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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总寨

湖口是座大城镇,因为靠近江边,水运便利,所以,这地方客商云集,南来北往,十分热闹。

有来往客商的地方,永远都有客栈、酒馆,这地方,客栈、酒馆应运面生,其数之多,为其他小地方所难及。

这一天红日衔山、暮色初垂时分,湖口城内走进了男女老少一行六个人,他六个,满身风尘,正是慕容岚等。

他六个,刚进湖口城,城门内一处屋檐下便站起了个手拖打狗棒,另一手拿着破碗的要饭化子。

要饭化子直趋慕容岚近前,躬身哈腰伸出破碗,口中却低低说道:“慕容大侠,请出城往南走,他们已折向郡阳湖,刚走没多久,现在追还来得及!”

慕容岚呆了一呆,道:“他们没渡江么?”

要饭化子道:“他们本来是要渡江的,可是临上船时似乎又接到了什么令谕,突然改了主意,沿着江边奔了鄱阳湖!”

慕容岚眉锋一皱,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要饭化子无丝毫犹豫,道:“天池老怪座下的一妖二魔三鬼四怪!”

慕容岚目中异采一闪,道:“多谢了!”立即领着上官兰等转身出城而去。

走了几步,忽听慕容岚低低说道:“古大哥,留心那要饭化子!”

古寒月一怔,藉着东顾西盼利用眼角余光向身后偷眼窥去,只见刚才那名要饭化子已隐入了一条胡同中,那一眼,只能看见那要饭化子的背影,忙道:“禀恩主,那要饭的已隐入一条胡同中!”

慕容岚淡淡一笑,道:“古大哥,跟着他,咱们待会儿捉大的!”

古寒月无暇思索,应了一声,转身折回。

他这里转身折回,慕容岚等人也跟着转了身跟了过去。

闵三姑诧声说道:“慕容大侠,你怎看出这化子有问题?”

慕容岚笑道:“他们谁告诉了丐帮,天池老怪与座下十侍复出武林,并且已为罗刹教所用?他倒不如说个不知道,本欲增加真实感,却不料因此露了破绽!”

闵三姑道:“丐帮消息灵通,眼皮最杂,有可能他们……”

慕容岚笑道:“他们如若知道这等足能震撼整个武林的大事,他们早告诉咱们了,别人不知,为何他独晓得?”

闵三姑摇头笑道:“他们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我老婆子不以为他们还会笨拙幼稚地来这一套!”

慕容岚笑道:“那一点也不能称之为笨拙幼稚,反之应称之为高明,他们摸准了咱们以为他们必不敢故会重施,再来那一套,所以才又来了一次,这是用兵之道!”

说话间,已近胡同口,偷眼一瞥,只见古寒月立身胡同彼端向这边招了招手,然后拐向左不见。

慕容岚不敢怠慢,连忙偕同几人跟了过去。

出了这条胡同,只见古寒月那高大魁伟身影,在暮色中,利用街道拐角或可资掩蔽身形之处,一路躲躲闪闪向前跟去,再望前看,隐约可见那要饭化子背影在暮色中疾步行走,一路也频频回首探视。

慕容岚笑道:“闵婆婆,看见了么?一副做贼心虚样子!”

闵三姑哼了一声,道:“待会儿要是让我老婆子逮住,有他好受的!”

慕容岚笑道:“闵婆婆忍忍,千万别学百里相!”

闵三姑老脸一红,哑然失笑。

古寒月跟着那要饭化子,慕容岚等则跟着古寒月,一路闪闪躲躲地到了一处,那竟然是到了江边。

到了江边那前行要饭化子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然后身形一闪,一头钻进一座茅舍之中。

江边上,这类茅舍不多,仔细算算,不过十几家,那想必足靠打鱼为生的渔家所居。

暮色低垂,十几座茅舍中,却已然点燃了灯火,灯光隔着柴扉外透,与江边那一排排渔船上的渔火相映成趣。

江边风大,那另外的十几座茅舍,人家都关着窗户掩上了门,唯独这座茅舍虽然也是掩盖着门儿,可是那两扇窗户却向外挑开着。

隔着窗户内望,茅舍内的情景自可一览无遗。

茅舍中,陈设颇为简单,只见正面墙上挂着一张渔网,西边墙上挂着一件蓑衣,其余不见一物。

舍中,靠西墙下,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一只酒葫芦,两个碗,一包卤菜,一名掳胳膊卷袖露胸膛的黑衣壮汉,坐在那儿一脚蹬在长板凳上吃喝正香。

那名要饭化子一进屋,立即扯下那身破衣裳,用力一甩,丢在了墙角,“呸”地一声,口中骂道:“倒他奶奶的八辈子楣,什么事不好干,偏要我披上这劳什子扮要饭化子,还得逢人便哈腰装出一副可怜相。”

说着,坐向了另一张长板凳。

那名黑衣壮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不好么?要饭化子吃十方,总比你关在这儿喝西北风好!”

那名扮要饭化子的汉子—瞪眼,道:“他奶奶的,我憋了一肚子气,你却坐在这儿说风凉话,要饭化子吃十方不是好么?下次再有这差事儿,你干去!”

那名黑衣壮汉伸手夹了块卤菜放在嘴里,道:“那由不得你我,头儿瞧不上我,我想干人家还怕我不是材料,败了大事儿呢,那有什么办法!”

那汉子一瞪眼,还想再说。

黑衣汉子已然又道:“你他奶奶的闭上鸟嘴少说两句话吧,要让头儿听见,你他妈的吃不完兜着走,准得重回娘胎一趟。”

那汉子立即闷声不响,但旋即又说道:“头儿到那儿了?”

黑衣壮汉道:“你问我,我问谁,头儿到哪儿去会告诉我?我敢问?”

又是一个软钉子,可是那汉子他忍了,道:“上人座下那十位爷们,都走了么?”

黑衣壮汉摇摇头,没看他一眼,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的?”那汉子问了一句。

黑衣壮汉瞪眼说道:“怎么,知道非告诉你不可?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我还想要这颗吃饭的家伙呢,我在这儿干什么,你说在这儿干什么?告诉你,上面的事少问!”

这个钉子比刚才那个硬,那汉子拿酒出气,“骨登”又是一口,抹抹嘴,一句话没再说。

他闷声不响,黑衣壮汉却又开了口,道:“那一伙怎么样了?”

那汉子立即说道:“非告诉你不可么?告诉你,上面的事,你少问!”

黑衣壮汉扬眉笑道,“他娘的,六月里的债,你还的可真快,你不说我也知道,九成九,成了,对么?”

那汉子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废话,不成我还回得来?”

黑衣壮汉笑道:“你他娘的究竟还是说了。”

那汉子一怔,半响没说话,适时,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他两个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一条人影由东而至,推门进入茅舍,灯光下看去,那是个四十左右,身材瘦高,面目阴沉的青衣汉子。

那汉子与黑衣壮汉一见此人进来,神色一转薛谨,立刻哈腰躬下了身,生似耗子见了猫。

那青衣汉子阴沉目光冷冷一扫二人,道:“这窗户,是谁推开的?”

黑衣壮汉一哆嗦,脚下要动。

青衣汉子突扬声轻喝道:“蠢材,现在不用关了,早干什么的,家家户户关着窗,掩着门,单这一家开着窗户,你是怕人家瞧得不够清楚?”

黑衣壮汉低着头,未敢置一词。

青衣汉子那阴森目光落向了那汉子,道:“事情怎么样了,走了么?”

那青衣汉子陪上个谄笑,近乎邀功地忙道:“禀舵主,只怕他们都快到鄱阳湖了!”

青衣汉子笑了,颇为赞许地点点头,道:“不差,明天我禀寨主,记你一功!”

那汉子头垂得更低,忙道:“谢舵主恩典!”

青衣汉子那双阴森目光,随即又落向了桌上,道:“少喝点儿,早点儿睡,明天还有正事儿!”

说着,他背负着手,转过了身,要出门。

背后,响起了那汉子与黑衣壮汉的恭送声。

青衣汉子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伸手开了门,但,门刚开,他神情猛震,霍然色变,立即怔住了。

一个高大魁伟、威态若神的身影,当门而立,拦住去路,那正是铁面神驼古寒月!

刹时间,青衣汉子定过神来,飞起一拳,直袭古寒月的胸膛要害,“砰”地一声,一拳击个正着。

挨的是古寒月,可是古寒月卓立未动,打人的是青衣汉子,可是他却闷哼一声地抱腕疾退,那个拳头,已然红肿了老高一块。

那汉子与黑衣壮汉跟着定过神来,他两个差点吓破了胆,尤其是扮化子的那汉于,身形一闪,便待有所行动。

古寒月突然一声冷哼,道:“你两个,谁敢先动,我打断谁的腿!”

那汉子与黑衣壮汉机怜一颤,站着没敢动。

青衣汉子恶狠狠地瞪了那汉子一眼,那汉子吓白了脸,立即低下了头,本来是,说人家快到了鄱阳湖,如今人家却出现大门口儿。

适时,古寒月侧身让路,茅舍外,走来了慕容岚等人,茅舍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只有慕容岚带着慕容继承走了进去,慕容岚先望那汉子笑了笑,道:“还好我不太糊涂,没听阁下的话跑去鄱阳湖,否则不但多跑冤枉路,而且还耽误时间!”

自然,那汉子没敢说一句。

慕容岚又转向了青衣汉子,笑问:“阁下怎么称呼?”

青衣汉子此际已没了适才那倨傲气焰,捧着右腕,道:“我姓毕,叫毕立中。”

“好名字!”慕容岚笑了笑,道:“恕我眼拙,阁下是武林中哪一路的英雄?”

那青衣汉子毕立中道:“罗刹教十二支支外弟子!”

慕容岚容他说完,然后淡淡说道:“然则,适才他二人口中那‘寨主’二字何解?”

毕立中神情一震,脸上变了色,垂首不语。

他没敢再动,那是因为他知道面前是宇内第一的十绝父子,外带一个宵小丧胆的铁面神驼。

适才那一举,是人到了急处,忘了利害,倘若再叫他打上这么一拳,便是杀了他,他也未必敢了。

慕容岚笑了笑:“阁下,为你好,老老实实地答我问话!”

毕立中犹豫了一下,只得实说,道:“我是长江十八寨外九寨中一名舵主!”

慕容岚眉锋一皱,道:“长江十八寨,是‘闹海蚊龙’欧阳昆?”

毕立中点了点头,没说话。

慕容岚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欧阳昆何时投靠了罗刹教?”

毕立中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不能叫投靠!”

慕容岚“哦”地一声,扬眉笑道:“不叫投靠叫什么,叫缔盟?”

毕立中垂首不语,不知是没话说,还是不愿深说。

慕容岚笑了笑道:“不管是投靠也好,缔盟也好,反正长江十八寨与罗刹教沆瀣一气,阴谋勾结是事实,对么?”

毕立中低着头,仍未说话。

慕容岚道:“那天池老怪座下十侍如今哪里去了?”

