猛震,失声说道:“慕容……大侠,此话当真?”
慕容岚冷笑说道:“问问你那教主,或者身后十侍!”
白玉臣霍然转身,十侍下竟识地退了一步,他却又缓缓转过身形,恍若脱力地垂下头去。
慕容岚转注厉无影,道:“厉大侠,高智如贤伉俪者,该明白了!”
厉无影须发暴张,转望黄袍人,方待说话。
黄袍人目中寒芒一闪,陡扬轻喝:“玉臣,你怎么说?”
白玉臣机伶一颤,连忙摇头,双目已然赤红,道:“教主明鉴,玉臣没说什么!”
黄袍人唇边浮现一丝冷酷笑意,转注厉无影,道:“亲家,你总听见了,眼看小儿便要成婚,亲家可千万莫糊里糊涂地中人离间奸计!”
厉无影冷冷说道:“我尚不至于那么糊涂,只是我不明白,明明咱们两家联姻是有大媒,教主为什么不承认?”
黄袍人脸色一变,强笑道:“亲家奈何糊涂一时,两家私事何必都告诉人?”
慕容岚忽地笑道:“明媒正娶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畏人知,厉大侠,你且告诉我大媒是谁,我立刻为你揭穿这桩阴谋!”
厉无影刚要张口,罗刹女适时悲声叫道:“玉哥,你就不会说话?”
这呼声,那模样,厉玉立刻昏了头,忙转向乃母邢玉珍叫了一声:“娘!”
毒魔夫妇仅此一子,平日爱逾性命,尤其邢玉珍,对他更是娇宠惯纵,视若心头之肉,闻言立即说道:“你两个放心,自有为娘替你们做主!”
随即转望厉无影,道:“无影,你我都是半百之人,怎么耳朵这么软,哪一个再敢欺负我这一对宝贝儿女,我可要翻脸了!”
也许厉无影有季常之癖,老伴儿这一说话,他竟然转向了慕容岚,怒目相向,扬声说道:“慕容大侠,这是我两家私事,奉劝莫再多作一语,否则莫怪我夫妇翻脸无情,干戈相向!”
一直末开口的阴妙香此际神情一松,忽地笑了。
黄袍人面上也浮现了一丝得意而狠毒的笑意。
那罗刹女更是眉飞色舞地“嘤咛”了一声,向着厉玉投过娇媚一瞥,然后埋首厉无影怀中,道“爹,你真好!”
眼看着即将揭穿的阴谋,又被邢玉珍一句话盖住了。
眼看着道高一尺,魔又陡高一丈。
但,白玉臣突然身形暴颤,向着罗刹女投过异样一瞥,忽地大叫说道:“阴雪红,你这淫荡的贱婢!”身形一闪,疯狂地扑向了罗刹女。
在座诸魔刚一震,黄袍人倏扬狞笑:“玉臣,你好大胆,白费了我一番心血!”扬掌击向白玉臣。
适时,慕容岚急忙轻喝:“承儿!”
慕容继承应声掠起,左掌一摆,截向黄袍人凌厉掌风,右掌疾探,飞攫白玉臣肩井。
白玉臣哪躲得过慕容继承这高绝的一抓?被他振腕一抛,整个人离地飞起,投向慕容岚这一桌,古寒月闪身掠出,抬手制住他的穴道。
与此同时,砰然一声大震,怪事倏生,那一掌过后,慕容继承身形未动,黄袍人却晃了一晃,差点没被震坐下。
慕容岚睹状,目中异采飞闪,喝道:“承儿回来!”
慕容继承应声而退,那黄袍人身后十侍却联袂掠出阻拦,抢出两人分左右扑向慕容继承。
慕容继承杀机倏起,双眉一挑,恨天掌含怒拂出,闷哼两声,那两名黑衣蒙面人抚胸暴退。
霍地,陪客席上站起了脸色铁青、凶恶狰狞的天池老怪,他嘿嘿怒笑说道:“小娃儿好高的功力,你再试试老夫座下二魔一击!”
话落,他便要挥手,慕容岚霍地站起,舌绽春雷,大喝说道:“且慢,天池老儿,你听我一言!”
