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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力拔山兮

岳君青拔出了佩剑,对准那异服少年道:“要打便打,不必多说。”

那异服少年抖手就是一剑当头点到,岳君青晃身避过。

那异服少年原来一脸轻率跳脱之色,这时一剑而出,面上却是一片肃穆,宝相庄严,宛如老僧入定,君青不禁暗暗称奇。

那少年剑光霍霍,有如海底潜蛟,君青挡了一剑,暗叫道:“原来这厮使的是正宗达摩剑法!”

他长剑一挽,攻出那式“卿云烂兮”,只见剑势舒卷盘曲,顿时把那异服少年无限攻势胶缠住,他乘机看向那边一眼,只见那白发老者正自一掌劈向芷青——

芷青似觉白发老者掌重如山,大喝一声,左右掌一搓,翻飞而出,施出了散手神拳的平生绝技“寒砧摧木掌”!

达摩剑法乃是少林寺镇山之宝,攻守之间自有一番广博精深之势,但是这剑法精微之处与施剑人的佛学造诣极有关系,佛道愈高的高僧,施出之时威力愈更惊人,但是大凡得道高僧,皆有慈悲之怀,是以施用达摩剑式威势愈大,反而招式愈为平和,凶狠之招全数避而不用,其中精微道理,常非外人所能领悟。

而这异服少年,年纪轻轻,举手投足之间却似有数十年佛门修为似的,而招式却狠辣兼具,实属异事。

君青觉得这少年剑上造诣不在胡笠之弟子之下,当下专心一意,一招一式把那卿云四式施将出来。

那边芷青运足十成功力,“寒砧摧木掌”招招全采攻势,那白发老者功力极深,却也愈打愈是心惊,忍不住喝问道:“散手神拳是你什么人?”

芷青扬眉道:“小可姓岳——”

那老翁大大啊了一声,暗道:“我怎么糊涂如斯,范立亭和岳老儿是过命的交情,这小子自然会这‘寒砧摧木掌”的了。”

他心中一想,手上猛觉芷青掌力一招比一招重,宛如有一甲子的功力在身一般,他不禁又惊又奇。

君青习剑以来,突飞猛进,这时碰上异服少年的达摩剑法,他前后把那四式使了六遍,到了第七遍上,他从“卿云烂兮”转为“虬缦缦兮”之间,忽然悟出三个偏式,那异服少年不虞及此,一连被迫退了三步。

君青心头大喜,第八遍施到一半时,他又悟出两招,那异服少年初入中原,以为剑法除了自己师父,已可无敌天下,那知第一次碰上君青,就是一手闻所未闻的剑法,自己百般攻势一触之下,都如石沉大海,对方打来打去总是那几个式子,他原想等到摸熟了对方这几式,便要全力反攻,一举制敌,那知陆续之间,对方又多出几招新招来,霎时威力更增,他不禁又气又急。

那白发老翁见状喝道:“忧儿,快快抱元守一!”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都给老衲住手!”

这声音钻入每人耳中,就如针尖骤刺一般,令人感到百般不舒服,众人吃了一惊,都停下手来。

那异服少年欢呼一声,跑过去大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现在才来啊——”

树丛中簌然而动,一个白衣老僧走了出来,那白发老者十分恭敬地道:“小人叶万昌拜见大师。”

那老僧看起来真不知究竟有多少高龄,满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精光却是出奇地亮,他对白发老者和声道:“老弟,这么多年啦,你何必还固执这个称呼,老衲早就叫你唤老衲一声苦和尚足矣。”

那边呆立着的少林智伯和尚一听到“苦和尚”三个字,顿时大叫一声,上前拜倒地上,叩头道:“弟子智伯参见祖师爷。”

那老僧怔了一下,双袖一抬,智伯竟然身不由己站了起来,老僧厉声道:“你是少林弟子?快与老衲滚回去告诉方丈,苦和尚早就不是少林中人了,苦和尚不寻少林寺的晦气已不错啦,哼!”

智伯和尚待要下跪,却有一股无形之劲道挡在前面,他急道:“即使祖师爷不愿……也请祖师爷千万见我百虹恩师一面……”

那老僧面色如霜,暴叱道:“快滚!”

说罢他伸手牵着那异服少年之手,脸上显出慈爱之色,和声道:“忧儿,是谁欺侮你啦?”

那异服少年此时竟如小女儿撒娇一般,伸手指着芷青和君青两人道:“就是他们。”

老僧道:“好,让师父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比冰雪还冷,令人心中忍不住打个寒噤。

那智伯和尚道:“弟子求求祖师……”

老僧大袖一扬,喝声:“去你的!”

智伯不敢避脱,亦不敢运功相抗,登时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而去。

老僧这一掌好重的手法,智伯和尚身形如疾矢一般撞向一颗大树,老僧只道他即使不死也得头破血流,但闻“咔嚓”一声,智伯和尚的身躯撞在大树之上,那碗口粗干竟然应声而折,智伯和尚身躯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老僧心中暗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力却颇深厚哩。”

智伯和尚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心中盘算道:“我留此处无益,不如全力快赶去请恩师来……”

他思索已定,反身便施展十成轻功,飞奔而去。

芷青和君青此时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叶万昌……叶万昌,这名字好生耳熟,好像是爹爹提过的……”

那老僧见智伯和尚奔去,忽然脸色一沉,厉色对芷青及君青道:“你们这两个小子,竟敢欺侮我徒儿,是不要命了么?”

