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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似曾相识

从种种迹像看来,这蜈蚣帮的参与其间,显然是有特别原因的,可能借此大好时机,蜈蚣帮已将水龙帮兼并了。

钟源江湖经验老到,他一眼看出,场中属石裕清一方的高手,可说全不是水龙帮的,他特别注意一位中年汉子,看他白衫秀面,双目中似冷飚般的光芒,一望而知是个厉害人物。

钟源见他一直随在长白双雕沈一鸿、沈一雁身侧,心中不禁奇道:“难不成此人是长白双雕的徒儿!”

这时白眉老人向他递了个眼色——

钟源受白眉老人暗示,站起发话道:“今日钟某依约前来,承石帮主如此接待,实令吾等汗颜,企望石帮主能本着四海一家的至理,化干戈为玉帛,则免去一场杀戮如何?”

石裕清尚示回答,石济禺已抢先喝道:“什么,居然如此便宜即算了,除非你钟某人与那大个子给我们磕头陪礼,还有嘻!嘻!”他贼兮兮看着噶丽丝,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龙任飞看着这模样,禁不住哼了一声,但立刻被白眉老人用眼色制住——

那边石裕清向石济禺怒喝,道:“那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给我乖乖的站着!”但语气中仍免不了带着娇纵,只见石济禺恨恨地瞪了龙任飞一眼,退至一旁。

鄱阳王接着说道:“钟大侠的话虽是不错,但今日之事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哈哈!请各位先痛饮一番,饭后咱们再至大孤山凭本事决定理曲理直吧!”

钟源心知此番必不能善了,也一笑落座,暗中却叫同伴准备起来,以防对方突起暗算——

东院与前楼相通,院中早有帮众驻守,倒没有民众在此围观。焦诠领着忆君,正抄捷径直向酒楼而来。

立刻他们被帮众所拦住——

“我们是钟大侠朋友,要去见钟大侠。”焦诠解释道。但帮众坚持不肯让他们过去,谓:“帮主有命,任何人不许擅上此楼!”

当然对付这些帮众,焦诠只须一个飞身即可上楼,但他顾着忆君,一方面又因如此动作则犯江湖大忌。只好停身向上呼道:“钟大哥,小弟焦诠求见!”

这一呼喊,显出焦诠竟是功力大增。他自己也奇怪,为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总是无缘无故功力会增加一大截,像此刻,他发觉自己竟较半月前又增进一大步。

钟源在楼上听得,哈哈一声大笑,向白眉老人说了一声,立刻也朝楼下呼道:“来得好!来得好!焦老弟,你来得可正是时候。”他将头一伸出,陡地发觉焦诠竟被拦在外面,立刻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转向鄱阳王说道:“石帮主请命贵帮部众将敝友人放行如何?”

立刻石裕清一道令下,焦诠与忆君即通过了这根本不足阻拦的关卡,一迳往楼上行来。

黄山与匡庐相隔甚近,而一叶老人也与白眉老人交好,因此焦诠与钟源三师兄弟自幼即很熟悉,尤其龙任飞与焦诠年龄最接近,也最相要好。

忆君行到楼口,不禁有点犹豫,下意识地打量自己一下衣饰,经焦诠一拉才踱了进来——

铁扇书生楼下的一声呼喝,已引得一般人注意,再加上钟源起立亲身去迎接,顿时焦诠与忆君成了众人注目之的。

楼中突地一片沉静,焦诠仍是神色自若,忆君可有些不安。放眼望去,立刻在那较远靠窗的一角,他发现噶丽丝等还有他所认识的玄静子与清真人在内。

铁扇书生今日意气飞扬,他的雄纠纠和忆君的文绉绉成了个强烈的对比。在座每人都摸不清两人是何路数——

钟源带着焦诠与忆君迳直走向自己一方,白眉老人已哈哈笑道:“焦贤侄,这一向可好!”

焦诠也答着应着。玄静子一眼看得忆君面貌有些熟稔,想了一会她问道:“敢问这位是古氏兄弟?”

焦诠年岁虽是尚青,但如以他为黄山一叶老人的徒儿来说,大概只算较玄静子等矮上半辈。焦诠十余年前被逐出门墙后,就一直寄迹东北一方,是以与玄静子等是在西北关外五雄一役才相识的。

焦诠替忆君答道:“大师记性不差,此正是古场主之弟!”

忆君微向玄静子一弯身,眼角却飘向旁坐垂头的噶丽丝,只见她黛眉深锁,似乎极端厌烦这繁嘈的场合。

噶丽丝从乃师口中已获悉宝图的事情,如不是心里有所求,她早就要奔回大漠,助她父亲一臂之力。此时她缓缓抬起头来,打算看看这为她保存宝图的人的弟弟。

噶丽丝明亮的目光在忆君脸上一扫,面容露出惊诧的神色。忆君赶紧将头偏开,他心知,噶丽丝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必是那对不能化装的眸子。

噶丽丝倒没有发觉忆君的异态,她所讶异的是觉得此文弱青年竟会这般俊秀,而俊秀中又含着英挺。那袭白色长衫,似乎将他一切的秘密,都掩藏在内中。

“啊!”噶丽丝心中有一丝惊叹,她觉出这文弱少年的面部轮廓竟与黑衣人是那么相似,然而她不可能会联想到,这青年竟是与黑衣人相同的一个人。

噶丽丝对忆君的凝视,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刻,但忆君却觉得好长久。看着噶丽丝从惊诧,又毫无表情地垂下头去,他心中释然了,因为至少这第一刻,她对他是丝毫没有起疑。

此时楼中一片劝饮行令的吵闹,那里存着点行将比斗的痕迹?并且这许多江湖豪客之中,渗杂着灵土真人一门三辈着道装,更是这么不顺眼。

焦诠与钟源师兄弟叙旧一番,当年他被逐出师门之事甚少人知晓。钟源师兄弟是其中之三位,这时听得焦诠重返师门,都为他高兴。

焦诠悄悄对忆君说道:“那位满脸短髭者即是事主鄱阳王石裕清。他身旁的两位白长衫老者,即是七魔中有名的长白双雕沈一鸿沈一雁兄弟,还有那秃头长手的老人即是此地有名的武师猿公剑罗亮,还有……”焦诠一直向忆君介绍了好几位武林健者,但忆君只是茫然地点头——

焦诠顺着忆君的眼光看过去,突然他明白了,不禁发出个会心的微笑——

这次钟源与鄱阳王的约期比斗,自是因为石济禺之事而起。

石裕清一湖之霸,当初他派其子来邀请钟源确有其事,然而想不到石济禺竟会吃了大亏辱回来。

石裕清一帮之主,何况受辱的竟是自己唯一爱儿,自然不能不采取报复行动,但笑阎罗的名头已够大,再加上白眉老人,大个子鹿加,其势确不可轻视。

正巧蜈蚣帮早已有拉拢他们之意,遇此事故!自然而然合成了一体,而蜈蚣帮即派长白双雕两兄弟作为石裕清最大的助力。

石裕清既是鄱阳湖一大帮会,自然不肯学那江湖上的暗中杀戮。因此他来个先礼后兵,竟在这“雅洁酒楼”开了这么个鸿门宴。

与会的有许多是名武师,及水龙帮中的高手。较之白眉老人一方,显然有众寡悬殊之势,然而白眉老人一方,个个俱是绝技不凡,当然那文弱书生忆君也算在其中——

楼中闹哄哄的,何况许多武林人士来此倒并非是要对水龙帮有什么帮助,存心完全是来看热闹的。

然而在窗前的一角是这么沉静,关系是这般微妙——

杨池萍悄悄对噶丽丝耳语道:“师妹,那刚来的酸公子一直在打量你呢,看你将来如何应付?”

噶丽丝羞意盎然,轻扯了杨池萍一把,但仍忍不住向忆君瞥去。这一瞥是如此快速,如此不易察觉,除了忆君外旁人是不会发觉的。

忆君心中只觉大大一震,他的观感中,噶丽丝是瘦了,但却更加妩媚。已往过多的英气,只在她双目光中尚看得着少许。

这次与噶丽丝会面,在忆君心中是意料中的事,或早或晚,此是必定会发生的,但他想不到竟是这么突然——

他脑中飞快的想着,从他与噶丽丝在大漠中相识,互斗与遭遇羊角风时的忘我救助她——

然后那一番单骑双乘……直至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因误会而分手。当然忆君到现在仍以为是误会。

忆君发觉自己对噶丽丝的感情竟是这般复杂。虽想从此避开她,但又忍不下心。回忆起数月前的情景,他觉得像嚼着橄榄,余味是这么无穷——

“我还是与她相认吧!”忆君想如此决断,“她如此长途跋涉不是完全为着寻找我吗!”他心中不停反复念道。

然而当他看到龙任飞不停地在找机会向她接近,忆君心中又觉得消极而颓丧,他自以为如此决定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远离她吧!我已有了莲妹,怎能再与噶丽丝相好呢?何况有这么英俊有为的龙公子喜欢她,至少她的将来会是幸福的,我还是忘记她吧!”

