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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老少忘年

黑暗之中,鹰面老人随即又点亮了灯。

向着吊在空中的潘栋龇牙一笑:“小子,委屈你了,来,松下来凉快、凉快——咱们好好聊聊!”

也许他已经怀疑到,眼前这个少年,可能不是章氏兄弟之一,那可就这个误会大了。

却是不曾知道潘栋此刻身上穴脉早已解开,正在运功调息,等待着对方的接近。

鹰面老人来到了他身边,方自伸手向着对方身上绳结摸去。

猛可里,潘栋的双手霍地已由两翼抄起——也就在这一霎身上绳索突地自行脱落而下。

道人乍见之下,“啊!”了一声,点足就退,却已是其势不及了。

潘栋的双手,有似双飞蝴蝶般,霍地由他两侧肩后抄起,其势之快,疾若电闪。

鹰面老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有此功力,须知雁先生所传的这种收缩之功,全系内里气机之运用,外面几无线索可供追循。

以鹰面老人昔日之见多识广,竟自上来也无能窥破,俟到发觉不妙时,势已不及。

首先,他的一只大臂,已为潘栋奇快地出手抄住,紧跟着潘栋的反手一别,“喀!”的一声,已结实地卡住了老道人右手关节。

这一拿,潘栋惟恐道人乘势脱逃,再者因衔恨方才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对自己之诸多迫害出手,是以潘栋力道用的极猛。

如此一来,鹰面道人苦头可就吃大了。

只听得他肩上骨节处“喀!”的一声,道人设非是碍于自己武林前辈的长者身份,早已忍不住要出声大叫了起来。

尽管如此,却也由不住一连哼了几声,只痛得头上青筋爆跳,汗下如雨。

“喂……小伙子……你——”

话声未已,却已为左手二指,紧紧地捏住了他那只状若鹰隼样的鼻子。

“老匹夫!”

嘴里骂着,潘栋气不过,狠狠用力在他鼻子上一按,一拧,直痛得道人啊唷唷连声叫了起来,非仅此也,紧接着疼后的一阵奇酸,一时间连眼泪鼻涕也淌了出来。

潘栋气犹未歇,左手攥拳,待将在他脸上狠狠地来上一下——

却是拳出一半,却又中途停住。

一来对方偌大的年岁,武功既是如此了得,断非无名之辈,这一拳定将让他负伤,气是出了,可难免为此与对方结下仇恨。

再者,道人之所以对自己诸多迫害,实则怪在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章小康兄弟之一,不知者不罪,又何必非要以其人出手反制其人?

三者,鹰面道人虽是长相丑陋,甚而有些阴险,其实人却不恶,还有些未泯的天真、童子之心。

唯乎此,这一拳可就不能真的打下去。

鹰面道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反倒落在了对方少年手上。

眼前吃辱受罪,也谓活该。忖思着先时所加诸于对方身上的凌辱,自以为吃苦捱打,万万难逃,跟前这一拳,便是万难逃过,却是对方忽然又收住了拳头,不免大感惊异——

“你……”道人奇怪地道:“小子……你怎么不打了?打呀!”

说时,眼泪鼻涕连连流泗不止。

道人一只大臂既吃对方别住,骨节亦脱,此刻转动皆难,更别说心存逃跑了,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滩,连揩试一下也是不能。

听他这么说,潘栋更是下不去手,干脆把别着他的那一只左臂也松了开来。

道人脚下一晃,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他自付逃走无望,却是也未曾兴起逃走的念头。

是以,对方虽然松脱了手,他却也无能自逃。

眼看着对方少年,单手攀起,抓住吊索,提伸之间,便自脱钩自落。

鹰面老人虽是一副狼狈模样,目睹及此,亦不由呆了一呆——

“咦——”他仍然不失天真好奇地道:“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为什么刚才不施展脱逃,却要甘心情愿地受这个活罪呢?”

“问得好!”

潘栋恨恨地道:“你这老道人,好没来由!还要问我么?”

“为……什么不问?”

鹰面道人眨着眼睛,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仍自不歇地道:“这一点我实在不明白!”

潘栋真恨不能上去给他一拳。

“你还要问我?难道你忘了,你在我身上多处点了穴道?连说话也是不能,又怎么自脱?”

“啊——”鹰面道人才似忽然想起,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是了,是了……我确实这么做了,怪不得你刚才不能说话,倒是我错怪了你——实在是不该……”

却是紧接着,他又糊涂了。

“咦——那么你现在又是怎么解开的呢?”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潘栋忿忿地说:“是我自己以内功慢慢打通关节穴脉……却是在此之前,饱受了你的许多凌辱迫害……”

“啊啊……慢着,慢着……”

鹰面道人十分希罕地打量着他道:“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你这小子功力如此了得,竟然能够自行运气开穴,只凭这点比我老道人还强,小子……我算服了你!”