毕立中身形一震,仍低着头。

古寒月突然说道:“你是自找苦吃!”跟着拾起了右掌。

毕立中机伶一颤,猛然抬头,道:“他十位已经过了江了!”

慕容岚心头一震,双眉微挑,道:“他十个是什么时候渡江的?”

毕立中道:“就在诸位进城的时候!”

慕容岚道:“还带着人?”

毕立中不敢不说,只得点了点头。

慕容岚道:“恐怕还是你长江十八寨借给他们的船,对么?”

事实如此,毕立中只得又点了点头,道:“普通渡船不大方便……”

慕容岚笑道:“只怕是怕被我等问出来吧?”

毕立中默然不语,慕容岚笑了笑,又道:“你告诉我,他们渡江到何处去了?”

毕立中摇头说道:“不知道,没人敢问,便是总寨主也不例外!”

慕窖岚笑道:“对同盟之人慑以凶残,罗刹教做事太过分了,长江十八寨这个盟,缔的也太以划算不来……”

毕立中闻言又缓缓垂下了头去,慕容岚又道:“那送他们过江的贵寨弟兄,该回来了吧?”

毕立中道:“该回来了,可是他们是直返总寨,而不是……”

慕容岚截口说道:“别拿总寨来搪塞,你以为我不敢进你们总寨要人?那该是笑话,如今我不难为你,贵寨能有船借罗刹教使用,那表示船只很多,麻烦也给我准备一艘去!”

毕立中神情一喜,应了一声,就要走。

慕容岚抬手一拦,道:“不敢烦劳舵主大驾,这儿另外有人!”

毕立中心往下一沉,立刻凉了半截,乘机脱身的打算,成了泡影,只得向黑衣壮汉及那汉子道:“于聪,你两个去给慕春大侠预备一条大船去!”

黑衣壮汉与那汉子不禁狂喜,颤着嗓门儿应了一声,畏畏缩缩地行了出去,适时慕容岚又道:“古大哥,麻烦陪他们走一趟!”

古寒月应了—声,跟在他两人身后行了出去。

那黑衣壮汉与那汉子走后,慕容岚望了望毕立中,又道:“阁下,你当真不知他们过了江,在哪儿下船么?”

毕立中刚要答话,慕容忽地又道:“阁下,我提醒一句,你最好有一句说一句,倘若言不尽实,那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我这个人不喜欢用强,但绝不是不会用,也不是绝对的不用!”

毕立中机伶一颤,忙道:“慕容岚大侠明鉴,送他十位过江的,是内九寨中弟兄,他们送他十位过江之后,便回到了内九寨,再说,他十位究竟在哪儿下船,总寨主都不敢问,别人谁敢?”

慕容岚沉吟了一声,道:“送他十个过江的,是几个人?”

毕立中道:“是内九寨中四位弟兄!”

慕容岚道:“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毕立中摇头说道:“不知道,内九寨中弟兄近千,便是总寨主也不一定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何况我这外九寨中的舵主?”

慕容岚道:“他们是内九寨中,哪一寨派出的,你总该知道吧?”

毕立中道:“这个我知道,是内第九寨中派出的!”

慕容岚道:“内第九寨的寨主是谁?”

毕立中道:“是百臂殃神阎腾蚊!”

慕容岚笑道:“都是陆上勇猛,水里矫健的好汉,谢谢你了!”

说话间,茅舍外面步履响动,古寒月押着那黑衣壮汉与那汉子走了回来,近前,古寒月躬身说道:“禀恩主,船预备好了,就在江边!”

慕容岚点了点头,笑顾毕立中,道:“麻烦你,带我到内第九寨去一趟!”

毕立中刹时吓白了脸,颤声说道:“慕容大快,您何必跟我们这职位低贱的过不去……”

慕容岚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敢去的了?”

毕立中连忙点头说道:“慕容大侠慈悲留情,长江十八寨寨规森严……”

慕容月笑了笑,道:“那么,你告诉了我内第九寨,就不怕森严教规了?”

毕立中机伶一颤,满面惊骇神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容岚笑了笑,又道:“你既不敢去,我也不愿相强,为恐你预先通风报信,坏了我的大事,只好暂时委曲你一下了!”

抬手一指点了过去,毕立中应指而倒,寂然不动。

慕容岚特过身来,笑望黑衣壮汉与那汉子,道:“麻烦你两个带我几个到内第九寨去一趟吧!”

黑衣壮汉与那汉子两条腿直玎哆嗦,身形一矮,“卟通”一声,四膝落地,双双跪了下去,哀求说道:“慕容大侠高抬贵手,舵主都不敢去,我两个哪敢去!”

慕容岚笑道,“那么,我也只好委曲二位一时了!”

抬手两指点了过去,黑衣壮汉与那汉子也应指而倒。

慕容岚笑了笑,道:“走吧!”领着慕窖继承行了出去,临走还替屋内地上那三个掩上了两扇柴扉!

古寒月适时间道:“恩主真要去那内第九寨?”

慕容岚道:“不去有什么办法,为了打听他们的去处,只好走一趟了!”

古寒月不再说话,当先带路,大步行去。

上了船,由古寒月摇橹,直放中流,江中一螺拥翠,郁郁苍苍,与远处庐山对峙而立,那是大孤山。

大孤山,形如鞋,故又名鞋山,然“鞋山”二字,远不如“大孤山”三字为雅,为动听!

在那大孤山下,有一片屋瓦连绵,占地颇广的水寨,那便是长江十八寨的中枢重地所在!

此际,那一大片水寨中,灯光万点,明灭闪烁,远远望去,令人几疑天上群星倒映水中。

藉着昏暗月光,更可看见,那水寨中间,矗立着—根儿摩天的旗杆,旗杆顶端,高挑着一盏巨大瓜形风灯,随江风而不住摇晃,巨灯上,朱笔大书两字“欧阳”

闵三姑眺望长江十八寨雄踞江中,砥柱中流,不由叹道:“好雄伟,好气派,好好的—片基业,统领长江水道数百里,只怕这—下要全毁在欧阳昆手中了!”

上官兰点了点头,颇有同感地道:“闵婆婆说的是,长江一十八,洞庭一十六,太湖一十二,实际上说来,长江十八寨该是水路武林之首,倘若就此落入罗刹教手中,那委实令人扼腕,令人觳觫,岚哥,你说,咱们管不管?”

慕容岚笑了笑道:“倘若罗刹教控制了长江十八寨,那等于控制了半个武林,兰妹你说咱们该不该管呢?”

上官兰道:“咱们为的便是天下武林,岂有知而不问之理?”

慕容岚笑道:“这不就是了么,只是,兰妹该知道,咱们不能多耽搁!”

上官兰道:“这个我知道,无如,岚哥,急缓咱们该分个清楚,八剑与六奇虽然被掳,但咱们明知他几位是被送往阿尔金山,阴妙香也跟咱们订了三月之约,再说阿尔金山咱们迟早也得去一道,至于眼前长江十八寨已沦罗刹救之手,如岚哥所说,那罗刹教已等于控制了半个武林,这对天下武林影响至大,咱们不得不先管管这件事!”

慕容岚点头说道:“兰妹说得是理,只是我唯恐他几位……”

“岚哥放心!”上官兰笑道:“他几位纵或有惊,也必无险,罗刹教要打算杀他几位,早就可以下手了,今天白天还不必用那几具木像,大可改用真人为饵,他们所以不避搏斗,不计牺牲地要把他几位送上阿尔金山,那是旨在诱咱们前往万劫魔宫,三月之期末届,在咱们未到万劫鹰宫之前,罗刹教绝不会伤害他们几位的,那是唯一的饵,唯一的仗恃,岚哥想想看,对不对?”

慕容岚动容说道:“兰妹由来愧煞须眉,哪有不对之理?只可惜大和尚与神尼不在一起,否则咱们分为两处,一处都不落空,岂不更妙?”

上官兰点头说道:“说的是,岚哥,只不知道他两位到底在干什么?”

慕容岚笑道:“总不会是帮罗刹教的忙就是!”

上官兰不由为之失笑,慕容岚忽地皱起眉锋又道:“罗刹教神通之广大,行事之神秘,令人不得不佩服,他们何时又控制了长江十八寨,网罗了欧阳昆?若非今天咱们有此一遇,不知道还要蒙在鼓中多久呢?”

上官兰笑容微敛,点了点头,未说话。

慕容岚却又道:“兰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上官兰呆了一呆,道:“奇怪什么?”

慕容岚道:“据我所知,欧阳昆此人人极正派,嫉恶如仇,守正不阿,刚直,侠义,称得是武林中一位义薄云天的没奢遮好汉老英雄,他生性宁折—小曲,如今又怎会甘为罗刹教驱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上官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错,欧阳昆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过,岚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多年来,世间事情变化很大,很难说他不是……”

慕容岚摇头说道:“有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除非武林讹传,人言不确,否则欧阳昆他绝不会有所改变的!”

上官兰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有可能是他身不由主……”

慕容月截口说道:“兰妹忘了,他这个人守正不阿,宁折不曲!”

上官兰道:“身既不由主,他不得不阿,不得不曲!”

慕容岚抬手一指前方,道:“兰妹看,那旗杆之上,打得仍是欧阳旗号!”

上官兰道:“可是他投靠了罗刹教是事实!”

慕容岚为之语塞,苦笑不语,适时,船已近水寨二十丈,蓦地里两道奇亮灯光由水寨内暴射而出,照耀得小船附近江面十丈内纤细毕现,亮同白昼,紧接着夜色中遥遥传来一声沉喝:“何来船只,擅闯十八寨水域?”

慕容岚目注古寒月,古寒月立即扬声说道:“过路的,江面太黑,看不清楚……”

夜色中又传来沉喝:“长江十八寨重地,任何船只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古寒月扬声笑道:“倘若是你长江十八寨的访客呢?”

远处水寨中那人说道:“阁下何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干什么的,请速明言,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古寒月道:“实在说,是你长江十八寨的访客!”

远处水寨中那人说道:“那该当别论,请赐下名号,以便开放栅门迎迓!”

古寒月立即扬声说道:“请代为通报,就说十绝书生慕容岚夫妇与白发神妪闵三姑来访!”

有道是树影人名,自发魔女威震宇内,十绝书生更是武林第一,按说,长江十八寨闻得报名,应立即恭迎才对!

岂料,理虽如此,事却不然,沉默了一阵之后,远方水寨中话声忽起:“原来是慕容大侠贤伉俪与闵神妪大驾莅临,长江十八寨本应立即恭迎入寨,视为上宾,奈何总寨主有事不在,无人待客,请改日光临,失礼之处,尚析海涵!”

这倒好,竟一口回绝了!

古寒月与慕容继承刚自色变,闵三姑已然笑道:“我老婆子也许面子太小,慕容大侠身分可不敢说低,一口拒人千里之外,给人个软钉子,可是大大地不该!”

慕容岚笑道:“慕容岚也光采不到哪儿去,兰妹,以你看?”