噶丽丝始终祥静地坐着,不时用忧郁的目光朝窗外看看,那黑沉沉的一片天际湖波,她看得了什么呢?她真希望有奇迹出现,像初次遇着黑衣人般,在不知不觉中,他笑现了出来。

噶丽丝手中把玩着那面绢帕,她纤纤的十指不停抚摸着那仅勾划着轮廓的黑衣骑土。面上神情有着依恋,也有着感伤。

忆君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方手绢。“黑衣骑士”使他心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啊!”他暗自呼道:“噶丽丝毕竟是记着我的!”他心中有一股自得,这是任何男子所不能避免的。

“哈哈!”石裕清在另一边放声大笑道:“承各位赏光,此刻时候已到,今日难得盛会,诸位请到大孤山一观战况吧!”

石济禺随着父亲,傲慢地站起来,朝着白眉老人方神气地一瞥。然后又禁不住死盯噶丽丝一眼。

龙任飞怒哼一声,心中已暗动杀机,只是他奇怪,为何噶丽丝珍贵的公主玉体,让宵小如此轻佻地瞄着,她竟是毫不愤怒。

湖上备好大船三只,以为装载赴会诸人之用。忆君突然心中涌起个念头,向焦诠说道:“诠兄,我想我还是不去吧!我在屋中等你回来!”

焦诠本就不想带忆君去,只因他以为忆君完全是个文弱书生,如果一照顾不周出了麻烦,则他何以向古濮交代?

因此他毫不考虑,反而有些放心,点头道:“好的,你在房中静待我回来吧!”

水龙帮一方,分乘三艘大船,白眉老人仍乘着来时的中型艇,各自驶向大孤山。

忆君站在窗口,眼望着湖面的四条船过痕迹,眼角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嘲笑这迷惑人的大千世界般。

夜已深,浆落湖中“扑!扑!”着响,水龙帮一方喧声吵闹。钟源等船上却一片沉静——

远远大孤山上,早有水龙帮的人,点着无数火把,将整个岛照得通明,直似个湖上明灯。

上得了岸,在那崎岖不平的山坡间,当中有一小块平坦地面。两方自动的分开,各据着一山坡。

水龙帮方约有七八十人,大多是随来观战的,那种怀着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表情,使人看来可厌已极。

“各位与会人士,今日是咱们水龙帮多年难得的盛会,但愿各位在公平无私的判断下,作一正直的见证!”

“钟师傅,咱们以五场决胜负。你方得胜,咱水龙帮任钟师傅摆布。如果不幸我方获胜,那么对不起,你们也得任咱们摆布!”

笑阎罗知到此地步无可犹豫,征讯地瞥了白眉老人一眼,见他点点头,立刻他回答道:“就如此办吧!”

双方已摆开牌讲话,立刻场中战云密布,嘈杂的闹声也立时静了下去——

龙任飞首先忍不住,“呼!”地跳了出来,指着鄱阳蛟石济禺,道:“石小子,来!咱们开了首场吧!”

石济禺的武功虽不是弱,但最多只能与杨池萍等相若,而龙任飞乃是白眉老人的弟子,即是以辈份来说,也相差不只一倍,当然石济禺不可能是龙任飞敌手了。

龙任飞虽是尚未成名江湖,但以他身负的绝艺来说,要能够轻易击败他的,天下可也不多见了。

龙任飞的英神内蕴,精气四溢,鄱阳王自然一眼看得出自然也知道石济禺不是龙任飞的敌手,眼看石济禺要下不了台,突然一个中年汉子扬声说道:“师父,由我迎战这一回如何?”

只见这中年汉子四方脸,眉目生得倒甚是端正,可惜眼神中太多冷漠与残忍,好像他敌对着世界一切,世界一切也在敌对着他。

想不到这中年汉子的师父,正是那长白双雕,只见沈一鸿、沈一雁两兄弟同时点头道:“孩儿去吧!好叫他们瞧瞧咱长白绝艺如何?”

这中年汉子得到允许,步履从容地踱下坡来,朝着龙任飞一揖,说道:“就由在下陪兄台过几招吧!”

龙任飞见石济禺不肯出来应战,有些不悦,但当他一见挺身出来者,竟是长白双雕的徒儿,雄心不禁蓦地一阵振奋,立刻将轻狂之心一收,肃容道:“敢问尊姓大名!”要知长白双雕几与白眉老人齐名,自然龙任飞不敢托大了——

这中年汉子微微一笑,眸子中射出股冷焰——

“鄙姓谷,小名无双。”

场中诸人俱吃一惊,这名宇取得好狂大。立刻有一种嗡嗡耳语声——

谷无双冷眼往四周一扫,一股威棱竟将嗡嗡之声压了下去,接着他转脸用眼睛向龙任飞问讯着。

龙任飞是个好强而骄傲的人,听着谷无双的名字,心中已浮起不满,也冷冷说道:“兄弟姓龙,名任飞,此刻就向谷兄讨教几手吧!”

“呛!”两人同时拔出手中兵器,俱是一色的青钢长剑。谷无双的长剑甚是奇特,在剑尖上,竟多出两小片叉头出来。

这两片小薄片微向外张开,有些像两片刚要开放的莲瓣。并且叉上,呈现出蓝汪汪一片——

龙任飞有些凛然,知道其上必喂有剧毒——

两人持剑相对,森森的剑气立刻弥漫全场。

龙任飞是昆仑多年难见的奇才,武功除了火候外俱得了白眉老人的全部真传。而谷无双也是长白双雕手下调教出来的出色人才。

从坡顶朝下望去,两人都是一色的白长衫。只见身形俱越来越快,龙任飞衣带飘飘,步法从容而洒脱,谷无双呢?虽然没有对方这般轻松,但迅捷稳健,却有不可轻视的功力。

蓦然谷无双首先发动,只见他一领剑诀,长剑似毒蛇般,走偏锋斜刺向龙任飞——

龙任飞一起始即抱着不敢忽视的心理,右足向右一踩,身躯已让了开去,左手连抓带打,还了七八招。

两人一上手,完全以快还快的打法,龙任飞右手长剑劈、点、挑、刺,用得狠辣已极,左手使出昆仑派独一无二的“流云飞袖”,阵阵强猛的劲风,直朝谷无双刮去——

谷无双年纪已超过了三十,又得长白双雕两兄弟同时调教,功力还会弱得了去?看着龙任飞如此狂放的打法,心中一气,立刻他也内力尽出,“碰!碰!”连声,竟硬将龙任飞的“流云飞袖”接了下来。

两人这一硬拼,功力顿时分出高下,龙任飞天资再高,仍是较谷无双低了一筹。龙任飞心性聪颖,立刻招式一变。

“谷兄请当心了!”语音未歇,手中青钢长剑“铮”地微响,洒开一片光幕,宛日半轮金光,忽然涌现。

谷无双倏然一滑步,斜闪出大半丈去,按理说,以谷无双功力胜过龙任飞,决不应在这先机定夺之时,闪退开去。

但他与龙任飞俱是一般初临江湖,总以先求自保为主,加上龙任飞这招威猛兼具,于是倏然撒身闪退开去——

龙任飞跟踪疾扑过去,却听谷无双冷冷道:“昆仑小子别逼人太甚!”说话间又退开半丈。

龙任飞对他这行动有些迷惑——

“你怕了是不?”他傲然问道,停步横剑,凝视着对方。

谷无双冷笑一声,还未说话,这边的大个子鹿加已厉声道:“小师弟,先将他干了再说!”

谷无双四下一瞧,只见围观之人俱朝自己轻视地瞧着,嘴角间牵起一丝冷残的笑容,当下恶念一动,仍冷冷道:“姓龙的听着了,在下让你三招……”

龙任飞侧目斜睨,只见师父一方诸人俱关切地看着自己,为了昆仑派的声誉,他可不能丢这个脸,眼珠一转,口中厉声大喝道:“龙某可不领你这个情,要让干脆你弃剑认输,连命也让给我吧!”

