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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雾浓情深

慧恂诧道:“难不成你会放暗器?还是拳脚?”

肇炎也在旁露出疑惑及不耐烦。

忆君哈哈大笑起来,道:“你错了!虽然兵刃、暗器、拳脚我都会,但我勿须以此夺胜……恂姐,请你拿些纸张来,咱们比比抄誊一段诗词,谁抄得快,谁抄得好即算谁得胜如何?”

慧恂不禁哑然失笑,肇炎呢?竟怒火中烧,气得暴喝道:“你可是自寻死路,接剑!”

突然肇炎扔给忆君一把长剑,原来他早打算好一定要将此事解决掉。

忆君熟练地将剑接住,拈在手中轻轻抖了抖,竟是如此趁手——

雾是已消散无踪,敛艳娇阳射在相对交叉的两把剑上,反映出阵阵夺人心魄的光芒。

高肇炎狰狞地一笑,轻声唤道:“来吧!忆君!你不是样样都较我强吗?来啊!咱们在兵器上较较胜负。”

高肇炎一步步上前,锋利快捷的剑尖直指忆君心窝,无边嫉潮使他失却本来之理性,何况至少他给了对方一只剑……

“我并不是杀一个身无武装的人。”肇炎自我解释地暗忖,显然在他心目中,忆君是个毫无武技的人。

忆君一步步后退着,手中长剑数次扬起终又放下,心中犹豫着该打呢?还是做一次瘟生吧?作瘟生在他已不算是羞耻的事了。

“哼!我并不怕你!”忆君心中反复咒着:“但我不愿为着一个女子作这决斗,何况我并没有定要为这女人争生死的必要……”

“肇炎呀!肇炎!别逼我太甚!”

忆君心中如此喊着,目光中露出友爱的神情,可是肇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全副精神只集中在要打倒忆君,从忆君怀中将慧恂夺过来——

渐渐忆君已退至崖边了,再后一丈即是下垂数十丈的绝崖,忆君对肇炎的朋友之情绝望了,在他是认为朋友之情是更甚于男女之情呢!

“呛啷!”

突然忆君将剑抛在地上,声音含着极大痛苦而失望地说道:“炎哥!我不愿与你动手,如果你再要相逼,我只好跳下这悬崖了。”

肇炎长剑一抡,又逼进忆君一步,面上狰狞的笑容又浮起,道:“跳吧!跳吧!省得我费手脚。”

忆君淡淡一笑,想到十多年的友情竟是如此淡薄,不禁对人的感情又得重新估计——

忆君一瞥慧恂,只见她大大的眼睛中充满迷惘与哀伤,她心中一定在想着,在痛恨地想着:“为什么我的命运会这样呢?我所爱的人如此不重视我,而我所不爱的人,又是如此要为我而不顾名誉生死!”

长长睫毛下的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一双少年英俊,虽然两人俱称得上是人中豪杰,但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当她爱上一人,无论其对自己如何?总希望自己能为他付出一切,像财产,甚至生命、灵魂——

三人心中各怀着不同情绪,高肇炎只有要将情敌置于不能再起的地步,当然他不在乎应用何种方法,甚至用武力、用剑。

忆君呢?

如果以自己小小的面子上的牺牲,能够使童年稚友对自己消除无谓的记恨,也是愿意作的,这小小的牺牲即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当然以他目前神功,数十丈高下是不能令他为难的。

忆君的足后跟距离崖不足一尺了,只待肇炎长剑一递,则他即要顺势故意坠下悬崖,他脸上充满嘲弄神色,像是不满命运之神对他所下的把戏。

燐燐刃光在忆君胸前晃动着,高肇炎的手也在颤动着,杀一个手无武器,身无武技的人,任何人也是不易下手的。但剑尖仍是一寸一寸推进——

突然慧恂尖叫起来:“炎哥住手!我——我不许你杀他!”

肇炎目不旁顾,仅恨声答道:“付出去的代价可不能没有收获呢!”

慧恂明白他所指的代价是什么,收获又是什么,只见她眼含痛泪,悲伤地道:“好吧!我一切答应你,只要你放过君弟。”

肇炎闻言大喜,长剑一收追问道:“这话是你亲口说的?”

慧恂痛苦的点点头,看了忆君最后属于少女的一瞥,突然掩面奔下山去——

忆君长舒一口气,看看正怔怔似喜又惭愧的肇炎,讪笑道:“称心了吧!付出的代价终于赢得收获,但这收获还要付出更大代价呢!”

肇炎缓缓回过头来,胜利者自居的他,根本不会在意忆君的讪嘲,何况这些许羞愧的潜意识,也不容许他再次发作——

日正当中了,漫天灿烂的白云,随着长风缓缓北去,忆君望着变幻无定的云彩,还有消逝的肇炎与慧恂,内心充满了伤感和愁绪。

但遥望无尽的山脉,消灭的雄心又再被激奋,和风送着他,跨在龙儿背上,轻骑下山径朝北而去——

“浩浩的黄沙淹没了一切,

太阳下——

只有我们孤独的驼队,

尘途四野——

仅伴着废墟与兽骨,

但勇敢的沙漠战士们,

怎会畏惧这艰程!

………………………………”

戈壁漠海中,正蜿蜒着一队商旅,雄壮的歌声正从他们口中唱出——

此时日已沉没,洁亮的月光从云霾中射出,照着这队不畏劳苦的人们,沙丘上留下他们一行凌乱的足迹,伸展着,伸展向那如永远没有尽头的天边——

不一会歌声寂没了,立刻大地是如此平静,漫漫黄沙点尘不扬,只有商旅足蹄陷在沙堆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队驼队有二十一人,三十匹骆驼。还有驰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

左边马上坐着个浓髯老者,虽是花白的头发但仍精神抖擞,右边一个脸乌乌色,像是刚修过胡须的黑衣汉子,虽然晃眼看来他甚是粗野而不起眼,但细相又觉得他全身轮廓气质却甚是秀气超逸。

这黑衣大汉轻声说道:“好一个漠海风光,真想不到夜晚的景色较白日简直判若天堂地狱……”

旁面的老者微微一笑,好像刚才那汉子的称赞他般的高兴,说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北方吧!沙漠中变幻的景致可多呢!别看此时平静如天堂,如果突起一阵风沙走石,包你消受不了……”

那黑衣大汉轻笑着,道:“以前听家中父老说大漠中风沙如何厉害,我从未身历过,希望此次北方之行,能体会一下。”

老者慈祥的一笑,虽然他对对方冀望大大不以为然,但他深信青年人的心里,也不会得明显的点破他。

几句谈话后又沉默下来,一更,三更……过去,微风中已传来朝气,一行人仍慢慢行着——

“老伯”黑衣大汉又开口了,道:“‘布雷肯’快到了吗?我已感觉得像是进入有人的地区。”

老者点着头,赞道:“不错!再翻过一个沙丘即看得着‘布雷肯’了,小兄弟你的感觉真锐敏,在沙漠中最需要这种警觉性。”

老人像对这青年讲述经验——

黑衣汉子笑了,自言自语道:“啊!十年苦练到底没有虚废……”

这黑衣汉子是谁呢?想不到竟是远行的忆君——

原来忆君当年曾答允凤霞,出门第一件事即至蒙古一趟,将十年前狼山“挂月峰”上的一段事情,告诉他们的父母及族人——

前提过忆君在凌云手中得到了公孙惠龙的易容秘本,为了行动的方便,再者也因为兴趣,所以他将自己化装成一个粗豪牧人般。

从家中出来后,虽然他机智绝世,但在单独而毫无经验的情况下,跋涉千里,实在不容易,因此他跟上一队蒙族驼队后面。

而那老者正是驼队首领——黎各。

隆起的沙坡上,数十个小黑点努力向上攀登着,流沙的不易作力使上升甚为困难,但毕竟被他们爬到了顶上——

“啊!”忆君惊呼起来——

远处蒙幢的景色是如此怡人,一个清澈的水潭,被围于四丘之中,池边绕着数百个棚幕,布满沿岸的只有沙漠中特具的矮树和椰树——

“太美了!”忆君叹道:“直如隔绝尘世的桃源般,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有福至这里居住一时……”

黎各笑笑,指着远远村落道:“这就是老夫故居,这次远行所获的财利已足够我渡过剩余的一生,以后我再也不用离乡了。”

忆君看看距日出尚早,正可趁晨间清凉多赶一程,于是说道:“再会了老伯!谢谢老伯多日来的照顾……”

黎各一听忆君急急就要他去,不禁挽留道:“小兄弟远处来此,理当由我招待一番,怎能不憩息一会再走呢?”