上官兰淡谈说道:“岚哥,我适才怎么说的,今日之欧阳,只怕已非昔年的闹海蚊龙了,有了仗恃,胆子也大得多了!”

慕容岚皱眉说道:“我仍不以为欧阳昆会这么对我!”

上官兰道:“事实上,人家拒绝访客,是对你十绝!”

慕容岚笑道:“兰妹,话可不是欧阳昆自己说的!”

上官兰道:“那跟出自欧阳昆之口有什么两样?若没有欧阳昆的授意,我不以为他那些属下有这么大胆!”

慕容岚摇头说道:“他许,真如兰妹所说,欧阳昆身不属己,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

上官兰道:“岚哥,那么,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慕容岚笑了笑,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识趣!”

上官兰失笑说道:“可巧咱们都是霸王访客,今夜是非见他不可!”

古寒月末等慕容岚说话,便振腕操舟,把船直摇了过去,只听水寨中那人喝道:“敝寨已把话说明,慕容大侠……”

慕容岚扬声笑道:“请代我问贵总寨主一声,倘若是罗刹教来人他见不见?”

水寨中那人惊声喝道:“敝寨不知什么罗刹教不罗刹教,倘若贵船再行驶近,那便是敌非友,请恕敝寨要斗胆得罪了!”

闵三姑突然说道:“那么,要打架?可以,只是我老婆子不谙水性,要打架等我几个进了水寨再说,倘若你们敢在这条船……”

水寨中忽地响起另一冰冷话声:“倘若贵船不听喝止,只怕你等永远进不了水寨!”

闵三姑白眉一扬,道:“你是何人?”

那冰冷话声道:“有劳动问,在下长江十八寨六巡察之一!”

闵三姑道:“难道你没名没姓?”

那冰冷话声道:“有,谁人无名无姓,只是我不愿说若之奈何?”

闵三姑道:“那是现在有这一水之隔,稍时你再这么说给我老婆子听听!”

那冰冷话声道:“便是你闵三姑站在我面前,我也要这么说!”

“好,好,好!”闵三姑呵呵大笑说道:“你阁下胆子不小,冲着你这个胆子,我老婆子也要斗斗你,不过我老婆子把话说在前头,倘若你长江十八寨在半途施卑鄙手段,那你十八寨就要有把握把我几个沉在江底,否则别怪我老婆子发起当年脾气,翻脸无情!”

那冰冷话声竟未闻回音,不知是没敢搭腔还是怎地。

上官兰低低道:“岚哥,此人既知闵婆婆而敢这么说话,委实胆大的可以,恐怕不是寻常武林人物,无名之辈!”

慕容岚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兰妹难道未听出些什么?”

上官兰茫然摇头。

慕容岚道:“兰妹难道不觉得此人话声很熟?”

上官兰瞿然说道:“经岚哥这么一提,我也有此感觉,可是就是想不起是谁!”

慕容岚笑了笑,道:“我跟兰妹一样,不过不要紧,稍时定会见着他们!”

说话间,船已近水寨五丈水域,既未见有什么不友善的突袭,也未闻有任何人。

几人正自诧异,突听水寨内有人喝道:“开门,放来船进寨!”

只听一阵吱吱连响,水寨前那两排巨大栅门缓缓向内打开,那两道灯光也同时照向栅门内,如此一来,栅门内那数丈宽阔的水面立即清晰可见。

只见栅门内,三面离水面丈余的高高水寨之上,一首两后地站立着三个人,前面的一个是个短小精悍的中年黑衣汉子,他身后那两名,则是身躯粗壮的黑衣大汉。

适时,船已驶进栅门,古寒月直接把船靠向左面登寨木梯之旁,慕容岚领先登梯而上。

登上了水寨,那黑衣汉子立即趋前拱起了手,道:“这位敢莫就是慕容大侠?”

听话声,是那先前发话的一名,礼不可失,慕容岚也拱起了手,道:“不敢,正是慕容岚,阁下怎么称呼?”

那黑衣汉子道:“在下忝为长江十八寨内第九寨寨主……”

巧得很,慕容岚截口笑道:“阎腾蛟!”

黑衣汉子呆了一呆,道:“慕容大侠认得阎腾蛟?”

慕容岚笑道:“我久仰阁下是位陆上勇猛、水里矫健的好汉!”

阎腾蛟赫然说道:“那是慕容大侠夸奖,阎腾蛟何敢当慕容大侠这好汉二字,在武林第一的十绝面前,阎腾蛟……”

慕容岚截口笑道:“阎寨主,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我请问,贵寨先前拒人千里,如今又开门纳客,我不知道这是……”

阎腾蛟忽地神色一暗,当即强笑说道:“阎腾蛟职位低贱,一切都是奉命行事,慕容大侠海涵!”

慕容岚神目如电,阎腾蛟那神色他已悉入目中,心中虽纳闷,但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阎寨主,我请教黄昏时分,派人送天池老怪座下十侍过江的,可是阎寨主这内第九寨?”

阎腾蛟面上飞快掠过一丝痛苦神色,毅然点头:“不错,正是阎腾蛟这内第九……”

“寨”字未出,突地神情一震,讶然凝注,道:“这,这慕容大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岚淡淡笑道:“阎寨主可知毕立中此人?”

阎腾蛟脸色一变,倏又恢复常态地点头说道:“阎腾蛟知道,此人属外第九寨一处分舵!”

慕容岚道:“他身不由主,莫可奈何,阎寨主莫要怪他!”

阎腾蛟淡淡说道:“既然慕容大侠有了话,阎腾蛟不敢!”

慕容岚道:“多谢阎寨主赏我薄面,阎寨主所派出的人可回来了?”

阎腾蛟面上突又现悲痛神色,点了点头,道:“有劳动问,他几个已然回来了!”

这是怎么问事?慕容岚暗暗地皱了皱眉,道:“阎寨主可否赐告,那天池老怪座下十侍何处上的岸?”

阎腾蛟道:“慕容大侠原谅,阎腾蛟无以奉告!”

慕容岚笑了笑,道:“难道阎寨主事先不知,事后贵属也未向阎寨主报告?”

阎腾蛟面上掠过—丝抽搐,微微摇了头,道:“没有!”

古寒月突然挑眉说道:“阁下是欺人抑或是……”

阎腾蛟目光转注,截口说道:“古大侠错怪阎腾蚊了,阎腾蛟所派出的几个兄弟,是活着出去,死着回来的!”

古寒月心中一震,投过歉然一瞥,默然不语。

闵三姑冷笑说道:“阎寨主可知那是谁干的?”

阎腾蚊谈淡说道:“不知道,那有可能是他几个该死!”

话虽说的平淡,可是神色中已难掩心中的悲痛。

闵三站白眉一挑,冷笑说道:“阎寨主,我老婆子久闻你是个英雄人物!”

阎腾蛟身形一阵轻颤,道:“阎腾蛟说的是句句实言!”

闵三姑道:“非是我老婆子蓄意挑拨,阎寨主明知手下弟兄死在何人之手而忍气吞声,含悲忍辱,我老婆于不以为这是……”

阎腾蚊脸色一变,身形再颤,哑声说道:“闵前辈,阎腾蛟斗胆,这是长江十八寨私事!”

闵三姑勃然色变,但倏又敛态说道:“我老婆子明白这是你长江十八寨的私事,我老婆子管不了,可是,阎寨主,倘若长江十八寨跟罗刹教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那就称不得私事了,我老婆子不以为阎寨主是个不明大义的人物!”

阎腾蛟默然无语,缓缓垂下头去。

闵三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阎寨主,我老婆子也不以为你是个畏事人物,身为人上,眼见手下弟兄被杀而敢怒而不敢言,我老婆子……”

阎腾蛟猛然抬头,双眉倒挑,两眼圆睁,口齿启动,欲言又目,但终于,他闭上了嘴,一句话没说。

闵三姑淡淡道:“阎寨主,须眉男儿丈夫气,什么事值得顾忌?什么话不敢说?慕容大侠当面,自有他为你做主!”

阎腾蛟悲惨—笑,道:“多谢闵前辈,阎腾蛟没什么顾忌,也没什么话不敢说!”

闵三姑陡挑双眉,道:“阎寨主,我老婆子敬你是个英雄人物?”

阎腾蛟淡淡笑道:“阎腾蛟武林一介无名小卒,不敢当四字英雄人物!”

闵三姑可有点忍不住了,还要再说。

慕容岚冷眼旁观,此时突然插口说道:“闵婆婆,容我请教阎寨主几件事!”

闵三姑立即闭口不语,慕容岚望了阎腾蛟一眼,道:“阎寨主,我请教,据阎寨主所知,贵总寨主闹海蚊龙欧阳昆,为人如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阎腾蚊闻言,立刻挑眉答问,毫不犹豫,道:“总寨主顶天立地,义薄云天,正直不阿,嫉恶如仇,他英雄一世,十八寨兄弟人人敬佩尊祟!”

慕容岚淡淡笑道:“我所久仰的,也是一样,不过,阎寨主,彼一时,此一时,世事白云苍狗,一个人变化也很大……”

“不!”阎腾蛟正色截口说道:“总寨主当年如此,如今也复如此,阎腾蛟认为,总寨主他永远如此,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慕容岚笑了笑,道:“那么,欧阳寨主他投靠罗刹教,把长江十八寨偌大基业拱手让人,让罗刹教用为进犯中原武林,荼毒宇内苍生的跳板、工具,这作何解?”

阎腾蚊勃然色变,但倏又淡淡说道:“阎腾蛟不愿也不敢置评!”

慕容岚道:“阎寨主,掩过饰非,讳言错处,我不以这是你我武林人物,应有的态度,应有的做法!”

阎腾蛟淡淡笑道:“慕容大侠错怪了,我既非掩过饰非,也没讳言错处,欧阳寨主他至今仍是个不失丝毫的英雄人物!”

慕容岚道:“那么我又要问了,他跟罗刹教勾结何解?”

阎腾蛟道:“慕容大侠,我说过,我不愿也不敢置评。”

慕容岚道:“除非你阎腾蛟认为他做得对!”

阎腾蚊道:“慕容大侠,我仍不愿,也不敢置评!”

慕容岚淡淡一笑,道:“除非那非他本意,他身不由主,意难由心!”

阎腾蚊霍然色变,机伶暴颤,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慕容岚淡淡笑道:“阎寨主,我说对了么?”

阎腾蛟神色刹那间恢复正常,道:“慕容大侠,阎腾蚊也不愿、不敢置评!”

敢情他仍是这句话!

慕容岚微微一笑,立刻改了话题,换了方法,道:“阎寨主,你可知道你阎寨主派人送过江的天池老怪座下十侍,还带着些什么人?”

阎腾蚊道:“慕容大侠明教!”

慕容岚笑了笑,道:“阎寨主可曾听说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被罗刹教劫持,要送往阿尔金山万劫魔宫,以为引诱慕容岚等人之饵事么?”