谷无双眼看着这年岁较自己尚青的昆仑高手,竟能在大众目视之下滔滔而谈,他受长白双雕兄弟熏陶数十年,心地早已训练得阴鸷冷狠。立刻他恶念更炽,又自冷哼一声。

“好大的口气!”他道:“看看是谁将性命留下来吧!”

龙任飞突然将面上傲气尽收,徐徐将剑举起,朗声道:“龙某年轻艺薄,难得碰上谷兄这样好的高手,却是非请益不可——”龙任飞这番话完全出于至诚,看得白眉老人不住点头。

接着龙任飞一晃手中长剑,道:“谷兄当心!”语声甫歇,一点青光,迎面点去,临到切近之时,陡然内力潜增,手腕抖处,化成三起剑影,分取敌人咽喉以及左右肩井两穴。

这一剑连攻三处要穴,凌厉之极,却仅仅是昆仑绝艺中,“银星剑法”的起手式——

谷无双因龙任飞先前的一番话,自不好还手,只见他冷然“嘿”一声,相准部位,蓦地一仰身,但是那三点青光,只差那么半寸不到,便自停止,再也不能前进半分,接着他右手“呼”地攻出一剑。

谷无双这一剑好不飘忽,龙任飞暴喝声“好”,猛然一沉腕,化为下划力,“锵”地微响一声,长剑又洒了开来,霎时青光漫目,一缕冷风,格剑削腹。

这一招攻敌而自救,确实妙极,谷无双心中也暗生佩服。立刻吸一口气,但见他胸腹暴缩半尺,恰好避过龙任飞长剑一削之式——

两人交手两招,已经明白相互差别无几,立刻各自收慑心神,沉着应战——

龙任飞天资绝高,是以白眉老人在教导他时,除了本门功夫外。凡天下之绝学,只要他晓得的,无不尽量传授给龙任飞,因此龙任飞的功夫真可谓精而又博。此刻只见他剑眉斜飞,乘着双方长剑一交贴,左手突然运足全力,寻隙一拳,劲风激撞而去。

谷无双察觉拳风有异,心中虽想硬接他一下子,但见这拳风来得古怪,有些似绝传已久的“华阳拂穴”手法——

这华阳拂穴手法最是奇异,出手像拳招,下手却是拂穴,最令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即要吃大亏——

谷无双心中一惊,飞快地打了个转,立刻一晃身,闪出三步之外去!

龙任飞仰天打个哈哈,他这手可确是失传已久的“华阳拂穴”手法,只是他也仅只会上几招。

谷无双口中阴恻恻道:“龙兄绝艺不凡,竟获得旷古绝艺——”语声未完,忽然攻至,右剑左掌,如电闪般,力量和架式迥然异趣。

龙任飞明知可用“华阳拂穴”将敌人招式破去,但他学此艺有欠缺,也不纯熟。心念方动间,敌人所发出的一锐一钝两种不同力量,已经潜袭上身,竟是沉重刚猛无比。

立刻他心念一转,一面暗运真气护身,一面巧踩昆仑“小遁法”,疾绕开去——

昆仑派的轻身功夫中,有两种称道江湖的,一是“大遁法”,适于长程奔驰与上下纵跃。一名“小遁法”,却是贴身肉搏适用的小巧功夫。

长白双雕的功夫向以诡毒莫测称誉江湖,加以他俩轻身功夫又是绝高,谷无双尽得他俩绝艺自是不凡。

刚才他这一招正是诓对方入彀的招式,两手尽地发出力量,使对方不得不小心趋避,自陷被动之式,方始正式进攻。

这时跟踪进击,剑出如电,快得看不清楚,左掌却甚是缓慢,每一掌一拳所蕴的阴柔力道,沉重如山,缓慢地从掌风中潜返暗压,厉害之极。

这也是他看清龙任飞的弱点,故意利用自己内力之长,果然龙任飞吃不住他这狂飚猛压,差不多已退后了四五步,但他有自信,自信自己能在转瞬间夺回主动或平手之势——

谷无双心中也暗自吃惊,只因他苦练二十余载,几乎从未离开过师尊身侧。此次随两位师父出来,雄心自是万丈。

可是眼看这较自己年青十岁的少年,居然仅内力稍输自己外,别的几乎有驾凌自己之上之势。

当下他冷哼一声,右手一式“玄符急掷”,剑出如风,猛刺龙任飞上盘。左手“藕断丝连”之式,似拒还攻,既收又出,掌力集中成尖锐的一点,朝对方小腹潜袭过去——

两人一晃眼已是百招过去,谷无双的左慢右快实是江湖上罕见的绝学。龙任飞功力差了一筹,许多招式使出来不免束手缚脚。

白眉老人眉头微皱,他想不到长白双雕竟也会调教出这样强一个徒儿,只怕龙任飞是败定了。

钟源也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场内一切变化,他仅希望小师弟能全身而退,不要受了伤就好了。

场中比斗愈见险恶,谷无双出手沉稳已极,下招部位显见谨慎与凶狠,迫得龙任飞不住后退,双手支格挡架,显是内力不继了——

龙任飞也觉出形势不妙,他生性高傲,又有如许旁观之人,自不许他临阵脱逃或张声呼救,然而他心中也大大地在恐惶着。

龙任飞剑眉微锁,正忖思着应对之策——

谷无双突地藉机猛进,左手呼地一拳蹈隙打将进来,威猛之极,哪晓竟引得龙任飞的灵机一动。

只见龙任飞故意让敌人拳力上身,左手也往来势一托,突地借力飘起,一下子飘起一丈余,打算引这谷无双追击。

白眉老人至此,面上竟露出喜色——

果然谷无双胜卷在握,蹈敌轻进。但他招式特异,左右两手力量迥异,一勾一捣如排山倒海般朝龙任飞追击而去。

龙任飞猛听身后风声飒然,两股一大一小的力道,疾卷上身,当下拿准时机,俟那锐风及体之一瞬间,倏然滴溜溜一转,手中剑划起一道银虹,精光耀眼。

立时一片“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只闻两人同时暴喝,一只长剑蓦地飞上天去,划起青虹光华,异常夺目。

敢情龙任飞借那一绞一旋之势,大增自己不足之腕力,谷无双骤不及防,吃这强劲一绞,手中长剑顿时飞上天去。

这时谷无双变得赤手空拳,两人一在空中一在地上——

谷无双果然名家弟子,遭此巨变竟丝毫不紊乱,趁着龙任飞尚未落地,这一过招尚未结束,他必须也要胜着一点才行。

只见他吐气开声,“嘿”地一叫,右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化为“鹰爪”之式,那阳刚威猛的劲道,居然立地变成同左手般阴柔之力,迳从剑影中伸进去,擒拿敌腕,同时左掌电急一挥。

龙任飞从借力腾起,至旋身后剑,真力早已混浊,只闻他哼一声双足朝右猛踢,一个身躯忽地飘开四五尺,看样子生像春天乱絮,被柔和的春风吹拂得飘飘飞退,这可正是昆仑“小遁法”的妙着。

谷无双哈哈一笑,倏然退了开去,只因他看见对方这手轻功,知道自己的追击必也是陡然,心念一动,得了好立刻就退。

龙任飞似乱絮般,身子在空中一连变换数个身形,轻飘飘落在地上,一些未看清形势的人,俱蓦地大喊声:“好!”

然而龙任飞面色铁青,只见他右肩胛处,白色的长袖竟被撕裂一块,如非他见机得快,恐怕一只右臂已到了对方手中。

谷无双阴恻恻一笑,随手捡起地上长剑,冷冷道:“昆仑派绝艺果是不凡!”说完大踏步回归自处,反而将龙任飞怔在当地。

钟源“呼”地跃出,抚着师弟肩部,将他推返回去,才朗声说道:“这一仗双方不分高下,算一和局吧!”

“石老儿听着,此事由你我间起的,现由我俩解决如何?”

钟源早在石裕清提出五场决曲直之时,已洞悉对方的阴谋,知他必是要藉外力之助,来击败自己,因此他故意要激石裕清出手——

石裕清在江湖中虽甚有地位,武功也甚高强,但他心知自己决不是这成名数十载的“笑阎罗”的对手,但眼见这钟源气势迫人,不禁也冒起无名之火。

这时他身后突地转出个老头来,干笑道:“对这昆仑小子哪需帮主亲自动手,还是由我罗亮来教训教训你吧!”

钟源见来人竟是声名甚大之“猿公剑罗亮”,不禁笑道:“原来罗师傅要淌这场浑水!”心中却忖道:“话可真说得好,如石老儿亲自出来,只怕难接得下我五十招!”

