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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用反间 孟郡主巧施连环计

哈延活生生的摔死,城中逆党有如群龙无首,潇湘仙子大叫道:“我们这次回来,只杀妖巫萨菩婆一人,余党不究,快开城门!”城上守军果然把城门打开,御林军拥着国王汹涌进城,奸妃玛尔佳氏畏罪自杀,萨菩婆呢?

她却带着薛阿腾、竺法南两个梵僧和一班天竺武士,开城走了!临走之前还劫走了一大批金银珠宝,并且在皇宫放起火来,好在宫中人多,立即把火扑灭,阿泽登旺国王返回宫里,下令把哈延引荐的官员全关在监牢里,把奸相全家抄斩,并且降旨把积压在王城里的军粮,火速运送到前线,可是已经迟了!铜鼓关已失陷!

你道清兵怎样攻下铜鼓关呢!关上不是有金弓郡主指挥八九万大军据险固守的吗?最致命伤还是粮食这一方面,现在叙述出来,再说福康安上次攻打铜鼓关,眼看得手,却中了岳金枫的疑兵纵火计回救大营,攻势半途而废,还损失了不少马匹器械,福康安暴跳如雷,海兰察说道:“大帅不用灰心,敌人到了今日,已经图穷匕现了,咱们在一两天之内,再次攻打铜鼓关,必定可以得手,关城可以一攻而下!”

福贝子愕然问道:“哦!这句话怎样说?”

海兰察从容捻着胡须,笑道:“我们已经得到情报,叛逆的军队正闹着粮荒,这完全是哈延丞相的功劳,孟丝伦这一次麾军出战,打胜了不敢衔尾追击,只抢夺咱们的战马,这不是缺粮的明证吗?我们如果再次兴兵进攻,必定可以把关城攻破,不过最困难的一点,还是缺乏两个斩关破锁的人物!”他说到这里望了金山双丑一眼,呼延陀呼延真立即上前说道:“将军,你要怎样斩关落锁,未将兄弟不才,可以担当这个重责!”

海兰察笑了一笑道:“上次偷渡玛萨尔山冰渊,虽然没有成功,可是两位对霹雳车抛人这一套把戏,大抵还不会忘记吧!”

金山双丑弟兄一听之下,恍然大悟,笑道:“我们明白了!将军要学上次一般,用霹雳车把我们抛到铜鼓顶吗?”

海兰察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上一次抛掷两位是由平地飞过平地,这一次要由平地飞上高处,二位认为可不可以行呢?”

呼延陀向呼延真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方才说道:“大帅,实不相瞒,如果用霹雳车的力量,把俺们兄弟抛上城头,道理上虽然可以,万一抛不到城墙边,或者是抛力过猛,过了城墙,咱们又怎么样呢?”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果然把福康安和海兰察难倒,沉吟半晌,不能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中军帐顶天空,突然嘎嘎几响,传来几下怪叫,福康安抬头一看,原来是两头兀鹰,正在空中翱翔追逐,福贝子到底是个聪明人,他看见了这两只兀鹰,立即触起灵机来,笑道:“对了!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用纸鹞放火的方法进攻拉萨城,虽然没有成功,可以应用在二位的身上,二位明天攻城的时候,穿一件特别的衣服,这衣服的背后,缀连着两只大风筝,使两位起在空中,能够像兀鹰一般由空中降落!”