“住嘴!”潘栋斥道:“道人你嘴里放干净一点!”话声出口,顺手抓起长剑,剑势微转,一缕寒光,已比拟在对方咽喉之上。

鹰面道人呆了一呆,果真便不再出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看来老道今年是流年不利,既然为你所乘,也只能听凭你发落处置,只是有一样,却要弄弄清楚,要不然我老道死不闭目!”

潘栋冷笑道:“什么事你不清楚?”

道人说:“你到底是不是那个章……小什么的?干脆一句话,你是不是姓章?”

“我姓潘!”潘栋直言道。

“潘栋!”

“潘栋!?”

一霎间,他睁大了眼睛:“噢……!原来你就是潘……栋……?”

潘栋道:“我本来就是潘栋,你这道人好没来由,莫名其妙地却硬把我当成了别人!真是岂有此理!”

鹰面道人又是一愣。

“啊!啊啊……”

霍然间才像是云雾大开,满脸的张惶迷惘,只是向对方脸上望着——

“你……我……这可是从何说起?”

说了这句话,便自傻愣登地在凳子上坐下来,那条脱了臼的膀子,像是不属于他身上的一部分,倒似挂在他身上样的……。

“你真的是潘……栋!?”

眯着眼,老道人再一次向对方脸上觑着,脸上的肌肉像是抽了筋样地扯动着,不用说这一霎在他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力量!

可真是老糊涂了,错把恩人当成了仇人,这个荒唐可是够呛!

潘栋的气多少也已消了一半,再看着对方道人,那般自责沮丧神情,心里最后的一点忿恚也为之烟消云散。

把长剑收下。

潘栋怅怅地坐下来,怪不甘心地向对方老道打量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当成了章小康?还是章小庄?”

“对了!”道人说:“就是这个名字,章小庄、小康?……妈的,把我真给弄糊涂了……”

看了潘栋一眼,道人脸上讪讪地道:“妈的,是这么回事,我听说了,紫流江的晏瞎子出山了,要找我们哥儿几个的麻烦……”

潘栋心里一动,不予打断。

鹰面道人说:“哼!我这个人还就是这么个怪脾气,你不是要找我么,干脆我先找你,就这么我就来了——”

说到这里,“嘿!!”了一声,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敢情是膀子脱臼,痛得还真厉害。

潘栋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刚要说话。

道人摆摆手说:“不要紧,我这是自作自受,死不了!”

用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他仰着脸,在想。下巴壳上有一小绺胡子,上面满是鼻涕眼泪,看起来可真够窝囊的。

“不是找来了吗?先到京师,嘿!去晚啦,晏瞎子走了,我一想,庐州离着京师最近,瞎子一定会先来庐州去找老阮,我就赶快来了,一路过江,在采石停了一夜,打听的结果,是晏瞎子自己不大出现,却打发他手下两个宝贝徒弟出来作案。”

潘栋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两个小子,我是没见着他们啦,却也打听出来,龟儿两个。一个人跨一头小毛驴,来无影去无踪,神气活现的很呢!”

潘栋点了一下头,同意他的这个说法。

“你说鬼不鬼精灵?这两个小子竟然跟我玩起了捉迷藏来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现我了没有?反正是每到个地方,都留下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我一去不是上当,就是扑空。”

说着说着,这人的气大了,哗啦!一脚踹倒了一张椅子。

潘栋心里便自明白,原来如此。

“这两个小王八蛋,老子抓不着他们还倒罢了,一旦要是被我抓着了,嘿嘿,看我不把他们给活劈了。”

“可是你又怎么会把我当成了他们之一呢?”

老道叹了口气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来这两个小子之一,住在天河小栈,便自待机前去打探,先在马厩里发现了他们乘骑的小毛驴,那还错得了,因为知道这两个小鬼,常常是一明一暗,机灵得很。后来由店家那里知道,他住在楼上,这才在后半夜潜伏下手,谁知道,嘿,竟会鬼使神差地遇见了你!”

潘栋叹了口气,也确实无话可说。

道人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子会这么滑,说走就走,而你深更半夜地也摸来了,我一想,除了姓章的小子,还能有谁?却是又错了,竟会是你——!?”

“所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施展如此恶毒手法?”潘栋冷冷道:“点了我的穴道,还要我说话?”

“不要再说啦,不要再说啦!”

鹰面道人一脸的尴尬模样叫着:“活了这么一大把子年岁,还是第一次干这种臭事……唉……这要是传说出去,我老道一世英名付于流水了……小兄弟,你就饶了我吧!”

潘栋打量着他,半天一言不发。

蓦地,他闪身而前,到了道人面前,后者一惊,待将退后,终因行动不便,稍一迟缓即为潘栋抓着了他的肩头。

鹰面道人负痛一哼,待将用左手反击,只听得右肩上:“咯!”地响了一声,先时脱臼,已然复原如初。才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为自己接上了肩骨。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道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谢了!你的名字我早就听说了!”

潘栋摇摇头说:“这个称呼,我不敢当——”

说时正身肃容,向着道人深深一拜道:“大师伯在上,请恕弟子先时无知之罪!”

鹰面道人一怔道:“大师伯……你……?”