他心知这猿公剑是难惹人物,当下抱拳道:“罗师傅,请!”

这猿公剑罗亮,一手猿公剑倒真使得出神入化,只可惜他心性不坚,受人游说新近刚加入蜈蚣帮,而这次水龙帮的合并,也是他一手造成,因此这次比剑他是非出手不可的。

罗亮见钟源袖手以待,神情虽不轻视他,却托大得紧,当下说道:“钟兄请亮出兵器!”

钟源浓髯遮面,笑起来胡须抖动,只听他朗声道:“咱十年末动兵刃,还是用一双手陪罗师傅玩玩吧!”

罗亮心中一气,“锵”地拔出他仗以成名的“猿公剑”,只见这剑长度甚短,连柄算起来大约刚过两尺,本来只可算做匕首,但形状却完全是剑样。

只见一道青光出匣,冷光芒芒,罗亮心想:“任你‘笑阎罗’名头再大,功力再高,也难赤手敌我宝剑,今日就叫你送命在此吧!”想着他也不再客气,故意道:“话可得先说明白,咱们一动手可得分出高下,否则不得停手——”

钟源朗笑一声,道:“猿公剑自然不凡,好豪壮的口气,很好,这一战非定个强弱之分不可!”

要知罗亮成名坐落之处是赣省境内,而钟源也正处于匡庐山间。一山不藏二虎,他对钟源早已是心存嫉忌,有意要较量一番了。

话一说完两人立刻活开步眼,四目灼灼,互相凝视,盘旋了两个圈子。

钟源一拳擂去,一团强烈劲风,直扑对方面门。跟着揉身而进,左手骈指如戟,虚实兼有地探戳过去,直指对方胸前“紫宫穴”。

罗亮微微一侧头,让过暴袭而来的冷风,身形凝立不动,候得敌指将近点到,倏地一吸气,肚腹内凹半尺有余,青光闪处,斜削出去。

钟源早知道猿公剑,奥妙神奇,变幻无方。这时见对方一出手,招数功力精纯之极,赶快猛一撤回左手,右手呼呼连声,疾攻过去。

这罗亮确称得上赣内第一高手,虽说名头不及钟源响亮,内力也没有钟源高绝,但“猿公剑”的毒辣,却可补其不足。

罗亮左手剑诀一领,右手剑使出“猿公剑”中,一式“仙猿摘果”。那道青莹的剑光,明是里绕腕臂,实则吞吐不定,以攻敌为主。

这“仙猿摘果”虽是极普通的一个招式,但在罗亮手中使出来,却别具一番威势……

钟源喝声“好剑法”,疾闪开去,瞬息之间,回攻两掌。

谁知“猿公剑”玄妙精奇之极,这一使了开来,立刻青光大盛,迫攻而来,宛若长江大河,滔滔涌至,又似春蚕吐丝,绵绵不绝。

眨眼之间,钟源已全身笼罩在青光剑影之中,虽是拳出如风,真力强极,却也仅能够撑住,拳圈缩得甚小……

月光斜照在碧茸茸的坡底,光线甚是黯淡……

坡间两人,此时各施所学,但见蒙蒙青气,罩住一圈拳影,幻出千百种光彩变化,耀目生辉。

乍看来似乎钟源处在劣势,但看他面含微笑,又似乎并不在乎这一时的处于下风。出拳威猛已极,呼呼劲风直刮得草木飞扬。

罗亮仗势猛进,突见钟源密如铁桶般的防守中,竟露出稍许破绽。他想都未想,“呛”地一声,一缕青光已探将进去。

钟源哈哈一笑,接着嘿然暴喝,蓦地使出昆仑绝学,双掌努力朝外一封,底下已无声无息地踹出一脚。

罗亮明知这一剑照直刺下,对方必然会受伤挂彩,可是敌人这一脚,时间部位俱妙绝霸道,使得自己非避开一步不可。

这一来剑上真力不能贯足,“呛”地一声龙吟,各各分开……

钟源这一夺回先机,双掌蓦地如惊涛骇浪,乘机猛攻而至。口中连连狂笑,声震四野……

以他们这种高手争战,危机系于一发。罗亮眼见形势突然逆转,也“嘿”地怒哼一声,青光暴涨,复又卷土重来,急攻猛袭。

两人斗得光华暴射,钟源立意反攻,一双蒲扇大掌翻拍,斫、打,与罗亮长剑,相互争先。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厉已极,只要稍一疏神,怕不立时血溅当场,饮恨以终了。

罗亮神情冷冷,眼中不时露出狂飚,但他经验甚是老到,知自己功力较对方矮上一筹,立时守多攻少,先不求有功,招数间老练油滑已极。

也不知斗了多久,罗亮与钟源两人,脸额和身上都出了汗。彼此之间都同一心意,在想着:“这家伙怎么如此强啊!”

月已西沉,众星也失去了灿烂的光华,天边已露出一丝曙光……

这一战实在太久了。罗亮已使尽本身绝招,仍然未曾打败敌人,这还没多大关系,最可怕的是渐觉疲累。这是内家好手最忌的现象,因它证明真力消耗过度。

反观钟源,虽也口中喘气,但仍气闲招猛。这可是因习正宗内家功夫的好处。钟源的招式虽及不上师弟龙任飞的多变复杂,内力却是师兄弟三人中,最精纯者。

罗亮心想:“姓钟的纵然没奈我何,可是这样斗下去,我必然累死在他手中!”当下暗作准备。

如此又支持了一会儿,天际已是大白,众人被这舍生忘死的打斗慑得早忘了时间。只见罗亮突然奋其余力,嘿然一喝,再度使出猿公剑法中的绝招……

“老猿攀枝”,看他猛可一纵身,离地寻丈高下,青光敛束,虹挂而下,这一剑真力完全凝聚剑尖,风声尖锐刺耳。

钟源眼中神光暴射,双掌连挥,足下一阵乱踩……

“呼!呼!”数声,招虽是破去,到底被迫退数步……

罗亮见好不容易得着优势,趁着剑式未尽,倏然短剑震啸一声,闪出无数剑影,亦上亦下,罩向对方身形……

这一式称为“悟空拔毛”,那许多道剑光青霞,状像千百根毫毛,上下不定,游移难准。

钟源看来有些狼狈,倏然他舌绽春雷,喝声中那右拳“呼”地化为掌式,身随手转,瞬息间,滴溜溜转了好多圈,登时风声激荡,威势大是不同。

罗亮但见敌人潜力陡增,宛如身外平添一层铁网,千百之剑竟是无孔而进,心中一惊……

猛地钟源又一声大喝,罗亮的剑招尚未使尽,已吃对方震开一尺,霎时剑气黯然消失,仅见身影平地涌起,直攻过来。

罗亮一看不对,力图平反败局,出奇着,走险招,剑化“老猿提壶”之式,直指对方前胸,以攻为守。

钟源哈哈长笑,眼看罗亮来剑直而不稳,他已洞悉对方必是真力空虚,后劲不继了……

眼看罗亮剑尖距钟源胸不足两寸,突地钟源收胸吸腹,右手掣敌腕,左手如捶直捣过去。

这招用得险之又险,只要罗亮内力稍足,钟源一时间必然拿他不住,那么在钟源左拳尚未攻到之时,罗亮短剑已插入对方心窝。

然而正如钟源所料,罗亮果是再也吃不住,只闻——

“碰!”地一声……

罗亮手腕被钟源轻轻一拂,立刻全身发麻,跟着钟源左拳也击上他肩头。幸是钟源存心仁慈,加上心中也甚惋惜“猿公剑”艺成不易,竟将对方打个踉跄,立刻跳了开去。

罗亮脸成死灰,内力的损失加上失败的刺激,他身子变得摇摇欲坠……

钟源也好不了多少,脸色有些病态地发红,张口说了句:“承让!承让!”转身疲困地踱回己方。

场中沉默异常,此次谁也不敢开声为那方叫好,每人都张口呐呐,回味着刚刚一场持久的龙争虎斗。

到此时一胜一和,白眉老人一方占了优势……

天光已是大明,雀鸟鸣声划过湖海,一轮红日在天边升起,一股热浪袭了过来……

数十人佇立山顶,分成两地遥遥对峙……

长白双雕的老大,沈一鸿桀桀笑道:“昆仑绝艺果是不凡,看来只好由老夫兄弟出手了!”

