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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绿衣人全身水湿的一迳来到了他所居住的“凤来阁”,在他离开之前,像往常一样,他在院子里布下了厉害的阵势,如非精于此道的行家,任何人休想能擅越雷池一步,一向自负骄傲的他,想不到今夜在对敌一群大内卫士之余,竟然险些丧命在曹羽之手。绿衣人的心情之沮丧愤怒可想而知。

先前他与曹羽动手时,不经意吃对方击中的一掌,虽然仗有“不乐帮”的异功“铁肤功”护体,当时不曾负伤,也幸而没有伤了筋骨,只是此刻在雨水浸泡之下,却有一种火辣辣的酸麻感觉,手摸上去热热的,这一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使他暗暗吃了一惊,倒要好好地察看一下伤在那里。

他一迳的来到了楼上,推开了房门,只觉得房子里异常的黑,敢情哑童并不在里面,绿衣人轻轻唤着哑童的名字:“大雅。”“雅”、“哑”同音,显然连哑童自己对这个名字也很欣赏,一连叫了两声,没有动静。

绿衣人向前跨进一步,一种特殊的敏锐感觉,使他彷佛察觉到近处的呼息声,同时目光掠处,更似察觉到一个背向长窗的影子。

绿衣人当然不是泛泛者流,然而伏伺在暗处的这个人,显然心思较他更为细密。

就在绿衣人心念一动,还来不及采取必要的行动之前,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经比在了他的颈项之间。

出剑人所以有此一手,显然也是事先有所推敲,剑尖比处正当绿衣人喉结要害,先不说这口剑具有异常锋锐的刃口,仅仅只凭传自剑尖的内功剑气。

绿衣人一惊之下,禁不住当场怔住。

那口极其锋利的剑尖不退反进,近到剑尖已与喉结彷佛有所接触。这个部位自然是致命处,即使绿衣人以超快的身法,能侥幸地逃开了对方的这要命的一刺,可是亦难闪对方接下来的“剑挂两肩”。这一手剑法名谓“封喉两挂”,一旦为对方封住了喉头,只有傻子才会想到脱逃之念。所以,绿衣人干脆也就不再动了。

一个娇嫩可人的女子口音道:“想死的话,你就动动试试看。”

“你是谁?”

“现在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娇嫩的声音却异常的冷:“到你该说话的时候再说也不晚。”

绿衣人喉结动了一下,觉得一种异常的刺痛,立刻发觉到对方已在运施剑气,那股气势只消再前吐一寸,怕不立刻溅血当场。性命相关俄顷之间,绿衣人也只好暂时闭口不言了。

紧接着一只女人的纤纤柔荑蓦地翻起来,绿衣人只觉得上身三处穴道上一阵发麻,已吃对方快速的手法点中了“麻”、“软”、“定”三处穴门。

宝剑入鞘,铮锵作响,接下去一团火光,出自对方少女手指上,房子里立刻有了亮光。

出现在绿衣人面前的那个少女,有着“公主”一样的美丽气质,事实上她的确是一个公主,是无忧公主朱翠,只是绿衣来使却是第一次看见她罢了。

朱翠转过身来,就手点亮了几上的灯盏,顿时光明大作,这一刹那,绿衣人的眸子却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同样不幸的人,哑童:大雅。他直直地站立在窗侧一偶,腰身微拱,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一具木偶。当然不用说,他也是被人点了穴了。不用说点他穴道的,也自然是面前这个少女了。

绿衣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他身子虽被定住,但是却不碍他的出口,那双骨碌碌在眶子里转动不已的眸子,更是布满了血丝,像是忿怒已极,加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胡子,那分样子真是吓人。

“我的胆子比你想的还要大得多。”朱翠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手里提起一面绿光晶莹的长形牌子,有意地出示于绿衣人面前,道:“这个东西大概是你的吧!”

绿衣人眸子睁得更大了,喉咙里哼了一声:“你竟然敢私翻我的东西。”

“不错,我的确是翻看过了。”朱翠冷冷地道:“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没有名字,你名叫吴明,所以干脆就叫‘无名氏’了。”

绿衣人怒视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真的不知道?”朱翠冷笑着道:“一个曾被你戏耍上当的人,你不应该忘记的。”

绿衣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又睁开来。

“你知道了吧?”

“哼!”绿衣人道:“这么说,你就是无忧公主了?”

“请称呼我的真正名字,我叫朱翠。”

绿衣人身子震抖了一下:“失敬了,我们本该早就见面的。”

“不错,不过现在见过不算太晚。”

“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来意。”朱翠眼睛里凝聚着无限的杀机:“我虽然年岁不大,可是,也知道很多江湖里的事,也见过不少江湖里的人,可是,像你这种无耻、卑鄙的人,却是第一次见过,甚至于听说过。”

显然默认了叫“吴明”的绿衣人脸上一阵发紫,冷笑了一声道:“我总算钦敬了你的厉害,哼哼,我已经知道你的来由了。”

“那你就实话实说吧,”朱翠强忍住心里的怒火:“我母亲和弟弟以及全家人,你藏在什么地方?我要你马上带我去见他们。”

“太晚了。”

朱翠不禁陡然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吴明冷笑道:“用不着害怕,他们都还活着,而且我保证他们活得好好的,日常生活不见得就比以前王宫里差,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朱翠总算松下了一颗心,怒视着他道:“你说的‘太晚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早已经离开了汉阳。”

“现在那里?”

“在--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吴明身子微微战抖了一下,试图运用本身气机冲向穴门,想自行解开穴道,但是并没有成功。

“难道他们已经被押回不乐岛上去了?”