福康安便说明了衣服的形式,原来他心目中的衣服,是在背心缀连了两片油布,用轻巧的竹蔑扎成骨架,就像兀鹰的翅膀一样,吩咐二丑穿上,等到霹雳车把人向上一抛时,那两块油布自动舒展开来,兜着风力,轻飘飘的落下,这样一来,即使不能够到达城顶,或是飞过了城墙,金山双城也没有性命的危险了!因为有两片油布缓住下落之势,他们便可以有施展轻功的余地了!他这主意一说出来,海兰察和金山双丑连声称妙,决定明日攻关。

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刚破晓,福康安的征西大军,全数出动,向铜鼓关推进,大军来到关前半里之地,戛然停住,中军门旗开处,红旗招展,推出数十尊红衣大炮来,号角响动,几十门大炮连珠霹雳也似的轰放起来,烟焰迷漫,火光飞舞,炮火虽然打不到关顶,声势却是空前猛烈,火光到处,山崩石裂。

大炮轰放了半个时辰左右,百多架霹雳车由红衣大炮后面推出来,金弓郡主孟丝伦正在关上督战,看见清兵无缘无故的把红衣大炮和霹雳车推出来,觉得十分诧异,说时迟,那时快!霹雳车轰隆几声,机括翻动,弹上来的不是磨盘大石,却是两个活生生的飞人,这两个“飞人”的肩头上,长着两只翅膀,飘飘晃晃,直向关顶落下。

廓尔额兵哗然大叫,万人哄动,如果不是敌军攻城,真个以为仙佛显圣,等到大家清楚时,不禁又是骇然,原来那两个飞人正是清军营里武功最强的金山双丑,只见他们两个头上顶着一个鼓卜卜的气囊,气囊是用极薄鱼皮所制,肩上两片形如鸟翼的东西,不是翅膀,竟是油布,伸展得十分坚挺,想是衬着竹蔑扎成的骨架。总而言之,金山双丑身上,每人像缚了两只大风筝,这时候天风正猛,恰好把油布兜住,毋怪他们像飞鸟也似的,朝着城墙落下来了!

金弓郡主暗叫不妙,史存明和冷霜梅已经护送阿布敏王子返回后方催粮,连潇湘仙子也离开了铜鼓关,返到王城去了,如果这两个魔头降落城头,简直无人能敌,盂丝伦猛地一咬银牙,由小兵的手里,抢过一张铁胎弓来,搭上狼牙凿子利箭,等金山双丑距离城头还有十几丈左右,嗤嗤嗤,射出连珠箭来,金弓郡主心性灵巧,她的连珠箭并不射金山双丑的身体,因为对方一身内功,运起气来,肌肉硬如钢铁,即使射中也没有用处,却觑准了金山双丑肩上的油布连射,因为一射穿了油布,金山双丑的身体立即失却平衡,他们由这十几丈高空摔下来,任是武功高强,不死也要重伤!金弓郡主打弹子固然精妙无伦,射箭也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她首先嗤嗤嗤连发三箭,直射向大魔呼延陀,接着又是嗖嗖嗖的三箭,射向二魔呼延真,好个金山双丑,别看人在半空,却是耳听八面,眼看四路,看见孟丝伦的羽箭,连珠飞来,呼延陀把身一扭,假翼展处,已经向左边飘开两丈,避过三箭,呼延真呢?

一见箭到,立即把腰一弯,两脚齐飞,把金弓郡主射上来的箭,踢飞两支,闪过一支,伊丽娜站在金弓郡主的背后,灵机一触之下,高声叫道:“大家射箭,个个一齐射箭!”

廓尔额兵万弩齐张,如果几千只箭同时向金山双丑射出,金山双丑就算是三头六臂,也要射成刺猬一般,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金山双丑十分乖巧,闪过了孟丝伦的箭之后,立即把油布翅膀一敛一合,两个人的身子如同飞星殒石也似飞泻而下,城头上恰好竖着两支旗杆,杆顶上有一只四方木斗,是给哨兵隙望关下的,金山双丑一个跟斗,扑向旗杆,双脚向杆身一勾,滑了下来,扑入廓尔额兵的人丛里,横冲直撞,乱砍乱杀!

如果换了平日,冷霜梅、萧玉霜、史存明这几个高手在场,甚至智禅上人不会丧命的话,也可以指挥兵将上前,围攻双丑,可是坏在奸相哈延在后方扣压军粮,三军壮士断了粮草供应,冷霜梅等几个武林高手相继离开,金山双丑窜上关城,无人能制!