这句话狂傲已极,不但将昆仑派轻视一番,好似昆仑派只有他能胜得了,并且兼将猿公剑奚落一阵。

罗亮脸孔涨得通红,盛极一方的他,在长白双雕面前却大气也不敢哼一声,只独自闷闷地立着。

沈一鸿、沈一雁兄弟双双步入场中,他两一色打扮,白衫黑裤,背上斜挂着一式古松纹上剑。翩翩风度,真似清高已极。

但看见他们狂傲的神气,不可一世的模样,每人对他们的好感,立时都要打个折扣……

这沈一鸿、沈一雁两兄弟一出,气氛更是大变,要知五子八魔昔年的声名,已是响彻天下,如今一晃数十年,再度出山,名头还弱得了!

沈一鸿仰首笑道:“咱们兄弟素来联手进退,诸位有意,皆尽可放胆来攻多少不拒!”

他这句话不啻蔑视对方已极。大个子鹿加首先怒喝一声,但立刻为灵土真人摇手制住。

白眉老人长眉微皱,他所最顾忌的两位棘手人物终于出面了,不由得他不挺身答复……

“贤昆仲绝技高妙,天下无双,我宫老儿首先佩服!”白眉老人似赞还损地说道:“不知贤昆仲两人同时动手是算一场呢,还是算两场?”

沈一鸿傲然一笑道:“自然算两场!”

白眉老人宫少棱点点头,刚才从谷无双的身手,已可看出长白双雕武学的一个大概……

虽然五子八魔昔年同负盛名,但到底五子因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人心中总要高出一筹。而白眉老人与这长白双雕也从未碰过手。

白眉老人知己方除了自己与灵土真人外,无人能与这双魔对敌,迅速地朝灵土真人递了个眼色……

灵土真人自然晓得他的心意,于是两人也双双步下场来。

从龙任飞与谷无双起始至此,最少也已过了四个时辰。此刻天色大明,竟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

长白双雕眼见对方两人下来,同时一声长笑,他们来此,倒多半存着与白眉老人、灵土真人较量来的。

沈氏兄弟如以单打独斗,与白眉老人等也仅在伯仲之间,可能尚低了一线,但他两合作已惯,联手进攻,功力自然倍增,如此一来,胜负倒甚难预料。

沈一鸿、沈一雁在数十年前即抱着争雄天下的心意,但逢着武神、武仙,他们却不能不乖乖隐身深山苦修绝学,这一出山,虽是武神武仙已谢世,那他们可只有找五子晦气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谁也没有看见有两条身影从湖面电射而来……

这两条身影一东一西,中间隔着大孤山,因此双方也互看不见。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齐抢上了大孤山。

蓦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石裕清一方翻出,那对精光摺摺的眼睛,朝坡底四人瞧了一眼,竟露出轻视的目光……

这时场中激斗已起,谁都被吸引,哪还会发现此人的来临?此人也不动声色,静静隐在一大岩石后面,眼睛却朝另一山坡上钟源等打量。

场中比斗已始,长白双雕背背相靠,四只手掌分向八方击出。而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却在他们四周游转。

渐渐游转愈速,只见两条身影,风驰电掣般围绕着长白双雕,其快无比。这仅仅是试招之始,双方眨眼间已摸了三四掌,却未闻一声拍击声。

这四人的功力火候,俱是一甲子以上,然而出手打却柔和淳厚,哪像前两场的风涛骇浪,然而其中凶险,可更是紧凑了。

沈一鸿、沈一雁兄弟打定以逸代劳,四只手相辅相助,从容将对方来招一一化去……

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同一心意,俱想先看清长白双雕优劣所在,最主要的是先得将他们拆散开来,以免他们联手之下其势锐不可挡。

渐渐战云愈密,白眉老人陡地长啸一声,生似向灵土真人递了个暗号,只见他突然凌空飞起,双手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朝长白双雕兄弟间击下。

灵土真人更不怠慢,长发飘动间,双掌已使出招“南海屠龙”,一左一右也更向对方两人当中插去……

长白双雕当然知道白眉老人两人心中打的什么主意,他两心意早通,哈哈各自大笑,果然分了开来。

白眉老人心中一喜,乘着余势,立向沈一鸿背后击去……

哪晓沈一鸿生像背后长了眼睛,白眉老人在空中一连变换数个招式,居然连沈一鸿的走路也摸不清。

那边灵土真人还不是一般情形,只见这长白双雕兄弟蓦地分开,但走的路线似乎却是相反而相同的方位,令人不可捉摸。

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俱吃了一惊,下意识相互跨近一步,以防对方厉害杀手。

这长白双雕两兄弟果然练得一套出奇的阵法,各自按着九宫方位,出手却显见狠辣。

沈一鸿出左手,沈一雁即出右手,反之则一右一左,一人放劲则一人收劲,立时场内狂风大着,气势竟是倍增。

这长白兄弟出手真可谓天衣无缝,妙绝人寰,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立时被处于下风,势绌地招架着。

高手拼斗往往是斗智而不是斗力,白眉老人这方一见压力猛增,两人心中都飞快地想着出阵之法。

长白双雕迅速如电,扑击似隼。雄浑霸道的压力,错非白眉老人两人,几乎无人挡得住。

钟源这方显见紧张,清真人与玄静子俱已成名多年,但与眼前四人相较,不啻浅潭对大海。

四人越斗越急,俱是年近百龄之身,功力深湛,阅历丰富,攻的沉稳狠辣,守的如金汤城池,牢固无比。

但这只守不攻到底不是办法,只见长白兄弟越转越快,压力不断增强,生像身法快一分,则力道强一分似的……

“再不出去,可得活活困死!”两人同一心意,只见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同时大喝一声,两条身形一东一西冲天而起……

长白双雕哈哈一笑,两人突地一聚,单手互握,各自腾出一只左右手,分像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攻出。

这正是长白双雕所练最厉害奇功,立时两人俱功力增加一倍,这对方如何承受得住?

眼看飞起的两人逃不了这一掌,钟源一方不禁惊起来了……

哪晓白眉老人突地双手一供一推,雄厚的掌力蓦地朝灵土真人击去。灵土真人立时会意,百忙中也呼地发出一掌。

两股真力在空中一碰一带,“轰”然响声中,两人身形各自转了方向,一北一南飘出两丈,刚好避开了长白兄弟致命一击。

长白双雕见对方被自己逼得途穷技绌,不禁哈哈狂笑,道:“宫、涂老儿可尝得咱兄弟手段?哈哈!”

白眉老人气定神闲,毫不生气,缓缓说道:“长白绝艺的是不凡,老朽佩服得紧!”

灵土真人也在旁微笑不语……

沈一鸿兄弟心里一丝高兴,面上却仍冷冷的,他两虽佩服对方脱出自己掌力的机智,但也为此耿耿于怀。

白眉老人知长白双雕厉害之处即在两人互增功力的绝学上,心中暗暗盘算如何破解之法。

此刻那隐身在岩石后之怪汉突然现将出来,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那奇丑的像貌,骇然竟是章格鲁。

战云又起,此刻白眉老人知道避重就轻,与灵土真人隔得远远的,遥遥向长白双雕进招。

长白双雕兄弟两仍左右手相连,各出一手分别向两人全力猛攻。

灵土真人与白眉老人一般宽阔衣袍,发白如雪,像貌清奇,这一展开身形,进退往来之时,袍袂飘舞,真有松鹤之姿。

灵土真人展开小巧腾挪身法,中间夹以内家重掌力,一招一式朝对方猛攻,生像已引动真火。

白眉老人也尽量施出“大小遁法”。人影纵横飞舞得神速已极,若换了常人,真看不清楚这两人的衣着,更别说相貌了。

尤其灵土真人,虽掌力及不上白眉老人深厚,轻功之高,一时无两,身形之快,直似一缕轻烟。

长白双雕本也以轻身功夫称雄江湖,这时两人联手进退,身法不禁显得有些呆滞。加上对方一意游斗,不禁牵动心痒处……

“呼!”

两人蓦地分了开来,似初时般,两人脚踩九宫方位,与白眉老人、灵土真人争先斗快起来。

只见场中两条灰影,划出两圈轨迹,这轨迹神奇奥妙已极,竟似天罗地网,方圆十丈内,被它密密地封住……

另两条灰影在内里左冲右突,时腾高而时泻地,来去之间直似电闪。

至此时,决斗已到了最高潮,四周围观之人无不屏息静气,连那目高一切的章格鲁,也看得暗自点首。

双方的绝学已尽量展开,双方的弟子也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招一式,这种临场的千变万化,可不是师父传授得了的。

长白双雕因合作已惯,自然配合得紧凑无懈,但白眉老人和灵土真人又是易与之辈?