芷青见这老僧年纪虽尊,却是不讲道理凶暴之极,不禁暗中皱眉,那老僧指着芷青道:“你先滚过来!”

芷青心中甚怒,但见那老僧功力深不可测,便是原先那白发老者也对他如此恭敬,心想,“苦和尚,没有听说过啊……”

那老僧见芷青不动,以为他畏惧,顿时暴吼道:“胆小的东西,快滚过来!”

芷青冷笑一声,昂然走上上来,那老僧一手拉着那异服少年,一掌猛然一挥,打向芷青前胸。

芷青忽觉眼前一花,那老僧掌势已到,他见老僧招式飘忽已极,当下只得以攻为守,也是一掌抢出!

那老僧见他变招奇快,单眉一扬,掌势一横,“啪”的一声,两掌在空中相对。

老僧原意一掌把芷青立毙当场,却不料两掌相碰,芷青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咦了一声,把那异服少年推开,向前跨了一步,猛可双掌齐发。

芷青见这老僧出招便是少林的路子,他深知这老僧功力深不可测,一上手就贯注十成功力。

那老僧三招一过,掌势忽然放慢下来,似乎体力不支一样,君青大感奇怪,侧目一看,却见那白发老者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他不禁惊异地看着芷青,只见芷青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蓦然,那老僧身法快将起来,君青看了一刻,恍然大悟,不由心中大急——

原来那老僧正施展一种“拖云手”的功夫,这种功夫乃是蜕自山西太极门,用的全是内家功夫中的“黏”字诀,对掌之际,功力较低者略一不慎,陷入“黏”字诀中,则被功力较高之一方完全控制,彼快则己快,彼慢则己慢,彼不停则己虽欲停而不可得,直至脱力而死。

芷青方才一个不慎,已是陷入绝境,老僧身法愈来愈快,芷青也只得跟着愈来愈快,君青一明此情,心中大急,挥剑便欲上前,却见眼前剑光一闪,那异服少年持剑相阻。

君青焦急之下,举剑一招“日月光华”攻出,只见剑尖一溜乌光闪出,突然如水银泻地,攻势陡盛,那少年被迫得就地一滚闪过,站起身来骂道:“小子你可认得我师父这‘拖云手’之厉害么?不消半个时辰,你那哥哥就会精疲力竭,惨声哀号而死,我瞧你还是赶快开溜吧。”

君青听得暗暗打了一个寒噤,待要抽身相助,又被这异服少年困住手脚,不由急如火焚。

那老僧连声阴笑,身形突如走马灯一般转了起来,芷青知道对方功力太高,自己已陷绝境,但他挣扎着发出“寒砧摧木”掌力,硬使自己不随着老僧疾转,但老僧出招一招快似一招,他也只得加速发掌,勉力硬撑。

这“寒砧摧木掌”最费真力,几十掌发出,芷青已是气喘如牛,但他仍然丝毫不慢地双掌连挥。

那老僧原以为转到一百圈上,芷青必然惨号倒毙,哪知百圈已过,芷青依然掌出如风,这老僧不竟倒抽一口气,暗道:“这厮不过弱冠出头,怎么功力如此之厚?”

他想到这里,不禁冷哼一声,忖道:“老衲九十年之修为,若是让这小子在绝境中撑出百五十招以上,还有没有老脸混下去?”

他阴森森地干笑一声,猛然脚下施出达摩神行腿来,霎时速度又快了一倍。

芷青只觉汗温透衫,身不由己,但他仍然咬紧牙根,一掌接着一掌拒出,那白发老翁忽然叫道:“大师,此人是岳多谦之后……”

老僧脸寒如霜,厉色道:“难道老衲看不出来么?嘿嘿,秦允那厮既然用万佛令牌把老衲招出,目的就是对付姓岳的几个人,难道还不敢杀了他的儿子么?”

君青一面奋剑力拼,一面听得此语,心中恍然,暗忖:“原来秦允千方百计到少林寺去盗得万佛令牌,是要把这个老和尚招出,看来秦允必然另有一番野心……”

他忽然之间,念头又接到先前没有想通的事情上:“叶万昌,叶万昌,爹爹提到过他的,怎么我记不起来了?……”

“唰”那少年一剑当空而入,君青毫不思索地信手一挥,却是攻敌之所必救,此时他剑上变招已达心与手合的地步了。

那老僧面上杀气愈来愈浓,身法也愈来愈快,芷青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眼花耳鸣,但是他掌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轻,他透支着他的潜力,一招一式地力拼,牙根都被他咬出血来,鲜红的血从嘴角渗出,但是立刻和脸上流下的汗水合在一起了。

那白发老翁面上露出惨色,但他却用左手紧紧握着右腕,抑住自己的冲动。

君青瞥见大哥的危况,心想:“便是拼着让你划一剑,也得先赶过去——”

这时那老僧已转到第一百三十九圈,芷青喘声如牛,但是他始终不让“寒砧摧木”掌力减弱下来,他自幼奠立的深厚内力已被透支得接近灯尽油枯的地步了。

他奋力挥出两掌,大声喝道:“君弟,你……你快走,你快先走……我和他们拼啦……”

君青心如刀割,他拼力一面攻敌,一面向芷青那边移过去,那异服少年狡猾已极,施出一套剑法来,既不攻,又不守,只是死死缠住君青,君青不由双目喷火——

蓦然,一个记忆如电流般闪过君青的心田,他大声叫道:“四十六年前,在广西……”

“呼”一声,他举剑封开敌势,继续叫道:“……在广西,金家村,那个受人毒打的落第秀才……”

“叮”,两剑相交,君青喘口气叫道:“正碰上刚入广西的一个青年,那青年路见不平,为了救这秀才……”

“叮”一声,两剑再次相交,君青奋力一绞,接着道:“为了救这秀才,这青年只身力战广西绿林盟主……”

他说到这里,那白发老翁突然大叫一声,冲前两步,大声对那老僧道:“大师,快请住手!”