两个人杀上来虽然影响不了什么,可是也收到了士气战的效果了,清兵接着像潮水似的冲到关前,城上城下展开一片混战!

廓尔额兵如果粮草充足,还可以跟清兵决一死战,可是这几天连马肉也吃完了,后方仍然不见粮草运到,中国有一句古语:“无粮不聚兵”。

廓尔额兵虽然勇猛善战,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士无斗志,混战不到半天,金山双丑已经跳到铜鼓关下,斩关落锁,推开城门,清兵蜂涌进来,廓尔额兵虽然拼死力敌,也是无补大局,金弓郡主知道铜鼓关不能固守了,只好下令放弃关城,三军壮士向着玛萨尔山方面撤退。

“撤退”这一着看似平常,其实也不容易,因为凡是撤退,一定是打败仗!怎样能够使败兵接受约束,不乱队形,保存实力?作一个退兵的统帅,也不容易达成任务,(第二次大战西欧战场上的“邓苟克撤退”英国的远征军虽然丧失了全部新式装备,却能够把廿二万五千官兵撤退回英伦三岛,使纳粹德军在踏平法国之后,始终厄于海峡,不能进攻英国本土,这是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撤退。)

金弓郡主在放弃铜鼓关的时候,想起孙子兵法几句话来:饵兵勿食,退师勿逾,围师必缺,穷寇莫追,立即把令旗招展,数万廓尔额军排成梯队,势若长蛇,节节后退,一边退一边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角,福康安和海兰察进了铜鼓关之后,本来还想衔尾追击,一举歼灭廓尔额军主力,可是看见敌人全然不乱,撤退行列十分整齐,福贝子不敢穷追了,叹口气道:“那姓孟的丫头果然有大将之才,可惜明珠暗投,偏偏要做叛逆,跟俺们满清天朝作对,可惜之至!”

且不说金弓郡主放弃了铜鼓关之后,退兵玛萨尔山,重新布置防线,再说这时候的尼泊尔王城,虽然削平了奸相哈延的叛乱,可是皇宫里闹得一塌糊涂,尤其是黛丝丽公主,脱险回来之后,仍旧是疯疯癫癫的,哭笑无常,冷霜梅用心替她把脉,发觉这位青年公主疯癫的原因,除了受萨菩婆催魂大法毒害之外,女妖巫还给她吃下了好几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所以受害很重,整个人的神经完全乱了,如果没有适当的疗治,顶多在一年之内,就要命丧黄泉!要救回她性命!只有昆仑山绝顶王母天他的龙脑草,方才可以奏效,当年孟丝沦被她师傅飞龙师太在盛怒之下,用铁掌打坏头脑,变了痴呆,全靠史存明冒险犯难到王母天池去,说服三老,把龙脑草取了一支回来,治愈了孟丝伦的疯病。

现在黛丝丽公主所受的伤害,比起当年的孟丝伦,有过之无不及!即使把龙脑草取来,也要由一个精通内功的人,觅一静地,用金针刺穴法,治疗三个多月,方才能够复原,换句话说,只有把黛丝丽公主送到昆仑山顶王母天池那里去一条路!不过现在情势这样吃紧,怎可以抽出一个人来,把公主送到昆仑山上去呢?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已经传来了铜鼓关失陷的噩耗!

阿泽登旺国王又惊又怒,因为铜鼓关是保障王城的第一重天险,清兵已经越过,为今之计,只有扼守飞仙岭第二重险要,飞仙岭就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王城时,半途遇险,被哈延派人暗算的地方,国王把警卫京城的三万兵马,完全拨交给阿布敏王子,叫他会合金弓郡主由前线退下来的大军,一同扼守飞仙岭,史存明跟着阿布敏王子开上前方,沿途上看见不少牧民,拖男带女,扶老携幼迎面而来,络绎不绝,阿布敏王子吃了一惊!说道:“咦!