双方一边招数功力都要显得奥妙凌厉一些,而一边却合作无间。只要白眉老人等不让长白双雕再联手一起,倒恰好能扯个平手。

晃眼又是数十招过去,长白双雕也知只有兄弟俩再联手起来,不然必不能胜过对方。但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岂能容此,正是拼命地要将两人分开……

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身法虽是神速已极,但要突破长白兄弟的围困,也得大费周章。

长白双雕极力要将相互间距离迫近,但他们可不敢乱了步法,只能尽量将圈子缩小。沈一鸿蓦然右手穿出,其快如风,看看似攻向灵土真人,那知足下一闪,却改攻白眉老人胸前要穴。

白眉老人如何不知这招后面,跟着的将是左右手交替源源攻击,但如自己避开,则灵土真人势必要受两人夹攻。

立刻他长啸一声,掌上力道突地强雄凌厉无比……

“拍拍”两声,左右手各对了一掌,沈一鸿借力一退,白眉老人身形稍稍一挫,便又跟踪扑上。

这一来,长白双雕竟被生生拆散,战团立刻分成两起。

白眉老人见大功告成,与灵土真人同时仰天长啸,分头向沈氏兄弟迎头痛击。

沈一鸿见自己一个失手,竟与弟弟分了开来,心中不竟又急又悔,眼看对方招出如山,再也顾不到弟弟了……

这变化显然更紧张,只见双方俱到拼命地步,旁观诸人俱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首先沈一雁已支持不住灵土真人的重手狂攻,口中暴喝连连,几番想翻腕拔出长剑,都被对方紧凑的掌法逼得没有空间。真是一番失着,束手缚脚。

白眉老人身法轻快无伦,宽袖摆动,有如大鹤横空,由上空扑下。沈一鸿闪开数尺,待他落地后,作势欲起之际,也自同时跃起,捷如飞鸟。

两人一先一后腾起空中,在坡间电掣般绕射着,双方绝招如抽丝剥茧,连绵不绝,气势悠长。

沈一鸿知自己如不与弟弟合起来,那么今天算是败定了。但见白眉老人紧追不舍,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兄弟。

白眉老人也发觉对方不住向沈一雁方向移动,心中警惕,更加努力发招。眼看日正中天,这一场激斗又是个没了局。

突然沈一雁吼声连响,原来他已被灵土真人迫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但闻他大喝道:“鸿哥,步玄门,入生门,并肩子!”说完他奋力攻出一掌,身形蓦地腾起。

沈一鸿听得兄弟言语,已了然于胸,只见他也猛攻一掌,竟朝空中的沈一雁扑去,左手伸出要去接那沈一雁的右手。

灵土真人与白眉老人顿时明白过来,两人同时大叱一声跟踪腾起,决不能让长白双雕联上手。

但见空中划起四道优弧,后者虽较前两人快过一线,但前者蓄势而为,看看沈氏兄弟双掌要接上了。

“呼轰!”一声大震……

仍是四条身影分壁开来,跌在地上。四人一个脸色苍白,气息喘喘,俱说不上话来。

原来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追上长白双雕的一刹那,长白双雕的指头已互相接上了……

趁着两人功力尚未完全沟通,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俱全力尽出。结果长白双雕虽联上手,但仍未调协好,因此落得个两败俱伤。

双方都有人将他们扶回去,看来这一场又只好以平手作论了。

??一阵怪笑,有人说道:“石老儿,这最后一场由我替你打吧!”

钟源等抬首一看,不禁吓得亡魂飞散,敢情那奇丑的章格鲁,竟缓缓走了出来。

场中诸人几乎泰半不认识这大魔头,只见他张狂地踱至坡间,笑着对石裕清道:“石老儿,你准备十口棺材吧!除了大个子鹿加和那蒙族公主外,其余的都得……哈哈!”

鹿加目中喷出怒火,一提兵刃就要跨出身来,清真人一把将他拉住,因白眉老人与灵土真人俱受内伤,他不得不权作主张,发话道:“尊驾可是章格鲁前辈!”敢情他从杨池萍口中已得知这章格鲁来历。

章格鲁傲然一笑,道:“不错!”

鹿加突然暴喝道:“咄那怪老头,咱们再比个高下!”双目张瞪欲裂,甩手一挣,大踏步跨了下来。

许多人都不知道章格鲁来头,只觉他行迳装束奇特之极,并且态度又是这般高傲。

“哈哈!”章格鲁又是一声长笑道:“如此甚好,还有那噶丽丝公主请也一并下来如何?”

噶丽丝简直迷惑了,她不知章格鲁为何竟会找上了她,微讯地瞥了师父玄静子一眼。

玄静子也是不解,问道:“前辈与小徒竟有过节吗?”

章格鲁仰天大笑,道:“我与她可没有什么过节,这两人我得带回去作为对付‘黑衣人’的人质。你两乖乖站立一旁,等我将这十人解决了,哈哈!可得带你两上武夷山呢!”

噶丽丝瞠目而视,原来千手如来已经从关外五雄得知的消息,传到总舵,噶丽丝当然成了作“人质”的最佳人选。

钟源一方两位高手俱身负重伤,眼看一场浩劫是免不了的,剩下八人一同拔出兵器,准备作那殊死斗。

“我从未看过这种决胜负法,哈哈!”一个冷峻而坚定的声音从钟源等后身传来,道:“想不到堂堂水龙帮竟是这么块料,缩头见不得人……”

噶丽丝听得这声音,像遭受到雷震,触电般茫然呆立,只见坡上,不知何时涌现一黑衫蒙体的怪人。

“黑衣人!”众人一声诧喊,不禁议论纷纷。

“章格鲁,你不是在找我吗?此刻我自己来了!哈哈!”黑衣人一阵狂笑,指着章格鲁问了道。

章格鲁神情有点奇特,他觉得,这黑衣人确如传说般,来去如神龙,见首不见其尾……

黑衣人身似行云流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条欣长的身影,已落在噶丽丝身侧……

噶丽丝正掩面暗泣,觉出一只手掌朝自己肩上抚下,她不禁故意扭摆一下身躯,作出不理的样子。

这情景落在龙任飞眼里,心中涌起一股酸意,立刻他别头往湖水望去……

鹿加一见黑衣人出来,也喜得叫道:“公子,将这黑小子毙了再说!”

章格鲁被这突变引得愣了一下,经鹿加一嚷,蓦地暴怒起来,手一扬似乎要突起暴袭……

黑衣人双目射出慑人威棱,口中却柔声说道:“噶丽丝,一切都是我不好……”正说间只闻一声暴喊,章格鲁已凌空飞来,左右掌一个交叠,两股狂飚交叉而来,中心点正是黑衣人与噶丽丝立身位置。

紧接着又是两声暴喝,第一声出自鹿加之口,另一声则是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一手拉住噶丽丝,竟也凌空朝章格鲁扑去,身形不知怎地一摇摆,竟似游鱼般从两掌狂飚隙中飞钻而入。

章格鲁心中大骇,赶快双掌一收,只觉对方一只手掌蓦地化为千百只,飘飘忽忽朝自己面门打来。并且身后一股锐风也袭上自己背脊。

忆君这手“风声鹤唳”可是虚招,趁着对方莫测高深之际,蓦地化掌为拳,一记攻向章格鲁胸际。

章格鲁的是高手,临危竟是不乱,双足往空中一阵乱踢,轻巧地避过鹿加巨斧,双手不封不拦,却行回攻向黑衣人身后的噶丽丝。

噶丽丝随着黑衣人腾上空中,正在心神飘忽之际,突然两股狂飚朝身上疾袭而来,不禁惊叫一声……

黑衣人大喊道:“别怕!”左手一拉噶丽丝只觉被他拦腰抱在怀中,跟着耳闻一记“轰”然大响,跟着足落实地。

这当中变化如此多,其实却是在腾地空中短暂的一刹那,众人被这黑衣人与章格鲁的绝艺惊呆了。

噶丽丝悄悄张开眼睛,发觉自己仍横在黑衣人怀中,不禁羞得立刻又闭上眼睛,心中可甜滋滋的。

章格鲁以斗鸡眼般瞪着黑衣人,刚才他不得已与黑衣人硬碰一掌,他觉出,这黑衣人的内力竟是这么刚强霸道,最令他吃惊的是,黑衣人手中尚抱着个人,在空中转折竟又这么轻灵迅速!

“你可是南派武神传人?”章格鲁颤声问道。

黑衣人点头道:“不错!”