忆君与黎各虽是相处短短数日,但短短数日也使他们建立起深厚友谊,忆君很愿意停留在此,但内心多事的他,却不得不尽快赶程。

经过数度挽留忆君俱辞谢了,黎各最后只好命手下提了三袋水囊给忆君,然后留恋地道:“既然小兄弟有急事,我也不敢强留,由此往西北前去,直行约千余里,即可到达‘拜达里克河’,不过听说那里最近有战乱发生,小兄弟此去可要小心些,如果有缘重临此地,务必要到咱们‘布雷肯’来,让我老哥能痛痛快快招待你一番……”

忆君对这不同种族而同类的老者,不觉大为感动,禁不住心中暗自发誓:“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这直爽的老哥家中……”

而他的誓言,竟真的最后实现了——

忆君从黎各口中,问明白至“拜达里克河”的路途,一骑绝尘而去——

太阳的照射,使昨夜与晨间的凉爽完全没了影子,但忆君深厚的内功,并不畏惧这些,如不是顾着龙儿,他一定要尽快狂奔——

眩目的光芒,映着他乌黑的面孔,与黄沙黑裳显出强烈的对比。像永远无穷尽的沙漠,呈现在他眼前,展铺在龙儿蹄下,这一日猛赶,几乎有七、八百里了——

一日轮转,太阳又斜斜西下,清凉的微风好不容易又寻着空隙,钻了出来将忆君衣袂激得老高。

忆君提出水囊喝了数口,也喂了龙儿数口,然后拿出干粮来咀嚼,心中烦恼地寻思:“不知还要走多久?”

望着起伏无尽的漠海,他得不到答案。

落日又沉下去些,与隆起的沙丘几乎成了垂直,黑白分明的阴影,使漠海真如大海般——

忆君幻想着居住在沙漠中民族生活的模样——

“蒙古人统统像黎各一般吗?”忆君有些怀疑,虽然铁庄主铁解卓也是蒙人,但他完全是一个汉化的蒙人。

忆君与铁解卓相处亲密,因此他的蒙语也说得流利得紧。

一个人行走确是太孤单,忆君如此想着:“如果此时有个伴儿该多好!”不禁又使他想起痴情的慧恂。

虽然是日暮西下,但沙漠中空旷无遮,忆君的视线仍可投射很远,他此时真希望能遇到一个伴儿,打发这寂寞的行程——

突然忆君叫起来,道:“看!烟!龙儿!那边有烟!”

果然远远的沙堆里,冒出袅袅一起炊烟,在夕阳中份外显明。

忆君一扬手中缰绳,龙儿立刻放蹄奔去——

在垠垠漠海中能发现同类,任何人也免不了要兴奋的。

不一会儿,一个小巧的帐幕露出来,帐外伫立着匹纤蹄隆胸的白马,模样十分神骏——

但炊烟不见,并且也没有人迹!

忆君心中不觉有些纳闷,本来以为又是碰见了沙漠的商队,但怎会想到竟是如此情况?

“这人是谁?怎会孤身一人涉足大漠?”从只有一匹马上他猜测是只有一人,不过他随即想到自己不也是孤身一人,不禁哑然失笑——

“这敢情好!两个孤身客倒可互相作作伴!”忆君想得很天真,他没有去寻思是不是别人有原因,才孤身一人的?

忆君跨下马,连唤数声:“有人吗?……有人在吗?”

待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启幕出来。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忆君想不通为何有帐、有马、而没有人?

于是他将龙儿置在一旁,快步向帐门走去——

只见他一直行至门边,又犹豫不能启开它。

“里面有人吗?”忆君自问道:“如果有人我这样莽撞进去,不是太引起人反感?”

“里面没人吗?……那么人到哪里去了呢……啊!会不会是生病了?还是死了……”

忆君一想到帐中人可能生病了,天生的怜悯心不禁使他毅然掀开营幕,口中跟着呼道:“我要进来了!”

幕门掀开了,里面是黑压压的——

突然一口长剑似毒蛇般从内中吐出来,刃尖微微朝上,冷气森森的剑气直指着忆君咽喉要害,竟是快捷无俦。

这突变使得忆君骇了一大跳,但并没有难倒他,十年苦练而产生本能的反应,自然地一飘退后三丈。并不是除了后退他别无他法,而是因他在未明了对方以前,忆君不愿随便动手的。

忆君心中不禁暗怒:“什么人这样莽撞,如不是我还会两手不是就不明不白就毙了?”

忆君刚刚定住身形,立刻一个女子从帐中抢出,手中剑斜提着,望着忆君神情甚是傲慢——

忆君脑中闪过对她的第一丝印象:“好美!可是太凶了!”

只见这女子全身自脚踵以上,包着一袭青绸衫,上肩披了一件白羊皮巾,长长秀发上束了件雪白纱巾,显得甚是迷人——

略显丰满的脸,喷出粉红般玫瑰色,黑晶晶的眼珠眼眶,看来是如此深奥无底,咬着嘴唇,狠狠看着忆君。

细长而轻巧的长剑,被她五指握着,古铜的剑柄与她雪白的纤指配着,看来甚是悦目——

“蒙古人!”忆君心中笑着道:“漂亮的蒙古姑娘!”而不禁对她生出好奇而又渴望认识的兴趣。

青衣女子可像不喜欢忆君的撞入,何况正是她心情最感觉激动之时——

两人相对站着,神情有些可笑,忆君黑黑的面孔,衬着全身黑衣,在黑夜中显得如此模糊,与他欣长潇洒的丰姿甚是不调和。

“你是谁?”这女子满脸寒霜,像是对忆君怀着深仇大恨般。

忆君向来是硬软俱不吃的,虽然当他知道对方竟是个女子,而心中有些尴尬,但也故意作出漠视的面孔,冷冷说道:“你管不着我是谁?”

这女子不禁大怒,娇叱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你是兀猛手下的奸细,哼!今天碰着我姑娘,休想活命回去!”

忆君不禁哑然失笑,心中觉得这姑娘是太过鲁莽与武断,笑道:“姑娘敢情认错人了!在下根本不认识什么兀猛,更何以见得这兀猛手下的奸细?”

这青衣女子冷笑一声,不屑道:“管你是不是兀猛手下,看你一个人偷偷跑到此处来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忆君心中不禁更觉好笑,想着:“你自己何尝不也是一人偷偷跑至此处?”

青衣女子可不管他心中想些什么,长剑一削照忆君脖子砍来,口中喊道:“亮兵器!”

忆君一提衣摆,自傲地思着:“我堂堂武林第一奇人玄机子的门徒,还须以兵器对这女子吗……”

想着右手一招“巧挂金铃”轻轻将来式化去,左手“呼”地闪电攻去一掌,身形也跟着退一步。

只此两招已显出忆君绝艺不凡,无论攻守俱配得天衣无缝——

青衣女子“咦!”地一声,似乎惊奇忆君的绝学,怔了一下“刷!刷!刷!”又连攻出三剑。

忆君朗声大笑,笑声中一展身形,飞快地绕至对方背后,大喊一声,右手斜斜砍下,正是“伏魔三十六式”之中——“白山瀑落”。

青衣女子只觉忆君一晃身即失去影子,立刻身后一股极强的劲风暴卷而来——

这女子也是名家身手,头也不回反手即是一剑,脚下飞快地向前连跨前三步——

忆君不禁暗赞这女子的应变神速,一缩右臂,双手一圈,合围地向对方匝去。右掌指尖微朝上端罩着青衣女子上身,左手掌心向下,拢着对方中盘——

青衣女子一招之下即稍处下风,心中不禁焦急,现在对方兵刃尚未动自己就危险,如果兵刃也拿出还会有什么打的?