阎腾蛟神情猛震,双目暴射寒芒,而,刹时间,他那异常神态又复隐敛得一丝毫无地淡淡说道:“这个,阎腾蚊自然知道!”

慕容岚双目凝注,目中神光逼视阎腾蛟一眨不眨,道:“阎寨主是早知道了,还是现在才知道?”

阎腾蛟神色微有不安状,避开了慕容岚目光,说道:“阎腾蚊既派人送他几位过江,哪有不知之理!”

慕容岚紧逼一步,道:“那么,阎寨主何故惊怒?”

阎腾蛟冷冷笑道,“慕容大侠说笑了,阎腾蛟有什么好惊怒的?”

慕容岚笑了笑,道:“阎寨主既不承认,我无可奈何也不敢相强,阎搴主是早知此事,抑或是如今才知,彼此也心照不宣,不过,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我久仰阎寨主是个英雄人物,我也素知阎寨主深明大义,义薄云天,事关重大,倘若长江十八寨一旦落人罗刹教之手,那罗刹教就等于掌握了半个武林,长江十八寨本身受害事小,天下苍生荼毒事大,如今阎寨主明知内情却讳而不言,他日一旦宇内苍生遭受迫害,天下武林遭受茶毒,我要看看阎寨主这一辈子如何能心安!”

阎腾蛟面有悲痛羞愧色,身形暴颤,缓缓垂下头去。

须臾,他刚一脸坚毅色地抬起了头。

蓦地里,一个冰冷话声自水寨深处划空传出:“总寨主候驾多时,贵客们何迟迟不进寨?”

阎腾蛟机伶一颤,满脸坚毅之色顿时消失不见。

随听水寨深处,那冰冷话声又道:“阎腾蛟,还不速速迎客入寨,你是替总寨主接来个慢客之名,让天下武林讥笑么?”

阎腾蚊眉梢双挑,一脸愤慨之色,但他到底转身低了头,道:“属下遵今,巡察请先行一步!”

那水寨深处冰冷话声刚发出一声冷笑,闵三姑突然说道:“你可是适才那跟老婆子说话之人?” 只听水寨深处,那冰冷话声说道:“年纪不小,耳朵倒还挺管用的,不错,是我!”

闵三姑道:“为什么躲在暗处发话,不敢露头?”

“那是笑话!”水寨深处,那冰冷话声说道:“其实,稍时自会朝面,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是笑话!”闵三姑冷哼说道:“说的是,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老婆子也要找到你!”

水寨深处,那冰冷话声寂然无声,不闻回音。

显然,那人已然走了。

阎腾蚊末敢怠慢,连忙侧身让路,躬身肃客。

举步行进之后,闵三姑转望阎腾蛟问道:“阎寨主,那是何人?”

阎腾蚊道:“长江十八寨六巡察之一!”

闵三姑道:“我老婆子问他何名何姓?”

阎腾蛟摇头说道:“不知道,那是总寨主聘来的人,平日覆面,令人难窥庐山真面目,不知姓名,但以巡察呼之!”

闵三姑冷笑说道:“这倒是奇闻,少见,难道他见不得人?”

阎腾蛟道:“这就非阎腾蛟所能知了,不过,那想必有理由!”

闵三姑冷笑说道:“自然他该有个理由!”

说话间几人已抵内寨,迎面便是大厅。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大厅内灯火辉煌,光同白昼,大厅前那高高石阶之上,一前五后地站立着六个人。

最前面的一人,身躯高大,着锦袍,须发如霜,虎头、狮鼻、海口,状至威猛,隐隐慑人,正是长江十八寨总寨主,闹海蛟龙欧阳昆!

他身后,一字并肩站立着五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五名黑衣人均是布罩罩头,仅露两眼,令人难窥庐山真面目。

一见此六人,阎腾蛟神情一肃,急步趋前,恭谨躬下身形,不知怎地,看情形有点勉强,道:“禀总寨主,慕容大侠等诸位贵宾到!”

意料中,欧阳昆他怎么说也该疾步下阶,趋前恭迎,便是虚情假意,他也该装一番才对。

岂料,欧阳昆他并未下阶,只是打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至为冷漠地拱起了手,道:“欧阳昆久仰十绝大名,今宵得迎侠驾,长江十八寨生辉不少,欧阳昆何幸如之,诸位请入厅奉茶!”

慕容继承、古寒月与闵三姑等三人,睹状闻言,立即色变,闵三姑冷哼一声,刚要开口。

慕容岚已然飞快拱手笑道:“岂敢,倒是慕容岚久仰总寨主统率长江十八寨,为天下水路盟主,是个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英雄人物,慕容岚等夜来打扰,更感鲁莽,总寨主海涵!”

“岂敢!”欧阳昆淡淡说道:“欧阳昆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慕容岚泰然登阶,进入大厅,一时里,闵三姑等几个自也不好说些什么,跟着进了大厅。

分宾主落座定,慕容岚望了欧阳昆身后那五名黑衣蒙面人一眼,首先发话问道:“这五位是贵寨巡察?”

“不!”欧阳昆道:“十八寨巡察共六人,这是欧阳昆五位护法!”

慕容岚笑了笑,道:“恕我唐突,他五位怎吝于示人真面目?”

欧阳昆道:“跟六巡察一样,他十一人天生怪癖,慕容大侠原谅!”

慕容岚道:“希望不是不愿见慕容岚等几人!”

欧阳昆与他身后五位护法身形俱皆一震,欧阳昆道:“慕容大侠莫误会,他十一人平日也是这般打扮!”

慕容岚道:“那倒是慕容岚少见多怪,失言了!”

欧阳昆道:“好说,倘若慕容大侠不信,尽可问问十八寨兄弟!”

慕容岚道:“总寨主言重,慕容岚焉敢不信?”

欧阳昆有意改了话题,道:“慕容大侠诸位此刻突然联袂降临十八寨,不知有何教言?”

慕容岚尚未答话,闵三姑忍不住突然说道:“据我老婆子所知,你总寨主托辞外出,拒不见客!”

欧阳昆竟未在意,淡淡说道:“欧阳昆适才外出是真,拒不见客不敢!”

闵三姑道:“这么说来,总寨主回来的好快,也正是时候!”

欧阳昆道:“欧阳昆也认为巧甚,不然岂不得罪了诸位!”

闵三姑冷笑说道:“‘闹海蚊龙’何时也学会了虚假这一套,你总寨主不该是这种人。”

欧阳昆道:“欧阳昆何敢在诸位面前弄假,我句句实言,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

闵三姑还要再说,慕容岚忙以眼色把她止住,道:“世间巧事多得很,慕容岚等不敢不信,总寨主要问慕容岚等来意,慕容岚便要放胆直言一句,请教总寨主,为何助那罗刹教一干徒众过江?”

欧阳昆“哦”地一声,道:“原来诸位是为此事而来,不错,欧阳昆承认,确有其事,不过,那也要请慕容大侠为长江十八寨想想!”

他竟然坦直地承认了,并且还有说辞。

慕容岚淡淡说道:“慕容岚不懂,总寨主明教!”

欧阳昆道:“好说,长江十八寨无力与天池上人座下十侍抗衡,欧阳昆个人之死不足惜,但欧阳昆却不能连累长江十八寨近千弟兄遭杀戮惨祸!”

慕容岚淡淡说道:“这么说来,总寨主是被逼出于无奈的了?”

欧阳昆面上毫无表情,毅然点头:“正是!”

慕容岚道:“这么说来,总寨主也没与罗刹教缔所谓盟约了?”

欧阳昆面色木然,冷然再点头:“正是!”

慕容岚道:“总寨主可知,他们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欧阳昆道:“这个欧阳昆知道,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

慕容岚道:“既然总寨主知道,又是因为这种理由,慕容岚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欧阳昆道:“多谢慕容大侠曲谅,十八寨上下俱感!”

“好说!”慕容岚淡淡说道:“那么,为什么贵寨弟兄又假扮丐帮弟子,哄骗慕容岚等前往鄱阳湖,把慕容岚等引入歧途?难道说,这也是总寨主的授意,总寨主的令谕?”

欧阳昆道:“慕容大侠既知其一,该不难再知其二!”

慕容岚道:“这么说,总寨主也是被迫,出于无奈?”

欧阳昆道:“事实如此,慕容大侠明鉴!”

慕容岚笑了笑,道:“不知总寨主是否知道,贵寨中派去送人的弟兄,是活着出去,死了回来,悉已遭人杀害了!”

欧阳昆道:“欧阳昆已得内九寨禀报,欧阳昆认为那总比十八寨弟兄悉数死难,多年基业毁于一旦要好得多!”

这都是理,不管怎么说,他为得是长江十八寨近干名弟兄,令人不好为难他,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固然,他只顾长江十八寨而不顾天下武林,不顾八剑与六奇那显得自私,也令人不齿!

可是,世间不自私的人毕竟太少,况且他站在总寨主的立场,维护基业,维护弟兄,却也不能说他错!

唯一令人皱眉的是,闹海蚊龙的做法跟他那嫉恶如仇、宁折不曲的性情有点不符,也许这正如上官兰所说,此一时,彼一时,岁月已令他有所改变了。

也有可能,那宁折不曲的性情,是对他自己,如今对得是十八寨基业与近千名弟兄的性命,他却不能宁折而不曲了。

慕容岚沉默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慕容岚更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彼此同属侠义,又是互相心仪已久,总寨主似不该对人那么冷淡,这是否也是被迫出于无奈?”

欧阳昆他竟然点头说道:“不错,欧阳昆身为长江十八察总寨主,为十八寨基业及近干名弟兄性命,不敢跟慕容大侠过分亲热!”

慕容岚笑道:“这么说来,总寨主左右有罗刹教人了?”

欧阳昆与身后五护法身形俱震,欧阳昆道:“慕容大侠这话怎么说?”

慕容岚笑道:“除非总寨主身边有罗刹教人监视着总寨主的一举一动,否则便是彼此亲热亲热,又何惧人知?”

欧阳昆道:“罗刹教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欧阳昆不敢拿十八寨基业与近千名弟兄性命试险,所以欧阳昆……”

慕容岚截口说道:“总寨主是不认为身边有罗刹教人?”

欧阳昆道:“欧阳昆不敢认为身边有罗刹教人,不过,那也很难说,罗刹教神秘诡谲,无所不在,也许有,欧阳昆只是不知道罢了!”

慕容岚笑了笑,道:“总寨主难道就任他长此潜伏么?”

欧阳昆道:“既难发现他是谁,说不得只好由他潜伏了!”

慕容岚道:“慕容岚愿稍尽绵薄,协助总寨主查出那潜伏于左右的罗刹教教徒,不知总寨主意下如何?”

欧阳昆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好意心领,盛情也至为感激,欧阳昆不敢偏劳大驾!”

慕容岚道:“难道总寨主仍是惧于罗刹教淫威?”

欧阳昆道:“事实如此,欧阳昆不愿否认!”

慕容岚淡淡笑道:“怒我直言一句,总寨主可曾想到异日之后果?”