章格鲁面色突变,一顿足竟从数十人头顶飞去。黑衣人仰天一声大笑,声追章格鲁道:“告诉你师兄,总有一日我得将你们狗窝给挑了!”语声未歇,他的身形也自腾地,在鹿加呼喊“公子”声中,他挟着噶丽丝的娇躯,投入那茫茫湖海。

众人只见他黑衣飘袂,如灵禽扑水,直似条黑丝,迅捷而去。

噶丽丝只觉耳边呼呼,张眼一看,但见足下湖水滔滔飞逝,立刻她慌得将黑衣人抱得紧紧的。

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在那强有力的铁腕拥抱下,她变得驯如羔羊。脸上孕发出甜甜笑意。

黑衣人足下乘着波涛浮力,直向那大泽荒山处奔去,他无由地将噶丽丝愈抱愈紧,低声唤道:“噶丽丝!噶丽丝!”

噶丽丝听得他呼唤,笑着将眼睛打开,美丽的眸子,射出幸福的光辉,迷惘地说道:“我终于见着你了!我终于见着你了!”

那湖水在两人身下飞逝,不消片刻已来到一片崇山峻岭中。

噶丽丝眼角尚挂着两颗晶莹泪珠,黑衣人用手轻轻将它拭了去,这温柔的动作,牵得噶丽丝心弦大动,她一转脸又将面深埋在黑衣人胸膛,哀哀地哭起来。

只见眼前已出现一片谷地,景色甚苍翠夺目,黑衣人将她缓缓放下,抚慰她道:“噶丽丝,快乐些呀!我们不是又相逢了。”

噶丽丝张开泪眼,那一对精光闪动的眼睛又映入她眸子。这对她像是失落了好久的梦般。

她一措腕,突然去拉那张遮面的黑巾,但黑衣人却迅速将她手拿住,摇了摇头。

“我要看看你!”噶丽丝说道,左手又去拉黑衣人面罩。

黑衣人轻轻一笑,将她两手都握在手中,道:“你现在知道我师出何处了吧!”

噶丽丝点点头,轻声说道:“你是武神门徒吗?”

黑衣人笑道:“我是武神的徒孙,你可知武神的师父,我的师祖又是谁呢?”

噶丽丝对这玄机子南派曾详细问过师父,是以她知道甚详,很快应道:“那是‘千面人’倪继英哪,对吗?”

黑衣人眼珠转了两转,最后停留在噶丽丝美如玉的脸上,笑道:“既然你知道那还要看则甚?或许丑得似个猪八戒也说不定呢!”

噶丽丝见黑衣人如此说,也不再坚持下去,她一收心中哀痛,畅述着蒙古别后自己一切的遭遇。

黑衣人——记君心中暗暗感伤着,他不知要如何向噶丽丝解释才好,看她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如果一旦真相大白,她会受得了吗?

噶丽丝笑语如珠,她太快乐了,失落的幸福又重新拾到,她要把握这美妙的一刻,尽情欢愉谈笑,以补偿数日来相思流徒之苦。

噶丽丝轻快地说着,黑衣人静静地听着,偶尔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欢笑,噶丽丝用着梦幻的声音……

“啊……多美妙啊!我愿永远像这个样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在寂静无人处,只有我俩,你……你知道父王已答应了我吗……”

黑衣人没有回答……

噶丽丝突然翻身坐起来,抱着黑衣人手臂,道:“父王已答允我俩的事,你高兴吗?”

黑衣人点点头,口中却说着:“我是高兴的,但这一切都晚了啊!”

噶丽丝一惊,陡地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呼道:“这……这没有关系呀!我……我不在乎你娶妻与否?是她不答应吗?”

黑衣人一味摇头,幽幽说道:“我不知她会答应不,但她是个有残缺的人,我不愿因此事而伤她心……”

噶丽丝变得默然,她小声问道:“你是不喜欢她吗?”

黑衣人道:“不管喜不喜欢,这是父母之命,岂能……何况我真喜欢她!”

噶丽丝咬唇一想,道:“那么你告诉我她是谁,我们都是女人,让我去同她讲,或许她会同意的!”

黑衣人点头道:“你会认识她的,现在别谈这些,让我告诉你,我姓古……名忆君,以后你就叫我古大哥吧,不过千万别告诉别人!”

“为什么呢?”噶丽丝问道:“为什么你总要这么神密?”

黑衣人轻佻地拧拧她面颊,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噶丽丝“唉”地叹息一声,她可是真不了解这位神奇的黑衣人,而且她也未想到昨夜的文弱少年身上去。

“告诉我,你是要上武夷山呢?还是回返蒙疆?”黑衣人问道。

噶丽丝反问道:“你呢?”

黑衣人应道:“我当然得上武夷山,咱与蜈蚣帮定了死约会怎能不去呢?”

“那我也去……”噶丽丝殷切地说着:“你带我一块儿去!”

忆君心想,这可不是玩着,一个不巧可有生命之虑,但他却是无权利阻挡噶丽丝的决定,只好说道:“你父王不是曾派人寻你回去吗?你如何能去呢?”

噶丽丝答道:“这我不管,我要先随你到武夷山才回去。”

黑衣人毫无办法,但他极不愿自己身份暴露出来,因此他说:“那么你还是随同你师父一块儿去吧!我会暗中保护你!”

噶丽丝一愕,道:“我不能跟你一块儿吗?我是宁愿跟你啊!”

黑衣人将她脸蛋捧起,轻轻在鼻梁上亲了亲,笑道:“这样对我太不方便了,我会一直跟在你身旁的,现在你将眼睛闭上吧!”

噶丽丝依言将眼睛闭起,但觉黑衣人一只手掌稳稳按在自己背脊,立时一股真力冲关而入,使得她身心大为一震。

噶丽丝知道黑衣人要为自己打通脉穴,增强功力,心中一喜,又有些不忍心……

只见两人俱垂眉静坐,黑衣人手掌紧贴着噶丽丝背心,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噶丽丝但觉体内真气欲崩,黑衣人突然呼道:“噶丽丝,注意了!”只见他突地立起身,绕着噶丽丝飞舞起来。

这黑衣人此时使的可正是“凌霄步”,只见他左右足杂乱无章地踏着,却包罗万象般变化,双手遥击直点,使的正是阴阳秘笈上功夫,夹着点穴手法。

噶丽丝忍不住张眼凝视着他,只见黑衣人双手连连点动,分指自己周身三十大穴,只只似推般击入体内,立时那本欲崩发的真气,竟缓缓被逼进丹田。

噶丽丝聪慧异常,但见黑衣人点自己三十大穴,竟用了三十种不同手法,每一招一式都气势浑宏,各具其妙,不但自己未曾见过,即是师祖恐也没有这般身手,立时专心注意上。

黑衣人张臂急舞,出手越是快捷,招式也越是神妙无方,但见他手臂颤动,迅疾绝伦,噶丽丝尚未看清楚,黑衣人已将她周身大穴点过一遍。

噶丽丝知他有心成全自己,立刻沉息定气,专心地研摩起来,只见黑衣人点完她三十大穴,又点她阴阳维脉四十六穴道,只是此次他再不出新招,仅以先前三十绝招,反复使用,轮番点刺。

天时更转,这一番折腾日已是西沉湖海,大地又呈现一片黑暗。

黑衣人出招愈见缓慢费力,变化却更见清晰奥妙,噶丽丝瞪目直视,竟到了意与神会的地步。

山风呼呼,黑衣人最后一指点下,跟着自己也跌坐在地,口中呼呼喘息,似甚吃力。

噶丽丝情感波动,陡地急扑入黑衣人怀中,口中娇呼道:“古哥哥,你对我太好了!”说完竟抱住他不放,流下了真挚感情之泪。

黑衣人轻抚着噶丽丝柔发,望着她那妩媚英秀的面容,他不禁怦然心动——

“噶丽丝,刚才那三十招你可记清楚了?”

噶丽丝点点头,他又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好给你,其实我知道是你最欠缺的,现在你功力已与那长白双雕相偌,再加上那三十招点穴手法,至少你不会败给他们了。”

噶丽丝硬咽着说:“古哥哥,你对我这样好,我一定要侍候你终生,你……你答应我吗?我要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噶丽丝一番语无伦次,逗得黑衣人笑了,抓住她双肩一摇,轻道:“噶丽丝,未来的命运不可预测,将来是否能如你所愿我也不知,或许水到渠成也说不定呢!好了!离开这么久,你师父一定有些着急,让我将你送回去吧!”