想归想,还手归还手。青衣女子一招“平原火起”,闪闪的长剑在四身周围划出一轮光幕,左手抽冷子,飞快向忆君暗袭一掌——

忆君哈哈一笑,两手一转,右手狠难地往青衣女子手腕攫去,左手却点向青衣女子遮避不到的双睛。

青衣女子大骇,连忙一招“金戈交鸣’削忆君右手,足下飞快扬起一脚,踢向忆君小腹——

忆君童心大起,右手收回一径捞向对方纤足,左手原式不变仍直往青衣女子头部抓去,只是出手部位稍微提高了些。

青衣女子技差一筹,处处缚手缚脚,此时足已扬起,要避再也来不及,心中不禁长叹一声。

忆君这招用得神出鬼没,青衣女子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头上白纱已被忆君一手抓下——

忆君得意已极,口中笑声不绝——

青衣女子自忖必死,谁知对方仅将自己头巾取去,并不如她所料要她的命。但这比死更足使她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

“你……你敢侮辱我!”青衣女子颤声说道,长长的秀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目中射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芒。

忆君握着头巾有些呆了,这女子自然生出的高贵威严,陡地推翻了他本认为她泼辣的印象——

忆君想不到从别人头上拿去一块头巾,会令对方像遭逢最大的侮辱般,不禁呐呐说不出话来。

青衣女子想是气极愤极,娇叱一声合身朝忆君扑来,手中剑所使出的尽是拼命的绝招——

忆君突然对她生出爱怜与好奇的心理,当然再也不忍心痛下辣手,所以总尽量避免接触到对方身体——任何一地方。

青衣女子师出名门,武功在江湖上年青一辈中乃是顶尖儿了,平时不免自高一点,但逢到忆君,她却是相差太远——

忆君使本身功夫五成不到,随手变招变式,化解对方一阵子凶猛的攻势,但他只仅保持不败而已。

青衣女子越打越心惊,暗忖道:“这是什么门下的?怎么从未听恩师谈起过,兀猛手下可不应该有如此高强的奸细!”

忆君虽然自己武功高绝已极,但他对别派别系的招路一些也不通晓,因此他也看不出对方是何门派?

青衣女子的剑穗,飘荡在腕下,随着她左旋右转的身姿飞舞,甚是美妙无伦——

“呼!”不顾一切的,青衣女子长剑一朔,犀利的剑尖陡地往忆君当脑刺来,左手也一招“灵犀撞槐”,五指握拳中指微突起,狠狠击向忆君胸肋要穴——

如果忆君曾走过江湖,必定会大大惊奇这青衣女子的来头不小,这正是当今最有名的几位前辈之一的绝艺。

忆君心中一动,脚下已自动跨左一步,胸前要穴虽是避过,但右胸仍是罩在对方左手掌风内——

忆君长啸一声,右手也一招“南山卧虎”巧巧迎上对方左掌——

“砰!”一声两掌互击声过后——

忆君稳稳站定在沙地上,青衣女子已是蹬!蹬!蹬!连退三步,如不是忆君心存饶让,这一招已足以震断她心脉。

青衣女子衣袂微形凌乱,白毛反羊皮披肩早就不知何时歪歪滑至一旁,脸上一片惊奇神色——

黑暗中,忆君湛湛神目益发显得精光奕奕,注定着这年青而美丽的青衣女子,这是出道以来遇到的第二个对手。

青衣女子不知是恨是气,望着迎风而立的忆君,也为对方超凡的气质所迷——

“这人是谁?”她心中一定这样疑惑着,突然她又暴起发难,但这次却是抱着试探性——

青衣女子右手一挥一匝,长剑上蓦地发出啸音,堪称雄厚的内力,已在这一剑中全力使出——

掠刮的剑气,呼呼作响,漫天都是剑影围着忆君,但沾不到他。

青衣女子先还定得下心,抡起的长剑指东打西,甚显得有活力而机智,但渐渐她失去信心了。

忆君深厚的内力,压得她的长剑,像扛着座山般凝重——

青衣女子费力攻出一招,突然觉出剑上压力竟然大减——

“这是什么原因?还是有诡计?”青衣女子这般想着,但手中剑仍飞快削出,看看快贴上忆君。

忆君因对这女子生出好感,动手间使得甚是有分寸,虽然此时这女子可是全力而出——

青衣女子长剑堪堪撩上忆君衣袂,他才微一垫身,轻巧避过这实实一剑——

青衣女子当然不可能只此一招即罢,一晃身上下两剑如流星追月般拦着忆君退路,左手一招“白虹初亮”,纤纤五指贴紧着向下而上截住忆君右方——

跟着足向前跨了一步,又使得忆君不能后退——

这连环三式天罗般罩住忆君,这正是青衣女子的真传绝学,不知有多少人败在她这三招之下?

此时忆君才真正感到有些打头,向前、向后、向左、向后俱不可能,任何人都只有向上了……

但忆君蓦地一矮身,全身卷缩得像只毛狸般,左手一卷一弹,到底他与常人不同——

“叮!”青衣女子看似虚似幻的长剑已被他封出圈外,右手闪电般切向对方手肘间,脚下更蹴起一腿。

青衣女子三招一式被忆君晃眼间破去,心中不禁甚是不甘,一退身后又是长剑连挥,绝招绵绵向忆君攻去——

忆君打得兴起,突然一招“怒马分鬃”两手崩开对方架势,右手飞快往青衣女子肩部擂下。

这招正是“古氏”家传绝技,忆君偷偷学来,这一使出威力大得出奇——

青衣女子长剑被弹出圈外,回救已是不及,逼得尽力往左一移,顺势左手五指齐拂向忆君肘间曲池穴——

忆君朗声一笑,右手微向内一挪,合掌变拳为抓,一把又抓下青衣女子披肩——

这骤来的寒冷,使青衣女子自然左手立刻掩住双肩,忆君见机可乘,一把又抢过她手中长剑——

羞恨与惊叹同使这美丽的女子呆了,看着忆君调皮而得意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但却禁不住脸上泛起红潮——

忆君觉得甚是好玩,说道:“姑娘还要打吗?”

青衣女子本已自认输了,并且她对忆君还有说不出的好感,可是……

然而他的手中仍握着那面丝巾与披肩,像飘扬旗旌般,随着他身法迎风招展——

青衣女子更是气极,一双手使出混身招数,只要夺回那本束在她头上的丝巾与披巾。但她技艺与忆君相差太远了,忆君尚未使出“凌霄步”她已再如何也追不着忆君。

一片黄沙上,两条黑影兔起狐落,像捉迷藏般,青衣女子绕着忆君转——

日已完全没入地平线,月亮又高挂在空中,四野像银城一般雪亮,白日时惨淡的黄沙,在此刻显出无比的调和,圆圆的沙丘,半明半暗,像包含着无穷隐秘。

这正是良辰美景啊!

但青衣女子与忆君谁也没有去欣赏,变幻无常又奇妙难测的身法,从忆君两袖双足间虚渺地使出来,而青衣女子呢?却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追着自己尾巴打圈圈,却永远扑不到——

青衣女子越来越急了,头顶的香汗已隐隐渗露出来,虽然她心中对忆君衷心的佩服,并且更不会再以为他是所谓兀猛的奸细,但倔强好胜的天性,使她无休止地扑捉下去——

忆君牢牢注视着青衣女子的娇脸,满月般的容颜,两道细眉些微斜扬露出妩媚的英气,嘴唇轻抿着,为抓不着丝绢而显出的焦灼。

“啊!”忆君心中叹道:“慧恂在以往我认为是最美丽的,看来却差这青衣女子远胜呢!”

渐渐青衣女子越发觉出自己不是忆君敌手,娇喘的声音更加粒重,但她在对方未停止前,她决不肯认输,虽然她内心很想不再追下去。

忆君也发觉青衣女子是不济了,陡地他停下身来,将头巾递给她说道:“算了!我将这东西还你吧!”

青衣女子气喘喘地停下身来,对忆君的身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她仍气道:“哼!我才不要了呢!”

突然她的眼睛与忆君陡地碰在一起,两人都蓦然一震——

忆君哈哈一笑,竟将丝绢踹入怀中,才笑道:“也罢!这好料子丢了多可惜,你不要我就收起吧!”