老僧奇道:“你说什么?”

那白发老者冲动已极,他大叫道:“快请停手,快请停手!否则——”

那老僧听出倪端,怒吼道:“否则怎的?难不成你要动手么?”

白发老者叶万昌道:“小人不敢,但……岳铁马对小人有恩……”

原来君青忽然想起了这叶某的来历,他所说的落第秀才正是叶万昌,而那青年侠士就是岳多谦。

老僧双掌连发,口中道:“你快与我站开,只当没有看见就得啦。”

叶万昌眼见芷青立刻要危险,他长叹一声,一挽衣袖,就要上前相救……

蓦然,一声焦雷般的吼声从林上震下:“住手,那施‘拖云手’的给我住手!”

接着一条庞大的人影如飞而下,正从君青身旁掠过,那异服少年举剑一招快狠无比的妙着突袭而上,那人巨掌一伸,贴着异服少年剑身掌心一吐,“啪”的一声,那长剑成了两截!

那人丝毫不停地飞向老僧,一掌从中劈下,轰然一声,老僧退了一步,芷青从“拖云手”中退出身来。

芷青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要完了,他心中暗暗向爸爸说:“爸,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

忽然之间,他听得轰然一响,接着压力全消,他退了两步,猛觉双腿一软,但是他仍然挺住了。

他和君青一起看向那人,一望之下,不禁又惊又喜!

那老僧强忍怒气,冷冷地道:“施主贵姓?”

那人道:“老夫姓班……”

老僧摸了摸微微发麻的双腕,一字一字地道:“四十年前神拳班大铿是你什么人?”

那人道:“正是先父。”

那老僧道:“便是你父亲在此,也得对我恭恭敬敬。”

那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老僧怒道:“你胆敢干涉苦和尚的事么?”

那人道:“我早知你是苦和尚——”

老僧见他听到苦和尚三字毫不在乎,不禁暴跳如雷,大声道:“老衲可要代故人考较考较你的功夫。”

他说的“故人”,敢情是指神拳班大铿。

那人道:“先父从未说过与苦和尚有交情的事,只曾提过和苦和尚略有梁子!”

苦和尚老羞成怒道:“汝名为何?”

那人双臂当胸交叉,朗声道:“老夫班焯!”

苦和尚道:“班焯,你可敢和老衲对三掌?”

班焯道:“有何不敢?”

苦和尚左右齐挥,一声怪啸破空而出,少林达摩神拳如排山倒海一般隔空飞出,班焯双拳当胸一合,硬硬接了下来。

苦和尚双掌一扬,又是一招当胸推来,班焯双肩一震,不闪不躲地又硬接住了,苦和尚大叫一声:“你再接一招试试看!”

轰然一声,班焯脸色微变,但他的身躯仍然丝毫未移,苦和尚老脸一沉,冷笑道:“你比你老子还厉害……”

班焯大声喝道:“你敢接我三招吗?”

苦和尚狂笑道:“小辈无礼,便让你口服心服——”

班焯单掌半立,猛吸一口真气,一扬之下,霹雳之声暴响,那苦和尚白髯簌簌,大笑道:“还是班大铿那老招,不过尔尔。”

忽然之间,班焯虬髯根根倒竖,他的面孔渐渐发红,他大喝一声,举掌待发——

苦和尚忽然脸色大变,那白发老人叶万昌也是脸色大变,他惊呼了一声:“霸拳!”

苦和尚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那异服少年的手,身形如箭一般窜向林中,那叶万昌也跟着窜入林中,但闻震天一声暴响,无坚不摧的“霸拳”已然发出!

只见苦和尚原先所立之处五棵碗口大树齐腰而折,一方山石成了粉屑!

芷青和君青相顾骇然,若非亲见,他们万万不信世上竟有这等威势的拳招,称之“拳中之霸”,实在不为过也。

芷青向林中看去,只见苦和尚等人已走得不见踪迹,回头一看,只见霹雳神拳班焯此刻脸色渐渐由红而白,最后竟带有苍白之色,他退了一步,坐在地上。

芷青和君青吓了一跳,连忙走进一看,只见班焯头顶上冒出阵阵蒸气,脸色又渐渐恢复。

班焯一跃而起,对芷青笑道:“这一掌打出,耗我真力十之五六,是以非得调息一下。”

芷青正要谢他相救之恩,忽然一阵头昏眼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君青大吃一惊,赶上去相扶,芷青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拼力以“寒砧摧木掌”在苦和尚“拖云手”中苦战,连发一百四十掌,内力已是大大受伤,方才一直处于紧张之下,这时精神略一松弛,立刻感到不支。

班焯见他吐出之血殷红鲜明,只道他内脏受了伤,连忙伸手把住他的脉门,一摸之下,只觉脉气逆窜,心知他用力过度,伤了元气,便以本身真力打入相度。

班焯的真力发到七成,仍然不能把芷青逆乱之气制服,他不禁暗暗称奇,把真力又加上一成,才算使芷青之逆脉导入正途,他哈哈大笑道:“孩子你好深的功力,岳氏有后矣,哈哈。”

芷青站起身来,正要措辞称谢,班焯已摇手道:“老夫与令尊虽然相见不过一月,实则神交已有数十年——喂,我倒问你,以你的功力怎么会被那苦和尚以‘拖云手’相害的?你适才对敌时用的什么拳法啊?”