欧阳昆道:“那是异日,至少长江十八寨可平安一时!”

慕容岚道:“但求片刻苟安,总寨主何异饮鸩止渴?”

欧阳昆道:“倘不饮鸩只怕长江十八寨即刻就要渴死!”

慕容岚挑了挑眉,道:“总寨主,闹海蚊龙英雄一世,我不以为总寨主该说这种话,也不以为总寨主会说这种话!”

欧阳昆道:“慕容大侠该知道,事实上,欧阳昆不得不说这种话!”

慕容岚道:“一旦长江十八寨沦入了罗刹教之手,那罗刹教就等于掌握了中原武林之一半,总寨主可曾想到这一点?”

欧阳昆点头说道:“想到了,可是欧阳昆不得不为长江十八寨着想!”

慕容岚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倘若罗刹教掌握中原武林之—半,中原武林岌岌可危,长江十八寨何能独免?”

欧阳昆望了慕容岚一眼,道:“慕容大侠以为罗刹教会成功么?”

慕容岚谈淡说道:“那要看怎么说了……”

欧阳昆截口说道:“武林有慕容岚大侠诸位在,怎么说罗刹教也不会成功!”

慕容岚笑道:“那是总寨主看得起慕容岚等人,有道是‘独木难撑大局!’讨贼要同仇敌忾,倘若武林中人人自危自私,目光短视,不肯出头,单靠慕容岚等人是不够的!”

闵三姑几个早就气得不得了,此际闻言不由暗暗大呼痛快,众料欧阳昆必然会十分难堪!

岂料事实大谬不然,欧阳昆他竟若无其事地淡淡说道:“慕容大侠,那不该怪他们自危自私,目光短视,不肯出头,要怪该怪他的本身实力薄弱,一些个卫道之士又不足以使他们仰赖,他们只得屈于淫威了!”

这话话里有话、以牙还牙,慕容继承、古寒月与闵三姑三个勃然色变,便是美姑娘也挑了眉。

闵三姑突然冷冷说道:“总寨主,除魔卫道,人人有责,不能单靠那些个有胆识,有热血,不畏事,不怕死之人!”

欧阳昆淡谈说道:“事实上,他们有心而无力,不得不退求苟安自保,而且,事实上,天下武林之中,各大门派至今犹闭着门,以诸大门派之雄厚实力,倘畏缩不前,闭门观望,以求自保,区区长江十八寨又怎敢与人抗衡?”

闵三姑勃然大怒,怒笑说道:“原来,耳闻是虚,眼见是实,欧阳昆你令人失望!”

欧阳昆淡淡说道:“倘如此,欧阳昆不敢留客,闵女侠自可请便!”

天!他竟敢对阅三姑下了逐客令。

闵三姑仰天大笑,满头白发根根竖起,震碍灯火明灭急闪,欧阳昆与他那身后五护法也有些微不安状,闵三姑笑声一落,方待站起,耳边突然传来上官兰带笑话声:“闵婆婆,事有蹊跷,绝不单纯,他是巴不碍咱们早走,闵婆婆奈何不能作小忍,上人大当?闹海蛟龙绝非这种人,你不见慕容大侠一再相试?”

闵三姑心头一震,忙敛怒气,呵呵笑道:“总寨主,我老婆子有个怪脾气,你越是想让我老婆子走,我老婆子就越不走,你弄巧成拙了!”

欧阳昆脸色一变,尚未说话。

慕容岚突然笑道:“总寨主,看来你比我慕容岚胆子都要大,为何独对罗刹教震慑若此,畏惧若此,委实令人费解!”

欧阳昆呆了一呆,道:“欧阳昆不懂慕容大侠这话何指?”

慕容岚道:“对闵婆婆下逐客令,便是我这号称天下第一的十绝都不敢,总寨主你居然敢,总寨主连闵婆婆都不放在眼内,为何独对罗刹教这般震慑畏惧?”

欧阳昆淡淡说道:“那不难解释,闵女侠纵杀也不过杀的是我欧阳昆一个,而罗刹教却是要欧阳昆寨毁人亡,鸡犬不留!”

这解释合理、得体,可是慕容岚却不放松,当即淡淡说道:“何故总寨主又故意激我等离去?”

欧阳昆道:“欧阳昆适才说过了,为十八寨基业及近千弟兄性命,欧阳昆不敢跟诸位过分亲近,诸位早走片刻,欧阳昆便早放心片刻,十八寨也自然早安全片刻!”

慕容岚淡淡笑道:“总寨主如真要我等早片刻离去,那不难,只请总寨主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慕容岚等立即告辞!”

欧阳昆道:“不敢,但不知慕容大侠何指?”

慕容岚笑了笑,道:“请寨主把贵寨六位巡察召来与慕容岚等一会。”

欧阳昆与身后五护法身形一震。欧阳昆道:“莫非慕容大侠认识他六人?”

慕容岚笑道:“见见何必曾相识,彼此同是武林人!”

欧阳昆淡淡说道:“慕容大侠,恐怕欧阳昆难以从命!”

慕容岚笑问所以。

欧阳昆道:“他六个不愿见生人,再说,他六个职司巡察,自然不会常待在总寨之中,只怕早已出去了!”

慕容岚道:“那却不难,前者有总寨主令谕,他六人谅不敢不遵,再说,慕容岚这些个人也不会吃人,至于后者……”

笑了笑,接道:“只要总寨主一道令谕,召回他六人也不是难事!”

欧阳昆摇头说道:“欧阳昆虽然身为总寨主,但这等事却不愿相强于人,至于后者,他六人出外巡察是公事,欧阳昆也不能为这种事随便把他们召回来!”

慕容岚笑道:“看来,他六个固然怕见慕容岚等人,而总寨主似乎更怕他六人见着慕容岚等人,这是为何?”

欧阳昆神色一变,摊手说道:“倘若慕容大侠要这么想,欧阳昆自是莫可奈何!”

慕容岚笑了笑道:“既如此慕容岚也不敢令总寨主为难……”

欧阳昆神情一松,道:“多谢慕容大侠!”

慕容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总寨主先莫道谢得那么早,慕容岚尚有话未完,他六人既不愿见生人,总寨主也不愿把他六人召回,那么,慕容岚如今舍远取近,跟总寨主身后五位护法见见,可以么?”

五名黑衣蒙面人身形齐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欧阳昆却很不自然地道:“自无不可,慕容大侠不是已见着他五人了么?”

“不!”慕容岚摇头说道:“我想进一步地跟他五位谈谈!”

五护法身形再震,欧阳昆却忙摇头说道:“这不但欧阳昆难以从命,便是他五人也有心无力,一则他五人不愿跟外人交谈,二则他五人天生哑……”

慕容岚笑道:“有道是‘十聋九哑’凡是有口不能言之人,有十之九九是聋子,他五位之听觉相当好嘛!”

欧阳昆道:“欧阳昆不敢瞒慕容大侠,慕容大快若是不信,欧阳昆自是莫可奈何!”

他的莫可奈何可真不少!

慕容岚道:“总寨主何其言重?既然他五位俱有不便之处,慕容岚怎好再相强,那就算了!”有意无意地曲了曲小指。

欧阳昆闻言神情刚松,突然他身后五名护法中,那居左的一名,不知怎地,“哎呀”一声双手捂上了肚子。

欧阳昆一惊连忙回顾,适时慕容岚霍地站起,惊声说道:“总寨主,这岂非天意促成?这位护法居然能说了话,岂非也既可喜,又可贺,这真是……”

欧阳昆刹时间胀红了老脸,闵三姑等人却暗暗失笑不已。

按说,欧阳昆等人不会不知道是慕容岚暗中搞的鬼,可是不知为何,他几个却隐忍不言。

慕容岚却紧接着又道:“总寨主,如今慕容岚可以跟他五位交谈了么?”

欧阳昆红着老脸,窘迫万分地道:“自无不可,只是他五位不愿跟外人交谈……”

慕容岚飞快说道:“那不要紧,只要总寨主点了头,我自有办法让他五位开口,而且乐意跟我交谈,如何?”

欧阳昆默然不语,但旋又强笑说道:“那只有任凭慕容大侠了!”

慕容岚笑道:“我先谢谢总寨主了……”立即转向五护法,道:“五位好!”

五名黑衣蒙面人只冷冷投注,没一人答话,可是那十道不争气的目光,却难掩心中惊慌之情。

慕容岚笑了笑,道:“五位高姓大名?大号怎么称呼?”

五名黑衣蒙面人仍没有一人开口。

慕容岚笑了笑,转望欧阳昆皱眉说道:“果如总寨主之言,他五位确实不愿跟外人交谈……”

欧阳昆勉强笑了笑,道:“只要慕容大侠认为欧阳昆没有谎言相欺就好!”

“那岂敢!”慕容岚说了一声。

“我这一问,可否请总寨主代为答复?”

欧阳昆道:“欧阳昆不敢令慕容大侠受窘,自当遵命,他五人乃一母同胞,姓单名字排五排行列!”

慕容岚道:“恕我直言,他五位慕容岚陌生得紧!”

欧阳昆道:“长江十八寨中,俱都是些藉藉无名的江湖小卒!”

慕容岚道:“总寨主何忒谦?据我看,他五位俱皆当世一流高手!”

欧阳昆道:“那是慕容大侠夸奖,在慕容大侠面前,那只怕微不足道……”

慕容岚摇头截口说道:“那不见得,搏斗不能全靠力,倘若他五位联手,再加上些霸道的独门暗器,慕容岚便绝然不是他五位敌手!”

一句话听得五名黑衣蒙面的护法身形又复一震。

欧阳昆道:“那除非是慕容大侠相让,否则便是再有……”

慕容岚笑道:“性命攸关,焉可相让?他五位我嫌稍微不够,倘若再加上个三两位,慕容岚是非败不可!”

五护法不知怎地,竟往后退了一步。

欧阳昆笑了笑,笑得至为勉强,没说话。

慕容岚转注五护法,又道:“五位进长江十八寨荣任要职有多久了?恐怕有不少时日了吧?”

自然,五名护法不会有人答话。

慕容岚却目光凝注五人,摇摇头,又道:“我看,以五位不该穿黑衣,该换上一身白衣,那要比现在好看得多,而且,倘若再加上三位……”

欧阳昆一笑站起,道:“慕容大侠这交谈怎么说笑话?”

慕容岚摇头说道:“我不是说笑话,而是实情,他五位本该穿白衣,本该是八位。本来也不姓单,应该是……”

话未说完,五名黑衣蒙面的护法,悄无声息地闪动身形,欲夺门而出,然而,他五人身形刚动,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已双双腾身掠起,落在面前,挡住去路。

欧阳昆变色说道:“慕容大侠,你这是何意?”

慕容岚道:“总寨主真不知道么?他五位是慕容岚多年故交,一向居于唐努乌粱海,人称雪衣八魔!”

