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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探庐州

潘栋不是一个随便可以打发的人,也不是一个轻易对谁服气的人。

——却是这个姓聂的姑娘,那一身超越凡俗,出神入化的功夫,在在使他为之震撼,即以先时那一手空手入白刃,以纤纤二指拿住自己剑尖的手法来说,便自绝顶高明。

不要看那一个小小动作,设非是内气功力,臻至极上境界,万难施展。

至于临去时借助于剑身的一颤,便能腾身飞起,尤其神乎其技。江湖上万难一见,分明传说中《剑侠》者流,不期然却为自己遇见,真正匪夷所思。

宝马驿道,望着前路的漫漫飞尘,潘栋一颗心犹自惊骇不已——或许是承自雁先生的宝马黄龙,论及脚程,较诸对方那匹黑马犹有过之,硬要追,未见得便会让她跑了,只是对方功力如此了得,追上去又将如何?

再想,对方行径,真正“讳莫如深”。若说她是晏春风一面,果真为其所差,何以她先时明明可以置自己于死地,却又手下留情?这一点似乎与晏春风的为人作风大相迳庭……令人不解。

如此看来,却又不像是晏春风一面的人了——那么,她又是谁呢?

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当儿地又跑出了一个姓聂的姑娘,给原来就波谲云诡的现实境况又加添了几许神秘。

自然,之所以使得潘栋如此不安,原因实在于姓聂的姑娘那一身超凡俗的武功,太过惊人,若是敌人一面,未来事诚然令人堪忧。不能不先与防范。

眼前一个康小庄,已令他疲于应付,忽然间又出现了这个刁顽的姑娘,敌耶友耶,扑朔迷离,真正让人忧心。

无论如何,庐州事急,却是不容耽搁,自己总要抢先。

疾疾策马,跑了一个上午。

眼前来到了一个市镇。

“东关”。

这阵子疾奔,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远近,真正没有想到,胯下黄马竟是如此脚程,一经策驰,疾若飞矢,中途绝不停止,连水也不曾饮上一口,只当是一匹罕见的好马,究竟怎么一个好法,这时才算知道。算计着如此脚程,一般常马万难望其项背,便是康小庄的那一匹黑毛小驴,怕是也有所不及。

他心里原先担心落在了康小庄之后,这么一来,总算稍释焦虑。

原先下船时刻,还是冷飕飕的,此刻却已是艳阳高炽。五十里紧赶疾策之后,非仅仅寒意全消,人马早已通体汗下。

尤其是这匹“黄龙”,通身上下水淋淋,简直像是由水里出来一般,他虽是赶路心切,却也不顾及着伤了坐骑,怕是日后不好向雁先生交代。

眼前一道溪水,碧澄澄迤逦而西。

柳荫下几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正在洗涤衣裳、家俬。两个妞儿抡着一条被单,齐力拧挤,嘻嘻哈哈,旁若无人地调笑不已。秋蝉在树上“吱吱”叫个不歇……”

极是平常单调的一个下午,却像任何一个平静小镇一样,宁静、纯朴而可爱……。

潘栋看看自己一身尘土,尤其是头上脸上,汗和灰垢,简直像是个泥人似的,那匹黄马更不用说,湿漉漉像是才由稀烂的泥巴里钻出来一样。

自己看着也是好笑,难得的眼前一道清溪,少不得过来清洗一下,当下不假思索,拉马而近。

正在洗衣的几个姑娘、婆子俱都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向他眼巴巴地望着。

潘栋怪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手说:“打搅、打搅!”就把马牵到溪边。

黄马渴极了,不待招呼,自个低下头就着溪边饮水,潘栋乃得弯下身子,洗了手脸,却是越洗越脏,干脆把头发散开也浸在水里,如此一来,却是身上也湿了。

一不做,二不休,连外衣也脱下来洗洗。

几个姑娘婆子看到这里,少不得咭咭咕咕互相议论着笑了。

潘栋却也不睬,自个儿洗干净了,把长发随便一挽,随即动手用长衣兜着水,把眼前黄马洗了个干净。

黄龙马打着响鼻,不时地抖着鬃毛,摇头扫尾,状至愉快。

不经意,却弄了附近人一身一脸的水珠——

一个婆子粗着嗓子嚷着:“要死啰——”霍地跳起来,用着手里的洗衣棒追指向潘栋骂着:“哪里来的外人,没看见你家老娘在洗衣服?弄一匹骚马,胡乱撒泼,闹了老娘一头骚水……你是作死啰……”

其他几个姑娘,见婆子如此刁蛮,觉着有趣,俱都捂着嘴笑了,一时咭咭喳喳,议论起来。

潘栋自觉失礼,只得红着脸,向那婆子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牲口无知,弄脏了大娘的衣裳……实在是对不住——”

那婆子原是一腔怒气,禁不住潘栋两句好话一说,顿时气消了大半。

“真是扯他娘的个臊——算啦,算啦!”