吴明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

“这么说我没有猜错!”朱翠紧紧咬了一下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明一双眸子在她身上转着:“久闻无忧公主美艳绝伦,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喃喃道:“你是我这一生所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胡说!”朱翠杏目圆睁着:“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说时,她右腕微振,龙吟声中,长剑再次出鞘,剑光乍闪,已破开了对方的胸衣。

绿衣人吴明并不曾为这番气势所吓阻,一双赤红的眼睛闭了一下,竟然大笑了起来,由于他穴道被封,气机不通,这番大笑,为他带来了极大痛苦,一瞬间眼泪鼻涕都淌了出来。

“我说你美,你居然要杀我。”吴明显然有恃无恐地道:“你只是吓唬着我玩罢了,你是不会杀我的。”

朱翠生气的道:“为什么我不会杀你?”

吴明嘿嘿笑了两声:“你当然不会杀我,你只是想留下我和哑童作为人质,用来交换你的家人,哼哼!”

朱翠“锵”的一声合剑入鞘,一时面若春风:“你说得不错,这正是我的想法。”这一霎她的气似乎消了不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你能说我的这个方法不好?”朱翠退后几步,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吴明被自己眼泪鼻涕,弄得十分的难受。

“帮帮忙好不好?”他眸子里显示着痛苦:“为我揩一下。”

“这是你自作自受。”

吴明“吭”了一声,调侃着道:“人漂亮,就是生气的时候也漂亮。”

朱翠冷笑道:“你以为夸我漂亮,我就会放了你,哼!你真是作梦!”

吴明“哧哧”笑了两声道:“我这次出来,除了奉令为不乐帮办事以外,另外还要为自己办一件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朱翠摇摇头说:“没有兴趣。”

吴明不以为逆的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要为自己找个老婆。”

朱翠一时脸臊红了,想不到对方的话说得这么粗鲁露骨,真恨不得上前踢他一脚。

吴明那双显然闭血过久而发红的眼睛,无情地瞪着朱翠道:“不瞒你说,我的三师尊一直都盼望着我能早日成个家,可是唉--这一次看见了你--”话声未完,倏地身子震了一震,就不再出声说话,敢情为朱翠隔空点穴手法点中了他的“哑穴”,吴明这一下可就老实了。

朱翠狠狠地瞪着他,依她个性,真恨不能一剑刺他个透明窟窿,但是想到对方的利用价值,她就暂时吞下了这口气,不再与对方计较。

“哼!”打量着面前的吴明:“你的罪还没有受完,往后还有得受呢。”

吴明只能目光直直地瞪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翠随即走向窗前哑童的面前,说道:“本来我可以放过你的,谁叫你上次骗我上当,现在也只好把你一块带去了!”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掌向对方后颈上快速一拍,解开了对方身上穴道,哑童似要呕吐地呛咳了几声,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却为朱翠另一式手法点中了身上软麻穴道,顿时有如面团般地瘫在了地上,只是大声地喘息不已。

朱翠转过身来,再走到绿衣使者的面前如法炮制一番,后者一样地被摆平了。

可笑这个不乐岛上的特使,昔日是何等威风,即以其本身武功而论,也是睥睨当今,然而一朝受制于人,却也只有任人摆布的分儿了。

就这么,朱翠一手一个提起来,冒雨穿窗而去。

绿衣特使吴明与他那个叫“大雅”的哑巴童子,直直地睡在两张绳榻上。

这两张床以及他们所被拘禁的这个石洞,显然都是经过事先准备好的。

石洞够大,光线也够好,只是想要出去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两个人身子都不大方便,原因是他们的下身都被朱翠用她独门的点穴手法所制,整个下身形成一种“半瘫痪”状态,是以可以坐,可以睡,可以爬动,或作极困难的直立移动,想要用力,或是别的非份之想,可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石洞正上方顶部,开有一个圆圆的透明天窗,因此当那扇原有尺许的石头门紧紧关闭的时候,仍有天光自顶部射入,另外四壁都有特设的气孔,即使在天气最闷热的时候,亦有阵阵清风徐徐贯入。

石洞的后一半,接连着一道清泉,再一边是万丈峭壁,其险峻,足使人惊心动魄,堪称是飞鸟难登。想当年,这里原是一名武当修真之处,该修士羽化之后,废置至今,想不到却被无忧公主朱翠临时派上了用场,用此来拘禁绿衣使者吴明这等身负绝顶武功的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

哑童大雅吃了一个红番茄,喝了半碗泉水,气吁吁地伏在石案上喘着气。

吴明却盘膝在绳榻上打坐运功,只见他全身汗下如雨,身上一袭短衫早已为汗水湿透,那原本一张绯红中透紫的脸,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白,几乎就像死人的那种“灰白”颜色。

大雅似乎也注意到了,吃惊地看着他。

吴明运了一会儿内功,却有些力不从心,睁开眼他叹了一口气,沮丧地看向哑童道:“给我一碗水。”

虽是恶难中,哑童大雅仍忠心耿耿地服侍着主人。聆听之下,他爬着为吴明斟上一杯清泉。

这里一切用具齐全,就是升火举炊也不是难事,一角堆置着不少野芋山薯,这些东西就是放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发霉,看来对方是打算长时期地把主仆二人拘禁在这里了。

喝下了一碗水,吴明紧紧咬着牙道:“看起来,这个丫头是存心在折磨我们两个了。”大雅比了一阵子手势,吴明黯然地点点头。

“你的忠心令人感动,唉--实在说,她恨我们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我怕就要病倒了。”