天池者怪怒声说道:“慕容岚,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岚扬眉说道:“你要动手可以,但要等我跟你们教主试过三招之后再说。”
天池老怪闻言刚一怔,慕容岚已然转向了黄袍人:“教主,慕容岚有意讨教三招,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黄袍人犹豫了一下,旋即微笑说道:“自无不可,不过,该算我向慕容大侠讨教!”
不失一教之主风度,虽然双方敌对,他恨不得立刻置慕容岚于死地,但是在表面上他还不愿失礼。
话落,他闪身飘离主座,掠向丈余之外。
慕容岚向慕容继承传音说道:“承儿,爹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你要留心接手!”
慕容继承心中不服,他不相信自己尚可应付之人,他那宇内第一的爹会不是对手,但他到底还是以传音答应了一声。
慕容岚交待完毕,便要跟着掠出。
适时,天池老怪率座下八侍闪电掠出,落在了黄袍人身边,躬身请命,说道:“禀教主,老朽与座下八侍愿挡头阵!”
黄袍人目中奇光一闪,点头说道:“也好,只是十绝慕容大侠宇内第一,举世无匹,你要小心!”
说着,闪身飘退,掠住一旁。
天池老怪立即转向慕容岚叫道:“慕容岚,来,来,来,让老夫领教领教你那世称第一的高绝身手。”
慕容岚冷冷一笑,未理天池老怪,目注黄袍人说道:“教主,我是向教主讨教!”
黄袍人笑道:“有事下属服其劳,他们一片忠心,本人如何好阻拦,慕容大侠放心,只要挫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们,本人自当在侠驾之前讨教。”
慕容岚—笑说道:“只怕教主是吝于赐教绝学!”
黄袍人脸色上变,道:“迟早总难避免,慕容大侠又何必急于一时!”
慕容岚扬眉笑道:“说得是,古大哥,请为我挡这一阵!”
古寒月应声掠出,威态若神,如飞落向声中。
天池老怪目中的森寒冷芒一阵闪烁,嘿嘿地笑道:“看来,慕容大侠是看不起老夫,也吝于赐教绝学……”
一瞪古寒月,接道:“你便是有‘铁面神驼’之称的古寒月?”
古寒月长眉微挑,冷然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古寒月,天池老儿,以你的身份、声望、所学,只配跟古寒月放手一搏,动手吧!”
天池老怪目中凶芒一闪,怒笑说道:“又一个未将老夫放在眼内之人,白摩天,你替老夫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东西,挖了他那双眼!”
他身后,那名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应声越前,傲立不动,双目森寒光芒暴射,直逼古寒月。
古寒月长笑说道:“正好,白摩天,上次你躲开来,今宵我要藉这机会,看看你到底凭什么能挫败击伤九妙,发招!”
白摩天冷冷说道:“古寒月,老夫久闻你‘铁面神驼’大名,斗斗你,也是老夫多年夙愿,只是老夫与人动手,向不先发招!”
古寒月巨目寒芒暴射,大笑说道:“白摩天,在我面前你还卖狂,也罢,我成全你了!”
单掌一挥,两仪神罡功凝七成,随掌拂出。
白摩天身形一震,袍袖双展,一股狂飚迎向两仪神罡。
砰然一声大震,古寒月卓立未动,衣袂不扬。
那白摩天却已袍角狂飘,踉跄退出了两步。
古寒月大笑说道:“白摩天,你就凭这胜九妙么……”
话声未落,白摩天已然冷哼一声,双掌齐出扑了过来。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你不是说与人动手,向不先发招么?”
白摩天道:“老夫已让你占先了一步,岂有再让第二步之理?”
说话间,人已扑至,双掌猛抖,扑向古寒月胸腹大穴。
古寒月存心速战速决,不闪不躲,双掌一拾,铁腕猛沉,硬生生地截向白摩天双臂。
白摩天一惊,撤腕抽身,飞起一腿袭向古寒月小腹。
古寒月杀机陡起,冷哼一声,厉喝说道:“好卑鄙狠毒的东西,你这条腿不想要了?”