用手理了一下头上乱发,自个儿笑了几声,这婆子才自又坐了下来。

她身边一个妇人,眼睛瞟向潘栋,嘻嘻笑道:“个男人青青标标,瞧着不像是本地人,八成儿是京里下来的帮子客人!”

原来明初建都南京,成祖之后,虽然早已移都北京,这里人仍然习惯称南京为京城,事实在南京仍有“留都”之尊。

几个女人咭咭喳喳,所言皆是“庐州”(今之合肥)附近方言,虽不难懂,却不悦耳好听。

先时骂人的那个婆子,这会儿气已消了,望着潘栋只是好笑——

“阿十好几了吧!还这么毛躁性子?回头看说不成个媳妇儿,哪个丈母娘把闺女嫁你!?”

几句话更是乡音十足,原来皖省方言,把“二十”说成“阿十”。婆子口没遮拦,说得露骨,几个洗衣的姑娘都被逗得“咕咕”有声地笑了,却是眼望溪水,不好意思向潘栋瞧上一眼,可见乡人纯朴,姑娘人家到底脸皮儿薄,不比已婚的坤道婆娘,说话口无遮拦。

潘栋自忖给她们打交道,讨不了什么好来,只得任对方奚落、调笑,也不还口。

当下匆匆把马身收拾干净,那匹黄马奔驰半日,想是饿了,溪边既生有现成青草,随即就地嘴吃起来,潘栋原也饿了,见状却耐下了性子,宁可先让马吃饱了,自己再说。

午后阳光璀璨。倒也不感燠热。

为了等马吃草,闲着也是闲着,潘栋索性把洗净的长衣摊开来,晒晒干,自个儿就着溪连接石头坐下,耳边上犹听着几个姑娘婆子嘀嘀咕咕,兀自在拿他开心——

一个姑娘说:“这一个看起来比刚才那一个顺眼多了!”

另一个说:“当然,那小子贼头贼脑,傻柱子样的……。”

前一个笑说:“傻!?一点也不,你没看见他问路的那副德性,两个眼睛专门在我们身上转,八百年没见过女人的样,可不老实哩!”

潘栋不由心里一动。

那姑娘咯咯笑着,把一个洗衣的“皂角”(注:一种植物的硬荚,过去人用来洗衣,颇似今天的肥皂),捣碎了,只是在衣服上抹擦,两只眼晴却是向潘栋身上瞟个不停,敞开的领口,露着酥胸一抹,两只挽起来的胳膊,白生生又细又嫩,声音是那么娇细,一副娇态纯朴模样,却是说不出的美……。

潘栋不自禁向她看了一眼,凑巧那个姑娘也在望他,吓得他忙自把眼晴转开一旁。

前此说话的那个婆子,挽着个盆站起来,像是要走了,却向潘栋搭讪说:“喂,小伙子,还没吃饭吧?”

潘栋看着她点了下头:“还没有,这附近可有小饭铺子没有?”

婆子磔磔笑道:“怎么没有?你还真问对人,来,我指给你看!”

说时往上走了几步,一手挽盆,一手往前指着:“看见没有?那头上不是有几棵大高树!就在那树下,开着有个小饭馆,有饭有面,还卖包子,这会子时间正好,你就快去吧!”

潘栋说了声“多谢!”随即站起,把马拉过来上好鞍辔,晒的衣服半干不干,说不得穿上再说。

扳鞍待上的当儿,想起一事,当下拉马上前,一直走到先时说话的那个姑娘面前,抱拳道:“姑娘有礼——”

那个姑娘却是慌了阵脚,站起来不是,蹲下来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是用手背挡着嘴,垂着个头,吃吃发声低笑不已。

潘栋说:“刚才听你们说有个人在问路?”

“怎么没有?”说话的却是身后那个婆子。

“一个愣头青!”婆子说:“怎么,你们难道是一路来的?”

潘栋说:“这个人什么长相?”

“比你还年轻,一个小后生子!”

这次说话的,却是那个姑娘人家。

“傻里瓜吉的!”婆子搭腔说:“看样子还不到‘阿十’,人家骑马,他骑驴,骑个乖巧的小黑驴!”

潘栋顿时明白了,心里暗吃了一惊。

一个姑娘站起来说:“他去巢县,走了有一会儿了。”

潘栋心里已然确定,暗忖着这小子的行动还真快,自己这般猛赶疾追,却依然落在了他的后头,回头再想,不知那个姓聂的姑娘是否也经过这里?便向那个婆子说:“这么说便不是了,大娘可曾看见一个骑马的姑娘经过这里?”

这个婆子方自摇头,却不意先时说话的那个姑娘,聆听之下,连声说道:“有有……”

她说:“我看见了,马跑的可快了,一溜烟也似的就过去了!”用手往那边一指:“往那边去了!”

潘栋顺其指处看了一眼,理解到仍然是同一个方向——奔往庐州的同一方向,一时心里颇是纳闷。

“莫非她也是去庐州?”