大雅顿时吓了一跳,满脸惊吓模样连连地眨动着眼睛。

吴明哼了一声,苦笑道:“那一夜,我不小心中了曹羽老贼一掌,当时不曾在意,初来这里时也只觉得有点不适,想不到以后的几天,却像是打摆子一样地身子发冷发热--今天尤其是觉得不舒服--”

大雅又是一惊,慌不迭地伸出一只手摸了他一下额头,只觉人手冰凉,吓得他立刻又缩了回来,一时睁大了眼睛不知怎么是好。

“我随身的一个百宝囊里,收藏有我们不乐帮的‘妙仙丹’那是开帮祖师爷云中玉亲手炼制的,能治百病,去暑却寒,只是却也被姓朱的丫头拿去了,要不然就算不能药到病除,却也不会像眼前这个样子。”说着,他紧紧咬了一下牙,恨恨地道:“这个丫头心真狠,也亏她想得出来,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还弄瘫了我们的腿。”一面说,他大声地喘着气,状是无可奈何。

忽然他翻身坐起来,喘息道:“不行,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要不然我会死在这里。”

大雅脸上立刻现出了张慌。

“来!你扶着我下床--”吴明喃喃着道:“让我们试试看,是不是能把门弄开--”

大雅摇摇头,失望地现出无助模样,虽然这样,他仍然振作着把吴明扶下了床。

“哼!”吴明狞笑着道:“这个丫头虽然弄瘫了我的腿,我还有两只手,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能想办法出去,只是--他妈的,曹羽这个老贼打的我这一掌像是有什么名堂,怪不舒服的。”

大雅在他说话时,已用两肘膝之力,向门边爬过去。

吴明见状怒叱道:“混蛋,还不给我回来。”

大雅被叱得有点莫名其妙,只得又爬了回来、

吴明见状更为生气地骂道:“我们不乐帮的人,岂能在地上爬着走路,要是给三位帮主看见,只怕不活活地打死你这个奴才。”

大雅被此一叱,打了个哆嗦,一时噤若寒蝉,只是他却实在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代步,被吴明这么一骂,只管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吴明冷笑着道:“难道你忘了本帮从《易经》中‘地天泰’所化解过来的身法了?”

大雅顿时一怔,霍地面现喜色,立时身躯拱起,双手着地,倒立了起来。

吴明点点头道:“对了,以后就用这个方式走路。”,他像是忽然得到了启示,也像哑童大雅那个样子,倏地双手按地,拿大顶似地站立起来。

这种“乾坤倒置”《易经》中卦示“地天泰”的身法,原有大大吉的评数,幻化为武功后,更是独成一家,对于练习气血功夫的人,大是有所稗益。

主仆二人就用这种方式一直走到了门前。

大雅返身坐好了之后,施展出双掌力道,用力推向石门,只是推了两三下就已气喘如牛了。

吴明仍然保持着倒立姿态,见状道:“蠢材,闪开来,看我的!”

原来他深悉运力之道,一个正常站立或是坐着的人,力量表面上看起来,虽像是发之掌臂,其实却得力于丹田,由于他二人均被朱翠以其独特定穴手法封闭了下盘穴路,是以整个下体已无能着力,然而此刻身子一经倒转过来,情形便大为不同,那时着力点便改下盘为上盘了。

吴明不愧是不乐帮第一弟子,其武功实已得三位帮主真传,非但如此,对于运功常识,一般武学理论,却也知悉其法,当下他悟出了这个道理,是以大雅方自退开,他即以双臂运行走向石门,以一掌按地,另一掌着力,霍地一掌直向石门上击去。

这一掌虽说是碍于现况,不能发挥十成功力,却也非同小可,掌力击处,发出了“轰”的一声大响,整个石洞都像是为之震动一下,然而那扇紧闭的大石门,却像是铁打钢铸,休想移开分毫。

吴明于是掉换了另一只手,再次向石门力击,如此双手交替,一连击出了十余掌,山洞里空自回荡出一片隆隆之声,那石门却是丝毫未损。这一来,吴明才知道无懈可击,当下身子还原坐下,累得频频喘息不已。

大雅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

吴明喘息了一阵子,道:“不行,我们一定得想个法子出去,要不然,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一面说,他霍地又倒过了身子来,用双手行到了壁边,只见他两只手一经搭向石壁,随即活似一条大壁虎般地一路向壁顶游去。

毕竟他下体血气不通,这种运行方式乃是一种极为消耗内力的行动,只能靠双腕上的力道,却要一气完成,实在是极为不易,以吴明之造诣,若非困于下躯之血气不通,即使再高上一倍,也难他不住,然而此刻,他却是有些自不量力了,眼看着已将接近壁顶,距离那洞顶天窗不远,却是气血不继,手一松直由空中坠落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得他满眼金星,一瞬间彷佛百骸尽废,简直全身都像是散开了一般。

大雅见状吓得嘶“哑”地叫了一声,忙自旋身过去,却见吴明一张脸其红如血,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吹得又胀又大的气球,随时都像是要爆炸开来。目睹如此,大雅一时慌了手脚,当下两只手施展出内力,运用内家推拿法直向吴明的身上按去。

不意他不推按还好,这一推反倒出了纰漏,才推了两下,即听见吴明大吼一声,一时满脸汗下,当场昏死了过去。大雅见状,吓得三魂出窍,一时面色惨变,连声哑叫不已,两只手更是连连在他身上推动不已。