潘栋道:“如果弟子所料不差,您老便是百风山人称‘无为道人’的大师伯了!”

鹰面道人又是一愣:“咦!你怎么知道?”

潘栋苦笑道:“猜想而已。”

道人希罕的道:“那你又是谁的徒弟?”

潘栋道:“弟子曾追随‘大风掌’掌门人商和一些时日,列为记名弟子——”

“阿——商老六?”鹰面道人为之一喜:“你是商老六的徒弟?记名弟子——这么说,你还没有正式跟他练过功夫?”

潘栋黯然点头道:“说来惭愧,事实确是如此。”

无为道人更为之希罕道:“可是你这身本事,我看比你师父也是不差,这可又是怎么回事?”

潘栋苦笑道:“师伯夸奖了,弟子是带艺投师的,在此之前,曾在武当、春城、神鹰各门派,分别受教,忝为门下……”

无为道人不俟他说完,随即说道:“怪不得刚才我发现你身上怪怪的……我看影响你最深的应该是‘神鹰门’的两极气功,真正难得。”

潘栋点头道:“师伯说的是——”

这番道理,日前雁先生也曾说过,想不到无为道人也有此见,看来这道人确实也有些能耐,并非是浪得虚名。

自然促使他功力造诣一日千里的却是雁先生,甚而昨日今日一夜之别,其差异已不复道里计。事涉雁先生传功武学之秘,自不便道破。

双方经此一悟,误会澄清,非但无仇恨之可言,反倒多了一份师门相缘的关系。

却是正因为有了这一层“虚伪”的关系存在,两个人反倒似有了隔阂,使得彼此生出了好些不安。

“他妈的!”无为道人忽然大声说道:“你师父是你师父,我是我,咱们不来这一套,以后你只管叫我老道,别叫我什么大师伯了,我呢,也只管叫你小兄弟,这样才随便,也好说话!”

潘栋想不到此人直率如此,倒也可爱,想了一想,点头道“好,就是这样!”

无为道人大喜道:“对,这才对了我的胃口,妈的,什么师伯不师伯的,师伯值多少钱一斤?师伯不照样被师侄打得鼻青眼肿!?”

听他这么一说,潘栋忍不住笑了。

“不知者不罪,老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哪里话?这件事完全是我不对,所以,你别气我,我也不气你,咱们两个不打不相识,今后倒是可以好好往深里交一交,你看怎么样?”

潘栋想不到此人天真至此,因知此老于柴九、商和等一行结义兄弟里,年岁最长,今年怕早已九十开外了,却是如此不失天真,看来一个人得享遐龄,全在心里开朗,不失天真才是。

想不到误打误撞,竟自见着了这个“关键”人物,他原本就打算在见过庐州阮年之后,再取道“百凤山”与他送个信儿,现在意外地在此见着了他,倒是不必多此一行了。

无为道人由瓦罐里倒了一盅水,一饮而尽,又为潘栋倒了盅。

“来!喝碗水,跟我交朋友最干脆,没什么好讲究的,有钱就吃,没钱饿个三天两天,也是常事,渴了喝水,困了就睡,什么地方都行,庙里、观里、野山地里,除了棺材里我没住过,啥地方我都睡过。”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看着潘栋,由心眼儿里高兴的那种样子——

“我可不像你师父或是柴老九那个样,吃好的穿好的,样样有人服侍,我不行,要让我过那种日子,我活不了三年准得死,一个练武的人,讲究的就要勤动,不动怎么行?”

说到这里,却又触发了伤感,叹了口气。

“还说这些干啥,如今他们两个人都死啦!倒是我这个最贱的,最老的,偏偏还活着……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偏死了,你说这话该怎么说?”

潘栋也只能苦笑,插不上嘴。

无为道人“唷!”了一声:“咱们打了半天,早该饿了!我这里有几个烧饼,还有斤把酱肉,来,有福同享,谁叫我们见投缘!”

当下就地铺设,把个油纸包摊开。

老少二人各据一方,便自吃喝起来。

潘栋一面吃着烧饼,看着对方道人道:“如今你来了,你打算怎么对付晏春风师徒三个呢?”

道人“哼”了一声,只管大口嚼吃着烧饼,好一阵子才讷讷说道:“问的好,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着了,怎么对付?没法子对付!?”

“没有法子……?”

“那可不是?”无为道人说:“要有办法也早就施出来了,还能等到今天?”

潘栋失望地点了一下头。

“你见过那个姓晏的?”

潘栋又点点头。

“那就对了!”道人说:“你当然知道这个人该有多厉害了,我实在还想不起来,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这老小子心狠手辣,杀人根本不当回事,真是没法子对付!”

“不!”潘栋说:“晏春风确是极为可怕,但也不是任何人都不能对付的人!”

无为道人翻着眼睛说:“难道还有人……比他更厉害?谁?”

潘栋当然不会把雁先生的名字说出来,冷冷一笑说:“等着瞧吧,总会有人收拾他的!”