怎的来了这许多逃亡的牧人?清兵难道这样神速,已经逼近王城了!”

史存明立即唤到牧人,向他们口里打探前方战况,那些牧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清兵已经占了铜鼓关,金弓郡主的大军还在玛萨尔山固守,可是孟郡主下了一道坚壁清野的命令,吩咐一切牧人,统统要向内地迁移,不准留在前方,她说这样可以避免给清兵利用,我们本来是在玛萨尔山草地放牧的,也要一律奉令内迁呢!”

阿布敏王子方才放心,大军到了飞仙岭,史存明到这时候方才看清楚飞仙岭的地形,前后总共两重高山,夹着一道河流名叫做白象河,流水湍急,不利行舟,只有土人的羊皮筏子可以飞渡,小河上游却有一道竹索桥,什么叫做竹索桥呢?

原来这一道桥的构造,和铁索桥互相仿佛,不过铁索桥是用两根巨大铁链,横贯两岸,铁索间搭着木板罢了,竹索桥却是用长竹连接起来,代替铁索,这也是廓尔额境内的特色,阿布敏王子到了飞仙岭之后,便向史存明问计怎样扼守?

史存明代他想了一个主意,把竹索桥拆掉,所有士兵完全结聚在南岸上,修造碉堡,据险而守,少年壮士还匠心独运,想出碉堡的形式来,每一座碉堡两三丈见方,只在顶层留下十多个箭眼,上面贮放兵器,下面贮藏粮食,每个碉堡分配士兵二十名,山上山下完全筑满碉堡,在建造的时候,史存明还亲自出动监工,大家一齐动手,前后不到三天,已经筑成了五百多座碉堡,到第三天黄昏日落,夜幕笼罩的时候,史存明忽然看见已经拆掉的竹索桥,忽然现出几个人影来,飘飘晃晃,手攀竹索,直向对岸凌空飞渡过去!

这竹索桥本身架设在白象河的上游,河床最狭窄的地方,距离不到二十丈左右,廓尔额兵拆桥时候,只把索上桥板撤去,并没有把桥索截断,所以轻功高强的人,仍然可以攀索飞渡!

史存明听说索桥上出现人影,马上知道来了武林高手,立即传下将令:“立即派一千弓弩手,火速赶到竹索桥边,一见有人,乱箭射死,宁在毋纵!”

史存明的命令一下,一千名廓尔额兵,立即开动,个个拈弓搭箭,健步如飞的跑到竹索桥,果然不出所料,弦月微光之下,果然看见三个人影手攀索桥,直向对岸走去,其疾如飞!

史存明看得清楚,这三个不是别人,正是女妖巫萨菩婆和薛阿腾、竺法南两个梵僧,他们想来是由王城里逃出来,没地藏身,索性把心一横,投靠清兵,少年壮士高声叫道:“放箭!”一千弓弩手同时扳弓发矢,箭似飞蝗,猛向白象河面线索飞渡的三个人背影射到。

萨菩婆和薛阿腾竺法南三人,已经攀过了竹索桥三分之二,可说超出弓箭射程之外,廓尔额兵的箭,虽然密如飞蝗骤雨,却是十之八九,还未射中敌人,便自飞堕河内,即使有少数射到女妖巫的身边,也是软弱无力,被萨菩婆只一举手投足之间,便自打落河里!

萨菩婆和两个梵僧迅速地攀尽索桥,飞身纵上对岸,女妖巫呵呵大笑道:“姓史的,今天暂时让你显显威风,国师爷投靠天朝,不出一个月内,必定带领天朝大军到来,把你们这班汉蛮子生擒活捉,碎尸万段!”

她说完了这几句话,又是哈哈一声狂笑,声凄而厉,摇曳夜空,由近而远,眨眼之间,三个人已经消失在夜影里,没影无踪。

史存明知道萨菩婆这一次偷渡白象河北去,必定投奔清军,心头上当堂蒙上一阵阴霾暗影,因为这样一来,福贝子手下除了金山双丑之外,又多添一个劲敌了!