芷青脸上一红,答道:“晚辈以‘寒砧摧木’掌相对,是晚辈一时不慎,着了道儿——”

班焯大笑道:“散手神拳范立亭的绝学原来传给了你,散手神拳一生不收徒弟,也幸好传给了你,否则这等绝世神拳就得失传武林啦。”

芷青道:“班老爷子那日在首阳山上大展神威,青蝠剑客几无还手之力,晚辈钦佩不已。”

班焯正色道:“说实在话,那青蝠剑客着是武林百年来第一怪杰,他一身浸淫拳剑轻功暗器各门,居然样样练到一等高手,实在令人佩服——”

芷青心中暗想:“经此一战,青蝠之名只怕犹要驾凌武林七奇之上了。”

班焯说到这里,忽然叹道:“班某平生浸淫拳掌之中,天下各家拳理,虽说不能全通,但都想方设法有过目睹,惟有范立亭之寒砧摧木却是仅有耳闻,而无目睹,一向总想有个机会和散手神拳聚聚,殊不知骤然之间,英雄长逝,从此是再也看不到散手神拳寒砧摧木掌的神威了……”

他说得连声嘘唏,芷青聪明绝顶,如何不知他意,连忙道:“班老爷子若是想看看范叔叔的这手绝技,晚辈虽然功力较之范叔叔何异天渊,但是那招式步法却是得自范叔叔亲传……”

班焯双目一睁,精光暴射,叹道:“班某若能得窥寒砧摧木掌全豹,则堪称遍览天下拳掌之术矣——”

芷青恭声道:“晚辈功力有限,范叔叔绝学之精微处万难充分表现,还请班老爷子多多指教。”

于是他把这套掌法重头至尾打了一遍,到了最后一式“雷动万物”,班焯眼中一亮,接着便是皱眉苦思,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叹一声道:“散手神拳威震武林,端的良有以也,老夫敢说这套寒砧摧木掌精奇之处,普天之下再无第二种掌法及得上——”

说到这里,他对芷青道:“孩子,你把那最后一招再施一遍。”

芷青以为自己施得有什么不对,连忙用心又施了一遍,班焯想了一想喃喃自语道:“这一招博大精深,攻守兼备,难道除了退闪之外当真再无破解之法?”

君青和芷青对望一眼,心中却道:“原来班神拳在思索破解这招之法。”

班焯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十次,轻叹道:“这招端的是妙绝人寰,妙绝人寰……”

忽然他停下身来,侧头道:“好啦,老夫走了。”

芷青吃了一惊,叫道:“班老爷子——”

只见林中簌簌,班焯一跃而过数丈,片刻不见踪影,芷青和君青愕了半天,才相对道:“他们总是那么来去无踪,神龙不见首尾的。”

芷青青了看天色,道:“我们走罢。”

一日,又是一日,他们不停地跋涉长途。

于是天又黑了……

山野中有着无比的寂静,尤其是夜。

虽然快要黎明了,但是无涯的黑暗正在施展它最后的威力,把大地紧紧地裹抱在怀里。

一道刺目的剑光在黑暗之中有如蛟腾凤舞般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半圆,却突然停在那儿上下地跳动,接着,完全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那剑子再次飞腾而起,到了同样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一声轻叹划破了寂静,黑暗中那个练剑的人喃喃自语:“唉,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依照经上最上乘的理论,我这变招换式之间必应能产生一种左旋之力,然后下一招‘旦复旦兮’施出,就能威力奇增了,怎么老是不对呢?难道是我弄错了?”

嗦嗦声起,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黑暗中他似能目察秋毫,熟悉地一翻,轻声念道:“……当此之时,左旋之劲以辅右,而右暴之力则以养左,‘旦复旦兮’由中旋出敌若以阴劲相抵,则变为威盛阳刚,敌以阴劲相制,则变为阴柔反克,故其随心所欲,欲败而不能得,是谓无敌于天下。”

只见他一目十行,细细又看了数遍,瞑目沉思自己的剑式,却再也觉察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正确。

轻叹一声,望望手中长剑,不由坐在地上,胡思乱想起来:“芷青一再说要我千万勤练这松陵老人的剑术,并还一口认定这是将来唯一能在剑术上胜得青蝠的希望,哎,我真愚笨,怎么——怎么这一共四招,却始终领悟不通?”

朦胧的月光下,看得出这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并且从他那宽阔的上额也辨得出他有一种先天内在的英雄本色,这是岳家的后代——岳君青。

君青和大哥一路行来,兄弟两不时谈谈武林趣事或讨论武学上的疑问,倒也颇不寂寞。

尤其是君青,他这才明白为何大哥会如此沉醉在武学之中,渐渐的,他自己也感到着了迷!