一掌斜挥,闪电下落,斩向白摩天膝弯。
白摩天冷笑收腿,腰一弯,双手十指猛插而出,攫向古寒月面前,他是真打算挖古寒月的招子。
高手过招,迅捷如电,转眼之间已是五招过去,第六招上,只听古寒月大喝一声,两条人影暴闪,乍合,突分!
再看时,古寒月面布寒霜,神威慑人,昂然卓立。
那白摩天也仁立于一丈之外,目中狠毒光芒暴射,直逼古寒月,但倏地,他身形一阵摇晃,砰然倒了下去。
天池老怪大惊失色,飞身掠了过来,一挥手,座下三鬼扶起了地上白摩天,他尚未开口,古寒月已然说道:“天池老儿,白摩天手法狠毒,令人难忍,我以三成两仪神罡在他胸前印了一掌,三年之内要他休妄动真气,否则一身功力难保,你要听清楚了!”
天池老怪面色铁青,惊怒喝道:“老夫听清楚了,老夫也要你三年之内如同废人!”
话落,恶狠狠地缓缓抬起双掌,满头白发根根竖起。
古寒月长眉一挑,刚要发话,突然一声轻笑,客座上站起了白发魔女闵三姑,她向着天池老怪叫道:“天池老鬼,你奈何恩怨不分,太不识进退!古大侠倘若功加一分,白摩天他如今焉有命在?那不过是略示薄惩,如果你真想讨回去,在我老婆子身上要帐好了!”
未见作势,一个身形平飘射出,落在古寒月身侧,道:“古大侠,已胜一阵,这一阵交给我老婆子,别让他们车轮大战,请回去歇歇吧!”
古寒月含笑点头,纵身退了回去。
闵三姑立又转望天池老怪说道:“天池老鬼,你我称得上多年故交了,对你那一套鬼门道,我老婆子是了若指掌,咱们这场架怎么打,你说吧?”
天池老怪目光阴晴不定,突然冷哼说道:“闵老婆子,你真要代人出头不成?”
“你这是废话!”闵三姑道:“你瞎了狗眼,没见我老婆子已经站出来了么!”
天池老怪脸色一变,但他似强忍怒气未发作,道:“老夫之意,是说你我多年故交,远无怨,近无仇,闵老婆子似乎不必代人强出疛揽事端!”
闵三姑道:“我老婆子代谁出头?我老婆子跟慕容大侠等于是一家人,名正而言顺,要说代人强出头的,是你老鬼而不是我!”
天池者怪道:“老夫只觉我等不必为他人之事交恶!”
闵三姑脑中闪电一忖,随即淡淡说道:“我老婆子也不愿为已太甚,那容易,我老婆子不插手,不找你老鬼打架,你也带着你那一伙给我老婆子就此回天池去,要不然咱们这场架免不了!”
天池老怪脸色一变,道:“闵老婆子,老夫只为多年故交,可不是怕了你。”
闵三姑笑道:“没人让你怕我,不过我老婆子愿竟指点给你老鬼看看,我老婆子这一方,还有家师、圣心大和尚、慕容岚大侠、慕容夫人及我老婆子那小师妹未动,厉老魔夫妇或可跟家师颉颃百招,但那厉玉、罗刹女及阴妙香,却非慕容大侠伉俪、圣心大和尚及我老婆子那小师妹敌手,再说,适才你也看见了,你老鬼那教主也有可能不是慕容少侠的对手,这大势已去,你老鬼那一方还凭什么言战,言尽于此,走与不走,但凭你老鬼,我老婆子看在多年故交份上,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天池老怪静聆之余,脸色连变,闵三姑把话说完,他突然一跺脚,道:“闵老婆子,老夫听你的了!”掉头便走!
他这一走,座下十侍自然是搀扶着伤者跟着而去!
闵三姑—笑,及时说道:“老鬼,你答我一句,白摩天伤九妙那是怎么回事?”
天池老怪头也未回,扬声答道:“老夫已愧对教主,不能再做此不义事,恕难作答!”
闵三姑笑道:“老鬼,不错,我老婆子仍表感谢,走好了,不送了!”