青衣女子脸蓦地飞红,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再对忆君生不出气,并且心中还暗喜着——

“你从哪里来的?”青衣女子和颜问道,但语气中仍上对下般。

忆君也不再以为她凶巴巴,而觉得她这样语气甚是自然而不矫饰。

“中原!”忆君简短的答道。

青衣女子又问道:“那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忆君心中一喜,指着前方,说道:“拜达里克河。”

突然忆君大呼起来,望着手指处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青衣女子一惊,转头向忆君所指处瞧去……

只见本已甚黑的天际,此时却更显得昏暗,一股黑影下细上粗飞快向此方移来——

“羊角风!”青衣女子也惊呼道,陡地一拉忆君就往帐幕内奔去,忆君不由自主,但他仍不忘呼唤了龙儿一声——

龙儿机警通灵,一发觉情势不对,连忙也跟着跑进帐来。

还不待他们定好位置,呼呼狂风夹着数不清的黄沙怒卷而来,轻便的帐幕,快受不了这突起之暴袭,猎猎着响似欲飞去。

忆君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禁有些发慌,突然他一扑身将青衣女子按倒地面,自己伏在其上,另一只手却紧紧拉住龙儿缰绳——

“轰隆!”

一股最强的劲风将柔弱的营幕卷走了,忆君只觉一阵干风猛然灌入鼻孔,脸上手上丝丝针刺般疼痛,立刻他将青衣女子抱得更紧,龙儿拉得更牢,一身内力俱往下压,抵住这大自然威力要他上浮——

羊角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刻又风消沙落。

忆君、青衣女子、龙儿俱被黄沙淹没,只露出一颗头尚在沙外——

忆君手足动了动,突然触到青衣女子柔软的身体,心不禁陡地一跳。

青衣女子轻轻一笑转过脸来,望着忆君,两人心中又陡地一震。

“啊!我没有发觉他竟是这样俊美!”青衣女子心中暗呼道,脸也不自觉红了——

“谢谢你!”青衣女子说得甚是温柔,道:“我叫噶丽丝,你呢?”

忆君望着她无限柔情的笑脸,心中不禁一荡,但他却答道:“你叫噶丽丝!我……我叫‘黑衣人’。”

青衣女子——噶丽丝奇道:“黑衣人!你怎么叫‘黑衣人’?”

忆君脸上闪过一溜调皮笑容,道:“嗯……不错!你看我不是全身黑衣吗?咱们家中向来如此叫法。”

忆君装得很像,噶丽丝不自觉信了,突然她两手一按“呼!”地跳出沙堆——

忆君也跟着出来,接着又将龙儿拉出,但噶丽丝的白马却被羊角风卷走了。

大地上一丝也显不出曾有暴风刚掠过的影像,天空又显出先前的洁净纯清,两人相对的站着不知要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心意。

还是忆君最先开口,道:“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呢?怎会也孤身一人浪迹大漠?”

噶丽丝温婉地一笑,答道:“嗯!我也是要去‘拜达里克河’,我的族落。”

忆君高兴得叫起来:“那正好,咱们可有伴儿了。你识路,我有马。”

忆君说得倒甚是有理,但噶丽丝却有她苦衷,她可不能随便与一个男人同骑共坐,何况是陌生的男子,虽然她自己并不在乎这点。

忆君不管这些,一晃身跨上龙儿,拍着马前道:“上来吧!坐这里。”

噶丽丝犹豫一阵,像是毅然下决心,但却跳上龙儿臀部,坐在忆君背后,口中说道:“我才不上你当呢!”

忆君哈哈一笑,道:“算你聪明,饶你坐后面吧!”

噶丽丝脸红喷喷的,心中可甜滋滋的——

龙儿踢起黄沙,“的得!”继续前进。忆君、噶丽丝,身上在马上,而心却不知游到哪去了,因为他们俩人都像痴了般——

雪层下,太阳又从地平线吐出,第一丝曙光射进辽阔的沙漠,照醒了大地上的人们——

龙儿仍轻快地奔跑,虽然奔得很快,但它背上的两人却丝毫不显得颠簸,黄沙上留下它长长一行足迹——

噶丽丝表面像是昏昏欲睡,心中却是清醒着的。忆君一夜没有说话,但他感觉得出,噶丽丝扶在他肩上的双手,还有贴在他胛骨处的娇脸,都在发着热。

忆君自己也感觉颊上烧烧的,头脑也麻木不灵——

“忆君!你是怎么了啊?”他自己问自己,当然他也晓得原因。

马行至最高处,忆君已能看见远处布阵的蒙古包,还有马、羊。

“到了!”忆君轻声说道,轻得像怕惊醒熟睡的小鸟:“告诉我到乌拉族怎么走法?”

虽是这么轻声,噶丽丝仍被激得扬起头来。

“到了!”她重复忆君这句话,声音中却充满哀伤与留恋,似乎觉得行程为何这样短呢?

一条银带般的“拜达里克河”,反射着金色阳光,更显得多姿多彩,广大的原野,还有大漠中仅有的牧草呈现在忆君眼前——

远处已经有蒙人行走——

噶丽丝扶着忆君,悄声说道:“你往北走,大约再行出三十里即可达乌拉族,我的家就在这里,咱们得分别了。”

“你……你要在此处停留多久?”噶丽丝又接着问道,语气中充满期望。

忆君也感到分别在即,有些伤感,但他并不觉得难受,因为他以为往后只要他或她愿意,他可以随时来看她的。

“一天……两天,或更久,但最多不会超过五天。”忆君随口答道:“告诉我你住在何处?我送你回家再去乌拉族吧!”

远处蒙人愈行愈近,噶丽丝脸色微变,突然她跃下马,向忆君求道:“不用你送,但答应我多在乌拉族待两天,如果七天以后你得不着我讯息你再走吧!”

说着急急瞥了一眼那些缓步而来的蒙人。

忆君奇道:“你怎么了?”

噶丽丝像受了无限委屈,急道:“答应我!答应等我七天!”

忆君点点头,可是他不明白噶丽丝为何要如此神秘而忧伤,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是可以随时来看你吗?”

噶丽丝痛苦地摇着头,脚下已开始移动,口中连呼道:“不行!你不能来看我,除非得着我的讯息。”

说着就急匆匆跑去,婀娜身姿飞快地消逝在蒙古大营中。

忆君心中此时不知是何滋味,摸摸怀中妥藏着的丝巾,不觉嘴角泛起笑容。

“再会!可爱的蒙女!”他默默念道,坐下龙儿缓缓向北方驰去,平沙上又只剩下他一点黑影。

炎炎赤日下,拜达里克河畔,一处名“回恨岭”的地方,一弯曲流的河流绕着它,地势甚是平坦——

此时却是战云密布着,辽阔的沙际,两排数以万计的蒙古战士,黑压压地一字对排着,阵当中正是两方高级将领相互对答着——

“兀猛手下的‘察汗通’走狗听着!”一个位在东面气势威武,臂上青筋粟露的猎装大汉向对方将领喝道:“咱们听从‘回春手’大人之训,从不轻易以武力为敌,但现在你们‘察汗通’欺人太甚,咱们‘兰托罗盖’族,可不得不要以颜色给你们看了。”

西方的一队,几个雄伟而剽悍的骑士,轻蔑地笑着,内中一个身着黑色皮胄和金甲,顶上两根凤羽摇曳着,神情更是倨傲,哈哈狂笑道:“阿木达手下的小子听着,咱们大汗神威盖世,察汗通族力足征服世界,能够好好请你们‘兰托罗盖’族归附我族,已是天大抬举你们,你们不顺天命,居然还敢反抗,想是活得嫌烦了?”

东边的战士们听后不禁都鼓噪起来,扬着矛盾呐喊示威——

最先开口的那位武士,双手一扬立刻兵士俱静下来,他脸罩寒霜地说道:“博突!你胆敢侮辱我族,我金鲁戈首先就要杀你!”