“卿云四式”的威力,芷青是目睹过的,他有一种奇想,想使自己最幼小的弟,以前绝口不谈武学的弟弟成为武林最伟大的英雄,他认为这四招剑式,正是培养这个奇想的最佳本钱。

芷青明白君青的心理,知道他绝无信心来达到这一个壮举,于是他便口口声声称赞松陵老人的剑式,用各种方式劝使弟弟下此决心。

果然,君青渐渐从内心中萌发出一种逸兴俱飞的壮志,虽然这点雄心仍是那么幼小,但是已是使君青日夜沉于剑道而不疲。

这一天晚上,兄弟两人在一个小镇上打尖,吃过晚饭,很早便歇息下来,而君青却耐不住,一人偷偷起身赶到镇郊的树林中勤练剑术。

“卿云四式”中前两式:“卿云烂兮”及“虬缦缦兮”是君青在司徒青松的水底宫中领悟而出,这几日更有很多的心得,自认过得去了,而且大哥也说这两式已登堂入室,可算是练就成功。

第三式“日月光华”本是这四式中具中间位置的,不但前贯后连,而且威力之大,亘古稀见,是以最是复杂难解。

当初君青就始终不得要领,好在终于在那一次和龙豹帮主白哲元相逢时,为保护司徒丹,挺而走险,被迫使出这一式,却不知不觉中豁然而悟,当真是上天意旨,而这一式使出,就是连岳多谦也赞口不绝,其实君青自己知道,却始终不能和最后一式相连。

最后一式唤作:“旦复旦兮”。

顾名思义,这正是含有一套剑术周而复始,循环不息,有若天体间一切事物一般的意义,君青这几日经大哥指点,已将招式烂熟于胸,使将出来,也颇见威力,但这四式连贯之下,却每次使到“日月光华”后,便连不住“旦复旦兮”。

芷青也指不出这有什么毛病,只以为是君青功力不够,君青自己却始终不能甘休,是以这一夜又偷偷起来练剑,却仍是一无所成。

且说君青呆坐在地上胡思乱想,好一会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一赌气索性放弃思索,闭目养神起来。

君青不知道,岳多谦在他幼小时已偷偷将最上乘的内功移入他体内,这时他的功力至少已抵得上四五十年工夫,是以一静坐下来,登时灵台空明,杂念全消,真气回复一周,头脑一醒,立刻跳起身来。

蓦然他想到一事,暗暗忖思道:“对了,那日首阳之战,青蝠和剑神胡笠的一战,有一式是那青蝠攻出的,简直怪异之极,胡笠却能破去,我且试试看,若是换着我在当场,有何法拆解没有?”

他因受芷青言语,激起豪气,不知不觉中已存下和青蝠一战之决心,是以思想中总是忘不了青蝠剑客的奇招异式。

这时刻他的目力法眼,敢情早已登堂入室,虽是青蝠与胡笠大战,剑式奥妙无比,但仍能一目了然,熟记于胸。

他既有这个思想,立刻行动,瞑目假思青蝠就在面前,一式攻出,飘忽古怪之极,全神飞快的移转着,想找出一式解救。

也许是他已看明胡笠的破解方法,是以思路一瞬间又想到胡笠的那一剑式,一连数次都是如此,心中一急,杂念又起,更是不成。

须知这种最高深的剑道在锻炼时那能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君青功力虽厚,剑法虽高,到底气血仍嫌浮燥,是以屡犯大忌!

终于君青摒除杂念,沉着的想着当日的情形,不知不觉手随心动,比出一式破解之法。

但想想又不对,心思如电,手也跟之而动,又改了一个方位。

这样手随心动,一连摆出五六种剑式,口中不由喃喃说道:“这五六种剑式没有一招一式能够破解的,难道我在当场,就束手待毙不成?”

他是自言自语,但不知不觉间声调已增大许多,在万簌俱静的黑夜中,立刻传出老远,却不料这时候在树林边正有一个人在暗暗的观看摒听着呢。

君青又喃喃道:“那日胡笠老爷子一划剑子,登时青蝠攻势立时冰消之散,我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法子,那胡笠的剑法神奇是不用说了,爸爸也常道古今无出其右者……”

树稍尖上籁籁一声轻动,偷听着的人似乎感到一阵激动,君青丝毫没有发觉,又自语说道:“但我——我却一招也思想不出,何况当时在战场中变化速捷,看来我是相差太远了!”

想到这里,不由感到一阵子沮丧,半晌呆立不动。猛然手中长剑一挥,咬咬牙,比着一式向前直刺的模样,狠狠的道:“哼,这样吧,当时即使我思想不出破解之招,好歹也来个玉石俱焚,叫他也立时血溅当地!”

他全神贯注,一心当青蝠就在前面,是以说话是咬牙切齿,杀气腾腾,俊美的面孔露出极端正经的样子,简直可爱已极,树梢上又是一阵轻摇,敢情是那人也不由莞尔一笑!

其实君青自己不知,当时在场的观众,包括武林其余六奇外,能想出破招的人简直寥寥无几,而能想出破解招式的,也只是来一个同归于尽而已!

思路又连续下去,想到这一战中其他的奇招异式,一一加以自己的破解。

正比划着青蝠的一招下斩之式,而自己以上封之式去封架的时候,猛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样——你会死的!”

君青唰的一个反身,手中长剑护着门面,低声喝问道:“什么人?”

只见身后约摸五丈开外站着一个蒙面的人,矮矮的身材,一声不响!

君青松了一口气,但立即又不服地道:“方才,你说——我,我会死?”

那人点点头,沉声道:“死!立刻死!”

君青惊咦一声道:“死?我死于谁?”

那人哼一声道:“死于青蝠,因为,你在和他交手!”

君青大吃一惊,心中暗忖道:“我方才自思那日一场大战,却料不到这厮——这厮竟知我在思想和青蝠交手,难道——是他将一切都看去了?”

那人见君青满面惊异之色,冷冷道:“不是么?”