闵三姑话落,天池老怪与座下十侍已然掠出万劫魔宫,相继消失在茫茫夜空中不见。
厉无影夫妇微有不安状,四目投向黄袍人,黄袍人视若无睹,也毫无阻拦地任天池老怪等十一人离去。
闵三姑含笑转身,三音神尼倏扬佛号:“阿弥陀佛,三姑难得,有此一念,功德无量,已积无穷后福,为师深为你庆贺!”
闵三姑肃容答道:“多谢师父,倘非师父多年渡化,三姑自信不会这么做!”
话声犹未落,蓦地里,数声凄厉惨呼自万劫魔宫外那茫茫夜空中划空传来,随即寂然。
慕容岚等人闻声刚一怔,黄袍人脸上倏地浮起—丝得意而冷酷又狠毒、狰狞笑意。
慕容岚等人心头一震,立即恍然,齐齐变色站起,闵三姑满头白发竖起,目注黄袍人厉声说道:“你好毒好狠好卑鄙的心肠,我老婆子说你怎么会轻易放走他们,原来你竟……”
黄袍人淡然截口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人对我不仁,怎怪我对人不义!是他们自己中了埋伏丧生,又怎怪得了我!”
“阿弥陀佛!”三音神尼突然佛号高宣,苍劲入云,震耳欲聋,慈目神光湛湛,直逼黄袍人:“檀越如此心肠,如此手法,难道不怕上招天怒么?”
黄袍人哈哈笑道:“我已招人怨,何在乎多加一个天怒,诸位泥菩萨渡江,自身都要难保,又替他人打抱什么不平?”
三音神尼真火已升,嗔念已动,双眉一耸,还待再说。
慕容岚忽地一笑说道:“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苦口婆心难渡不悟魔障,神尼又何必多费口舌,这件事交给慕容岚吧!”
三音神尼立即合十躬身,闭口不言。
慕容岚又一笑转注厉无影,道:“奉劝贤伉俪千万明哲保身,莫蹈人覆辙,莫步人后尘,只要矢志不贰,双方儿女姻亲,贤伉俪当不会有杀身之祸!”
厉无影脸色一变,默然不语。
邢玉珍则冷冷说道:“多谢慕容大侠提醒,天池老儿不仁不义,那是他咎由自取,自招杀身之祸,怪不得任何别人!”
黄袍人脸上再现笑意,慕容岚则扬眉笑道:“看来厉大侠犹不及尊夫人明白……”
抬手拍开了白玉臣受制穴道,白玉臣霍然跃起,慕容岚及时说道:“白玉臣,如今你在我方阵中,有慕容岚在你身边,你有话尽可以放胆说了!”
白玉臣尚未说话,黄袍人忽地冷冷笑道:“玉臣,我传你绝艺,委你高职,待你不薄,便是连你那几位师伯师叔也一起请来宫中享福,你怎好叛我?”
白玉臣机伶一颤,低下了头。
黄袍人目中忽现奇光,阴阴一笑,道:“念你年幼无知,一时糊涂,为人所惑,我不究既往,错过今宵,天下美色任你挑选,过来吧!”
白玉臣身形再颤,略一犹豫,便要举步。
“阿弥陀佛!”圣心神僧暗渗“天龙禅唱”,突扬佛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悬崖勒马,后福无穷!”
白玉臣一颤抬头,目中赤芒闪动,逼视黄袍人,只未开口。
黄袍人有意无意地避开那双令人心悸的目光,望着邢玉珍笑道:“厉大嫂,是时候了!”
邢玉珍略一犹豫、眉宇间忽腾凶煞,站了起来,而,厉无影却神色木然,坐在那儿未动!
黄袍人强笑说道:“彼此儿女亲家自己人,厉大哥奈何不肯帮忙?”
厉无影听若无闻,邢玉珍却变色大喝:“无影,难道你末听见教主之言么?”
厉无影一震,木木然缓缓站了起来。
黄袍人目中青光大盛,脸上的笑容令人望之心惊。
邢玉珍忽一摇头,满头长发顿时披散于肩,一张本来艳若桃李的花容月貌,如今也变的白里渗青,形如厉鬼,狰狞可怖!