心里想着,便自不敢再多逗留,匆匆道了谢,随即翻身上马——

便在这时,身后串铃声响,哗楞楞两匹枣红色大马,直由身后飞驰而过。

马上两个人,各人头上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像是一老一少,交睫的当儿,已自潘栋身边泼剌剌疾驰奔过,驿道上顿时弥起一阵漫天黄尘。

交马而错的当儿,似见二人之一的那个少年正自偏过头来,向着潘栋狠狠地盯了一眼。

瞧瞧两个人都是生脸,却也摸不清什么来路,江湖上行走,什么样的人都有,更是个个都要提防,可是太累了,防不胜防。

告别了眼前婆子、姑娘,缓辔弛缰,一路向前行走。

他心里算计着章小庄此去不远,若是追得太急了,与对方照了脸儿,反倒不好,倒不如略略放慢,摸清了对方底细,再谋对策。

那个洗衣婆子倒也所言不差,就在前面,几棵高大榆树之下,搭建着几间草舍,有个小饭店,门前拴着个葫芦,飘着面酒旗,卖吃也卖酒。

潘栋身上携钱不多,不敢大吃大喝,叫了一盘刚刚出笼的“懒龙”(一种内里包馅、条状的面食),又要了一大碗玉米稀饭,刚要就口,目光一偏,却发现到刚才夺身而过的,骑马的老少二人也正在座。

两个人据案而坐,座处紧靠着路边驿道,桌上摆着大盘牛肉、包子,还有酒,正自大吃大喝。

潘栋只看了一眼,原不欲对二人太过注意,却是对方搁置在桌上的两把家伙太过耀眼,少不得多看了几眼。

两个人,老者并非太老,少者也不太年少,一个六十左右、一个也似二十七八。

老的一个,头发花白,双眉插天,鼻如鹰勾,面容瘦削,双目灼灼有神。少的一个身着紫红紧身绸衣,腰扎一根丝条,越见猿臂蜂腰,十分矫健,却是面色白皙,生着一双过黑的浓眉。

老者面前摆着个长形布包,却是包头露尾,两尺来长,露着一双乌金手把。

潘栋只看了一眼,即已认出,是一双判官双笔。

少的一个面前也摆着个长布包儿,状式修长,同样也瞒不过潘栋的一双眼睛,一眼即可看出,是一口“鱼鳞长刀”。

二个边吃边说,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清清楚楚俱都听进了潘栋耳朵。

老的一个,口带川音,道:“飘把子不在家,偏偏出了这种事,格老子我看这两件事硬是不简单,龟儿子有人给我们过不去,是想踩我们西梁山的盘子!”

(注:黑话“踩盘子”即摸清底细之意)

西梁山三字一经入耳,由不住潘栋心里一惊,才刚刚与“红云帮”里的水匪打过交道,不旋踵却又撞见了他们的人。

不用说眼前一老一少,诚然又是“红云”帮的来人了。

这么一想,顿时有些张皇。

却是,对方老少二人,只顾吃喝说话,并不曾特别向潘栋注意。

小的一个嘴里吃着牛肉,半天才答话道:“他妈的这两天事情还真多,总舵来人找麻烦还不说,刚才听说乌七爷也叫人给翦了,出了大纰漏!”

“啥子?”老的一怔:“乌大宇?”

“咦——你不知道?刚才在江边上你没听说?”

“我正好走开了……你听见了啥子!?格老子快讲呀!”

潘栋心里有数,只管低头吃喝。

年少的一个冷笑道:“听说乌老八“上线开爬’,遇见了个厉害的人,被打伤了,到手的东西又吐了出去,你说这件事丢不丢人?瓢把子要是知道,那还了得?”

“啊,有这种事!?”

老的一个圆瞪着两只眼,忽然嘿嘿笑道:“这叫活该,乌老八平日神气活现,哪一个也不甩(川语不买账之意),龟儿子这下子可好,看他个老子朗格交代?”

年少的一个卟哧一笑,打量着面前人道:“我差一点都忘了,你跟乌老八两个人有‘梁子’……这下子算是消了气了!”

“啥子话嘛?”老的说:“桥归桥,路归路吗!有没有梁子那是我跟他的私事,格老子总不能看着外人上门欺侮自己人嘛,你说是不是?”

少的一个挑了一下大拇指,学川音道:“要得!这才不愧是‘五当家的’来来,浮一大白!”

被称作五当家的老者嘿嘿一笑,拿起酒碗,说:“少帮主,不是我说你,你的武功虽高,到底江湖阅历还浅,这一次老当家的特别把你我按在一块,不用说是有用意的……个老子,你说是不是?”