噶丽丝拭泪站起来,她有一个预兆,总认为自己必能与黑衣人结成连理,她个性坚毅,此时已在盘算着,当遇着那情敌时要如何说服她!

两人对这山谷流连一望,噶丽丝面容带着舒缓与安祥。

来时她得由黑衣人抱着过无边湖海,这时仅需由黑衣人牵着手,只见两条身影,直似仙子凌波,轻快地划过湖面。

黎明,鸟雀的吵嘈唤醒了熟睡的人们,噶丽丝伸个懒腰,那似真似幻的梦境尚浮沉于她的脑海,她记得昨夜回到这大汉阳峰后时师姐们都睡了。

师父玄静子尚等着她,然而也仅说了句:“噶丽丝,你回来了吗?”即不再言语,那脸上慈祥的表情,使噶丽丝想扑在她怀中,畅述一天的一切。

现下醒了,她在想:“黑衣人必然喜欢我的!否则怎会为我增功力,不惜牺牲自身修为,啊……”她回味着昨昔美妙的情景而憧憬着未来。

“那女子是个有残缺的人,我一定要寻得她,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些气愤这种观念,不然黑衣人不稳稳属于她的?

她试试动了动自己筋骨,好像感觉得到那黑衣人遗留在身内的无穷潜力,“嘿”她轻呼一声跃下床来,太阳老早升得高高的了。

屋外传来一连串细碎足步声,师姐杨池萍的声音清楚地说着:“三妹还在睡!真是公主脾气!”

宋昆兰笑道:“她太高兴了,让她多憇会儿吧!”

杨池萍佯怒道:“这如何使得,练功的时候早已过了还不起身,你与师父总一味护着她!”

噶丽丝在屋里听得明白,调皮地一笑,轻轻将那虚掩着的窗扉推开,一跃身飞了出去——

杨池萍与宋昆兰一迳来到门口,杨池萍还在唠唠叨叨数说着,宋昆兰轻叩了下门,喊道:“三妹!醒了吗?”杨池萍接着道:“太阳上了三竿哪!”

但屋内毫无声息,杨池萍不竟奇道:“这丫头还在做她的美梦不成!”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依呀”一声,将门扉打开了。

“啊!三妹到哪去了!”两人同时惊呼,只见屋中空空如也,何来噶丽丝踪影。

“嘿!两位有何贵干呀!”噶丽丝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甜蜜而带着得意,又充满愉快。

“啊!你!”杨池萍、宋昆兰同时转身相向,只见噶丽丝笑盈盈地立在身后,脸上挂着欣喜的红辉。

“师妹,你……你怎会?”宋昆兰惊奇地问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了!”

要知宋昆兰的武功,原先较噶丽丝高出许多,如果噶丽丝要逃过宋昆兰的耳目,实是件不容易之事,而此刻噶丽丝绕到她身后,都未被发觉,难怪她要不相信。

杨池萍嘻嘻笑道:“可是那黑衣人教了你什么吗?嘿嘿!竟敢耍起师姐来了!”

噶丽丝也笑道:“师姐说的什么话!看我饶你不?”说完一拧身形,突然朝杨池萍扑去。

杨池萍未料到噶丽丝会来得这般迅速,立刻她向右横一步,左右手同时向外推出,跟着向后猛退。

哪晓噶丽丝今日快捷之极,足下飘飘地一踢,身形微晃间,竟从杨池萍双手中游入,不疾不徐地一手向杨池萍腰肢搂去。

杨池萍一声惊呼,面红红地退立一旁,看着噶丽丝得意地模样,她不禁佯气道:“这么楼搂抱抱成何体统,看我……”

噶丽丝根本对她师姐毫不畏惧,闻言打断道:“谁叫你不说些好听的话!”

杨池萍不甘,平时又与噶丽丝取笑惯了,因此毫无顾忌地说道:“想不到从黑衣人处学得几手功夫,回来竟敢欺负师姐,看我去请师父评理去!”

噶丽丝一笑,却不去理会杨池萍,宋昆兰藉机发问道:“师妹刚才那招可是黑衣人传给你的?真是妙绝人寰!”

噶丽丝笑着点点头,脑中正飞快地回味着黑衣人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增进功力的那一幕。

他藉着点打脉穴之际,有意将那一套拳中夹掌,掌中带指的一套绝招传给了自己,并且还有那奥妙无比的步法,虽然他从头至尾踩踏这多遍,但因顾着拳招,仅仅学得了几个步跟身法,虽然如此,但刚才用来对付师姐却威力如此。

噶丽丝想着,面上不禁笑了——

杨池萍见着好笑,讪道:“什么事情这么发痴,羞也不羞!”

噶丽丝脸蓦地一红,狠狠瞪了杨池萍一眼,禁不住又娇羞地笑了。

宋昆兰此刻才说道:“师妹赶快盥洗吧!师父令我们来叫你去,听说有话要问你!”

天光万丈,数朵白云游戏山间,白眉老人所居茅屋前,那十数株参天古松下——

灵土真人与玄静子,还有清真人正细声地谈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白眉老人同钟源正垂目静坐,神情都有一丝忧伤。

鹿加在远远大石下,磨着他那柄寒光煜煜的巨斧,不住地哼着山歌。

今日的气氛有些特别,隐隐有种不安的因素在内中孕酿着,噶丽丝随着两位师姐走了出来,此刻她回复了公主装束,碧绿的对襟蒙装,愈发显出她的英挺与明媚。

立刻她觉察到四周情形有些不对劲,看着玄静子,她娇呼声:“师父!”很快地跑上前去。

玄静子双目中充满着爱怜与感伤,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故在困扰着她,只闻她柔声说道:“徒儿,先拜见师叔祖和师伯!”

噶丽丝跪下向灵土真人与清真人行过礼后,盈盈站起,一双泓如秋水,明亮闪烁地看着玄静子,生像在讯问着她师父!

“什么事呀?”

玄静子“唉!”地叹口气,摸着噶丽丝白中透红的脸颊,问道:“昨日你一直与黑衣人在一块吗?”

噶丽丝点着头,心中却在怀疑,师父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玄静子又问道:“你们作了些什么呢?”

噶丽丝愉快地应道:“他打通了我任督二脉,并且还传授了我一些防身武技!”

“你们没有谈别的吗?”玄静子问道:“像……”

噶丽丝奇道:“师父,你说什么?”

玄静子慈祥地笑笑,道:“像……谈及婚嫁啦!”

噶丽丝羞得低下头去,绞弄着衣角,脸上红晕涌起,她也不敢隐瞒师父,只好应道:“我……我们谈过了,但他自己尚不能决定!”她到底瞒起了一部分。

玄静子看看徒儿无比美艳的姿色,她有点自傲,又有些担心,她希望自己的徒儿能终生幸福,不要葬身在汹涌的情海中。

这时钟源从旁处行过来,玄静子本想还要说话,看见他来,又徒地住口——

钟源步履有些沉重,他停步看了噶丽丝好一会儿,才说道:“噶丽丝,我有话问你!”

噶丽丝有些惊诧,她立刻应道:“钟……钟大哥请讲吧!”她在师父面前可真不好称呼钟源。

钟源凄凉地一笑,道:“你喜欢我的小师弟吗?”

噶丽丝想不到对方会如此讯问,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才缓缓说道:“龙师兄人品绝世,自然不会有人不喜欢他!”

钟源一点头,道:“那么你是承认你喜欢他了!”

噶丽丝一急,忙道:“不过……”

钟源一摇手打断她的话,双目凝然注视着远方,沉痛地说道:“师弟多么希望你能对他说这话,但我知道他这一终生是无望了,你要知……他为了你已经留书远去……”

噶丽丝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诧道:“什么?龙师兄走了……”

钟源点头道:“他走了!他留言要外出苦习绝艺,你知他立誓要胜过黑衣人!”

噶丽丝歉意地望了钟源一眼,她知钟源与龙任飞的感情如何深厚还有那白眉老人……

噶丽丝木然地朝山岭奔去,她心中明白,为了自己,昆仑一派损失多大,白眉老人与龙任飞的两位师兄会多伤心。

山风呼呼,吹拂着柔滑的长发,她心中正暗呼着:“古哥哥……黑衣人啊!这叫我如何辩呢?”

她无目地越过山峰,直向山下走去,白眉老人眼中的失望,钟源眼中的痛苦,深深打击着她。

“龙任飞,你为何要如此作呢!唉!怪只怪我当初实不该随师姐们上这庐山来……”

“龙任飞……龙任飞……”她默念着,也祝道:“让上天为你选一十全十美的女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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