忽然自他背后传过来一声阴森的冷笑:“你要是再不停手,他可就死定了。”那是一种含有男人磁性的低沉口音,一经入耳,给人以无比镇定的感觉。

大雅乍然听见先是一愣,紧接着才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倏地回过身来。这一看不由得使他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扇门竟然敞开,而且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正直挺挺地站在他背后。他那么直直地站在眼前,一身蓝色缎子秋衣,衬着他白皙斯文的面颊仪态,有如“玉树临风”。

然而,当大雅再次定神看时,显然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人虽然称得上十足英俊,却显然并不健康,尤其是在那双隐隐光华的眸子下:那双眼睛,竟然像是郁积着伤后的瘀血,现出一种暗红的颜色,而且那张脸也似乎过于苍白,这些似乎与他高大伟昂的身躯,显得有些不称,然而却自有其威仪之一面。

大雅一看之下,禁不住心头为之一震,他虽然不能站起来,却也防备着对方的出手,两只手掌交错着往胸前一抱,以便待机出手。

蓝衣人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对于面前的这个哑巴并不曾放在心上。蓝衣人道:“你先闪开来,让我看看他的伤势要不要紧。”

大雅聆听之下,一双眸子只是骨碌碌在眶子里打转,却没有遵言让开,显然对这个陌生人还有些放心不过,生怕他会对主人出手加害。

蓝衣人冷冷一笑,即不再与他废话,当下足步跨动,缓缓步近。

大雅顿时大为紧张,猛地向对方一连劈出两掌。他所施展的是劈空掌,虽然碍于下体气血不通,只有一半功力,可是却也不可轻视,一般人却也是万万当受不起。无如蓝衣人显然大有来头,武功之高,断非当前这个哑童所能窥其堂奥。

此时,大雅虽然运施功力,一连劈出了两掌,无如对方却像是毫无知觉,甚至于连他身上的那袭蓝色长衣也不曾轻轻地飘动一下。

大雅一惊之下,又待第二次聚积力道向对方出手,这一次倒是不劳他费心,显然对方已向他出手了,其实对方蓝衣人压根儿连手也不曾抬动一下,他只是徐徐地前进着,却由他前进的身势里,传过来一种有异寻常的力道来,大雅迎当下,整个上身都不禁被逼得向后方倒卧下来。随着蓝衣人前跨的脚步,这种力道更形加剧,直到大雅直直地睡平不再移动为止。

蓝衣人已来在吴明的身前,后者显然仍在昏迷之中,他缓缓弯下身子来,先翻看了一下后者双眼,再把持了一下他的脉门,脸上表情益见深沉。

侧过头来,大雅正在注视着他。

“你坐起来,我有话跟你说。”蓝衣人慢条斯理他说着,话声一落,大雅立刻就觉出先前所遭遇的压力顿时为之消失,他本能地也就随着对方的话坐了起来。

“你不必惊怕,”蓝衣人冷冷地道:“我若是有心向你们出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怕你们无能敌挡,早就没命了。你主人伤势很重,如果我不救他,只怕他性命不保。”

大雅一惊之下,脸上显现出一片费解神色。

蓝衣人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主人身上受有厉害掌伤,此刻伤势已然发作,你可知道此事?”

大雅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当下翻身扑地,直向着蓝衣人连连叩头不已。

蓝衣人凌笑道:“你这个奴才也有想通的时候,且退开一旁,看看你主人有这个造化没有?”

大雅点点头不再多疑,移身一旁。

蓝衣人探出一只手,缓缓触向吴明顶门,忽然掌势一振,随着这一振之势,吴明倏地睁开了眼睛,蓦地坐了起来。

蓝衣人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见吴明身子晃了一下,霍地站了起来,原来他经过方才自室顶下落一震之力,虽然使掌伤因而触发,却因此将无忧公主朱翠的点穴手法自行解开。

双方一照面,吴明一连打了几个踉跄,才把身子定住,他一身武功得自不乐帮三位帮主传授,毕竟不同一般,虽说是身上中有足以致命的掌伤,但在未能致死之前,却端的不可轻视。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一面说时,吴明暗聚真力,强自把背后掌伤处附近几处穴路强行护住,不令像似含有毒质的热气四下扩散。

蓝衣人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之不甘雌服,有心与对方一较身手,便冷言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我对你总算没有恶意,而且我知道你身上中有曹羽的‘金豹掌’力,此刻已然发作,以你内功,虽然勉强可以把掌上特有的毒恶控制住,但是这种伤势一经发作,却非功力所能制止,一旦发作,便有性命之忧。”

“哼!”吴明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是曹羽派来的说客?哼哼--我只不过一时不察为他掌力所伤。”一面说吴明霍地退后了几步,一双眸子骨碌碌直在蓝衣人身上打转不已。

蓝衣人冷笑道:“你先不必问我是不是曹羽的说客,总之姓曹的加诸在你身上的这种掌伤,凑巧我有方法医治,换句话说,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活命,否则你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必然伤势大发而死,如果你愿意死,我倒也无话可说了。”

吴明在他说话之时,早已一面运功调息,自信足可放手与对方一搏,而且他早已看见石门洞开,如能将对方制服手下,即可逃出洞外。当下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说的话?”

蓝衣人道:“因为你非信不可,如果我不救你,你根本就活不过未来的十二个时辰。”

吴明在对方说话时,固然早已蓄势以待,却也暗中把对方观察得十分清楚,仅仅由对方神态器字上看来,已可断定绝非易与之辈,心中不禁留下了十分仔细。

“哼!”吴明向前跨出一步:“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这个人生来的一副怪脾气,一生只信服比我强的人,如果你的功夫胜得过我,叫我干什么我都愿意,要是胜不过我,嘿嘿--”

蓝衣人脸上现出一抹微笑,却没有说什么。

吴明顿了一下,接下去道:“那么,你也就用不着来担心我的命了,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命吧!”