少的一个“哼”了一声,目光斜瞟,正好看着了潘栋,不由怔了一怔。接着老的一个也偏过头来向这边打量不已。看了阵,又回过头去。

乍然一见,事出意外,潘栋几乎呆住了。

“相好的,咱们有缘,在这里又见着了,幸会,幸会——”

说话的少年,高踞在上,一身紫红绸衣,在阳光里闪闪生光,一脸的笑,显示着他的这一宝可是押对了,紧接着左手轻轻在马头上按了一按,偌大身子,一片云也似的轻飘,已自掠身而起。

“唰——”人影子飘了一飘,已立身道前,不偏不倚,正好拦在了潘栋马前。

“怎么着,咱们哥儿不够看?招呼也不打一声,走了?哼哼——相好的你走的了么?”

一面说时,年少的这一个伸手就向着黄马口嚼上抓去。黄骠马唏哩哗哗长嘶着,霍地人立而起,差一点把背上的潘栋给踅了下来。

却是潘栋的骑术够精。

随着跨下黄马的一个打转,再一次压下辔头之时,潘栋已由马身上飘身而下,却与来人红衣少年取了个照面。

“哼哼,好身手!”

红衣少年嘴里赞叹一声,霍地向后闪开一步,脸上神色颇是惊怒,像是突然有所警觉神态。

“这就不错了……”

嘴里说时,红衣少年一双眸子,只是频频在对方脸上打转:“不用说,刚才在渡船之上,以暗器打伤乌七爷的那个小子就是你了?”

紧接着狂笑一声,陡地抽出了兵刃“鱼鳞刀”,平刀直指道:“今天碰见了你少当家的,看你是插翅难逃,郝五爷你给我看着他,不许他走了!”

被称为“郝五爷”的瘦削老人,聆听之下,鹰隼也似的声怪笑:“跑不了他的——”

话出人起,飕然作响声里,已自马身上拔空而起,长烟空般地拔了个高儿,翩翩如鹤已落身一旁。

原来眼前老少二人,武功大非寻常,绝非泛泛之辈,老的个叫郝长空,人称“紫面神枭”,隶属“红云帮”八堂长老之一,排名第五,人称五当家的便是。红衣少年来头亦是不小,却是“红云帮主”金七老座前两名弟子之一的“小太岁”管昭。后者辈分虽是不高,却因为是帮主嫡系弟子,在帮内自有其崇高地位,一身武功得自金七老破格造就,更是非同小可。

老少二人奉帮主之令,在“采石”方自完成了一宗交易,待将便道北上“六安”,完成另一项重要使命,却不意在此家门附近,风闻了以上传闻,无巧不巧地遇上了潘栋,自是不与甘休。

潘栋原不欲路上多事,偏偏事与愿违,越是想躲,越躲不过。

眼前可也无奈,说不得只好与对方放手一搏了。

“小太岁”管昭气势恁地凌人,一声朗笑道:“接家伙吧!小子!”

声出人起,起落之间,掌中长刀,一片劈空声响,直向潘栋脸上猛力直劈下来。

刀势奇快,随着管昭的出手,光华一闪,灿若银虹,已临向眼前。

潘栋自是有所体会——一念之惊,右手短剑已自翻出,“叮当!”一响,其音清脆,已自接住了对方的刀,感觉着红衣少年的手劲儿奇大,更似有一股“阳魄”劲道,大异寻常。

设非是潘栋心存机警,右手先经真力灌注,若是上来不察,这一刀便自万难挺受。

一惊之下,身势一个旋风打转,右手短剑“醉舞斜阳”,猛地挑起,“唰!”的一声,反向红衣少年右面胸侧直撩了过去。

这一剑因应情势,出剑奇快。

“小太岁”管昭虽说对潘栋心里见疑,到底亦不确知他就是打伤乌大宇之人,更不知他手下功力如何,未免对潘栋心存轻视。

却是这一剑开了他的“心窍”,令他豁然大悟——

剑光如虹,直向右胸,快到电光石火,简直没有回转余地。

“小太岁”管昭“啊!”了一声,猛可里使了一手“铁板桥”柔功,平身而倒。

——却仍是慢了半拍。

短剑过处,“刷!”然作响里,那一袭紧身红衣右面胸侧,已吃划开了半尺来长的一道破口。险到毫巅,不曾伤着了肉体,却把个“红云帮”的少帮主管昭吓了个魂飞魄散,足下“蜉蝣戏水”,一式狂转,飘身于寻丈之外。

却在这一霎,耳听着另一面瘦削老人郝长空一声断喝道:“龟兔子,你敢!!”

话出,手起——

“哧——”打出了一掌飞珠。

“紫面枭”郝长空极精暗器,眼前的少帮主管昭一时之危,一掌“亮银珠”堪称劲道十足,猝发而起,真有“满天花雨”之势。

潘栋原无意剑取管昭性命,否则大可乘胜进招,却是郝长空一掌飞珠来得疾猛,大非易与。

惊惶里,他举剑迎接,以“神鹰门”内功,催逼剑势,陡然化作一天狂涛,直逼眼前暗器招架。“呛啷”声响里,一天飞珠竟自全数为之挥落在地。

这般架式,非只是敌人吃惊,即使潘栋本人,亦颇觉意外,怎么也不曾料想到,如此得心应手——由不住心里一惊。

随着他脚下“倒踩莲花”,花式而身退后,一连三个迁回,已稳住了阵脚。

再看敌人一面,那个瘦削老人,飞鹰搏兔般已现身当前——说时迟,那时快!