无为道人却摇摇头说:“那可也难说,你知道吧,越有本事的人越是胆小怕事,像晏春风这种人,谁又愿意去结仇招惹?这件事……唉!难!!”

潘栋试询道:“这么说,你也认为晏春风并不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了?”

“当……然!”道人讷讷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

“好!你说说看,在你看来,什么人比他还厉害?”

潘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比晏春风的武功还高?”

“这可就很难说了……”

道人垂下头去,苦苦在想。

“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一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这……不是……没有……”

忽然道人眼睛一亮——

“嗯——!?有了!”

道人神情突地为之一振:“有了!有了”

“这个人是谁?”

嘴里说着,潘栋脑子里所能想到的自然只是一个人。

雁先生。

无为道人并没有立刻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对对……哈哈……”

说时一跃而起,仰天大笑了起来——

“妙呀!妙呀——我怎么会把这个人给忘了……真是老糊涂了。”

一面说着,无为道人竟自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先时的气馁,一下子俱似不复存在。

“对……对……他行,他行!哈哈……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都是厉害的角色!”

说着说着,他就又沉默了下来。

“不过……这个人……是不是肯出来,可就不知道了!就是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了,越是有本事的入,越怕事,何况这个人已绝迹武林最少有廿几年了。”

潘栋试探着道:“这个人是……?”

他几乎已说出“雁先生”这三个字,却仍然没有出口。

无为道人看了他一眼,露牙一笑:“你绝对不会知道,这个人……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

原以为对方所指,定是雁先生无疑,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另外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这么厉害?潘栋心里好生奇怪。

道人深邃的目光,含蓄着几许神秘,直看着眼前的潘栋,其实心思神驰,所想的却是那个女人——一个在他心目中,有着极其震撼力量的女人。

自然,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个不为众所遇知的神秘人物,以至于就连无为道人也不能尽知其详。

“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据我所知,这个女人一辈子,都不曾出来活动过,性情怪极了!”

“嗳呀……”无为道人接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说这话……一晃眼可也二十来年了,那个时候,知道她的人就不多,据说人缘不好、骄傲、看不起任何人,所以一辈子都是独身终老一个,到老也没有结婚。”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赫——不知道!”道人摇头道:“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她姓秦,人住在九华山,平常出没,总爱穿着一件白雀毛的披风,人长的漂亮,轻功又高。九华山风景绝佳,水光山色样样都美——那个地方属于海内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从古以来就被传说是出没仙人的地方……”

潘栋只是点头,真不希望他把话头扯远了。

道人伸出一只鸟爪子样的瘦手,在眼角一面揉着,也许是年纪大了,常常莫名其妙地淌着眼泪,是以也就一次一次不停地擦拭。

“据说这个漂亮的女人,在九华山,总喜欢在湖水树梢上施展她的轻功绝技……日子久了,山上的那些道人就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秦仙子’,把她当成仙人一样崇拜……”

“秦仙子?”

潘栋真像是在听一个奇妙的神话故事一样,而“秦仙子”这个名字,又是那么的唯美、缥缈,却是从来也不曾听过的陌生,顿时使得他陷于无限神驰与憧憬之中。

“对了……你不是问她的名字吗?”无为道人说:“秦仙子,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这个人……现在还在么?”

“嗯!这可就难说了,早些年我还听人提起过她……嗯嗯……”道人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说是秦仙子所以不再出现,是因为她病了!至于是不是真病了,谁也不知道,现在还活不活着,也很难说……”

潘栋心里不禁微感失望,然而“秦仙子”这个名字,却引发了他极大的好奇,以及探索兴趣!

“你就知道这些?”潘栋说:“这个秦仙子,你可认识?”

“见过一面……”无为道人不自然地笑了笑,摇摇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知道吧,那时候有关这个秦仙子的传说很多,把她形容成天仙一样,又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见她面,你懂这个意思吧!”

潘栋摇摇头,表示不懂。

无为道人说:“那是因为这个女人太霸道,自视太高了,谁要看她一眼,也要给人家好看!我呢!我这个人就是个倔脾气,人家说不的事情,我偏要,就因为这样,我去九华山……”

“你去了九华山找她了?”

道人说:“去了三次都没有见着她,不但没见着她的人,连她住的地方都找不着,我那时性子也急,自认为剑法高明,谁也不是我的敌手,三次都见不到她,心里一生气,便在九华山传说她出没之处,破口大骂……唉!”

说到这里,道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越加的不得劲儿。

潘栋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猜知他必然在那个秦仙子手里吃了苦头。

果然无为道人脸上讪讪地说道:“我也不是真的骂她,只不过意在激将而已,却不知就在半月后,我转回道观的当日夜晚,她竟然来找我算账了!”

无为道人嘿嘿笑了两声——

“我到底见着她了,可不是她的脸,是她的人——”道人脸上显示着一种罕见的倾慕神采:“她脸上蒙着纱,只看见两只眼……”

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自发出了一声长叹,他说:“小兄弟,你知道吧,见面之后,她只跟我说过三句话,这三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也是我这一辈子所受过最大的耻辱……”

“哪三句话?”