蓝衣人冷冷一笑,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久仰不乐帮武功天下知名,那就请教了。”话声一落,双拳微抱,那一双湛湛眸子,瞬也不瞬直向吴明逼视过来。

吴明已经感觉出传自对方体魄的凌人气机,心中暗自吃惊,一时大生警惕。他一面运功调息,将内力集中丹田,却十分怀疑地打量着对方道:“足下显然具有武林罕见的身手,想来不是无名之辈,请教大名上下怎么称呼?”

蓝衣人冷森森的道:“何必多问,只管放招过来就是。”

吴明“哼”了一声道:“好!”

蓝衣人道:“不乐帮武功,被称为江湖失传之绝技,足下既然身当‘特使’之任,又是三位帮主所调教出来的唯一传人,想来必然已得真传,何妨施展出来,看看我是否当得?”

吴明冷笑道:“那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不乐帮秘功虽有,却也不能随便出手。”

蓝衣人道:“我候教了!”

话声乍落,只听见“呼”的疾风声响。只见他身上那袭蓝色缎质长衣,倏地涨满了气机,活像是吹满了气的羊皮筏子那个样,下摆两侧更像是被强力的风那样狂飘起来,只此一斑,已足可见其惊人的功力。

吴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在这一霎也慢慢地蹲了下来,他双手平摊着向两侧分开来,却有一连串密集的骨节响声出自他躯体各处骨节。

四只眸子像是在这一刹那间,已紧紧互相吸住。

吴明左足向侧方踏出了半个圈子,右手却斜着由肩头缓缓递出,摆出了个“沙鸥别羽”的架式。

蓝衣人冷笑道:“幻自‘大千门’的‘四禽式’,已不足取胜,你还是另外再换一种玩玩吧。”

吴明脸上顿时一惊,倏地收回架式,身子往左翻出双手下沉着,几乎已抄近地面上,眼看着即是一式腾身掠起的疾进毒招。

偏偏又为蓝衣人看出了来处破绽。蓝衣人又道:“婴喜氏的‘燕子出巢’,不施也罢!”

吴明怒睁双目道:“不错,就是婴喜的燕子出巢,你可有破解之法吗?”

“哼哼!”蓝衣人冷冷笑道:“信不信由你,这个招式在我十二岁随‘大方山人’习技时,已经学过了,当年山人指引,破此法不难,只出指天地而已。”

吴明一惊之下,立刻还原站好。“啊,这么说来,你是出自‘南普陀’大方老人门下了,失敬,失敬!”

蓝衣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却是未置可否。

吴明眉头微蹙,心忖着:莫怪对方这等傲气,敢情是出自南普陀大方山人门下,久闻大方老人十数年前已坐化普陀,其功力过人处在于“沉寂”,这一门武功,当年三位师尊中之高立曾有详细说明,并也有应对之策。心中暗喜,遂即冷笑一声,重新拉开了另一架式。他的身子是那么无依地斜斜站着,上身缓缓向前伏,右手二指鹰啄般地弯曲向外递出。

这一招似乎立刻提起了蓝衣人的兴趣。

“对了!”蓝衣人眸子里散发出仇焰:“这才是你们不乐帮的不传之秘,只是倒也不是开天辟地的新招,依我看,大概是白鹤高立老头的杰作,哼哼!这老儿惯以旁取百家之长,略加幻化,即收入于他的百宝囊内,就拿你这一手来说,就有偷取‘黑狐董氏’门中绝技之嫌。”

在他说话时,吴明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对方竟然口称大师伯高立为“老儿”,已是令他难以忍受,却又涉及大师伯有窃取旁门绝技之嫌,正是“斯可忍孰不可忍”。

蓝衣人话声未了,吴明已先行发难,即见他脚下一个垫步,已纵身上前,右手夹着大股劲风,迎面一掌直向蓝衣人脸上劈来。

蓝衣人似乎对于他的招式变化十分注意,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这时见对方掌式来到,左手忽然抬起,不意吴明这式出手却是诡异多变,霍地向下一沉,两只手指活似一双钢钩直取蓝衣人乳下“期门”穴道。这一手既快又准,加上吴明精湛的内劲指力,不要说真的为他点中了穴门,就只是为他指尖上的内力扫中一下,也是非同小可。

奈何,蓝衣人此番而来,正是满腹心机,决计“以身试招”而来,对方的出手,其实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冷峻的脸上,像是微微含蓄着一些“得计”的喜悦,即见他身形忽然一长,两只手恰当其时地忽然抬了起来,一上一下轻轻向外一送,吴明一双脚步霍地打了一个踉跄,向外一连荡出了三步,才行站稳。

一瞬间,吴明脸上充满忿怒,更多的疑惑困绕着他。“你,这一式招法你是从那里学来的?”

“没有人教给我!”蓝衣人含着一些微笑道:“是我自己化解出来的!”

“那是不可能的!”吴明道:“不乐帮的绝技,至今还没有传到江湖,你怎么会研究出破解的方法?”

蓝衣人冷森森地道:“那是我的秘密,吴明!”

吴明又是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是立刻他就明白过来:“哦,是朱翠告诉你的?”

“不错!”蓝衣人冷笑道:“不乐帮武功既深又博,你又何必藏拙,我等着你的,再出招吧!”