闵三姑大叫而起,老眼寒芒直逼五人,冷笑说道:“我老婆子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你这五个匹……”

“夫”字未出,五名护法同扬厉喝,联袂向慕容继承与古寒月扑去,十掌齐挥,直指二人前身各处大穴。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匹夫,你等找死,幼主当知雪衣八魔,手下不必留情!”

慕容继承目中杀机一闪,道:“侄儿省得!”

话落,四掌齐递,迎着五护法击出:慕容继承用的是师门恨天掌,古寒月则是渗入了六成功力的两仪神罡。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灯火猛闪,大厅晃动,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冷然并肩卓立,身形未动分毫。

那五名黑衣蒙面的护法,却已各扬闷哼,身形踉跑暴退数步,十道惊骇狠毒目光直逼二人。

慕容岚适时喝道:“古大哥、承儿不必伤人,但求擒下即!”

古寒月与慕容继承刚应了一声,五位护法已再扬声厉喝,成一字联袂扑至,十手齐扬,十蓬乌光疾袭二人。

古寒月勃然色变,长眉倒挑,巨目神光暴射,喝道:“劝主小心,这是蚀骨化血毒芒!恩主当年便是伤在此物之下!”

慕容继承一听乃父当年便是伤在此物之下,立即红了眼,闪电出手,比古寒月还快,身前乌光倒射而回,两名护法首当其冲,惨呼一声,往后便倒。

慕容继承适时单掌再递,两名护法四腕齐抖,痛上加痛,伤上加伤,立即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古寒月也已克敌奏功,两名护法闷哼中倒飞而起,叭哒坠地,寂然不动。

剩下那最后的一名,由空隙间掠过二人,眼看便要夺门而出,却被慕容继承飞起一指点上了后腰重穴,立即应指倒她,刹时间云消雾散,五名护法躺下了两对半,一个也未能溜掉。

而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却未归座,依然分左右站在大厅中央,堵住了出门之路,不言不动。

闹海蛟龙欧阳昆吓得老脸上变了色,半晌方道:“慕容大侠,你这么一来,可害苦了长江十八寨了!”

闵三姑气的勃然色变,方待发话责叱,慕容岚已然带笑说道:“恐怕总寨主还不知他们是罗刹教中人吧?”

欧阳昆摇头苦笑说道:“欧阳昆知道他五人是罗刹教中人,却不知道他们是雪衣八魔。”

慕容岚道:“总寨主是怕罗刹教知道了之后会报复?”

欧阳昆点头说道:“他五人是罗刹教派驻长江十八寨监视欧阳昆之人,罗刹教倘若知道,焉能不报复?”

慕容岚道:“人是慕容岚等人下的手,跟长江十八寨何关?”

欧阳昆道:“慕容大侠几位的下手处,却是在长江十八寨大厅之内,又是当着欧阳昆之面!”

慕容岚道:“看来总寨主是被罗刹教吓破了虎胆了……”

欧阳昆老脸一红,道:“欧阳昆为的是创之不易的一片基业及近千弟兄!”

慕容岚道:“那么,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在消息未走漏之前,请总寨主召回六巡察,索性一起把他们收拾了!”

欧阳昆一震说道:“怎么,慕容大侠……”

慕容岚截口说道:“不知总寨主知不知道,他六人也是罗刹教人,而且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邪魔人物,血盟十友之六!”

此言一出,不但欧阳昆大惊失色,机伶寒颤,便是闵三姑、美姑娘与慕容继承、古寒月等也神情猛震,齐齐色变。

闵三姑忍不住霍地站起,叫道:“慕容大侠,怎么说?那六个匹夫是……”

慕容岚点头淡笑,道:“他们适才不是认为那六巡察之一话声极熟么?自当年至今,雪衣八魔只余其五,血盟十友仅剩其七,我既发现了五护法便是五魔,仔细一想,再一揣摸话声,我又发觉那六巡察之—是司徒文,既有其一,其他五人当必是血盟十友无疑!”

闵三姑“哼”一声,怒笑说道:“慕容大侠不愧第一,由来高明,如今我老婆子也明白了,怪不得那匹夫只敢隔着水远远地答话,一旦咱们进了寨,他们却龟缩不出,躲得没了人影,这委实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欧阳总寨主还等什么?”

欧阳昆却犹豫着问了一句,道:“慕容大侠,此言当真?”

慕容岚淡淡道:“既有雪衣八魔之五在此,总寨主就该知道我所言不假:”

欧阳昆叹道:“五明六暗,罗刹教果然神秘诡谲,手法厉害,若非慕容大侠诸位,只怕欧阳昆还不知要被蒙骗到那时呢……”

闵三姑突然叫道:“欧阳老儿,你还不下令么?”

欧阳昆他竟然摇了头,淡淡说道:“诸位恕我,揭穿五护法欧阳昆已恐罗刹教报复,倘若再擒六巡察,欧阳昆只怕十八寨难有噍类!”

闵三姑大怒说道:“欧阳老儿,五护法已被揭穿,你还想……”

欧阳昆截口说道:“揭穿五护法,那是诸位下的手,事不关我,或可免幸,再擒六巡察,那无异欧阳昆亲身下的手,却绝难侥幸!”

闵三姑气得满头白发根根倒竖,威态慑人,道:“欧阳昆,我老婆子可没想到,你竟如此……”

欧阳昆道:“诸位又何必要我一再说明?我为的是长江十八寨偌大基业,也为得是十八寨近千名弟兄性命!”

闵三姑道:“何不说是为了你自己?”

欧阳昆道:“闵女侠该知道,欧阳昆本身头可以断,血可以流!”

闵三姑还想再说,慕容岚已然说道:“这么说,总寨主是不愿召回他六人了?”

欧阳昆道:“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招惹罗刹教!”

慕容岚略一沉吟,道:“说不得只好也罢了,血盟十友当年贺兰逞凶,我可以只求元凶,不问其他,但是他们不知悔改,反投入罗刹教中继续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却不能饶了他们,总塞主不必召他们回来,我再来个舍远而求近吧,血盟十友本剩七人,如今仅见其六,那一名不知现在何处,总寨主可能见告?”

一句舍远求近听得欧阳昆脸色一变,听完他又神情一松地连忙笑道:“欧阳昆只见其六,不见其七!”

慕容岚笑道:“那是总寨主以前不知道,如今该明白!”

欧阳昆道:“欧阳昆如今是明白了,但欧阳昆却不知道那一人现在何处!”

慕容岚目光凝注,微微笑道:“总寨主当真不知道么?”

欧阳昆强笑说道:“欧阳昆焉敢欺瞒慕容大使?欧阳昆的确是不知道!”

慕容岚笑了笑,道:“总寨主不知道,我知道,我不但知道那一个现在何处,而且我知道六巡察是谁,那六巡察外的那一个又是谁?”

欧阳昆又勉强地笑了,笑得有点胆战心惊,道:“慕容大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欧阳昆?”

慕容岚未予答理,道:“总寨主,据我以事实推测,那六巡察乃是血盟十友中之第四、五、六、七、九、十,那不在此中的一名,乃是血盟十友老大皇甫嵩,不知对也不对?”

殴阳昆笑得更勉强了,道:“慕容大侠奇才第一,所测当无不中之理……。”

“那就好!”慕容岚笑了笑,截口说道:“那六巡察我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但我知道那皇甫嵩,他在何方,我愿跟总寨主打个哑谜!”

欧阳昆欠了欠身,又坐了下去,道:“慕容大侠请说!”

慕容岚目光凝注,笑问:“总寨主何事这般惊慌不安?”

欧阳昆强笑说道:“慕容大侠说笑了,欧阳昆哪有什么惊慌不安……”

慕容岚笑道:“是嘛,总寨主本不该惊慌不安,否则那会令慕容岚……”

目光一凝,忽地诧声说道:“怎么,总寨主还戴有人皮面具?”

欧阳昆神情猛震,连忙抬起了手往脸上摸去。

慕容岚目中冷电飞闪,大笑说道:“总寨主,我现在可以断言了,皇甫嵩他远在天边,近在跟前!”

上官兰端坐未动,闵三姑与美姑娘却霍地站起,慕容继承跟古寒月则双双闪身掠了过来。

欧阳昆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双手一按椅背,猛然站起,他尚未来得及有任何行动。

慕容岚突地抬手环指,冷然说道:“皇甫嵩,你看清楚了,眼下这几个你能是哪一个的敌手?”

欧阳昆机伶寒颤,目中忽闪狠毒奇光。

慕容岚扬眉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刚强的,只怕那不大容易!”

单掌电出,一闪而回,再看时,他手中多了一张须眉眼耳、口鼻宛然的特制人皮面具,而那欧阳昆已经成了赤脸雪髯的皇甫嵩,同时,皇甫嵩的一个下巴也已然掉下。

他身形暴颤,神色狰狞,目射狠毒,垂首不语,一方面固然他没办法说话,再方面也是他没有话说。

慕容继承双眉陡挑,道:“爹,他便是血盟十友之首皇甫嵩?”

慕容岚将头刚点,慕容继承目中杀机电闪,道:“匹夫,还我娘一臂,我恩叔的双眼、双腿来!”

话落,掌起,飞斩皇甫嵩左臂。

“承儿,住手!”上官兰突扬轻喝。

慕容继承一震,硬生生地沉腕收掌,道:“娘有什么吩咐?”

上官兰淡淡说道:“失者已失,去者已去,娘的这条手臂之债可以不要,单索还你恩叔的双眼、双腿之债就行了!”

慕容继承呆了一呆,挑眉说道:“娘,对这种穷凶极恶,百死莫赎之徒,您伺必宽厚……”

上官兰双目一挑,道:“他不过受人指使,情有可原,娘的话你敢不听!”

慕容继承连忙躬身,道:“承儿不敢,承儿遵命就是!”站直了身形,便要二次抬掌。

“幼主且慢!”古寒月跨前一步,伸手一拦,道:“幼主请看,老奴如今眼未瞎,腿仍在!”

慕容继承皱眉说道:“难道恩叔也要舍弃这挖眼断腿之恨?”

古寒月道:“主母宽怀大度,以德报怨,老奴焉敢不从!”

慕容继承目注乃父,慕容岚摆了摆手,道:“承儿且退,爹自有主张!”

慕容继承应了一声,飘身退后。

慕容岚转注美姑娘,道:“琼儿,你怎么说?”

美姑娘满目正气,目中神光湛湛,毅然说道:“您老人家知道,琼儿艺出佛门,家师教琼儿的是上体天心、慈悲、宽恕,家母也会这么说,娘、恩叔与她老人家三人之中,唯她老人家毫发无伤!”

慕容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摆手说道:“那么,大家都请坐!”

仲孙飞琼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跟闵三姑同时坐下。

慕容岚转注皇甫嵩,淡淡笑道:“皇甫嵩,你有什么感受?是羞,是愧?”