紧跟着这个老头儿的一个进身式子,叮当!声响里,一双判官笔,直取向潘栋双肩,猛力直扎了过来——两缕尖风,力透双背。

潘栋心里一惊,短剑方起,“叮叮!”两声,拨开了对方铁笔,只觉着对方老人手劲儿极大,千钧一发里,另一旁的红衣少年却由侧面疾闪而进,长刀乍起,以怒斩狂风之势,直向着潘栋右臂力削过来。

老少二人合力兑挤,功力万钧。

潘栋方自点开了郝长空的双笔,不及交睫的当儿,管昭的长刀又至。

一股疾风,直逼右臂。

潘栋心里一惊拧身错步间,勉强闪开了右面肩头,却是内侧一面,万难逃过。

眼看着“小太岁”管昭一片刀光即将得逞。

斜刺里一声清叱道:“着!!”

卟簌簌——一片红影闪过,状若飞蛇,不知道飞过来的是个什么家伙?无巧不巧,正好套住了红衣少年管昭落下的鱼鳞刀头。

一落即起——

“嗖!”“小太岁”管昭手头一紧,由于力道过于巨大,掌中刀,万难把持,想不放手也是不行。

随着对方那一道状若飞蛇的出手长索,掌中长刀忽悠悠已自飞天直穿而起,琤然作响里,已自钉向山壁。

这番来势,过于突然,不要说郝、管老少二人大出意外,即使潘栋也大觉茫然。

各人抬头看时,才自发觉到,半壁山石之间,俏立着一个长身灰衣少女。

——头戴杏黄色垂纱软笠,身着八幅风裙,居高而立,直似玉树临风。

却只见她手牵飞索,便只是那么一下,便把对方手上长刀卷起当空,紧跟着这条长有数丈的猩红软索,蛇慑的一阵子飞转,已自紧紧缠在了她的右腕之上,紧接着身形轻晃,飞云一片地自空而降。

各人但觉着眼前一花,来人灰衣少女,已立身当前。

先者,“小太岁”管昭长刀失手的一霎,不啻心胆俱寒,身形转处,闪身丈外——

迎着灰衣少女的翩然来势,蓦地打出了暗器“慑魂钉”,左手扬处——“哧——哧——”两响,一双长钉出手并列,即在灰衣少女脚下方定的一霎,取向她的双瞳直发而来。

“红云帮”手下各人暗器各有绝学。

眼前“小太岁”管昭这番出手,便是得自帮主金七老的独门传授,平素暗器藏置袖腕,甩手即出。眼前一双慑魂钉,出手老辣,闻风而至,快到无以复加,闪烁间,已在灰衣少女眼前。

灰衣少女身形甫现,潘栋即认出,正是先时掌胜自己的那个姓聂的姑娘,却是去而复还,再一次于紧要关头救了自己。

他因为与对方少女一度交手,深知她的厉害,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红衣少年暗器“慑魂钉”虽是劲道十足,却难望伤其亳发。即在灰衣少女举手之间,已把一双慑魂钉操在手里。

“你…是谁?”管昭极其怪异地向对方少女盯着,兵刃既失,暗器也不灵,真叫无可奈何。

灰衣少女鼻子里轻哼一声,细长的眉毛挑了一挑:“你也配?”

话声出口,皓腕轻拧,飕然声里,一双慑魂钉已脱手而出。

两线灰白色的流光,一闪而至。

管昭心虚,不待对方暗器来至眼前,慌不迭向左侧面一个快闪。

却是如此一来,正好着了对方道儿。

原来姓聂的灰衣少女心思极是缜密,早已看出了管昭的心虚——甚至于她更揣测出,对方势将要向左面闪躲,一双慑魂钉正是向这一面虚发而来。管昭果能稍安勿躁,这双暗器根本伤他不着,偏偏他沉不住气,这么事先一躲,反倒是糟了。

——他这里身形方顿,耳听得身旁五当家的郝长空一声惊叱道:“啊——”

时机之快,间不容发。

以“紫面神枭”郝长空那般轻功身法,亦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小太岁”管昭身势方顿,只觉着双肩上一阵刺疼,已为自己一双暗器“慑魂钉”双双射中肩窝。

别瞧着对方少女模样儿娇,手劲儿可是不小,这一手借花献佛,无疑真力内注,一经中物,力道极其尖锐。小太岁管昭只觉着身子一冷,已为这双暗器刺了个透穿。

管昭“啊哟!”了一声,脚下一个打闪,几乎要倒了下去。

却在这一霎,灰衣少女疾若飘风的身子,“刷”地已飞身眼前。

随着她嘴里的一声清叱,两根手指疾若电闪,直向着管昭双腿上插了过去。

出手之快,一如电光石火,简直无庸躲闪,更何况管昭新伤之际,哪里有招架之力?急切间反脸而仰,惊魂万端里,总算闪开了一双“招子”,却是自双目眼皮以上,连带着上额天庭在对方一双尖尖指锋下,划开了两道极深的血槽,深及骨面,痛彻心肺。

顷刻间,已是血流满脸。

这番措施,大是窬越常情。按理说管昭既已在灰衣少女暗器上吃了大亏,就不该对他施以杀手,设非是深仇大怨,灰衣少女的这般狠厉出手便为之有失忠厚。

一旁的潘栋正自大感惊心,那一面,红云帮的五当家的“紫面枭”郝长空,却已迫不及待地直向着灰衣少女展开了凌厉攻势。

“好贱人!?”