吴明剔了一下浓眉,有些疑惑地道:“你口口声声要我施展不乐帮绝技,莫非你存有什么用心?”

蓝衣人心中微微一惊,却是表面上丝毫不露形迹。聆听之下,他冷哂道:“我确是存有用心,因为这个天底下的武术绝学,只有很少门派的武功我还不曾见识过,不乐帮的武功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想见识一下?”吴明冷笑着摇摇头:“不,由你出手看来,你不像是第一次见识过本门的武功,莫非你以前--”

蓝衣人冷哂道:“我虽不是贵门出身,却听说过江湖上的传说,因为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曾经领教过贵门武功精髓。”

吴明刹那间脸上现出了杀机。“你说得不错,”他足下不自觉地已跨前两步:“你不是要见识我不乐帮的绝技么?我倒可以答应你,只是当你见过后,只怕也不能例外,你不后悔么?”

蓝衣人紧紧咬了一下牙,喃喃道:“我不后悔,只要你自信能胜过我。”

吴明哼了一声,点点头:“你这个人倒是一条少见的好汉子,要是易地而处,我们或可深交一下。”

才说到此,却为蓝衣人讳莫如深的一串笑声所打断:“废话少说,快出招吧,久闻贵门三位帮主以一套‘醉金乌’手法行遍天下无敌手。”

吴明一惊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少,哼哼!莫非你想试试这套功夫么?”

蓝衣人冷冷地道:“梦寐以求。”

吴明点点头道:“好,我就成全你,也叫你好好开开眼,只是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这套‘醉金乌’招法,为昔日金乌门祖师云中玉于大漠酒醉斜阳时,无师自通,感天而悟,其微妙处,绝非你可想像,而且招式之中,有凌厉的杀着,每一招都足以致人于死命,哼哼!只怕我这套招法还未曾施展一半,你已横尸当地了。”

蓝衣人表情异常沉重,也许正因为他当年曾在这套招法下死里逃生,由于如此,他才不以为对方所说有丝毫的夸大之词。事实上吴明之所以这么说,也因为他断定了对方的万无活理,否则这是他本门的隐私,万不会在一陌生人面前提起。

“就算我心甘求死吧!”蓝衣人冷峭地看着对方道:“把你们这套至今仍不为外界所知的罕世绝技施展出来吧。”

“好,我成全你就是。”

话声出口,吴明身子半侧着,邯郸学步似地已迈出了两步,蓝衣人一双眸子睁得滚圆滚圆。

蓦地吴明身子打了个旋风,只见他双手高举,交叉着自头顶盘过,石室里猝然间起了一阵狂风,那种气象,真有飞沙走石之威。吴明那张脸,在施展此一震惊武林、足傲江湖的本门不传绝技时,一霎间涨得血也似的红。

敢情这“醉金乌”招法,正如吴明所说,乃昔年云中玉酒醉大漠,目睹日落大漠,远方之海市蜃楼,忽发奇想而创出妙绝乾坤之九式奇招,当日云中玉酒饮薄醉,气血满涌丹田,他无意创始时,正巧将功力发挥无遗,这一连九式出手,全系只出不入,只攻不守的杀着,设非有十年洗骨易髓之深湛内功,根本就无能施展。

眼前吴明一经展出,正是集全身功力于一倾,大有昔年张良刺秦王于“博浪沙”时之“奋椎一击”之势,一经展出,端的是其势万钧,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蓝衣人却是那般的镇定。当他目睹对方的出手,正是自己近年来苦心思破,意欲践雪前耻的罕世奇功“醉金乌”招法时,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感触,不知是悲抑或是喜?眼前的情势,已不容许他再有所深思,随着对方所展开的身体,吴明一双大手,就像是云中之龙,在一阵疾剧的劲风里,向他身上攻到。

恍惚里,像是扬起了一天的掌影,这种“醉金乌”手法,每一招每一式在在都显示着那个“醉”字,确是波谲云诡,令人莫测高深。

蓝衣人那双深沉的眼睛,忽然亮了很多,面对着对方这般猛厉的攻势,他不退反进。

双方像是交接了,却又分开了。

夹着大片风力,吴明的身子,已快速地扑到了石室的另一头,而蓝衣人却像是仍然停立在方才前进的一个“据”点上。

简直是不可思议。

吴明惊住了,从他研习这套“醉金乌”手法以来,说实话,他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在这套招法下苟能幸免,对方蓝衣人何许人也!

“这只是第一式!”蓝衣人好像显得很激动的样子:“我知道这套招法一共是九招,还有八招,你就一齐展出来给我瞧瞧吧。”

吴明背紧紧地贴在石壁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聆听下,他益显阴森。“你到底是谁?”

“还不到我告诉你的时候!”蓝衣人目光炯炯地道:“第二招,第三招快过来吧!”