被称为博突的黑衣武士,阴鸷的眼里,陡地暴出一阵奇光,狂笑道:“好说!好说!你金鲁戈在东面称雄,要知咱们西方‘察汗通’可多得很能胜过你的人……”

金鲁戈暴喝一声,道:“住口!我金鲁戈现在要杀的是你,不是别人,将你的刀和盾拿起来!”

博突阴阴一笑,向后一挥手立刻随从将他佩刀和皮盾递上——

原来东方一面正是属于乌拉族一方,乌拉族附近三十余邦俱受杨守德感化,团结成一族,由“兰托罗盖”族酋长“阿木达”统领。

此次西方野心勃勃的“察汗通”族突然强大,酋长兀猛手下强兵十万,与东方“阿木达”,还有最北方“古尔班”族之“布诺巴”形成鼎立而三之势——

其中以“察汗通”最强,“古尔班”较次,而“兰托罗盖”是最弱,但地位来看却是“兰托罗盖”最优。

三族本来相安无事,谁知“察汗通”酋长兀猛,突然野心大动,想利用其强大武力并吞附近较弱之“兰托罗盖”族——

“兰托罗盖”族酋长阿木达当然大起恐慌,和平既不成只好立刻调动军马,请族中第一勇士“金鲁戈”为主帅,打算迎战兀猛的入侵。

且说金鲁戈右手握着长而雪亮的腰刀,左手持着厚而充满弹性的牛皮盾,威武的行上前来——

立刻周遭变成死一般沉寂——

博突——“察汗通”族的元帅,也缓缓踱过来,虽然他口上是轻视金鲁戈已极,其实内心对他却是非常顾忌,因金鲁戈的勇敢善战是如“回春手”的医术般,早已传遍了大漠南北——

金鲁戈蕴着自信的微笑,他相信正直的上帝——阿拉,会主宰一切,对的一方终将胜利,邪的一方却永远得到失败。

两邦之第一大将,这一次的生死搏斗关系是多么大?个人的名誉,邦族的名誉,而且还影响着自己军队的士气。

“我一定会胜过对方!我一定会打倒对方!”两人心中都如此想着——

双方战鼓隐隐颤动着,偏将副帅俱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主帅,只要一有差错或危险,即要挥兵展开短兵肉搏了。

金鲁戈皮裘猎装,全身轻便得紧,博突却衣甲鲜明,全身上下俱像镀上一层金箔,这样看来“察汗通”族确是有为而来了——

两人相对一丈处立定,各自行了一次决斗前的礼仪,蓦然博突暴起发难,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夹着雷霆万钧之力,向金鲁戈当头砍到。

金鲁戈神力天生,自幼豪勇过人,此时大喝一声:“好!”

牛皮盾往长刀一迎。

“砰!”一挡之下,两人俱退后数步。

金鲁戈哈哈一笑,这一较下他已知自己臂力胜过对方一筹,立刻他也反击一刀。

两人俱是硬碰硬,“当!当!当!”长刀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漠海中两匹战马打圈圈着,马上骑士像无休止地搏斗着,金鲁戈胜在刀法精熟,神力过人,博突胜在机智敏捷,衣甲完备,因此有许多次金鲁戈可以击倒他,却被他甲胄救了。

“阿拉,万能的阿拉助我!”金鲁戈祈祷着,手上长刀有力地挥动着,为了击倒强敌,甚至使他不顾防护自己身体性命——

不一会金鲁戈已挂了好几处伤,反观博突却仍全身无恙,刀砍在他身上除了轻微疼痛外,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金鲁戈呼叱着,浴血满身的他仍艰苦地奋斗。

“这是不公平的决斗!”兰托罗盖族边的勇士,每人都这样想,痛恨的怒火从他们眼中射出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当!”金鲁戈又砍中博突一刀,但博突仍夷然无损,反之在金鲁戈只顾攻敌之下,博突的长刀却砍入这勇敢战士的身体——

金鲁戈从马上跌下来,倒在尘土上——

阿木达的第一勇士败给兀猛的勇士吗?兰托罗盖的第一个偶像死了吗?所有双方的战士都如此想。

胜利的博突喜得大叫起来,盾牌与腰刀被他高举在空中,能打倒金鲁戈即等于他已是蒙疆的第一武士了。

欢呼的他忘了一切,最重要的却是他因欢呼而高抬起的头,这样全身披着胄甲的他可露出了柔软的颈部,咽喉要害——

阿木达的战士流着泪,兀猛的战士雀跃着——

突然博突的副帅大叫起来:“主帅注意!”

在博突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金鲁戈的长刀已掷进他的咽喉,博突惨叫着也跌下尘埃!

金鲁戈费力地用皮盾支撑着坐起,望着渐渐气绝的博突,脸上显出虔诚的神色。

“阿拉!”他狂叫一声,一缕英魂也随在博突后面,向两个方向而去。

双方军队失去了主帅,不禁都只好鸣金收兵,本以为会惊天动地的大肉搏,却因金鲁戈、博突的死而不得不延期——

金鲁戈的尸体被自己部属带走,金鲁戈的鲜血也晃眼被黄沙吸去,但他的英勇事迹却永远留在“兰托罗盖”族人的心中——

“无敌的金鲁戈为我们而战死!”以后回忆起来他们都是如此歌颂。

金鲁戈战死的消息,传入后方,本为副帅的“吉忽儿”现在升为主帅,但他怎比得上金鲁戈?

这些已是忆君未来以前的事——

再说忆君孤骑得得北行,路上行人俱是些老弱妇孺,并且都好奇地看着他,渐渐他行到了乌拉族。

“老伯!‘回春手’杨大人住在何处?”忆君向一老蒙人问道。

提起“回春手”,蒙人是谁都知道的,而忆君问“回春手”,也使蒙人对他心生好感。

“你要找他吗?”老蒙人热心地问道。

忆君笑笑点点头。

老蒙人一指前面不远的一个较大帐包,说道:“就在那边,杨大人经常都在的。”

忆君谢了谢,立刻放蹄向那帐幕奔去,不一会已来至那帐前,立刻翻身跨下马——

忆君看看这蒙疆第一名医的住宅,虽比别的人大了许多,但外表甚是朴素,外面一个蒙族小孩守在帷外,好奇地望着疾步而来的忆君。

“你有病吗?”小童看着忆君雄伟而充满神气的脸色,不禁怪他为何会来找“回春手”。

忆君愉快地一笑,摸摸小孩头,道:“我没病!杨大人在家吗?”他故意学蒙人的称呼。

小孩看忆君温和的模样,也对他露齿一笑,转身跑入帐内,一面呼道:“杨大人,有人要见你,是汉人呢!”

忆君微微一笑,心喜这童子甚是天真,跟着他也一掀帷幕,踱了进去。

前已说过,这帐幕甚大,里面用布帘隔成两间,忆君进去时,正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内间很快出来——

“你是谁?”老者很疑惑地问道。

忆君知道他就是杨守德了,看他苍老而憔悴的面容,依稀还有些像死去的恩师——杨凌云。

忆君不知要如何称呼他才好,但又不能不启口,只好说声:“师爷!你老人家……”

回春手杨守德更加奇怪了,怎么自己平白做了别人师爷?

“你……你是哪里来的?我不认识你啊!”杨守德微显嘶哑的声音,显出他心情竟有些激动。

忆君又不知要怎样告诉他,那“挂月峰”的事情本末才好?他不知道这六十余岁的老头,是不是受得了突然而来的打击?

“我是令子的徒弟!”忆君说着从怀中摸出那块汉玉佩,缓缓递给杨守德。

谁知杨守德甚是镇定,一伸手将玉佩接过来,爱惜地抚摸着,这玉佩对他太熟悉了,从父亲手中传到他手中,又由他亲手交给石威,作为凌云与凤霞文定的信物。

“唉!祥云瑞霞……”杨守德感叹地念着,凌云与凤霞正是因此句而命名的,多年行医的磨练,使他轻易不露出自己的感情。

但忆君已经觉察到,他的眼睛早就蒙上一层泪水——

“师爷!”忆君叫道,心想还是先将事情告诉他吧,不然让这孤单的老者担心太久,最后到头来仍是失望,实在于良心不忍。

“我恩师叫我来蒙疆会见师爷,因为……”忆君将他所知道的详详细细告诉杨守德,面上也露出怀念神色。

杨守德听完了,他没有痛哭流涕,因为他早死了心,早认了命!现在老妻死了,石威夫妇也亡去,不然他们或许会悲伤。

“孩子!难为你跑这么远来,这块汉玉你就收下吧!不……别推辞,当是我送你的吧。”

忆君不好推辞,赧颜收下这块珍贵的汉玉佩——

“孩子,告诉我,你第一眼看见凌云与凤霞是什么模样?”杨守德把失望深埋在心底,故意作出笑容问道,但他问这个,不是正示出他对爱儿的不能忘怀?