声到,人到。

郝长空必然已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手下再也不丝毫留情,身子一个虎扑,双掌同时推出,一式“排山运掌”,连带着他整个身子,形成了大片狂风,一古脑直向着灰衣少女身上猛扑了过去。

却不意对方姑娘身法至为巧妙,心思更见玲珑。

——郝长空那般疾猛力道,分明已是破釜沉舟,以死力拚。那可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姑娘可没有这个意思。这么一来,他所发出的力量,反倒促成了对方的脱身之计。

随着灰衣少女极其曼妙的身势转动之下,燕子般的一个翩翩,飕然作响声里,已飘身三数丈外。

这一式曼妙翻飞,设非借助于郝长空的硕大掌力,万无如此灵巧,是以郝长空力道虽大,却未曾于对方构成伤害,反倒助成了她的退势更为疾巧,这一番化“阻”为“助”的灵巧功力,显然武林罕见。

潘栋目睹之下,自忖万难及此,不由大为倾慕。

再看场上,郝长空由于全力的一扑,未能奏功,反观对方灰衣少女,翩翩如鹤舞,极是轻巧地已落身树梢,虽是不曾接触,“五当家的”郝长空却是心里有数,今天可真是遇见了厉害的对头。

——眼前这个姑娘,她到底是谁?

一念之兴,郝长空顿为之斗志全消,再看“小太岁”管昭连番负伤受惊之下,早已心胆俱寒,两只手膀简直无能抬起,脸上为对方指锋戳擦的血痕,尤其痛不可当,若不是郝长空的即时搀扶,简直要倒了下来……。

“你……是谁?”

打量着对方那个灰衣少女,管昭连吓带气,声音都抖了——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下这个毒手?你……你到底是谁?”

灰衣少女其时已落身对崖,聆听之下,有似一串银铃样的笑了。

“你不是红云帮的管少帮主么?怎么着,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就不认识我了?”

“你……?”

管昭一时睁大了眼,向对方认了又认,却是由上额淌下的血,染了满眼,瞧也瞧不清楚。

不经意面前人影猝闪,对方灰衣少女又自飘临眼前。

“小太岁”管昭已是不能动武,吓得往后面打了个踉跄,郝长空忙搀住他说:“不要紧……”随即转向灰衣少女道:“你还……要怎地?”

灰衣少女冷冷说道:“你再想想……去年春上,你们红云帮老少七人在洞庭做的好事……?”

管昭聆听之下,顿时为之一愣!

“在洞庭……去年春……天?……”一霎间神色惨变。

“对了!”灰衣姑娘说:“你们抢劫了朝廷用以赈灾的一船官银已是不当,罪该万死,却对仗义出手的‘长天门’一门老小,赶尽杀绝……”

管昭只吓得“啊!”了一声,全身兢抖道:“你……胡说……你……怎么知道?”

“还要赖!?”

话声出口,反手背后,但听得“琤!”的一声,一口银光璀璨的细窄长剑,已握在手里。

“小太岁”管昭脸上受伤,一双膀臂更是举动皆难,虽是这样,却也不甘心就死,见状吓得怪叫一声,蓦地挣开了郝长空扶持的双手,向外纵出,却是双眼为血所染,视物不清,一头撞在了山壁上,“碰!”一声,滚地元宝也似地倒在地上。

“紫面枭”郝长空见状一惊,陡地横身眼前,双手一分,把背后一双判官笔,拔在手里。

灰衣姑娘隔着薄薄面纱向郝长空打量一眼,冷冷说道:“你叫郝长空吧,我知道你,怎么你要跟我动手?”

姓郝的“招子”不空,情知这个灰衣姑娘大非好相与,无如“小太岁”管昭,为帮主金七老义子爱徒,若有失闪,自己万难辞咎,以金氏之过去为人,狠心辣手,自己焉能幸免!?

——这就迫使他势将力保管昭之全身而退。

“嘿嘿……好说!”郝长空眼睛里满是狞厉,仍不免有些色厉而内荏:“姑娘若决计对我家少帮主下手,说不得老夫便也只好对你放手一拚!”