吴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心吧,现在就是我想停手,只怕也不可能了。”说话时,他那原本看来已经够壮够大的身子,猝然间像是变大了许多,一双手臂徐徐地向前拱抱着。

蓝衣人脸上现出了冷涩的笑,却也有一番内在紧张。

蓦然间,吴明已狂扑过来。那是一式妙绝古今的“长风一抱”绝姿,人影婆娑,衣衫缥缈,然而这消遥的身式里,却隐藏着凌厉的杀机,蓝衣人的感觉彷佛是全身数十处穴道,猝然间都在对方凌厉而尖锐的攻击之下。

然而毕竟对他来说,是有前车之鉴可以追循,这几年痛定思痛,朝思暮想的岁月并没有虚掷。蓝衣人的身子,在对方这般凌厉疾猛的攻势之下,忽然间像是个纸人般打起转来。

看起来足足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两个人的身子蝶恋花酣一般地纠缠着,又分了开来。

那么沉实有力的一双手掌拍空了。“啪!啪!”两声,石屑四溅,石壁上立刻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手掌印子。

吴明几乎愤怒了,咆哮一声,由石壁上再次挨起了身子,第三招第四招却是一气呵成。

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击,亦是鬼出神没的接触。

现场旋荡起大股的气机,这种气机纯系出自二人双方体魄之内,称得上是内在功力的结合,气机回荡之下,石壁上足足被刮下了一层碎屑,像是下雨般的,劈劈剥剥落溅得满处都是。

两条人影再一次地错了开来。

蓝衣人脸色异常的苍白,在他前胸边侧,一块衣襟已经被撕裂开来,对方的五指紧紧贴着他的肉身擦了过去,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指痕,很快地鲜血就渗了出来。

吴明倏地由石室的那一隅掉转过身子来,触目见状,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好本事,”微微一顿,他喃喃道:“为什么你只守不攻?这样只怕你要吃大亏!”

“为什么?”

“因为接下来的招式,招招奇险,只怕你将会丧命在我双掌之下!”

蓝衣人整理了一下被撕裂开的前襟,惊心在所难免,却没有丝毫沮丧,到目前为止,起码已经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多年来,他所苦心积虑幻想出来破解对方的招法,似乎已有了收获,虽然他并不能确知能否接得住下余的五招,但终须一试才知。

“放心吧!就算我死在你手上,那也是我自己找的!”蓝衣人揣摩着对方的即将出势,身子缓缓地蹲了下来:“来吧,我接着你的!”

吴明既忿怒又钦佩,更有无限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就只是出了四招,已使他全身汗下,前胸后背俱已为汗水所湿透。接下来的第五招,将使他付出更大的体力,背部紧紧贴着石壁,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密集的一串骨节响声,显示着他的劲道已齐集双掌。

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紧张的气氛,使得一旁的哑巴童子大雅也为之感染了,只见他瞠目结舌,傻瓜也似地向二人注视着。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现场却出了意外。

原先举臂向天的吴明,忽然像是中了风似地发着抖颤,起先还以为他是由于用力过剧连带着而发出来的,紧接着他双眼发直,嘴里更不禁淌下了口涎,身子一歪,“扑通!”倒在了地上。

蓝衣人只是一怔,可是立刻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旁的哑童大雅也看出了不妙,怪叫了一声,猛扑过去,用力的把吴明身子抱起来。

蓝衣人一惊上前,说道:“快放下他来!”

大雅只是抱着主人,直直地看着对方发獃。

蓝衣人略微探身打量了一下吴明,确定了一个事实,遂向大雅道:“他身上所中的掌伤已经发作了,怕有性命之忧,还不把他平放在地上,你是要他死在你手上么?”

大雅一听这才慌了手脚,慌不迭地把吴明平置在地,他本人下躯不便,经此一番动作,已不禁气喘如牛,忽然他转过身来,向着蓝衣人连连叩起头来。

蓝衣人冷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切也只有看你主人自己的造化了!”他一面说一面由身侧取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把其中仅有三粒丹药倒出来。

大雅连忙去撑开吴明的嘴,奈何他牙关紧咬,竟是难以张开,蓝衣人哼了一声道:“好厉害的掌力,这是因为他身上已染满了豹胎之气,中枢各经脉俱已失去了机能控制,这样情形只要再继续十二个时辰,他将全身枯萎抖缩而死。”

大雅聆听到此,心里一阵难受,由不住淌下泪来。

蓝衣人冷笑一声,接下去道:“然而这件事我既已管了,总不至于会糟到如此地步,还是那句话,且看他的造化如何吧。”一面说,左手探出捏住了吴明下巴,二指微微用力一按,“吱”的一声,已把吴明整个下巴卸了下来,当下把手上丹药全数放迸他嘴里,又把他下巴合好。

只见吴明脸色一片青黄,甚是可怖!

蓝衣人随即动手脱下他上身衣服,即见后肩伤处已然是一片青紫,原先所呈现的一个掌印,现在看起来竟然高高隆起,色作紫红,还有些透明。蓝衣人道:“这就不错了!”

大雅只管发着傻。

蓝衣人道:“这就是豹胎毒中体的现象,这个凸出的掌印一天不消失,就表示余毒没有消失。”一面说,他一面施展出一种很特殊的手法,一连在吴明身上点闭了十六处穴道,这才退步一旁。

大雅仔细地打量着地上的吴明,见他仍然没有醒转,急得连连搓手,一脸焦急模样。

蓝衣人缓缓在绳榻上坐下来,脸色十分沉重。微微合拢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地上直挺挺的吴明。这一霎他心里却充满了矛盾,照理说,以对方所作所为,以及出身来历,真是万死不足惜,偏偏在此一刹那,在目睹着他的“去死不远”情况之下,内心竟然会充满了恻隐与不忍。然而,并非因为这点“恻隐”之心,他才对他加以援手救治的,事实上他所希冀吴明不死,当然另有原因,为着这个原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就此死了。

“你这里有水么?”停了一下,蓝衣人才转向哑童大雅这么问了一句。

大雅点点头,立刻旋身而起,正待往取。

蓝衣人摇摇头道:“现在还用不着,来,你过来!”

大雅依言走近,只是脸上表情仍然还有些犹豫,生怕对方会加害他似的。

蓝衣人冷笑道:“现在是你主人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要不要救他?”