皇甫嵩皓首低垂,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无法测知他心中的感受,只见他一个身形颤抖得厉害。

慕容岚笑了笑,又道:“不要以为落入我等手中必是死路一条,唯有你执述不悟,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帮人害人,他日才会死无葬身之地!”抬手一把托上了皇甫嵩的下巴。

而,皇甫嵩竟末再有自绝的意图,只是低着头。

慕容岚眉梢微挑,道:“皇甫嵩,那闹海蚊龙欧阳昆何处去了?”

皇甫嵩仍未抬头,却答了话,道:“他还活着,没有死,也没有毫发之伤!”

慕容岚道:“我问你,他人现在何处?”

皇甫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道:“只怕他如今已在百里之外了!”

慕容岚心头一震,道:“他也被天池老怪座下十侍带走了?”

皇甫嵩点了点头,没说话。

慕容岚道:“你几个窃据长江十八寨恐非一朝一夕的事吧?”

皇甫嵩道:“早在三个月前,我便是长江十八寨总寨主欧阳昆了!”

慕容岚道:“可以取而代之,以你几个论,那也易如反掌,为什么还假扮容貌?”

皇甫嵩道:“欧阳昆手下,内外一十八寨,上下十堂,人人忠义,个个刚烈,不掩人耳目,恐难以服众!”

慕容岚道:“难道说这事没一人知道么?”

“有!”皇甫嵩道:“唯一知道真相之人,是内九寨寨主阎腾蛟。”

慕容岚呆了一呆,道:“别人不知道,他为何能晓?”

皇甫嵩道:“那是我几人在对付欧阳昆之际,被他撞见了!”

慕容岚道:“他还能活到如今,这令人难信,我为他庆幸!”

皇甫嵩道:“阎腾蚊身为内九寨寨主,是欧阳昆得力部属之一,我等夺长江十八寨之初岂可杀之,欧阳昆掌握在我几个手中,我谅他也不敢轻易说出去!”

如今,为什么阎腾蛟有异样神情,有难言之隐,为什么他的表现令人起疑,言词闪烁不定,几人至此是全明白了!

慕容岚点头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其实你错了,若不是阎腾蛟,我恐怕还不会起疑,既不会起疑,只怕不知要任你们逍遥到几时了!”

皇甫嵩皓首低垂,默然不语,慕容岚却又道:“我没猜错吧,那六巡察是你那六兄弟!”

皇甫嵩点头说道:“不错,他六个正是我六兄弟!”

慕容岚皱眉说道:“我很奇怪,据我所知,那冷如冰已被我古大哥点了残穴,已形同废人,如何还能当什么巡察?”

皇甫嵩道:“这不难解释,我那冷十弟在我那老主人神功之下,已然复原多日了。”

慕容岚笑道:“提起你那老主人,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几个可是奉他之命来劫夺欧阳昆这长江十八寨的?”

皇甫嵩道:“正是,别人谁能支使我兄弟?”

慕容岚笑了笑,道:“你几个是何时奉得他的令谕?”

皇甫嵩道:“自然也是在三个月前。”

慕容岚道:“当时他可曾告诉你等,劫夺长江十八寨之用意何在?”

皇甫嵩迟疑了一下,道:“未曾。”

慕容岚目中异采一闪,道:“自你几个劫夺了长江十八寨后,你几个那老主人可曾出面过,授命你几个做什么吗?”

皇甫嵩道:“在我几个劫夺长江十八寨之前,我几个那老主人经常出现左近传话授命,但自我几个劫夺了长江十八寨之后,我几个那老主人便至今未曾出现过!”

慕容岚笑了笑,道:“皇甫嵩,事到如今,你能好好地站在这儿,你还欺我?”

皇甫嵩身形一震,道:“我句句实言,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慕容岚笑道:“那么,我问你,又是谁让你几个归附罗刹教的?”

皇甫嵩一怔,半晌始道:“是我几个那老主人事前交待……”

“皇甫嵩!”慕容岚截口说道:“我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所以我适才问你,你几个那老主人有没有告诉你几个劫夺长江十八寨的用意,而你该还记得你说未曾!”

皇甫嵩一震哑口,但旋又说道:“那是事后,罗刹教来人手持我那老主人的手谕……”

慕容岚笑道:“越发地欺人之谈了,手谕今何在,拿来我看看。”

皇甫嵩道:“我以为你这是存心跟我为难,手谕当即便焚烧掉了!”

慕容岚笑道:“这下更好,只是皇甫嵩,我不以为你几个是那种糊涂人,你几个连那老主人之面都未见过,岂会见着片纸只字便听命于人,别说是我,只怕你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皇甫嵩道:“我仍是那句话,你若不信我莫可奈何!”

慕容岚双眉微轩,道:“皇甫嵩,大丈夫要恩怨分明,古大哥、拙荆、犬子、琼姑娘这般对你,难道你就这般对我慕容家么?”

皇甫嵩面有羞愧色,缓缓低下头去。

慕容岚又道:“说起来,你血盟十友与我慕容家谈不上什么怨嫌,当年君山事,你可以扪心自问那错在谁,我对你几个又如何,至于你我之间为什么会到今日这般地步,我以为你自己心里该明白,断臂、残腿、挖眼之恨人所难忍,而我等—笔勾销,不究既往,你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你自己想想看,你还要我慕容岚怎么做?”

皇甫嵩身形暴颤,一颗皓首垂得更低,未几,他猛然抬头,羞愧说道:“皇甫嵩英雄半世,岂是人间贱丈夫?慕容岚,你十绝不愧第一,令我羞惭汗颜……”

话锋微顿,他方要二次开口。

蓦地里,慕容继承双色沉喝:“匹夫,你敢……”

适时,皇甫嵩一声惨呼,砰然倒地,寂然不动。

皇甫嵩这里才倒地,慕容继承已然向厅外闪电扑去,古寒月也紧跟着了出了厅,乃至慕容岚等定过神来,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已然掠出厅外不见。

闵三姑与美姑娘方要闪身跟出,慕容岚已然摆手说道:“闵婆婆,琼儿,有古大哥与承儿已经足够应付来人了!”

闵三姑与美姑娘未再动,慕容岚前跨一步,至皇甫嵩身前俯下

身去,伸手翻过皇甫嵩略一察看,立刻皱起眉锋。

凭他的一身武学造诣,他明明确确地知道,皇甫嵩已然气绝身死,但,凭他,竟在皇甫嵩身亡找不到一丝伤痕。

那简直就像皇甫嵩是自己死的,而非遭人毒手灭了口。

但是,由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双双掠出厅外看,厅外确有人,皇甫嵩也确是遭人毒手灭了口。

由此观之,此人身法之高,功力之高该是骇人听闻的。

上官兰等睹状,心中立即明白了八分,上官兰道:“怎么,岚哥,看不出他是伤在什么暗器下?”

慕容岚皱眉点头不语。

上官兰略一迟疑,与闵三姑双双走了过来,她二人又把皇甫嵩浑身上下也察看了一遍,其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三人正相对沉默之际,大厅外掠回了慕容继承与古寒月,四手空空,显然是未能擒获来人!

慕容岚开口说道:“怎么,承儿,未见来人?”

慕容继承挑眉摇头说道:“承儿看见了他,却被他逃脱了!”

慕容岚眉头又复一皱,道:“大孤山四面环水……”

慕容继承截口说道:“他预先准备的有船,及至承儿与恩叔追出去时,他已然驾舟如飞地过了江心,承儿追之不及,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慕容岚道:“这么说来,你未能看清楚他是谁了?”

慕容继承点了点头,没说话。

慕容岚也自闭口不言,低头沉思。

古寒月忽地说道:“禀恩主,可要老奴告诉十八寨弟兄一声……”

慕容岚摇头摆手说道:“不忙,古大哥,咱们先谈谈再说,古大哥、闵婆婆、兰妹,都请坐下,承儿、琼儿也坐下!”

几人闻言一一归座坐了下去,坐定,慕容岚抬眼环视一匝,开口说道:“咱们先谈皇甫嵩他几个那老主儿按理说,他几个那老主人,该怎么样了?承儿,你说!”

慕容继承答道:“该已经死了,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

“不错!”慕容岚点头说道:“据咱们根据事实的推测,那一缺老人乐全与血盟十友那老主人,该是同一人,一缺老人既死,那该表示血盟十友那老主人也已不在人世,无如,如今事实证明,一缺老人虽死,而血盟十友那老主人却仍在人世,这也是咱们根据事实的推断,纵然皇甫嵩余话尚未出口便已遭毒手灭了口,咱们仍可断定,他所要说的,必是他们之所以投靠罗刹教,那是三个月后他老主人的授命,既有灭口之举,那也十足证明他老主人未死,由皇甫嵩的先不吐实,也能证明他那老主人也曾授意要他说他那老主人至今三个月未露面,好让咱们误以为他那老主人确实已死了……”

慕容继承道:“可惜他几个三个月后投靠罗刹教之举,露了破绽!”

“不错!”慕容岚点头说道:“可是,承儿,你说,他几个的老主人未死,这意味什么?”

慕容继承道:“他几个老主人与一缺老人不是一个人!”

慕容岚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完整的答覆该是他几个那老主人与真正的一缺老人不是同一个人,但却与那冒牌的一缺老人是同一个人,懂么?”

慕容继承道:“承儿懂,但也不懂!”

慕容岚笑了笑,道:“你懂的,不必再说,你不懂的,爹可以为你解释,你记得,那秦游魂说过,一缺老人确有其人?”

慕容继承点了点头,道:“承儿记得!”

慕容岚道:“你可记得三音神尼也说一缺老人确有其人,他胸罗万有,奇才惊世,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唯独不谙武学而引以为憾,故自号‘-缺’?”

慕容继承又点了点头,道:“承儿也记得!”

慕容岚道:“咱们知道,秦游魂是出了名的包打听,百晓千知,他绝不会骗咱们,三音神尼更不会作毫无把握之言,而偏偏你又艺出一缺之门,武林罕匹,这便能证明一缺有二,一真一假,那假的,乃是冒一缺之名,扮一缺之相出世……”

慕容继承道:“承儿懂了,承儿是艺出假一缺之门!”

慕容岚点头说道:“不错,还有,你该还记得梅花岭上,百里相击毙一缺老人之后,你一怒出手相向,扯落了他的衣袖那回事儿……”

慕容继承道:“承儿记得,但承儿几乎不相信自己能扯下他衣袖!”

慕容岚笑道:“而事实上你的确能够,其实,这便是一个疑点,一个至为重大的疑点,你知道爹为什么要你再向古叔下手么?你知道爹为什么向古叔下手么?那就是爹要揭破此一疑点,而试的结果,证明你可以扯落百里相的衣袖,而对你古叔力却不逮,爹可以扯落你古叔的衣袖,但对百里相却不一定有把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慕容继承沉吟说道:“承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似乎承儿对他的一招一式,一闪一躲,一腾—挪,了若指掌:见着了他这一招,便可预知他下一招,见着他这一步,便可预知他下一步……”

慕容岚笑道:“这就是了,你知道,既有这种情形,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艺出九妙之门,否则你不可能对他的武学路数那么清楚,这么了若指掌由此,再加上你那师门酷似九妙独门神功天绝掌的恨天掌……”

慕容继承双眉微挑,目闪寒芒,道:“爹,承儿明白了!”