忆君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当然尽量用最完美的词句,将他们描述一番。杨守德笑了,忆君也笑了,这短短一刻间,他们的感情已被拉得很近。

正当杨守德在帐中聊着,突然外面传出一阵喧哗声,许多人呼叫着:“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蓦地杨守德突然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喜容神色,随即又罩上愁容——

“公主!是石酋长的公主吗?”

杨守德摇摇头,突然笑起来,拉着忆君道:“走!我带你去看看咱们蒙疆第一美人,她是本邦三十余族首领,阿木达大汗的爱女。”

忆君心中不服道:“哼!第一美人!我就不相信还有人能胜过噶丽丝的美丽?”

但他仍随着杨守德步出幕外——

远远一队行过来,蒙人们都排在两旁,让出一道通路。

渐渐驼队近了,忆君突然发觉一个怪现象。

“怎么他们竟会哭了?”忆君心中奇怪道,果然道旁有许多蒙人,尤其是一些老妇,正在低低抽搐着。

忆君微愕想道:“这倒像生离死别的场面,难道以后就再见不着公主了吗?”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忆君的疑惑——

公主渐渐看得见,忆君眼力特佳,突然发现这公主竟是……

“噶……”忆君只呼了一个字,陡地顿口,自言自语道:“怎会是她?不可能!”

人们的暗泣代替了欢呼,公主冷冷地坐在骆驼背上,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杨守德此时才转脸对忆君道:“怎样?美吧!唉……”他又叹了口气。

忆君神智竟想不通,问道:“她名叫?……”

公主过去了,人也散去,杨守德又一拉忆君回进幕内,一面道:“来!进去我告诉你!”

忆君随着杨守德,重新回归帐内,杨守德待他坐定才说道:“她名叫噶丽丝……”

忆君惊呼了起来:“噶丽丝!公主名叫噶丽丝?”

杨守德误会了忆君叫喊的原因,笑道:“不错!噶丽丝!真是人美名字更美。”

忆君点着头,脑中却想到他与她荒漠同骑的一段情形,心中泛起无边幻想。

杨守德继续说道:“咱们大汗公主,刚刚才从中原回来,听说武艺可大得惊人……”

忆君心中一笑,暗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杨守德又说道:“你知道她这次为何千里迢迢赶回来?她本来在中原随异人学艺尚未出师呢……这你当然不知道。”

杨守德说着说着……

前面不是提过,在拜达里克河区域,座落三个部族——最强大的为“察汗通”族,次为“古尔班”和“兰托罗盖”族。

此次“察汗通”酋长兀猛,大兴兵戈欺凌旁立较他弱小的“兰托罗盖”族。

“兰托罗盖”酋长阿木达自知本邦无论人力财力俱不是兀猛的对手,何况本邦最伟大的勇士金鲁戈,在第一次交战中竟死于敌手——

但阿木达怎甘心毫不抵抗就任人割宰,于是他只好相求“古尔班”族酋长布诺巴,请他出兵共同抵御兀猛。

布诺巴虽然也感觉得到唇亡而齿寒,但他却趁此机会要阿木达答应一个条件,就是阿木达的女儿“噶丽丝”,要嫁得布诺巴的儿子“夏木戟”为妻,才肯出兵。

噶丽丝的美丽是蒙疆中出了名的,任何青年男子谁不想能获得她,但她自十五岁就由中原一个异人带去学艺了——

兀猛的兵已是完全聚集,并且金鲁戈死后他去了唯一顾忌,本可长躯直入的,但他也派使者向阿木达提出一个条件。

兀猛有个儿子,名叫“区交帧”,今年二十五岁,生得豹头环耳,神力过人,并且自幼得蒙疆第一武士“兵奇”传授武功,有万夫莫敌之勇。

因此兀猛也向阿木达提出婚事,只要阿木达将噶丽丝嫁给他儿子区交帧,就不但不攻打阿木达所属,并且愿意合力将“古尔班”灭掉,全部让给阿木达。

阿木达不愿得罪兀猛,这是为子民作想,更不愿背弃布诺巴,因为他甚是重义——

于是阿木达只好招回噶丽丝,并且宣布本月初十,由“区交帧”与“夏木戟”约期到阿木达处来比武,而且可以互请帮手,不过无论哪方胜负三邦儿女皆须献血为盟,永远不得再动兵戈。

兀猛同意了,布诺巴也同意了,只待噶丽丝的归来,现在美丽的噶丽丝回来了——

杨守德说完摇摇头,补充道:“嗳!布诺巴的儿子是个白痴,兀猛的儿子‘区交帧’却壮得像只人熊,这两人怎能配得上咱们美艳无双的噶丽丝公主?”

忆君有些茫茫然,心中想的尽是噶丽丝的影子——

一日又过,黑夜再度降临大地,忆君留在杨守德处,实行他对噶丽丝许下的诺言——等她七日。至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噶丽丝在离开他时,会显出这样悲伤。

嘹亮的号角呜呜叫着,寂夜里听得份外清明,忆君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站起身来,踱至幕外。

“嗳!我脑筋怎么这样混乱啊!”忆君敲着头自言自语道。

晚风一吹使他蓦地一阵清爽——

向远远的南方,忆君暗道:“噶丽丝!你此时在干什么?可也想到了我?”

突然一阵冲动,忆君一展身形往南面奔去——

黑夜里,淡淡一条黑烟飞驰着,三十里在忆君眼中已不算什么距离,不消盏茶时间,“兰托罗盖”的族居地已豁然在望,幕包围层当中,几个特大的蒙古包特立着,这当是阿木达的王宫了,忆君心中这样想。

立刻他毫不掩蔽身形,展开绝世轻功,闪电般落入并连的六个蒙古包中。

这六个蒙古包甚是高大宽敞,并连成一个六角形,当中留有一块二十丈见方的空地,内中有水池、假山,花园布置得与中原大家一般无二。

“这阿木达倒是雅人。”忆君心中想着,跟着往帐中一望——

哈!这些蒙古包竟有窗有门,直是北屋南化了。

五个帐内是黑暗的,只有一个还亮着灯火,忆君悄悄往那方掩去——

布帘向上卷着,从缝隙中,忆君可看到内中一切——

突然一个男子口音,甚是威严说道:“噶丽丝,你不听我话吗?”

忆君心一紧,连忙侧耳静听下去——

这时正是噶丽丝与阿木达在屋内争执。

“父王,不是我不肯听你话,但你总不能忍心将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啊!”是噶丽丝的声音说道。

阿木达像是甚没有办法,喝道:“我话已说出,怎能更改?”

噶丽丝竟泣道:“父王要我嫁人,怎能不先告诉女儿一声?我是再怎样也不嫁给他们任何一人。”

噶丽丝脾性甚是倔强,阿木达对她毫无办法,只好软声求道:“好女儿,你怎不体谅为父的苦心,我们如何能同时树两个强敌,布诺巴的儿子虽是白痴,但区交帧却是英勇过人,我可想法子……”

噶丽丝哭着打断阿木达,呼道:“不!不!我绝不嫁给他们任何一人,我死也不嫁!”

阿木达惊道:“你……”话又被噶丽丝打断。

“父王!我从师父处学得绝艺,我可以敌得住任何敌人,我们为什么要怕兀猛,还有布诺巴?”

阿木达暴怒了,大声道:“你疯了!你一个人最多了不起敌一百个,如果千万人上来,你怎么办?”

噶丽丝的声音软下来,仍悲伤地泣道:“不管怎样我是不嫁他们,否则比武那天我将他们统统杀死!”