闵三姑突然惊呼:“不好,这是厉老魔夫妇以其毕生功力练成的金蚕血蛊,一旦阴阳相合……”
慕容岚双眉方挑,慕容继承等也方待有所行动。
圣心神僧突扬霹雳大喝:“白玉臣,大劫临头,你还不知醒悟么?”
白玉臣身形猛震,突然大呼说道:“阴雪红,解开你那衣衫,看看你右臂上的齿痕!”
抬手“嘶”地一声扯破自己右袖,右臂上鲜红斑斑,齿痕宛然。
厉无影脸色一变,目光转注,逼视罗刹女。
罗刹女一惊低下了头,但,旋即她又猛然抬头,娇靥上一片铁青,厉声叫道:“白玉臣,你我这啮臂之盟已成过去,如今我已是厉家的人,你要怎么样?”
白玉臣大怒大恨,一声厉叱,尚未说话。
慕容岚适时接口说道:“女儿家变了心,便是锁也锁不住,他能拿你怎么样!只是你今日喜新厌旧,难保他日你不移情别恋!”
罗刹女娇靥神色一变,转注厉玉,忽地珠泪双垂,有如带雨之梨花,楚楚动人,媚意无限地叫道:“玉哥哥!”
这叫声,令人荡气回肠,更能令人心醉、肠断、魂销,便是明知是个火坑也能跳下去!
厉玉心如刀割,咬牙切齿,厉啸一声,便要扑向白玉臣。
“站住!”厉无影瞋目大喝,厉玉一惊未敢动。
邢玉珍却突然冷冷说道:“无影,红儿说得好,她跟白玉臣间的情爱已成过去,难道你也以为红儿她不会从一而终么?”
厉无影道:“不管怎么说,我厉家不要这种儿媳妇……”
“你敢!”邢玉珍变色喝道:“你不要我要,你要是不要红儿,最好连我娘儿三个都别要!”
厉无影身形一阵颤抖,老脸抽搐,哑声说道:“玉珍,多年夫妻,你这是何苦?”
邢玉珍冷冷说道:“你要是还念多年夫妻情,你就听我的,否则你我今宵缘尽情断,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两不相干!”
厉无影身形颤抖得更为厉害,却未再开口。
黄袍人适时笑道:“厉大哥怎么那么想不开,为外人而闹得姻亲失和,夫妻反目,落得个亲痛而仇快,那划得来么?”
厉无影神色木然,闭着口只不说话。
邢玉珍冷冷一笑,道:“时间不多,无影,咱们动手吧!”
眼看着她就要有第二步行动,圣心神憎突然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当真以为贫衲等无破金蚕血蛊之法么?倘若贫衲等以慕容大侠大神神功为主,配合古大侠两仪神罡,神尼之无相神功,不使贤伉俪有合壁之机会,然后再出手制服两位中之任何一位,闭住任督,二位这所向无敌的金蚕血蛊还有机会施展么?这是贫衲上体天心,念贤伉俪这半生修为不易,要不然贫衲先喷真血然后再以三昧真火为辅,二位又要落得什么后果?所以一忍再忍,那只是不忍眼见贤伉俪中人毒谋,落人圈套,为人所用,到头来仍为人所害而已,可不是对贤伉俪有所顾忌!”
一番话听得邢玉珍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脸色连变,她强镇心神,双眉一扬,刚要开口。
慕容岚突然笑道:“厉夫人,说吧,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邢玉珍冷冷说道:“除非日出西山,铁树开花!”
慕容岚轩了轩眉,道:“倘若这位教主有可能是九妙秀士百里相呢?”
此言一出,那黄袍人只是微微一惊,邢玉珍却大惊失色地厉喝说道:“慕容岚,你胡说,你莫非把邢玉珍当做了……”
慕容岚摇头笑道:“我这个人平生从不作谎言,不信厉夫人可问问他自己!”
黄袍人未等邢玉珍发问,便即大笑说道:“大嫂如何听他信口雌黄,满口胡扯,谁不知道九妙秀士百里相已舍命全交,自坠庐山五老峰下,身死多日,难道他还会白骨生肉,借尸还魂不成?”
慕容岚笑道:“他虽不会白骨生肉,借尸还魂,但找个人替死,然后以他那独步宇内的易容之术,以另一面目,另一身份出现,总是可以的!”