道人又在叹气了。

摇摇头,他苦笑道:“第一句:她看着我说:‘你要见我?’,我说‘是。’”

“第二句:她问我,‘你也用剑?’,我说‘不错。’”

“第三句:她说:‘你不配。’,便自拔出了身上的长剑。”

无为道人说到这里,嘿嘿连声冷笑不已,脸上红一阵白阵,虽是事隔了二十余年之久,提起这件事仍使他为之汗颜、脸红,但是在内心的深处,却早已完全投降了,投降给了当年那个打败他的女人。

他气馁地说:“她只施展了一招,便打败了我!”

“一招?”

“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她也只是那最初的一招,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败下阵来……”

“这是什么样的一招?”

“说来你也许不信……”

道人忽地捡起了潘栋放在地上的剑,站起来说:“起来,我学给你看!”

潘栋忙自站起。

无为道人笑了一笑,便自缓缓探出了剑身,直到他的剑尖距离潘栋胸前半尺左右才停了下来。

然后便不再移动。

潘栋等着看下面的变化,却是没有了。

“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秦仙子施展的剑招?”

“不错!”道人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说道:“不要看轻了这一招,嘿嘿,无论你由四面八方,多厉害的攻势,全都不是敌手,败在她这一剑之下……”

潘栋不由神色一凝。

道人道:“这是一种以不变而应万变的极上乘剑式,你说他不变吧,他千变万化,你说他变吧,他根本就不动,深呀……深到极点的功力!”

“这又怎么说……呢?”

“小兄弟,以你功力,也许你应该知道,一个最上乘功力出手的人,无论是空手或是兵刃,嘿嘿……要想成为一等一的高手,循规蹈矩,那是决计不行的……那是得凭恃一点‘灵’性的!”

潘栋不由心里一动,想不到雁先生的见解竟然也在道人身上得到了印证。

无为道人缓缓松下了手上的长剑,气馁地道:“这话我体会了七十年,越加证实,只可惜我本人,什么都行,独独就缺了那么一点灵性!”

昨日以前,容或潘栋还会有所疑问,可是今夜此刻,他已是“过来人”,对于“灵性”这两个字,算是有了极深的体会,更且受惠不浅。

“后来呢?”虽然他已经知道了道人必然失败的下场,却仍希望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还用问?惨透了!”

无为道人一只手抹着脸,笑得极是凄凉——

“你知道吧,当日我一共攻了八剑,也输了八剑!”道人说:“不只是输了八剑,而且还受了伤,你听着,八个不同的地方都受了伤!”

潘栋先是一惊,随即赞了声:“好剑法!”

“好剑法!?”道人愣了一下:“你也懂!?”

潘栋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可以猜知一二!”

“啊——!?”

潘栋说:“秦仙子的剑招既是感灵性而发,便无所不动,无所而不在了!”

“对……说的好!”

“所以,老道,我已可以大概猜想出来你们当日动手的情形……也许不会相差太远!”

“啊——!?”道人眨着一对绿豆小眼:“你倒是说说看!”

“你听着!”潘栋说:“第一剑你心存好奇,见她剑势不动,所以你的出手很可能是去接触她手上的剑,而却不是她的身体!”

道人惊讶的眼神,已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潘栋乃道:“如果是这样——‘弹剑七寸,伤在其左’,那么你受伤的位置应该便是在左侧肩胛之间了!”

无为道人哈哈一笑道:“有点意思——”

所谓“弹剑七寸,伤在其左”乃是越女论剑诠释之一,道人当然听过,却是不知道竟能拿来运用在这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有些见解,诚然不可思议,看来对方这个少年,亦当具有上乘剑术的质地,或许也同于那个秦仙子一样,是属于“灵性”那一类超级之流的人物,也未可知。

“第二剑呢!”道人试探地道:“你猜猜看?”

“第二剑你因左肩负伤,自然心存怒火,很可能出剑向对方要害,刺她的咽喉或是前心!”

道人又是一呆,接着笑了笑:“你这小子……”

“如果这样,对方那口剑便是无所不在了,你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可能受伤……”

“你说的完全都对!”道人摇摇头:“反正是那一次惨透了……全身上下,受了八处剑伤……看来她是全无心机,却又是处处心机,唉唉……我这才算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一个人的武功造诣,光靠毅力苦练,成就还是有限,最重要的是资禀和智慧……要能有悟力,才能成就大器!”

话声方住,只听着窗外传过来一声清晰的冷笑。

由于置身高耸的钟楼,况乎深更半夜,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么一处隐秘地方,仍然会有人跟踪偷听。

乍听之下,老少俱都为之吃了一惊。

几乎是同时间无为道人已抢先作出了反应,随着无为道人右手抛处,打出了此老昔年风光一时的独门暗器“白眉针”。

“嗞!”一线流光划起,直袭窗外。

便是这玩艺儿,先时连潘栋也险为所伤。

暗夜里,忽然伸出了只手。

——却是只纤细修长的女人之手。

——这只手自非无故示人——在一个妙若兰花的巧妙姿态里,不快不慢,不偏不倚,恰恰正好地拿住了道人打出的暗器。

只此一端,已令人大大震惊!