反过来看自己这一面,人才寥落,师傅智禅上人和师叔范公达先后亡故,只剩下冷霜梅和萧玉霜两位女侠,支持大局,她们两个都是世外高人,闲云野鹤之身,很难长久效力!

史存明想到这里,禁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带领廓尔额兵返回大营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福康安的征西大军,攻占了铜鼓关之后,打算继续进攻玛萨尔山,一鼓作气,捣破廓尔额的第二重天险!

福贝子和海兰察两人,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听见旗牌官进来报告:“禀告贝子爷爷,大营门外来了一个丑样老妇和两个天竺僧人,他们说是廓尔额的国师,要来谒见大帅!”

福康安哦了一声,向海兰察问道:“将军,廓尔额的国师到来,我们见不见她呢?”

海兰察一听之下,大喜说道:“那一定是萨菩婆了!她是做我们内应哈丞相的心腹,快快叫她来见。”

福贝子猛然醒悟,哈延上次遣使到来通款,他的密函也提过国师萨菩婆是自己心腹,现在突然到来,必定有重要的情报!

福康安立即下令升中军帐,须臾工夫,萨菩婆和两个梵僧,在旗牌官带引之下,直到中军帐前,福贝子看见萨菩婆满头白发,鸠盘婆也似的一张丑脸,心中暗暗纳罕,想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呼延陀呼延真两兄弟已经是够丑陋的了,却是武功特强,勇冠三军,这老婆子比起呼延兄弟还要丑,武功一定有过人之处!

他吩咐亲兵请萨菩婆落坐,寒暄几句,然后开口问道:“国师由王城到来,可有什么好消息见告?”

萨菩婆道:“老身这次到来,告诉贝子爷两件事,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她先把丞相哈延积压军粮,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返回王城催促粮草,自己竭力蒙蔽皇帝,夜战皇宫,结果被史存明劫走国王,破了自己离魂大法,廓尔额国王神智清醒,再入皇宫,自己阴谋败露出走,哈延丞相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福贝子大惊道:“哈丞相被国王杀了?大事未成,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女妖巫双手合十道:“哈丞相虽然杀身成仁,可是也弄到孟丝伦放弃铜鼓关,使贝子爷顺利攻下廓尔额第一重天险,总算没有平白牺牲,老身还有一个好消息向贝子爷奉告!”

她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卷画轴来,向福康安递上,福贝子吩咐亲兵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幅廓尔额的详细地图,一向珍藏在尼泊尔皇宫大内,萨菩婆事败逃走的时候,除了掳掠一批金银珠宝之外,连这幅地图也带走,在清兵方面看来,这一幅地图比起十万斤黄金还要宝贵,因为尼泊尔是西藏边睡的小国,交通闭塞,除了明朝初年,一度遣使入贡之外,向来不通中国,尼泊尔的山川形势,风土人情,满清知得很少,这一次福康安统领征西大军向尼泊尔进攻,不外是靠几个西藏土人担任向导罢了,这些向导虽说是到过尼泊尔,也不过知道一个简略的轮廓,详细情形,还是懵懵如也。

萨菩婆一旦拿了这张皇官秘藏的地图,送给清朝,在福贝子眼里,这幅地图胜似十万雄师呢!

他立即吩咐亲兵拿出地图架,把萨菩婆献上的地图高高挂起来,海兰察研究玛萨尔山一带的地势,突然问道:“玛萨尔山背后,有一个黑神湖,为什么叫黑神湖呢?可有典故没有?”

萨菩婆道:“禀告将军,这一个黑神湖在五十多年以前,是一个风景幽美的湖荡,藻蒋纵横,清可见底,有一年玛萨尔山发生了猛烈的地震,颠山覆狱,山川移形,本来澄清的湖水,变了浓黑,污秽不堪,土人迷信,以为天神发怒,所以叫它做黑神湖哩!”