黄袍人冷笑说道:“那么,慕容大侠,你亲身所见怎么说?”
慕容岚道:“那不难解释,我承认他手法极高,暂时瞒过了我几个,可惜你不该与我那儿子对拆一掌,露了马脚!”
黄袍人道:“慕容大侠,你敢断言么?”
慕容岚摇头说道:“我不敢断言,只能说有九成九的把握!”
黄袍人冷笑说道:“事到如今,对一个身死之人你还……”
“你错了!”慕容岚截口说道:“死者已矣,人死也一了百了,对那已经死了的百里相,我不愿说他一句,但对那犹活在人世,另一名百里相,我却不能有丝毫之放松,你若不承认你是百里相,你敢跟我试上三招?”
黄袍人道:“那有什么不敢的,休说三招,便是试上三十招、三百招又如何,只试过三招之后,你便能断定么?”
慕容岚道:“那自然,我不妨告诉你,倘若你三招不敌,那便证明你不是百里相,倘若我三招不敌,那便证明你是百里相!”
黄袍人冷笑道:“人所共知,宇内你第一,他第二,他本不是你的敌手!”
慕容岚笑道:“你错了,人所不知,唯独我晓,他的功力比我还高!”
黄袍人冷笑说道:“功力比你还高的人,只怕不只他一个……”
“我知道!”慕容岚点头笑道:“也许还有教主阁下,只是,功力比我高,却又不是我那承儿敌手的,该只有他一个,因为承儿艺出九妙,对他了若指掌,且又兼十绝家学!”
黄袍人道:“那么你慕容大侠就试试看再说吧!”
慕容岚笑道:“在未动手过招之前,我要提醒教主阁下一句,教主最好竭尽全力,莫存礼让之心,倘若三招之内教主不敌我,我仍可当场揭穿教主那脸上之物……”
黄袍人一震,但旋即笑道:“我明白了,多谢慕容大侠提醒!”
“还有!”慕容岚笑道:“教主该知道,以你我之功力,一旦动起手来,要想逼和,那也是件很不容易也不可能的事!”
黄袍人神情又复一震,慕容岚已然一笑举步,潇洒飘逸地行向了广场之中,黄袍人目中忽闪诡谲狠毒光芒,阴阴一笑,跟着行了过去。
在广场中,这一正一邪两位顶尖儿高手隔丈对立,只听黄袍人扬声笑道:“慕容大侠,这动手试招是几个人的事?”
慕容岚轻笑说道:“我懂,只是教主不用担心,我请我方之人退出卅丈外,让他们没有机会插手,可好?”
黄袍人目中异采一闪,笑道:“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慕容岚随即扬声说道:“兰妹,请跟大和尚、神尼离开这斗场远一点!”
上官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偕同众人往后退去。
闵三姑适时低低说道:“夫人,你可知道那匹夫安的是什么心?”
上官兰点头说道:“谢谢闵婆婆,我知道,他想在三招之内杀慕容大侠,到那时纵然证明了他是百里相,他的目的已是达到了!”
闵三姑道:“那么夫人怎么答应后退?”
上官兰淡淡笑道:“其实,闵婆婆该知道,以他的功力,逼和慕容大侠并不是一件难事,咱门若不退后,如何让他尽施全力,再说,对付这种人,不冒险也是不行的!”
闵三姑忧心忡仲,焦急地道:“这哪里是冒险,简直是……”
上官兰截口说道:“闵婆婆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以为慕容大侠会伤在他手中,假如那样,天道何存?”
说话间,众人已退至广场边缘上,仔细算算,如今距离斗场,少说也有廿四丈以上,遂停了步,全神凝注斗之场中。
眼见着众人退至广场边缘上,黄袍人脸上挂着诡异奸笑地目注慕容岚,拓声笑道:“慕容大侠,如今场中只你我两个,不虞再有第三者打扰,你我是较内功还是比拳掌?”
慕容岚笑道:“我是选后者,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黄袍人笑道:“我是舍命奉陪,自然乐于从命!”
慕容岚道:“那么,请!”