阿木达不禁打个寒噤。

“这方法好毒!”他心中想道,口中却问道:“你……你怎么了?你……可是……可是疯了?”

噶丽丝仍微泣着说道:“不!我没疯!父王!听我说,人民心目中的偶像金鲁戈被杀死,父王反要与他们修好,这人民会不服的,我……我相信能够胜过任何蒙疆的勇士,父王答应我!别让那比武大会举行……”

阿木达不相信女儿能够敌得过兀猛和布诺巴手下的强兵猛将,因为他从未见过中原武学。

“不行!哪里有女子带兵的,你想金鲁戈这样伟大的战士,都被害丧生,你如何能支撑得住?”

愤怒的颜色,在噶丽丝娇脸上绽开,只见她痛恨地说道:“父王!你是一定要我嫁给他们当中之一人吗?”

阿木达看着自己美貌无双的女儿,实在夏木戟和区交帧是配不上,就是整个世界也难得找出青年能够与她相提并论,但此时他是不能不忍下心。

“噶丽丝!为咱们‘兰托罗盖族’着想,为咱们整个三十余族着想,你忍心让他们受战乱的践踏吗?”

噶丽丝不会屈服,她本身绝艺已是超乎常人,何况她心中已被人占去,其他任何人也不会在她眼里……

“父王!我……我是绝不能嫁给他们!”噶丽丝甚觉悲伤,本来她甚是顺从阿木达的。

阿木达心中一惊,陡地明白,突然问道:“噶丽丝,你可是……可是已有意中人?”

噶丽丝大哭起来,心喜父亲终于明白她的心底秘密,立刻点着头。

阿木达一手将女儿搂进怀里,温柔地问道:“告诉我,那位王子是谁?”

噶丽丝抽搐着说道:“他是……他是……我只知他叫‘黑衣人’。”

“‘黑衣人’!”阿木达奇怪极了,道:“怎会叫这名字,他是哪一族的?”

噶丽丝脸红红地将认识忆君的事情源源道出,脸上充满了神往的意境——

阿木达听完后,突然将噶丽丝一推,怒喝起来:“什么!我大汗女儿怎可随便结识陌生男子,并且还是汉奴!”阿木达脱口骂出汉奴。

噶丽丝惊得大大睁着眼睛,又泣道:“父王!你……你不信任你的女儿?”

阿木达想是怒极,声音变得粗噪难听,只闻他直截了当说道:“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嫁给只相识半天的男子!”

噶丽丝也怒了,道:“不能嫁给认识半天的男子,为何又叫我嫁给毫不相识的白痴和蛮子?父王你这不是自相矛盾?”

阿木达脸红了,像皇帝般的随意指使人他何曾受过人如此反驳,虽然反驳他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阿木达又怒喝道:“噶丽丝,你敢违背我话,我将永远不认你做女儿,并且如果那汉小子落在我手中,非将他碎尸万段!”

噶丽丝大哭起来,也叫着:“你如杀他,我也永远不认你做父亲!”接着她掩面低泣。

阿木达怒极,喝道:“你懂得什么?你不明白汉人的狡猾阴险,你又不知他姓名,又不知他是否娶妻,我堂堂大汗的女儿,能随便嫁给一个穷小子!”

噶丽丝在一段感情的冲突中,竟将万缕情丝完全抛在忆君身上——

“我不管他是不是汉人?是不是有妻室?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噶丽丝道。

阿木达怒道:“好吧!你不是我女儿!你去找他吧!只要你不认我是父亲。”

突然噶丽丝痛哭起来,一转身掩面奔回自己住屋,只留下阿木达一人在那里陡然叹气——

阿木达的咒骂,噶丽丝的专情,这一切都落在忆君眼中——

“忆君,你是再也不能与可爱的噶丽丝相好了!”忆君颓丧的想着,忧郁的愁云布上他俊俏的脸宠,他不愿意再听到一切声音,关于阿木达说到他而叫嚣的声音——

他心中决定了一切,关于他与噶丽丝间的一切——

“这是一场梦,梦原是虚忽飘缈不足记忆的!”他引用八年前凤霞告诉他的话。

月光下,一条淡淡的黑烟,又飞快回到了杨守德处。

五月初十,这拜达里克河三邦的大日子,很快地到来——

兰托罗盖族正中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天与伦比的巨棚,三邦旗帜在各门户飘扬着,每邦都派有五十名持矛战士将四周牢牢守住——

日落后,帐内巨烛只只燃起,眩目明亮的火光,使整个大帐显得如此富丽堂皇,内中共分三方,每方设有一张大案,分由三邦大汗占据着,鲜兵甲马在各人身后峙立,更令气魄雄伟——

阿木达、兀猛、布诺巴在内中大事欢宴。美酒、美食,阿木达想用这两者将三邦关系拉近。

兀猛像貌阴鸷而自满,不时拿一双鹰眼盯着阿木达,生怕他在这宴会中动了什么手脚。

布诺巴十足一副小人像,尖尖的鼠唇,工于心计的眸子鼻梁,根本不像一个贵族模样。

侍酒的妇女,穿梭不停地将酒注满他们的酒杯,但永远不能使他们满足——

兀猛摇晃地站起来,高举酒杯喝道:“阿木达大汗!咱们三邦从今以后永结为兄弟,和平相处——”

“来!布诺巴!还有全体勇士们,与咱们三人同干一杯!”

阿木达同布诺巴立刻高举起酒杯,绿色的纯酒,灌下他的咽喉,但每人心中都怀着不同念头。

“咱们大漠弟兄听着。”阿木达待众人一杯过后,开口说道:“此次咱们三邦大汗,能够和平相聚一块,实是真神阿拉的力量,现在将分由三邦各派武士出场,比武较技……”

兀猛与布诺巴当然立刻拍手赞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正是阿木达考验双方的时候。

正在此时,门立的传令员突然高呼道:“公主驾到!”

果然帷幕启处,噶丽丝步了进来,略带粉红的轻纱,从她发顶一直拖曳至身后地上,胜玫瑰的娇脸,显得如此冷漠与鄙视——

“这些汉子算得了什么?”她心中一定如此想:“连我的婢女也配不上!”

所有青年的目光都紧跟着噶丽丝,随着她拖在身后轻荡的纱衣,心神飘去了!

噶丽丝一径走到阿木达身旁,择椅坐下。

“夏木戟,区交帧,你们两个小子等着瞧吧!”她心中暗骂着:“布诺巴下首坐着那呆呆的青年一定是夏木戟。哎!那兀猛身旁用眼睛直盯着我看的那粗壮蛮子一定是区交帧了!”

厅中寂静了一会,算是对噶丽丝的一种赞美,接着阿木达才拍掌说道:“现在先由咱们‘兰托罗盖’族出勇士,由哪一方派人应战?”

立刻兀猛推出一人——

这样十多场比斗完后,各方互有胜负,渐渐场面进行至最高潮。

“咚!咚!咚!”

三声鼓响,仪人宣布将开始由三方王子出场——

噶丽丝轻将纱巾取下,外氅也脱去,里面穿着水绿的紧身绸祆,弯弯的柳眉下突然暴出无比煞气——

区交帧利落由座中跃出,较常人长半尺多的巨剑在他手中轻如无物,他连摇动两下活动筋骨,脸显出自信地能获胜的神情。

夏木戟是白痴,改由他弟弟“托卡”代替——

立刻整个场中紧张密布,察汗通与古尔班族当然都希望赢得蒙疆第一美人归,而兰托罗盖的勇士们却希望噶丽丝得胜,证明他们族中除了金鲁戈外,尚有人能够镇住群雄。

三人对立在场中,噶丽丝与区交帧手中俱只有一把长剑,托卡却带着长刀与皮盾——

战鼓一响,托卡首先朝区交帧攻出一刀,雪亮的刀锋从区交帧耳际掠过,但并不能伤着他。

区交帧的豪勇在回疆是仅次于金鲁戈的,他师父“兵奇”,武艺自成一家,谁也不知其来处,但因兵奇从不莅临中原,就是在蒙疆也甚少露面,所以知道他事迹的人可说少而又少。

“兵奇”的绝艺以猛狼见长,但却参杂着许多奇诡招术,因此常有人与他比斗时,以对付刚猛的方法对付他时,则他突然来一个极软的招式,使人大上其当。

区交帧共花了六年余才能出师,当然一身软硬功夫甚是了得——

区交帧的巨剑如反应敏捷的眼镜蛇,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回击一招,但托卡的皮盾挡住它。

立刻他俩打成一团,而将噶丽丝敝在一旁,因为他们谁也不愿向噶丽丝动手,噶丽丝乐得消闲,待在旁边等待一个最佳机会实行她的计划。

区交帧的武功确是高强,托卡也不错,因托卡多了一面皮盾的缘故,一时间两人分不出孰高孰下。

“兰托罗盖”族的战士都为噶丽丝而泄气,“兰托罗盖”的人民无论老少男女都是勇敢的!这就是他们为何会如此尊崇金鲁戈的原因——

区交帧与托卡的打斗已至白热化,托卡的皮盾发挥了它最大作用。

“砰!”