海兰察惊奇道:“湖水也会变黑的吗?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女妖巫道:“湖水黑表面上似乎是神迹,其实说穿了也很平常,玛萨尔山周围百里之内,蕴藏了大量的石油,不时有油泉涌出来,土人拿来点火,名叫做黑泉子,经过地震之后,地层陷落,石油倾注入湖荡里,整个湖泊灌满石油,不是漆黑如墨吗?那有什么稀奇之处呢?”

海兰察听了之后,喃喃自语说道:“唔,整个湖都是石油,可以点火!”

他说了这两句话,向福贝子说道:“贝子爷,我们不用攻打玛萨尔山了,我有一个计策,不费一兵,不折一矢,可以叫金弓郡主马上全军撤退!”

福康安大喜道:“当真的吗?愿闻妙计!”

海兰察用手指了一指地图,说道:“油湖就在玛萨尔山背后,我们只要用几尊红衣大炮,朝着这个山峰,隔山发炮过去,只要有一下打中油湖,炮火飞落湖内,立即引起大火燃烧,俗语说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是整个湖的石油呢?大火一起,廓尔额兵还能够固守山岭吗、金弓郡主他们还不马上逃命!”

福康安大喜道:“有理有理!咱们隔山发炮便了!”

他立即下令挑选三万劲卒,准备冲锋,另外把十尊红衣大炮,推到依照地图指示的油湖对面的山峰去,遥向着黑神湖发炮不提。

再说金弓郡主弃守了铜鼓关之后,屯兵玛萨尔山一线,凭险固守,力拒清兵,打算后方粮草运到,方才再向清兵展开反攻:一鼓作气再夺铜鼓关,她在退兵的第三天,王城方面才有一批粮草运来,数量虽然不多,军心已经大振,这天早晨,金弓郡主在中军帐里和岳金枫,伊丽娜等人策划怎样突出奇兵,截断清兵粮道,忽然听见帐外轰隆轰隆连响,这如连珠霹雳!

孟丝伦吃了一惊,说道:“清兵怎的放起红衣大炮来?难道他们发动进攻?怎的不见哨探来报?”

岳金枫道:“姑娘何必担心,玛萨尔山地方辽阔,我们的兵力又分散开,并不聚在一处,清兵就有一百尊红衣大炮,也不中用!”

金弓郡主霍然起立道:“话不是这样说,福康安不是呆子,哪有胡乱发炮,虚耗弹药之理,一定另有阴谋,咱们马上去看!”

她说着走出中军帐,吩咐左右牵过坐马,岳金枫和伊丽娜赶忙跳上坐骑,紧紧的跟随着,三个人并马跑上山顶,果然不出所料,远远看见对面山峰红旗招展,清兵由山上发炮、黑烟涌处,一道道橙红色的火焰划过蔚蓝明净的天空,飞过自己驻足的山头,落向玛萨尔山后,伊丽娜大笑道:“清兵真是呆鸟,对着天空发炮,那有什么用处!”

话未说完,对面轰轰轰的三响,三道火光朝着孟丝伦的立足处射来,岳金枫叫了一声:“不好!敌兵向我们发炮,快点伏下!”

三个人一齐滚鞍下山,伏倒在山石后,只觉眼前一亮,火光由他们头顶丈许的天空飞过,落向山背,孟丝伦等三人还不曾抬起头,已经听见附近山头的廓尔额兵高声大叫:“不好!火!火!黑神湖起火哩!”

金弓郡主吓了一跳,立即站起身来,向着山后一望,黑神湖南岸的一角,冒出墨黑色的浓烟,被风一吹,卷成一道烟柱,直冲霄汉,孟丝伦看了看黑神湖,又望望清兵发炮的位置,恍然大悟过来,叫道:“糟了!清兵隔山放炮,原来要轰击油湖,要想引起大火,咱们一定出了奸细,福贝子方才想出这一条毒计!”