黄袍人也道了一声:“请!”然后两个人身形闪动,迈开步履,绕场疾走,片刻之后,只见一白一黄两条人影闪电疾转,已分不清楚人形。
突然一声轻笑,白影电闪,扑向了黄影,随听黄袍人说道,“慕容大侠既称神威震宇内,所向无敌,我怎敢轻樱锐锋?”黄影飞闪,避过一招,单掌电出袭向慕容岚左肋。
转眼两招过去,双方秋色平分,仍难判出高下,眼看着就要发出最后一招,一声厉笑,黄影突然冲天拔起,半突中忽折而下,旋转下降,凌空击向慕容岚。
场外几人看的清楚,慕容岚面有喜色,却也有惊容,这情形,任何一人都明白,闵三姑方自失声大呼:“不好,那匹夫要施煞……”
“手”字未出,慕容继承已长身疾射:行空天马一般扑向斗场,他身法虽快,应变虽速,可是廿多丈距离,如何能来得及,一发之差,十绝便难幸免。
几人心胆欲裂,魂飞魄散,便待——
蓦地里,一声苍劲佛号震天慑人,圣心神僧与三音神尼同时将那掸门至高绝学“天龙禅唱”、“无相神功”渗入佛号之中发出。
禅门神功绝学果然不凡,二圣佛法也的确无边,震得半空中黄袍人的身形顿了一顿,手上也缓了一缓。
就在这刹那间的—顿一缓,慕容继承已然扑至,含怒出手,双掌狂挥,硬截半空中黄袍人。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慕容继承身形疾降落地。那黄袍人却被震出丈余,落地后还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方始拿桩站稳,但,他身形刚稳,却腾身又想跑,而,适时古寒月已然跟着掠至,兜头一掌,硬把他截了下来。
及至他二次落地,再欲腾身时,慕容岚、慕容继承、古寒月已成鼎足之势把他包围在了核心。
接着,场中掠来了僧尼二圣,上官兰与仲孙飞琼等人。
慕容岚目中寒芒暴射,扬眉说道:“教主阁下,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眼见大势已去,黄袍人目光黯淡,垂首不语。
慕容岚转注邢玉珍,扬声说道:“厉夫人,你如今可相信慕容岚……”
邢玉珍截口说道:“邢玉珍不否认此事可疑,但邢玉珍并未见到百里相!”
显然,她还是不肯轻信。
慕容岚轩了轩眉,道:“那么厉夫人请稍候,慕容岚自有办法证明你看!”
话落,收回目光,移注在黄袍人脸上,缓缓说道:“百里贤弟,从十九年前至今宵,其间这些事,谅必无须我再费口舌,多作重述,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袍人目中奇光忽现,突然说道:“有,天灭九妙,令人好恨!”
此言一出,只听邢玉珍满含羞愧地道:“慕容大侠,是邢玉珍愚昧无知,冥顽该死,如今邢玉珍已明白一切,从此隐居哀牢,相夫教子,不再复出!”
遥遥施了—礼,抬手点了爱子穴道,扶着他偕同厉无影破空飞出,转眼不见!知子莫若母,她是明知爱子中魔太深,与罗刹女必难分难舍,故此点了他的穴道,免得麻烦。
慕容岚暗暗一叹,转望百里相扬眉说道:“贤弟,你说说看,你我何仇何怨?”
百里相狞声说道:“何必仇恨?你夺我之爱,又复声名威望两居我之上,那已经很够理由促使我杀你了!”
慕容岚道:“杀我,那或无可厚非,但你不该使承儿……”
百里相狞笑截口说道:“让你自己的骨肉摧毁你的—切,我手不沾血腥,便可杀你于无形,岂不是更好?”
慕容岚道:“可是你并未能如愿以偿,成功地达到目的!”
百里相道:“所以说天灭九妙,令人好恨!”
慕容岚摇头说道:“贤弟,你错了,不是天灭九妙,而是九妙灭九妙,你要知道‘情’之一字,半点勉强不得,那英雄翘楚,天下第一人头衔,也不是单凭霸力毒谋所能争来的!”
百里相道:“可是世上如若没有你,美人、荣衔,那一切的一切,都会是我九妙秀士百里相的!”