那一只女人的手,随即迅速收回——连带着一袭女人曼妙的身影,蓦地翻起。

“呼——”裙角飞卷,已似落向钟楼之巅。

这一霎快到了极点。不过是闪动之间。

无为道人自以为绝手暗器“白眉针”落空不说,还为对方故示轻薄的那么玩了一手,如此年岁,自觉着大大不是滋味,不觉顿了一顿。

潘栋却是足够机灵。

乍见此情景,右手轻按,一式“倒卷飞帘”,“刷”地已跟纵而出。

雨势已歇,天色深沉。

瓦面上沾了雨水,滑的紧。

潘栋足方落空,已窥见一个面系黑纱的曼妙少女身影,落身楼顶。

双方距离不足一丈。

曼妙少女原可纵身直落,而她却偏偏不作此图,随着她迎风半转的身势,一口冷森森长剑,已自平胸直刺而来。

潘栋虽是来得仓卒,惟长剑在手,自不容对方出手伤人。

“呛啷!”双剑交锋。

黑夜里似有火星一点。

妙在二人剑势,竟然有几分近似。

俱都似有几分“灵性”导引,堪称绝妙。

两口剑一经交接,却似飞虹倒卷,双双飞弹而开,曼妙少女引剑而进,在一个疾若飞电势子里,待将向潘栋背后袭到。

却是这一霎,衣浪翻飞,暗夜里,巨鸟戏空般地落下一人。现出了无为道人高大的身影。

曼妙少女剑势几已发出,目睹下霎时吞住,哼了一声:“来——”

娇躯再翻,“噗噜噜——”天星殒落般,直向钟楼下面坠落。

潘栋自是放她不过。

无为道人亦然。两个人几乎在同时之间,一并投身而坠,紧蹑着前行少女身影追去。

一路飞驰,眼前来到一处高丘。

当前竹影婆娑,给原本深沉的夜色,带来了更多的幻象神秘感觉。

前行的曼妙少女,忽然站住了脚步。

二人追得急切,对方身子方自站定,他二人也到了,相距丈许,分别站定。

前面少女身子也不曾回转,冷冷说道:“怎么,无为道长还要动手么?”

这一句“还”要动手,确似含有寓意,只是急切之间,道人无从领会而已。

“你这个丫头是谁?好大的口气!”

少女微笑说道:“你就别管我是谁了,来吧——”

话声微顿,倏地转过来身子。

仍然是一袭黑纱遮脸,看不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却是,紧接着她执剑而开摆出的一个架式,却令无为道人为之大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架式。

随着曼妙少女缓缓探出的长剑,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向着道人平胸而指。

这个随便的动作,也正是先时道人向潘栋所展示者,使他猝然间忆起了二十余年前那个叫秦仙子的神秘女人。

“啊——!?你……”

眼前少女有着细细腰肢,高挑身材,甚而脸上的一袭黑纱,都几乎与昔日的秦仙子极其酷似,然而,他却知道,两者绝非是同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

细腰少女含笑的声音说道:“你别害怕,我刚才听见了你说的话,想学一学当年的秦仙子,道长可愿出剑一试?”

无为道人气得怒哼了一声,脸上颇似有些挂不住,以他年岁辈份,自不欲面对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子出手,欲待不战,又何故苦苦相追!?一时间大是为难。

所幸这个难题,潘栋为他解了。

“我来请教!?”

话声出口,潘栋已踏步而前。

细腰少女一双妙目,不自禁地便自移在了他的脸上。

两个人其实心照不宣。

四只眼睛互望时,多少含蓄着一些似曾相识的意味。

若非是先时无为道人的忽然介人,他二人早已打了起来,眼前只不过旧事重续而已。

无为道人高赞了声:“好呀!”说:“来,你们打,我做旁观!”