慕容岚点了点头,道:“你如今也该明白,爹要你寸步不离地跟在爹身边了,因为你身兼两家之长,集‘十绝’、‘九妙’武学大成于一身,他当世唯一顾忌,是你而不是爹……”

慕容继承道:“还有圣心大和尚与三音神尼!”

慕容岚摇头说道:“平心而论,大和尚与神尼只是辈分高于爹他两位禅门神功联手,爹难以匹故,倘若尊打独斗,他两位皆非爹之对手,否则爹怎称宇内第一?”

慕容继承双目电射寒芒,默然不语。

慕容岚叹了口气,又道:“你不知道,那日渔舟上,可说险极,你中了毒,他试几试想向爹下手,可是他没有十成把握,再加上另有闵婆婆、你娘与琼妹在旁,所以他忍下了,可是你知道,那险极!”

慕容继承挑眉说道:“承儿不相信他那宇内第二功力能高过爹这宇内第一人!”

慕容岚摇头说道:“那是当年,只怕如今他已非吴下阿蒙,由诸多事实看,他如今的功力比爹只高不低,否则他也不敢这般猖獗!”

慕容继承脸色一变,还想再说。

慕容岚已然摆手说道:“承儿,爹知道你不信,其实爹又何尝相信,可是事实如铁,令爹不得不信,你想想看,先有厉无影夫妇,他夫妇不足以为恃,后有天池老怪与座下十侍,这也不足以倚为靠山,那么他凭的什么?当是他一身犹高于爹的武学功力,至于他之所以迟迟不下手,那是因为爹身边有一个他当世唯一的克星,故此他才想办法把咱们引往阿尔金山万劫魔宫,以魔宫险恶之地利对付你,然后再对付爹等,要不然,他早就下手了,懂么?”

慕容继承点了点头,没说话。

慕容岚叹道:“先时爹就不以为他会善罢甘休,但却未想到他会煽动蛊惑罗刹教,如今看来……”

淡淡笑了笑,改口说道:“这且不必说了,如今再看看当前这桩疑点吧……”

抬手一指地上皇甫嵩尸体,接道:“承儿,爹未发现惊兆,你是怎么发现的?”

慕容继承道:“承儿并不是发现厅外来了人,而是发现一桩暗器由外射入,袭向了皇甫嵩……”

慕容岚截口说道:“爹怎未发觉有什么异动及破风之声?”

慕容继承道:“这种暗器细如牛毛,无光无色无风,名唤‘透骨神针’……”

慕容岚笑了笑,道:“承儿,你又怎知道得那么清楚?”

慕容继承道:“不敢瞒爹,那是岚儿师门三大暗器之一!”

慕容岚笑道:“如今你更可明白了……”忽地皱眉接道:“爹怎未听说过九妙身怀此歹毒霸道暗器?”

慕容继承道:“那就非承儿所能知了……”

上官兰突然插口说道:“岚哥怎也糊涂一时,他有什么难道都会告诉你么?”

慕容岚哑然失笑,旋又说道:“兰妹说得是……怪不得咱们找不出皇甫嵩伤痕所在。”

慕容继承道:“爹,皇甫嵩的伤痕在后脑头发内,他是被透骨神针打入脑中致死,身上是找不出伤痕的!”

慕容岚瞿然说道:“怪不得,好歹毒霸道的东西……”

闵三姑突然说道:“慕容大侠,咱们如今既掌握了这么多,这够了!”

慕容岚点头说道:“是够了,可是我不以为他再会以九妙身分出现了!”

闵三姑道:“慕容大侠以为他会以什么身份出现?”

慕容岚道:“很难说,也许会以罗刹教主身分出现也说不定!”

闵三姑冷哼说道:“他便是以天皇老子身份出现,我老婆子也要斗斗他!”

慕容岚笑道:“又何止是闵婆婆你一人!”

闵三姑老脸微红,道:“慕容大侠,咱们已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该走了!”

慕容岚笑道:“慕容岚遵命,古大哥,拍醒一个,问问他天池老怪座下十侍的去处,谅必他几个知道!”

古寒月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在雪衣五魔中提起一个,伸手拍开了他被制穴道。

那雪衣五魔之一应掌而醒,睁眼一见跟前情势,立时机伶寒颤,凉了半截,垂首不语。

古寒月面布寒霜,长眉一桃,震声喝道:“蒲刚,说,白摩天那几个匹夫何处上的岸?”

那名唤蒲刚的五魔之一黑衣蒙面人,猛然抬头,道:“古驼子,你少发狠,怎不问他们去?”

一句话听得古寒月脸上变了色,冷冷一笑,道:“看不出你要比皇甫嵩还硬得多,那么我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钢铸的罗汉!”五指猛一用力。

蒲刚闷哼了一声,身形剧颤,立时矮了半截,目中狠毒光芒暴射,怒视古寒月,只不开口。

古寒月长笑说道:“匹夫,你可莫要激怒我驼子,当年事使我驼子隐忍了十九年了,如今可不在乎手沾血腥!”

蒲刚哼了一声道:“我姓蒲的明白,落在你等之手,迟早难免一死!”

古寒月道:“谁说的?”

蒲刚道:“我眼不瞎,皇甫老大怎么说?”

古寒月道:“你错了,杀他的不是我们,驼子主母上体天心,慈悲为怀,只找元凶不愿多造杀孽,我等那断臂、挖眼、残腿之恨已一笔勾销,杀他的是你等那老主人自己!”

蒲刚冷笑说道:“I驼于,你把我姓蒲的当做了三岁孩童!”

古寒月道:“信不信由你,你可以到皇甫嵩脑后查看一下伤痕,那透骨神针暗器是谁所有,你自己该明白!”

蒲刚道:“那没有用,我连老主人之面都未见过,怎知他用什么暗器?”

古寒月呆了一呆,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纵然我驼子要杀你,也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蒲刚一凛道:“古驼子,莫忘了,你那主人是宇内皆知的仁侠!”

古寒月笑道:“你拿这话扣我,那没有用,不错,我驼子的恩主是宇内皆知的仁侠,可是我驼子却是嫉恶仇如、铁面无情。”

蒲刚仍力持镇定地道:“我不相信你那恩主舍让你那么做!”

古寒月叱道:“蒲刚匹夫,你少费心机,我驼子恩主那仁侠二字,要看对谁,对你这种人,那不必讲什么仁义,你若不信,我驼子恩主当面,你可以问问看!”

蒲刚没问,这还用问?慕容岚就是不愿古寒月手下过狠,他也不会说,头一低,来个闭口不言。

古寒月冷笑一声,道:“蒲刚,你答我一句,说是不是?”

蒲刚低着头相应不理,只不说话。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蒲刚,我主奴本无杀你之心,不过你可不要逼我主奴!”

蒲刚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猛然抬头,道:“驼子,这话只是你说的?”

古寒月尚未答话,慕容岚突然说道:“你放心,也是我慕容岚说的!倘若你不说实话,那另当别论!”

蒲刚略一犹豫,忽地咬牙说道:“非是我蒲刚畏死,实在是这么早死太不甘心,慕容岚,我就告诉你吧,白摩天等十人是在庐山附近上的岸!”

“谢谢你了!”慕容岚笑道:“不过,你最好别骗我,我拍醒了蒲义几个一对照,立刻可知你所言真假,到那时,你可休……”

蒲刚神色不变,截口说道:“慕容岚,你尽管问,倘我蒲刚有只字不实,任你处置就是!”

“好!”慕容岚点头说道:“蒲刚,先请再委曲片刻,慕容岚稍时对十八寨有所交代之后,定当放你兄弟逃生,绝不食言!”

古寒月未等慕容岚吩咐,便拍手一指点倒了蒲刚。

慕容岚笑了笑,道:“古大哥,麻烦—趟,请阎腾蚊与十八寨个家堂主及内九寨寨主来一下,咱们交待之后就走!”

古寒月应了一声,转身大步出厅而去。

古寒月走后,闵三姑突然说道:“慕容大侠,你当真就这么放了他几个?”

慕容岚毅然点头,道:“咱们找的是元凶,我不愿多造杀孽,难为他们,我也不能失信于他们,怎么,莫非闵婆婆另有高见?”

“岂敢!”闵三姑道:“既然慕容大侠这么说,我老婆子就不便再开口了!”

慕容岚笑道:“闵婆婆是怪我纵恶了?”

闵三姑道:“事实如此,我老婆子不敢否认,有道‘除恶务尽’,非是我婆子身在佛门,杀心不减,实在是这几个东西魔障太重,难以悔悟,平生作为也百死难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几个要在武林中烧杀劫掠,为非作歹,那可是慕容大侠你的罪孽!”

慕容岚眉头一皱,苦笑说道:“多谢闵婆婆及时当头棒喝,以闵婆婆高见?”

闵三姑道:“为你慕容大侠的诺言,留他几个一命,废去他几个那仗以为恶的一身歹毒霸道诡异功力。”

慕容岚略一迟疑,扬眉说道:“宁可失信于小人,不可愧对苍生,再说,功除命在也不能够谓之失信……”蓦扬轻喝,道:“承儿!”

慕容继承应声抬手,运指如飞,连点雪衣五魔残穴。

适时,大厅外步履响动,古寒月与阎腾蛟陪着另十八名长江十八寨的各家堂主及内九寨寨主走了进来。

慕容岚拱手相迎,而,长江十八寨的十家堂主及内九寨寨主,却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一起跪了下去。

慕容岚何曾想到会有这种阵仗,一时间忙了手脚,连忙闪身躲避,退往大厅一隅。

适时,十九位水路英豪也一拜而起,齐道:“大恩不敢言谢,从此长江十八寨听命十绝,他日倘有所差遣,任凭片纸只字,赴汤蹈火,肝胆涂地在所不辞。”

眼见十九位水路英豪人人忠义,个个刚烈,慕容岚私心颇为感动,谦辞致谢,说明原由之后,率爱妻等拱手告辞。

临行,并声言拯救总寨主闹海蛟龙欧阳昆一事,包在他十绝身上,并请十九位英豪派船送雪衣五魔上岸,安葬血盟十友之首皇甫嵩。

对于阎腾蛟所报,六巡察已乘舟逃去一事,他也有所交待,他料他六个不敢再来,纵或再来,凭十八寨各家堂主内外十八察二十八位水路英豪谅可轻易应付之。

诸事交待既毕,十九位水路英豪联袂送客至大寨门外,并派两艘快舟、四名得力健儿送十绝等过江。

在双方拱手、互道珍重声中,两艘快舟划破江面,带起两条雪白浪花,脱弩之矢般向着庐山方面驶去。

大半夜折腾,至此方告一段落,四更左右,船抵岸边,慕容岚向着四名十八寨健儿称谢之后,一行六人纵身离船上陆,直奔近在眼前的庐山。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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