慕容岚道:“那么,贤弟,你该发奋图强,再谋精进,用正大光明,能使天下武林人人信服的方法胜过我!”
百里相道:“那恐怕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慕容岚道:“事实上,你如今身败名裂,又能得到些什么?”
百里相身形倏颤,唇边抽搐,闭口不言,那脸上的神色,难看得怕人,半晌才憋出一句:“事到如今,夫复何言?慕容岚,无论怎么说,我总认为那是天灭九妙,要割、要剐我任你了!”
慕容继承冷哼说道:“哪怕你不任!”抬掌便待抓出。
慕容岚突然沉喝说道:“承儿大胆,退后!”
慕容继承一震收手,躬身退往后去。
慕容岚威态一敛,向着百里相摆手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贤弟,你走吧!”
闵三姑一怔,有心插口,但一触及神尼那双慈目中湛湛神光,心头一震,连忙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百里相也自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岚泰然说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仍觉得你我之间无仇恨可言,有的只是知交多年,亲逾手足的友情,我不究既往,你大嫂与古大哥也未必会在意,只要贤弟你悔悟改过,普天下不乏绝代红粉,只要贤弟你能以光明磊落的方法胜过我。这天下第一人头衔我也可以拱手相让,只要贤弟你有以对八剑与六奇,你走你的,我绝不难为你!”
百里相默然不语,良久始转望白玉臣,惨笑说道:“如今我告诉你,你那师父、师伯、师叔及六奇中的双残、东郭逸都是我杀的,你可相信?”
白玉臣目中毒芒暴射,冷然点头,道:“我相信,我不但相信,而且要……”
百里相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一言解你双方仇怨也安心了。不必你动手,我会自己了断的!”
话落,闭口不再说话,但倏地,他身形一晃,唇边渗血,缓缓倒了下去,寂然不动。
显然,他是咬舌自尽了,一代枭雄的武林第二人,只因为一念之误,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尸陈万劫魔宫,从此埋骨在这阿尔金山之上,怎不令人感叹?
这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作恶之事不可为。
跟着百里相那缓缓倒下的尸身,众人也缓缓低下了头,但倏地,忽听闵三姑冷哼说道:“好东西,她母女倒趁机溜了……”
众人闻言抬眼望去,可不是,不知何时那罗刹夫人阴妙香与罗刹女阴雪红已然踪迹不见没了影。
古寒月腾身而起,直上半空,只见他抬手东指,扬声说道:“恩主,她母女犹在一里之内……”
慕容岚叹道:“古大哥,算了吧,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经此两次打击,料她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
他既然有了话,古寒月自然未再追赶。
说完之后,慕容岚目注白玉臣,又道:“白少侠,人死一了百了,如今你恩怨俱消,这万劫魔宫你该很熟悉,趁我几个未走之前,去找令师伯他们几位吧!”
白玉臣应了一声,转身扑向了离魂宫中。
适时,圣心神僧望着慕容岚含笑说道:“檀越,诸事都完了么?”
慕容岚点头说道:“该没什么事了!”
圣心神僧转注古寒月,含笑说道:“檀越,你我所约之事,是时候了!”
古寒月一震说道:“大和尚,现在就走?”
“怎么,莫非檀越舍不得?”
“那什么话,我只因为这一走喝不成幼主及琼姑娘的喜酒了!”
众人不禁失笑,二小羞红了脸,低下了头,那悲惨气氛,一时为之冲散不少。
慕容岚适时说道:“古大哥,如今也该改改称呼了,古大哥辅我半生,对慕容一门恩义两重,我有意把承儿认在古大哥膝下……”
古寒月忙道:“这岂非折煞老奴……”
慕容岚皱眉说道:“古大哥!”
古寒月“哦”了一声,郝笑说道:“老奴……不,我忘了,这样吧,他们小两口将来多儿多女过继给我一个就行了!”
一句话又羞红了两张脸,在众人含笑却又含泪的相送下,古寒月随着圣心神僧与三音神尼飘然而去。
适时,阿尔金山之巅射落了第一线曙光。
正是!黑暗已尽光明至,从此寰宇清澄靖武林。
(全书完)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