君青茫然点头。

那人冷冷道:“就是了!”

君青见他说话总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心知必是奇人异士,已存崇敬之心,但仍不服问道:“我怎么会死?”

那人半晌不语,瞧着君青,哈哈一声才一字一句说道:“青蝠一剑斩下,你一剑封上,结果——你的剑子失手而飞,他的剑子在你的头上留下一个痕迹。”

君青不由大怒,但立刻又想到这是一丝不错的,凭自己的功力,那能和青蝠硬对,想到这,不由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人冷冷望着君青,心中却不由暗笑,蓦然一反身,缓缓走去。

君青一惊,追声问道:“请问——你是何人?”

那人略一停身,理也不理,又走向前去。

君青见他不顾而去,心中不由萌起一点疑念,再加上好奇心驱使,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那人头也不回,但却似乎知道君青跟来,脚下微一垫地,整个身子有若羽毛,突地向前轻轻一飘。

君青心中一惊,忖道:“好俊的轻功!”

心念一转,也加快速度跟上前去。

那人越行越快,乍见简直有若足不点地,身体像行云流水般,美妙已极。

君青不觉已使出十成轻功,虽则轻功他并没有学过一日,但由于身怀高深内力,身体行动也自然变得轻快伶俐了。

半盏茶时分,那人已走出好几十丈,君青一看两边,只觉丛林密密麻麻,似乎更入深林,他到底经验不足,不由冒出一股寒意。

正打算驻足,前行那人猛然—停身子,也不见他如何反身,飘忽之际,一掌已递了过来。

君青大吃一惊,耳边听那人哈哈笑道:“你跟到这儿作什么?”

但眼儿只觉一花,对方五指并立如戟,一送而至,已不过只有三分距离。

好在他长剑一直紧握手中,大惊之下,本能一挥长剑,剑光一闪,反削向对手双指。

那人一沉手掌,肘部一摔,不但闪过君青的剑势,而且又攻出一式。

君青长剑走空,不及带回,慌忙一连跳后三步,才避开这一式险着。

这一下君青可再不敢冒然动手了,长剑横胸,虚虚拉了一个架式,正是卿云四式的起手式。

那人冷冷望着君青准备,漫不经意说道:“准备好了么?”

君青不敢分神,那人也不见丝毫行动,僵持半晌不见动静,君青心中不由暗暗心急。

那人蓦地一恍,双手一左一右,并立而飞,直袭过来,这一下发难太快,君青只觉双目一花,百忙之中,长剑左右齐动,寒光闪闪,有若云雾,迷朦不清,剑身跳动之际,正是“卿云烂兮”绝招。

那人却视而无睹,空手一伸而入,君青可真料不到这一式竟遭对方如此破解,大吃一惊,猛力压腕削出一剑,“嘶”一声,已换招为“虬缦缦兮”。

“卿云四式”的威力自是极大,而每一式的威力都顺次而增,到第三式“日月光华”是为极顶,又末招“旦复旦兮”却已改攻为守,储招换式,备作使第二遍之用。

这一式“虬缦缦兮”使出,威力果然较第一式又增,那人何等深虑,何等经验,一瞥之下已知下面的招式威力更将增强,决不能让对手使下去。

一念方兴,双掌一收,左右双肘齐飞,一撞而出,手掌同时一沉,摔将而出,力道自是大增。

君青只觉剑上一沉,有若千斤之力附着其上,大喝一声,连连三步,才化开力道。那人毫不放松,节节进攻,双掌才走空,立刻一翻而出,君青来不及使出卿云剑式的绝招,忙举剑一封而退。

这样一来,君青形势大危,再也腾不出手来施展卿云四式,仅用一些普通的招式封阻着,登时连连后退,几乎达十余丈之遥。

君青的武学是最近才偶尔得到的,剑式上除了卿云四式,几乎没有什么学习过的,只凭平日操练时触悟的一招半式,和芷青指点的数种招式使出抵挡,自然威力大大减弱,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怕不早已一败涂地。

君青也自知如此,是以越战越感沮丧,精神也渐恍忽,手中招式自然散漫不成,眼看便得弃剑而降。

那人深知君青此时心理,突地右臂一斩而下,君青一惊,勉一封架,却料不到对方这乃虚招,左臂一搭,“叮”一声,双指已搭上君青剑身。

君青一挑,却纹丝不动,心中一叹,却听那人和声道:“高深的剑道,首在于心神,心与剑合,神剑合一,才能使施深奥的剑术!”

这几句话声音极是微小,但一字一语清晰不遗的传入君青耳中,君青当真有若当头棒喝,猛一清醒。

双目一翻,只见对方双目神光湛然,心中一凛,杂念顿消,连跃三步,一摆剑子,攻了上来。

剑光一闪,正是那“卿云四式”的首招。

“卿云烂兮”。

那人暗中颔首,忖道:“可教!可教!”