却是没有人理他。

对于细腰少女来说,她眼神里多少显示着一种诧异,或许是潘栋这个人昨日今朝的变迁太大太离奇了,然而到底事实上是否如此,却要试过才知。

潘栋更似有一种迫切的期望,要战胜她,虽然他并没有把握……。

蓦地,细腰少女攻出了凌厉的一剑。

潘栋撩剑以迎。

两口剑在天上交锋,发出了“呛!”的一声。

看不懂的奇怪招式。

那是一种全凭灵性激发的奇怪剑招,事先既无能预测,事后亦难望捕捉。

只听得叮叮……一连串的兵刃交磕声里,看来少说也对搏了十招以上。

道人虽是不明所以,却知道这奇怪的剑路,涵育着极上乘剑术的奥秘。却是这样的剑法,自己今世已无望可及。

极短的一瞬,双方又已数度交锋。

便自在一个巧妙的弧形剑圈里,细腰少女凌厉的剑锋,嘶然轻啸里,划开了潘栋的胸衣,很可能也已伤及了他的前胸皮肉。

于此千钧一发之际,潘栋跳起的剑身,直砍向少女颈项,速度之快,一如电光石火,简直不及防范。

细腰少女“啊!”了一声,其时娇躯已自腾出——这一剑虽不曾伤着了她的颈项要害,随着她曼妙的腾姿,却斩下了过长的一束秀发。

惊呼未已,她曼妙的身势,早已飞身丈外,紧接着彩云猝飞般再一次地拔起,已随着竹枝的颤动,她身子时而起落。

茂林修竹之中,丝毫不碍身手的施展。

几番起落,又是十数招交手,无为道人虽因置身暮色之中,又为修篁所阻,难于竟观全局,但于人影倏忽飘纵,金铁交鸣声中,隐隐然也感受到犀利剑气笼罩周身。交战双方,虽属少年之辈,但出招阴狠波谲,变化万端,衡诸当今武林前辈,眼前二人俱是不遑多让。

潘栋前胸虽有皮肉之伤,但是细腰少女也遭斩落一束秀发,一场恶战,可说双方都未讨到便宜。

眼前曼妙少女依旧面系黑纱,持剑以立,潘栋初初上来,虽已和细腰少女对过几招,但是毕竟没有将这一介女子放在心上,直到此时二度交手,且于不慎中为剑锋所伤,方了解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眼前之人,并不那么好相与。

想起她初现身之时,一招半式就摘了无为道人自以为绝手暗器的“白眉针”,如此身手,自非泛泛。

退。

久立一旁的无为道人终又发话了:“你究竟是谁?秦仙子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这般无礼,行事又如此鬼祟?”

细腰少女轻声笑道:“我已经说过,暂且别管我是谁,更不用理会我和秦仙子是什么关系,我只是要向道长讨教几招,现在既有这位少侠代为出头,我就权且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潘栋一声怒喝:“既然如此,我也就先胜了你这一回合再说,看来今夜不分个你败我胜,事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长剑递出,顺势翻转,带起大片剑雨,少女飞纵而起,向左移出数尺,迨至落地,依旧持剑当胸,摆出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剑势。

潘栋自从伤势稍愈,自感功力精进,本思在对搏之间,大片挥洒,却不意碰到这个场面,格局拘限,当真是有英雄无用武之苦。

但尽管如此,对方细腰女子,亦是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稍有闪失,就要败在潘栋手下。

眼前细腰少女的翻飞妙姿,无论怎么看,都是颇似秦仙子的武功路子。

秦仙子这位美丽而且风华绝代的女子,当年就是深居九华山上,时不时在湖水树梢上施展个人轻功绝技,而被山上修行道人视为仙子一般,且以“秦仙子”相称而闻名。眼前少女,则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在细弱竹枝之上,游走飞纵,有若路上行走,轻功修为,真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事情也真是来得巧,适才还在谈及何人可制得了晏春风师徒,本来心想,当今武林,除了雁先生之外,应不做第二人想了,却不意从无为道人口中,蹦出了个“秦仙子”其人。

而且一语未毕,就天外飞来这么个神秘曼妙的女子,武功路数又和议论中的秦仙子极其相似,这番巧遇,真是巧到极点了。

正思忖间,但听对方女子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们以后还要再比划过。”

话声甫落,娇躯倏转,一股轻烟般拔空而起,紧接着一阵迭起倏落,以致消逝无踪。

潘栋望着少女消逝的背影,不禁怅然,胸前一阵凉飕飕的,连襟的小褂,教对方一剑划开,只差着少许,便得落个肚破开膛之惨。

这并不足以使他感到惊心,只是诧异而已——因为以对方少女的武功造诣来说,毫无疑问的是胜过自己,而自己居然能与她打成平手,而且是平分秋色,关键便在于此——

潘栋不禁扪心自省:何以自己能有如此高妙的剑术奇招,莫非真如雁先生所说,这些奇妙的剑术招式,便是出自于自己内心之中的一股灵性?

真正奇妙之极。

这已够他无以自解,内心不胜惊喜之至,然而另一个奇妙的发现,却又把他带进了波谲云诡的思潮之中。

这个奇异的发现是——

他已经知道对方这个蒙面少女是谁了。

忽然,无为道人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倒把他吓了一跳。

“你没有输,别泄气!”

潘栋一惊,转向他苦笑了一下。

无为道人说:“没伤着吧!”

潘栋点点头,说:“还好!”看看身上的伤势,简直不寒而栗,对方的这一剑,真是险到极点,回想先时,自己如何躲过这一剑,却是莫名其妙。

无为道人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向他看着:“我不知你的剑法如此厉害,看起来刚才那个姑娘在你身上,可没沾着一点便宜,好小子真有你一手。”

在潘栋肩上又拍了一下,老道眯着一对小眼睛说:“等伤好之后,空下来,你得好好教我。”

潘栋一笑,道:“教你?我又能教你什么?”

“剑啊!”无为道人道:“你小子和我装糊涂,我看你剑法奇特,想是得自什么高人传授吧!”