灰衣姑娘却先不与他答话,缓缓转过头来,向着那一面的潘栋打量一眼,盈盈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潘栋才自警觉,抱拳道了一声:“聂姑娘——”

灰衣少女秀眉微扬,语含笑意说:“这里事不便劳驾潘兄你出手相助,却是这个姓管的太坏,极是狡猾,前次不小心,被他逃了,今天可不能放他走了……请你站在那边,为我看着点儿,好不好?”

潘栋为人向称宽厚,设非穷凶极恶之辈,临阵对敌终不忍伤其性命。

眼前红云帮老少二人,虽非善类,眼见姓管的已然负伤,却是对方灰衣姑娘,看来却无意放他活命,心里未免有些不忍。

是以,聆听之下,不免略现迟疑。

灰衣少女“哼”了一声:“不愿意?”

潘栋一笑,正要分说,却不意那一面“紫面枭”郝长空乘此空隙,陡地挟起管昭,“呼!”地纵身而起,待将向正面山口逸出。

潘栋自是放他不过。

这一面距离他站立处,甚是靠近。身子一晃,抢先一步,已断了二人去路。

郝长空身势方落,却为潘栋抢先阻住。一时大怒,怒吼声,右手铁笔,拨风盘打,“呼!”直向着潘栋当头挥落疾下。

潘栋短剑在握,身势略偏,“琤!”一声,抛开了对方当头而落的笔身,短刃顺势而进,直取对方前心。

这一剑看似无奇,其实力道至为尖锐,剑身显然贯足了真力,银光乍闪,璨若秋水,郝长空陡地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少年剑技如此了得,反应略慢,保不住便得为对方所伤,猝惊之下,慌不迭腾身直起,又复退落原处。

“很好!”

姓聂的少女看到这里不觉笑道:“就是这样,看他们往哪里跑?”

话声方顿,人已翩然飞起,有似春风一脉,已来到二人身前。

郝长空厉叱一声,不容灰衣少女身子站定,判官笔陡地翻起,便向着对方心上“扎”了过去。

灰衣少女身子向左一闪,反手拿剑,依然是直奔管昭而来。郝长空一手夹着管昭,总是不便,见状真个慌了手脚,怒吼一声,“呼!”地旋出了八尺开外。

眼前是一片山坡地,退路便似只有一条,却为潘栋阻挡,若是由山坡翻过,脚下势将不若对方少女之快,仍将为她追上,说不得便只好为之一拚。

咬了咬牙,郝长空霍地拧过了身子——

“住手!”

姓郝的像是豁了出去,左手一松,卟通一声把少帮主管昭摔在地上,后者“吭!”了一声,慌不迭爬起来,贴身山壁。

灰衣少女对付的就是他,自不容他就此逃过,身子一个前蹿“嗖!”地掠身而前,长剑一指“拨草寻蛇”,直向他背上就刺。却为斜刺里郝长空的一双铁笔“当!”地迎住。

“姑娘住手!”

灰衣少女抽剑而退,一声不哼地直向对方看着。虽然是隔着一层垂纱,亦可见她闪烁有光的眼睛,显然是对于这个管昭恨到了极点,必欲置其死地而后已。

“有几句话给姑娘你打个商量……”郝长空铁青着脸,一双铁笔当地交叉眼前:“姑娘你一定要取管少帮主性命这又为了什么?”

“不错——”灰衣少女语音冰寒道:“今天万不能放过这个万恶淫贼!”

“淫……贼?”

郝长空不由为之一怔。

“小太岁”管昭聆听之下,大声嚷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五当家的…给她拚了……”

一面说,这个管昭气急败坏的,喘成一片。原来他双肩为暗器所伤,伤及穴脉,非但双手无能举起,整个半身也是麻软不堪,再加上额上流血,迷了眼睛,视物不清,那副样子,简直像个鬼。

“你还要狡辩!?”灰衣少女长剑指着他,气得声音发抖:“那一天你对‘长天门’岳家姑娘干的好事……?”

管昭倏地一惊,就像是忽然为人捅了一刀,倏地打了个冷战。

灰衣少女语音黯然地继续说道:“只可惜我去迟了一步,以至于她……管昭,你侮辱了她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对她那般残酷捉弄……?”

管昭呆了一呆,竟自嘿嘿冷笑起来。

灰衣少女语音冰寒地道:“可怜她为你剥光身子,倒吊房梁,时达一日夜之久……直到身上的血滴干流尽为止,才自死了……我虽用尽了法子,也不能使她保住活命,你可知她临死之前,说了一句什么话么?”

“说了什么话?”

问话的人竟是郝长空——他双眼赤红,睁得极大,一双判官笔紧紧握在手里,竟至于有些微微发抖。

灰衣少女看着他,冷冷说道:“那姑娘临死犹不能忘记这位少帮主所加诸给她的奇耻大辱,她要我转话给他,她就是变成了鬼,也放不过他……”

管昭忽然大叫道:“是又怎么样……大爷高兴玩个把女人又关你屁事,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多管闲事?”