君青心中此时却充满泰然的感觉,根本不曾想到对方的用意,只是觉得对方方才那几句话正是自己最易触犯的毛病,而这毛病,是自己所觉察不着的,经他一提,茅塞顿开,心神一荡,全心沉醉于剑道中,是以法度谨然的攻出一剑。

那人见旧式重演,君青这一式分明已较前次沉稳的多,不敢怠慢,一闪而过。

君青攻势陡盛,长剑一转又使出那独步武林的剑式来,这一次,乃是第二招:“虬缦缦兮”。

寒光绕体而生,连转三匝,一收而止。

那人左右一攻一守,化去君青这一式,却故意留了机会让君青发挥下去。

君青但觉身前压力一空,左手一荡,右剑举起,微微指天,一划而出。

这一剑划的好不艰辛,生像是剑上吸力甚大,一剑划完,果然气流一穿,大气竟产生真滋之力,长剑一闪,光华大盛,整个森林有如白昼,威势好不惊人,正是松陵老人毕生的绝学:“日月光华”一招。

那人虽明知君青这一式必然猛烈异常,却不料竟是如此威力,慌忙一个跟斗倒翻而出,闪出寻丈,才脱开威力圈,但觉衣袂飘飘,敢情是那磁力所吸。

那人毕生浸淫剑道,一瞥即知君青若能再发出一剑,使首尾相冲,则这剑式立刻可达完美之境,功力再高,招式再奇着,等他这一剑发出,要想取胜,至少须在千招之后——那就是说,这剑术反复回转数百遍之久。

是以要破解这套剑式,必须在对方剑式未贯通之际下手,但昔年松陵老人何等没有想到这里特别费尽心机研创这式“日月光华”,在使用时可产生真磁引力,使再强的对手也得退出丈外,而自己好从容不迫使出第四式:“旦复旦兮”,以串连剑式。

那人也深明此理,但无奈身在丈外,抢攻已不可能,心中一怔,不由暗暗忖道:“是谁——是谁能思想出这等玄妙的剑招。”

这个念头一瞬而逝,但见光华一敛,君青长剑已竭力划出,一道剑光在黑暗中有如蛟腾般飞舞,却突地停在半空,上下不住跳动着,这正是君青百思不得其解的难关,到这时,仍然不能领悟。

那人陡然一见,先还奇念怎么君青不立刻抢守一式,以冲连前后招式,但他是何等法眼,立刻醒悟敢情是君青还没有领悟这一式的妙处。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头际,只见他身形一掠而至,乘君青剑式停顿之际已欺身而入。

身法之快,君青几乎尚未看清,只见对手一臂平伸,已对着自己额际“百会”穴道,心中一寒,垂着手中紧握的长剑。

那人面色猛可一沉,虽是隐在布幕后,但君青只觉他双目中神光透出一股严肃的味道,自然包涵有一种威猛气势,不由心中一凛。

耳边却听那人柔声道:“我虽不知你的剑法,但想来必是你未曾领悟完全……”

君青这才有机会回想方才的情景,敢情这人是毫无恶意的,一念才兴,猛然醒悟忖道:“他——他是来传授我的!”

那人见他脸色数变,似已猜中他心中所思,不由莞尔一笑说道:“方才我旁观你单独练剑,便发觉你总是停顿在这个地方,难道有什么难以领悟么?”

君青听他语气柔和,敌意早去,心中不由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呐呐道:“是的——这个——这个……唉,其中难处,弟子也难道其然……”

他心中已存虚心求教之意,是以口中也不由自称弟子,完全视对方为师长,那人微微一笑道:“是啦,我料到你必然说不出这招式中难解之处,假若你能说得出来,老实说,你早就已经领悟了!”

君青惊咦一声,听得似懂非懂。

那人又是一笑,说道:“你曾否思念过,你——是否在气势上的转变——不适应——我是说不能配合这一式?”

君青心中一震,喃喃道:“气势上?气势不能适应,不能配合……啊,是了,是了……我明白了,这,这,这正是我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那人也不料君青会领悟如此迅速,不由暗中称赞,含笑望着君青的憨态。

君青聆此一言,顿如百弊齐通,思想有如潮流,立时明白为何自己一再失败的原因,敢情是气势上不能达到心如止水的地方,逞战时总是杂念纷纷,是以这一式递承转接,改攻为守的绝招始终使用不对。

这一醒悟,心中畅快简直难以形容,大声道:“啊!伯伯——你怎么知道呵?”

此刻他心中已视这人为至亲恩人,是以“伯伯”相称,那人哈哈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孩子,你明白剑术是一切武技的宗祖么?”

君青茫然点点头。

那人又道:“研究剑术到达顶峰,我想,那是全可以贯通的呵!我虽没看见你的剑法,但我却凭经验可肯定的说,你这一式的功用,乃是用作承前接后,转变整套剑法,是以最为重要不过,而前一式攻式奇强,便是为了将敌人逼后,好从容反复施展,前一式攻势最然锋利,但如无此招转接,这套完美的剑法便至少减少大半效果——而且,我说,这套剑式最多只有四个招式——”

君青睁大双目,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的话和“定阳真经”上的字句几乎不谋而同,果真到达最高地方,可以串通为一么?

思潮起伏间,又听那人道:“方才我听你说,要和那青蝠拼斗,你虽已领悟这套剑式,但较之青蝠,仍达有距离,不过只要你上手使出这剑法,要分胜负,至少要到千招之后!”

君青只听得热血沸腾,满面激动之色,那人一笑,低声道:“总算咱们有缘,得今日一会,后会有期!”