潘栋苦笑了一下,说:“我不能告诉你,事实上,我刚才如何出剑,自己也不清楚,如何能教给你呢?”

无为道人愣了一愣,终于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看也是这样,看来你已懂得了剑中三昧,踏入了剑术的堂奧之境,就是我刚才和你谈到的‘灵气’自动了。哈哈哈……”

道人生性豁达,心里一高兴,竟至手舞足蹈起来。

潘栋即使到了此刻,心里犹在纳闷,自己竟然也能有此福分,过去这种自己想也不敢想的奇功异能,竟然如眼前道人所说,一旦降临自己身上,这真是难以置信。

潘栋立刻联想到的是另一个极待突破的奇妙之境。

那便是当日六先生商和于垂死之前,以其本人不世奇技“雷音一十三剑”所换藏的一柄纨扇相赠。六先生当日也曾说过,这门剑术的微妙之处,就在于灵性的贯通,却是不知两者之间,这所谓的一以贯之,是否能有所关连。

心里一直盘念着这个问题,一时大是激荡不安,只恨不能眼前立刻找个安静的所在,把当日六先生赐赠的那把扇子拿出来,仔细端详推敲一番。

就是碍于道人在旁有所顾忌。无为道人原就对潘栋心存激赏,此刻看见他突现灵犀,即是大家之风,心里自是快意,他为人豁达,全无私见,潘栋既是六先生商和的弟子,他又与六先生结有金兰道义之好,说来更不是外人,如是大感脸上增光,话也就来得特别多,更见热络。

“可惜,可惜”道人说:“老六死得早了,要不然他师门的那一套传家玩艺儿,一定非你莫属。”

“你是说……”

“雷音十三剑!”无为道人脸上带着一层迷惘道:“那是他们大风堂最称神秘、压箱底儿的不传之秘。据说这门剑技为他们当年开山祖师南雷老人在巴山时感于天籁所创。直到今天,仍不能为他们门中后人习透,老六为此大是遗憾,死不暝目,要是能早点收下你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潘栋倒是不便再为隐瞒,当下据实以告,略说究竟。

无为道人简直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老六把那柄扇子给了你了。”

潘栋摇摇头说:“不!我只是暂时代为保管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代为保管?”

潘栋说:“大风堂掌门弟子是胡兆中胡师兄,‘雷音一十三剑’即是大风堂不传之秘,按理说,应由胡师兄代为继承保管。”

“胡说八道!”一听说潘栋要把扇子交绐胡兆中,无为道人大为光火,大声斥道:“你要把扇子交给那小子?”

潘栋呆了一呆,“胡师兄又有什么不好?”

“不行,绝对不行。”道人说:“这件事从我这里,第一个就行不通!你想想看,要是他行,商老六岂能放着掌门弟子不传,却要等到临死之前,传交绐你?你要真把扇子给了他,你师父在阴间也不能饶你。”

潘栋不再吭声,心里转念思想,无为道人这番话却也不无道理。

他皈依大风堂,时间很短,当日身份审微,与各师兄差异很大,平日无从过往,自是相识不深,印象之中,胡师兄平日说话不多,为人持重,对于同门师弟,一向不荷言笑,很有点威望。有次一个入门不久的弟子冒犯了门规,被他狠狠处罚,在烈日下跪地达二个时辰之久,直到这名弟子体力不支昏倒,被人抬回之后,他犹自坚持不许给他水喝,心肠之硬,前所未见。

当日商和因事出门,故无所知,之后转回,各弟子更无一人将此事转告,即使那名受害弟子本人亦无反应。

于此而观,这名胡师兄在师门之内的威望可想而知,应属于阴沉诡异、暗谋权术一流,或已为师父商和所识破,才自对他存下戒心。

这件事当日为潘栋留下了极深刻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印象清晰。

无为道人犹自愤愤地道:“这小子外表冷静,看上去不吭不声,骨子里可是毒了,现在老六这一死,更没有人可以管束,怕是谁也治不了他了,你要是真为师门着想,就该把‘雷音一十三剑’练成,光大师门。照我看,这小子一定容不下你,嘿嘿……,到时候,你也就不要客气,好好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叫他知道,师父虽死,还有人能够治得了他。”

潘栋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由得吃了一惊。

“噢!”他说:“我差一点忘了!”

无为道人说:“怎么了?”

潘栋来不及回答,转身就走,随即施展轻功,一路轻蹬草纵,飞奔而去。

无为道人“噫”了一声,看着奇怪,自是不舍,也自施展轻功,一路追了下去。

一路疾行,不觉天色尽晓,眼前一道流水,竟是“天河”,河边不远,就是当日潘栋暂时寄住的“天河小栈”。

无为道人这才明白,眼看着前行的潘栋身手了得,自己若非奋力苦追,几乎为他拉了下来,心里一急,不禁激发要胜的雄心,益发不舍,拿出他最称拿手的“白鹤追云”身法,一连三四个起落,直跟着潘栋身后,翻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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