大雅连连点头。

蓝衣人道:“好,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虽然你功力不足,但是不要紧,我可以补助,你听着,从现在起,我一连串要报出许多穴道的名字,这些穴道都是双穴,每当我报出这个穴道时,我要你用全身之力,向这个穴道一边发出掌力。”

大雅顿时一呆,一时不解地向着对方频频眨着眼睛。

蓝衣人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解,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再向你解释这件事,总之,你大可放心,当你发出掌力时,我也同时发出了掌力,我当尽量配合,使所发出来的掌力,与你的掌力相当,如此就可免使你主人意外为掌力所伤,这样做,为的是把他身上的毒力自每一个路穴强迫逼出,如果处置得当,加上我刚才与他服下的灵药,当可使他保住性命。”

大雅听他这么一说,才像是明白过来,一时连连点头不已。

蓝衣人随即道:“你记住,当你施出掌力时,一定要聚集全身的力道,不要怕会伤害了你的主人,一切都有我在,如果你心里害怕,不能用出全力,那么你的主人反倒要为此受害了。”

大雅又点了一下头,随即闭上眼睛,默默运施功力于右掌,那只右手顿时明显地看出了涨大,可见其功力亦属不弱。

蓝衣人点点头道:“想不到你在下身穴道被封闭之后,仍然会有这等功力,很好,现在我们就开始吧!”他微微顿了一下,就开始一连串的报出了这些穴道的名字。而每当他报出一个穴道的名字之后,大雅立即运功出掌,一掌向该处穴道上用力击出,与此同时,蓝衣人本身也施展功力出掌向同属该穴的另一处穴道上击去,由于他所报出的这些穴道均属双穴,是以二人所发出的掌力自然而然地在该穴道之内会合,两股劲力一经会合,顷刻化为乌有,然而功力相对激荡之时,却已把瘀集于该处穴道内的毒气逼迫而出,改窜到另外一处穴道之内,然而接下来这处穴道,亦为二人掌力所攻击的对象。

就像这样,在蓝衣人不停地口喧之下,他二人联合出掌,一连合击了吴明身上十二处双穴。

“好了!”蓝衣人忽然制止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一面说,他一面运用双指分开了吴明的眸子,却见吴明掩藏在眼皮之内的一双眼珠似乎已有了转动。

紧接着吴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随即由唇角淌出了一溜紫黑色的血污。

大雅吃了一惊,嘴里嘶哑地叫了一声,正待扑上去,却被蓝衣人一只有力的手臂挡住。

“不要乱动!”蓝衣人道:“这是好现象,你主人已经有救了。”

大雅嘴里连连哑叫,双手比划不已,对于蓝衣人所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吴明却睁开了眼睛。

蓝衣人轻轻一叹道:“你总算醒过来了。”

吴明的眼睛很快地就看见了面前的蓝衣人,先是一愕,紧接着全身抽动了一下,正待翻身坐起,蓝衣人却制止住他道:“你现在还不能动。”

吴明喉结动了一下,冷声问道:“为什么?”

蓝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大雅已向着他快速地一连比了十几个动作。

吴明顿时脸上现出了一片难以理解的神态。他直直地看着蓝衣人道:“大雅说的可是真的?他说我方才掌伤发作,己临垂死边缘,幸而是你救了我。”

“不错,我如不及时救你,现在你已命丧黄泉。”

“哼!”吴明倔强地咬了一下牙齿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蓝衣人一哂道:“问得好,不为什么,就算我不愿意让你死吧。”

吴明眼睛里立刻流露出一番激情,闭了一下又睁开来,忽然慨然叹息一声道:“我生平从来也没有受过人家恩惠,更不要说像你加诸我的这等救命大恩--我--唉!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吧!”

蓝衣人摇摇头道:“你无需报答我,我要你活着,是要继续见识你的‘醉金乌’身法,如果你一旦死了,就没有人像刚才一样施展与我一开眼界了!”

吴明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话么?”

“信不信由你,我确是这么认为。”蓝衣人向他点了一下头道:“听你口音,似乎你元气已聚、你可以坐起来了。”

吴明试了一下,果然坐起身来。他伸出一只衣袖揩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渍,喘息一声道:“这些血--”

蓝衣人道:“金豹掌厉害的地方是内含的豹胎气机,一经发作,瞬间潜伏于人身各处穴道之内,必须要逐次清除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普通人一次清除一个穴道已是难能可贵,因为你功力精湛,又有大雅在旁协助,所以我才大胆地一次清除了你十二穴道,下余穴道,候你内功恢复之后,再一次清除并不难。这些紫色的血便混有豹胎毒息在里,不过这类气息,一经见风,便化为乌有,不足以害人了。”

吴明在他说话时,暗中已自默默运功在身上各处试行一周,果然气机过处,有些穴道畅行无阻,有些穴道闭塞不通,显然对方蓝衣人所说全系实情,立时借其余力抖颤颤地由地上站起来,身子一跄,几乎又坐了下来。

蓝衣人睹状一笑道:“看你这个情形,显然今天是不能跟我再比划下去了,好好地调气养神,明天再来看你,我走了。”说罢转身自去。

当他身子才走向洞口处,吴明忽然唤住他道:“恩兄留步!”

蓝衣人站是站住了,却没有立刻回过身来。

吴明在他身后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蓝衣人道:“你又何必急在一时,早晚你一定会知道的!”

吴明怔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蓝衣人却身形纵起,其速如风,“呼!”一声,已闪出洞外,紧接着那扇厚逾二尺的大石门“轰隆!”一声,已关闭了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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