话声一落,反身便走。

君青如梦方醒,大声道:“伯伯!伯伯……”

那人一腾身已隐入黑暗,传来阵阵笑声。

君青蓦然跪在地上,大声道:“伯伯既不肯停身,请容我一拜,这授教之恩,没齿不忘。”

黑暗中沉寂无声,似乎那人早已走远去了。

君青恭恭敬敬拜了两拜,方才站起身来,不由呆怔在一边。

半晌,蓦地俯身拾起地上长剑,略一挥动,使出那卿云四式来。

但见剑光吞吐自如,尤其在那“日月光华”一式时,更是灵光四射,这也是这一式的特点,当日君青虽手持锈剑和白哲元等对薄,这一式使用,也立刻光华大盛,虽是锈剑,也乌光闪闪。

这一式一过,光华陡然一暗,却见一缕寒光绕身一匝,蓦然一暗又复明,登时攻式又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断,敢情已转承了前招后式。

先前几次,君青还施得不甚顺畅,连试数次,已然得手应心,而且其余三招也越练越精,四式反回使用,简直攻守完美无比。

这一练几乎练了一个时辰,直到东光微露曙光,才停下剑来。

君青休息一会,正待收剑走回客舍,心中也不断思虑那蒙面者到底是何人,猛然身后风声微动,一惊之下,霍地一个反身道:“什么人?”

晨曦中,站立着一个润肩厚背的英俊少年人,笑吟吟的望着君青,仔细一看,竟是大哥岳芷青。

君青一惊,失声问道:“大哥,是你——”

芷青含笑点首,说道:“君弟,怎么啦?那卿云四式练就得如何?”

君青登时喜上眉梢,说道:“成功了,成功了!”

芷青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成功了,方才的一切,我却看着了……”

君青惊呼一声道:“你都看着了?”

芷青颔首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偷偷出店么?我就是一直跟随着你来此林中!”

君青大声道:“啊?那么方才那人大哥可曾看见——”

芷青点首道:“怎会不见?呵,君弟,咱们回客舍谈谈吧!”

君青点点头,满怀惊奇的随着走去。

两兄弟的轻功都很为上乘,腾身数奔,已回到客舍,由于天色太早,店门尚未开开。

兄弟二人摸索入屋,各自瞑目休息一会儿,恢复澈夜未眠的疲乏,然后并肩而坐。

君青忍不住问道:“大哥,那人到底是谁?”

芷青略一沉吟才道:“咱们先撇开这个不谈——”

君青一怔,抢着插口道:“咱们先谈些什么?”

芷青微笑望着天真未泯的幼弟,缓缓道:“君弟,你可知道今日的形势很危险么?”

君青吃惊道:“什么?”

芷青缓缓道:“你睡不安定,起身出房练剑,我一一明知,本想随你一个人去静静思索,但突又想起希望能在暗中观察你的缺点,反正我也睡不着,于是便紧随而去。”

君青微觉惊诧的“啊”了一声!

芷青皱皱眉又道:“——一出店门,却不见你的踪迹,好不容易摸到这森林,便瞥见你一个人正练得起劲。突然我又瞥见另一桩事——”

君青一惊道:“什么?”

芷青正色道:“无意中我看见一个人端立在树梢上盯视着你!”

君青惊声道:“什么?难道便是那人?”

芷青一点首道:“当时我不敢断定那厮是否对你有恶意,于是耐心守下来,哪知那人似早已知我来到,猛一回首,冲我一笑。”

君青睁大双眼,芷青接着说下去:“我心中一怔,却正听到你喃喃自语道如何破不了青蝠的怪招,那人一笑,比了一个手势,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面孔,但他分明能清晰的看见我。

“他这个手势大约是叫我莫声张,突地撕下一片布巾,蒙起面目。

“这时我实在猜不透他是何居心,但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家伙的功夫,高深莫测——

“以后他跃下树去,逼着你动手,好几次我都想下去相助,但越看越清明,那人分明是藉此而传授你剑道上的道理。

“我看出这一个道理,心中渐放,心想你大约也已领悟!”

君青用力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芷青微微一笑道:“这人的一番言语,连我也听得心悦诚服,直觉茅塞顿启,心中平日很多不解的疑问,也可用这剑道上的理论解释,不知不觉也听出神,想不到那人竟一夕之间,连授我们兄弟两人哩!”

君青一怔,半晌才道:“大哥,你方才说危险得很,是指什么事?”

芷青一顿道:“你一心致于练剑,有这等高人伏在身侧竟不知觉,若是那人贪念你剑招奇妙,下手相夺,我虽在场,但也决非敌手,岂不危险?”

君青一听,心中一凛,忖道:“我自见得那人,总是感到一种直觉的钦佩,根本未想到这一头,照大哥说,方才确实万分危急啦?”

芷青又道:“那人扬长而去——”

君青抢口道:“大哥,你可知道伯伯是什么人么?”

他心中甚是崇敬那人,是以口中仍以“伯伯”相称。

芷青微微一笑道:“那人——君青,你不见——唉我说,当今谁人的剑术造诣,及上那人?”

君青如梦初醒,失声道:“胡笠——胡笠——”

芷青颔首道:“我虽不见他面自,但见他身材,口音,及剑术,断定必是此公,但——”

君青大声道:“大哥,剑神为什么要教授我?”

是的,剑神为什么要将这武林最高深的武学示之于人?

芷青叹口气道:“我——我,不知!”

君青一怔,芷青又道:“先前我总有一个潜在的思想,那便是爸爸的功夫盖世无敌,今日才知胡笠的功力简直丝毫不在爸爸之下,唉,七奇之中,何尝有任一弱者?”

君青为之默然。

“大哥——”君青叫了一声。

芷青轻应一声,奇异的望着嚅嚅欲言的弟弟,他明白弟弟的心情,这——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复杂。

剑神——胡笠——

“喔”——荒野第一次发出了黎明的呼唤。

夜,神秘的一切,不解的一切,像夜一般,飘飘而去,不留下一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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