灰衣少女冷冷说道:“这个闲事我管定了……从那一天起我就记下了你的名字,今生今世,如果再要遇见了你,一定放不过你……想不到皇天有眼,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了你……”

“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是他自作自受,不过……嘿嘿,我们红云帮有红云帮的规矩,可否让我把他擒回天目山,让帮主大开香堂,用帮规来对付他?”

灰衣少女摇头道:“不行,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你们红云帮又是什么好东西?”郝长空叹了一口气道:“罢!罢!既然如此,姑娘你就连我一并解决了吧!”

管昭犹自在一旁怒声叱道:“哪一个要你做好人?没你的事,怕死就快滚,看老子给她拚了!”

一边骂一边站起作势扑前,走了几步却又倒了下来。

郝长空看了他一眼,脸现不屑,转向灰衣少女道:“不要管他,废话少说,姑娘你放剑过来吧!”

却想不到这个貌相狡黠的老头儿,竟有几分骨气。话声出口,脚下顿处,飕地袭身而进,一双判官笔直取对方前心,猛力就扎。

灰衣少女冷笑道:“好!”

剑势霍地向前一探,却不知这一个小小动作,竞把郝长空格阻于剑势之外。

来的快,去的也快。

随着他一个凌空的滚翻之势,“呼!”翻身于五尺开外,——基于他的一种自觉,若是不如此,自己这一双手可就别想保全。

他平生见过阵仗,不谓不多,却是像眼前对方少女这般出手,实是仅见,初初一试,即已知道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

灰衣少女身子已疾穿而近,掌中剑“秋水长天”,哧——划出了一脉刺眼银光,灿若银河,直取郝长空上额,其快若电,防不胜防。

郝长空一上来已对对方心存戒怕,这一招便感无力招架。双笔交叉着向上一迎,叮当!脆响声里,似已架住了对方落下的剑锋。

却是灰衣少女出身极其隐秘的一个门派,此一门派至今犹不为武林所深知,自是她所展现的每一剑招,无不诡异精巧,给人以无从追寻的神秘之感。

便是因为如此,郝长空心下略一迟疑,灰衣少女诡异的长剑第二次转变时,已在他右胁处,留下了四寸来长的一道血口。

这一剑猝起如虹,有鬼神不测之妙。

像是扇面儿那样地拉开了一个弧度,随着郝长空踉跄的身势,猝然问一个打闪,一片鲜血,迅及染湿了他整个胸衣。

灰衣少女的出手更不止此。

对于恶迹昭彰的红云帮,她至为痛恶,手下也就格外不与留情,这一剑原本大可到此为止,正是因为姓郝的是红云帮的来人,那远不同——

这就再赏他一剑!

心念电转,长剑第三次转处,匹练般地拉出了一道白光——郝长空负伤之下,哪里还能闪躲?左手铁笔急于招架,却不意方自抬起一半,即已为对方剑光扫中,血光甫现,那一只紧握着判官笔的左手,齐着手腕关节部位,已经斩落下来。

郝长空鼻子里“哼!”了一声,直痛得全身打颤。随着他身子的一个倒翻,“呼!”地滚出了丈许开外。

无如,他这里身势未定,灰衣少女翩若白鹤的身子,已自临近,随着她的一个前探之势,雪亮的剑锋,已架在对方颈项之上。

似乎无须费力,只消长剑顺势一推,郝长空这颗人头,便是万难保全。

总是爱惜他先前的一腔义气,破格饶他一死。

原以为脑袋搬家,死定了,却不意死里逃生,郝长空心里一震,身边上但听得长剑一响“琤!”的一声,灰衣少女窈窕的身子,已似彩凤般飘身而起,落身于寻丈以外。

郝长空活命虽保,这一霎却痛得全身打颤,尤其是左手断腕,痛彻心肺。他却是一把硬骨头,哼也不哼一声。

“当!”一声,丢下了右手铁笔,右手作鹤喙状,一连点了自己伤处五处穴道,止住了流血,那一张原本就青黄寡肉的脸上,一霎间变成了十分灰黯……。

他却仍然是那么恃强!

“好……个丫头……你厉害……老夫不敌,算是真服了你啦……只是你还留着我这条命干什么?有种你现在就下手,杀了我吧……要不然,嘿嘿……打蛇不死,红云帮再找上你的时候,你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面说,脚下一个劲儿地打着踉跄——

“丫头……你报个万儿吧……老子……饶不了你!”

灰衣少女发出了一串清脆笑声,娇声道:“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杀你了!”

话声未顿,只听得身边管昭一声惊呼,霍地跃身而起——他竟然冀图逃生,奋不顾身地直向七、八丈高的山坡跃身而落。

姓聂的灰衣姑娘决计是饶他不过。

随着她的一声清叱,素手翻处,破格地飞掷出一口匕首,“哧——”光华一线,猝然与空中的管昭迎在了一块。

“噗通!”

紧接着管昭重重坠落的身子,摔向地面,便自再也爬不起来。

当他仰天睡倒,不再移动时。一口细长的匕首,正自插落前胸,毫无疑问的,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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