区交帧的长剑击在托卡的皮盾上,自己反退了一步,托卡趁此良机闪电砍出一刀,快狠中夹着变化多端。

区交帧双手握剑奋力迎住一绞,一阵“叮当!”的金铁交击声,但托卡的盾却偷偷向区交帧腰压上——

虽是一个皮盾,但用纯钢的骨架制作,下面更有尖尖的锐角,在托卡神力使出下,也足以将敌人腰打折。

“呼!”

区交帧在不可能的情形下,蹴出一腿,巧巧踢在这边皮盾上,这正露出他奇诡的功夫——

两人俱连退三步,区交帧显得有些狼狈。

托卡得着甜头,得意地瞥了噶丽丝一眼,但噶丽丝没有看他,马上托卡又很快扑上去——

区交帧刚才完全用硬碰硬,吃亏在托卡盾上不少,寻思一下也想出办法,立刻他尽量使出师门游斗而奇诡的招式——

“赫!”区交帧吐气开声,双手握住剑柄一招“力劈华山”像用尽全力般朝托卡头上砍下。

托卡连忙将盾往上一迎,手中弯刀锋,立刻朝区交帧腰间抹去——

区交帧长啸一声,劈下的刀蓦地收回,下面却飞地勾出一脚,托卡在毫未提防下,“扑通!”滚倒在地。

这一脚虽然出得妙极,但这种情形下可就用不上多少力,托卡被勾倒下地,滚了几滚又敏捷地爬起来——

但这一下区交帧完全获得主动——

区交帧用燐光闪闪的巨剑,拨开了敌人的盾与刀,使得托卡连退数步。察汗通的勇士,高声呐喊助威着。

蓦然区交帧一招“沧海四幻”,一只剑斜斜地划一条弧线望托卡削去,左手跟踪一拳击向托卡持剑手肘。

托卡见这招来得凌厉,连忙一歪身退步,避开了击来的对方左手,盾却挡住区交帧的“沧海四幻”。

区交帧正要他如此,突然他剑化斜砍为下挑,乘对方双手用力不均之间,一招“愚公移山”——

“砰!”

托卡的皮盾硬被他用力蹦飞,并且区交帧夹着余威,顺势在托卡肋上撕开一条口子。

托卡连退数步,鲜红的血从他伤口淌出,右手将刀无力地握着——

区交帧哈哈大笑起来。噶丽丝在旁突然冷哼一声,招呼也不打一剑朝区交帧攻出——

区交帧没有想到噶丽丝会攻他,匆忙中举剑一格,虎口竟是一热。托卡也兴奋于噶丽丝来助他。

谁知噶丽丝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打了大半天,现在让你俩合斗我一人吧!”说完不待他俩回答,蓦地一招二式,分攻区交帧与托卡两人,竟是打算要以一敌二。

“兰托罗盖”族欢呼起来,毕竟他们的公主是勇敢的,像任何兰托罗盖族的勇士一般。

噶丽丝名家身手,出招不凡,只开始两式即将区交帧与托卡击得节节后退——

区交帧与托卡不得不合力来对付噶丽丝一人,噶丽丝剑招起处,直如瑞风飘霜,凌厉中却显得美妙绝伦——

区交帧的威猛,托卡的机智,在她面前都似乎不能发生作用。区交帧与托卡所学的俱是马上步战的功夫,如何能与中原绝学相较。

噶丽丝气极了他们俩,因为他们的父亲“兀猛”和“布诺巴”,逼得“阿木达”要将她嫁给他们。

大厅中,噶丽丝的长剑闪烁着,飞舞的身躯像娇小的蜂鸟,绕着两朵“浮桑”旋转着——

“要不要杀他们俩?”噶丽丝心中想着,此时她已完全取得主动,长剑逼凌下要他们到西,区交帧和托卡绝到不了东边——

衣衫被噶丽丝挥得片下,托卡的皮盾又再度被挑落,两人一刀一剑费力的支格着,但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噶丽丝刁钻的剑法——

兰托罗盖族的人民打心底欢呼起来:“这是一面倒的决斗,但不是不公平的决斗,我们兰托罗盖永远是最优秀的武士。”

有目的的打斗应该有结果,但噶丽丝似乎无意停止,区交帧、托卡已到了气穷力尽的地步——

阿木达难堪已极,但心中也甚高兴,他想不到女儿武艺会如此高强,竟能独敌蒙疆两大勇士尚犹有余力。

“停止!”阿木达令仪人传令,因为这场比斗是无法再继续下去。

噶丽丝一收长剑跃出圈外,芙蓉般的脸上竟是面不红气不喘,一些也没有刚搏斗过的模样。

区交帧与托卡立刻有人扶他们下去,可是两人早已衣衫不整,无脸见人。

兀猛与布诺巴都从座中站起来,用谴责的目光注视着阿木达,这哪是选驸马的样子,简直叫“察汗通”族和“古尔班”族勇士在兰托罗克勇士下低头。

“阿木达,你这是什么意思?”兀猛和布诺巴同声质问着。

阿木达本意是只要噶丽丝随着区交帧、托卡比划,他还想区交帧和托卡会让她啦!谁知噶丽丝竟将他们完全击败,并且败得这么惨,这使他如何向另二邦大汗作答呢?

噶丽丝看作父亲尴尬作难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忍,突然她挺身说道:“察汗通古尔班的人听着,咱们兰托罗盖可不是好欺负的,今天先让你们知道除了金鲁戈外,本邦还有能人,如果再敢带兵来攻,可别怪咱们兰托罗盖的勇士要以武力对付了?”

噶丽丝的绝艺大家都有目共睹,这种常人不易学到的功夫,在蒙疆几乎没有,因此谁还敢出声驳辩?

兀猛与布诺巴狠狠站起来,他们想不到来时打的如意算盘全盘落空,并且知道阿木达的公主,居然比“无敌的金鲁戈”更厉害——

兀猛与布诺巴返去了,但阿木达与噶丽丝知道他们再也不敢妄动分毫——

晃眼七日过去,噶丽丝一直没有讯息传到乌拉族来,忆君有些颓丧,但他再不愿重临阿木达的王宫,不愿再听见阿木达刺耳的咒诅——

夜是如此静,全族人民俱熟睡梦乡,忆君正在收拾行装,明日——难忘的明日,他将又要重回中原,去作待他去完成的事。

沙!沙!沙!一阵风吹矮树声音,但忆君听得出内中夹着夜行人的足步声——

“噗!”

忆君吹熄幕内灯火,一提“青霞剑”,掀帷踱出。

“是谁?”他喝道。

一个甜而娇媚的声音,吃吃笑道:“怎么!这样就受惊了?是我呢!”

忆君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一条纤细的身影正立在一丛矮树边,面上还罩着一层面纱,看着这面纱,忆君不禁想起自己保藏在怀中的头巾。

“公主驾到,小民有失远迎!”忆君笑着说道。

来人果是噶丽丝,即刻她略带兴奋,巧笑道:“啊!你已经知道我是公主?”

噶丽丝缓缓将面纱取下,立时她绝世无伦的美颜,压下了一切月色,长长的裙脚垂至脚背,但露出了她一对纤弱的足尖——

忆君有些迷惘,噶丽丝的改变装束,似乎使她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但都是这般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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