她不知道萨菩婆在王城叛变失败之后,已经投奔清军,更不知道女妖巫把尼泊尔皇宫珍藏的全国山川地理详图一并带出来,送到福康安的手里,使清军的炮兵能够按图索骥,择位发炮!

要知道当时清军的红衣大炮,射程已经可以达到三里以外,只要取准角度,不难轰中油湖,所以清兵在发了卅多炮之后,果然有一颗开花炮弹,跌落黑神湖里,湖里贮的全是可燃的原质石油,一经着火,哪还了得?湖中的原油立即燃烧起来,发出阵阵恶臭难闻的石油浓烟,再被风力一送,迫成烟柱,冲上霄汉。

金弓郡主看见满湖石油燃烧起来,知道玛萨尔山不能够固守下去了!整个黑神湖都是火光,哪里能够挽救?火光蔓延开来,不消半个时辰,整个玛萨尔山的草木统统焚着,全山就要变成火海。

孟丝伦道:“不好了!岳兄,我们赶快下令弟兄撤退!”

岳金枫也看出处境危险,立即和伊丽娜跳上坐骑,飞也似的向山下跑,传令撤退,这时候清兵那一方面,金鼓大振,三万劲卒一齐出动,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山上冲锋,廓尔额兵已经全无斗志,好在平日训练有素,还不至狼奔狈突,秩序天乱!

在金弓郡主的约束指挥之下,收拾了一切营帐器械,火速撤退,玛萨尔山第二重天险,又落在清兵的手里。

不过福贝子虽然占了玛萨尔山,也得不到什么便宜,三万劲卒冲上山顶,廓尔额已经完全退走,不剩一兵一卒,清兵还要冲向山背,搜索敌人遗留下的营地,掳掠辎重,哪知道一阵浓烟顺风吹来,臭不可闻,前队几百名清兵,嗅着了石油烟,纷纷晕倒,清兵不禁大惊!

接着浑烟过处,火光熊熊烧近,清兵越发吓得亡魂俱冒,争先恐后的奔逃,自相践踏之下,又死伤了二千多人,不到黄昏晚上,整座玛萨尔山完全吞没在一片火海里,大火烧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息,石油浓烟一直被风势送出几百里以外,所过之处,牧民四散奔逃,真是廓尔额境内的一场浩劫!

史存明在飞仙岭和白象河一带建立碉堡,布置防线,刚才告一段落,便看见金弓郡主大军由前线退回来,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派人重新搭起竹索桥,把孟丝伦数万兵士渡过白象河,回到河南的碉堡里,大家见面之下,孟丝伦说了铜鼓关和玛萨尔山撤守的经过!

史存明也说了王城平乱的情形,互相啼嘘感叹,史存明由孟丝伦的口里,知道了智禅上人的遗言,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廓尔额一个小国,兵微将寡,实在难以长久抵抗满清大军?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硬着头皮下去,支持得一天就是一天罢了!最可怜的还是黛丝丽公主,她着了妖巫萨菩婆的精神功和毒药戕害,到现在还不曾复原呢!”

孟丝伦吃了一惊,问道:“怎么,黛丝丽公主疯了吗?”

史存明便把公主受妖巫陷害,受尽了精神折磨和威胁,当堂疯了的经过说了一遍。

孟丝伦霍然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怎的当时不捉住女妖巫萨菩婆,叫她解救?”

史存明愤然说道:“还用得说吗?那老妖妇十分狡猾,一见大势已去,立即带了两个梵僧逃跑,她在渡过白象河的时候,我们放箭射她不中,这妖妇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投奔满清,带清兵攻打王城呢!”

金弓郡主恍然说道:“是了!怪道清兵这一次对玛萨尔山进攻,居然知道黑神湖的位置,隔着山头发炮,把着火的炮弹轰在油湖里面,引起大火,这不用说,一定是萨菩婆那妖妇指示清兵的了!这妖妇为了完成篡位夺国的阴谋,不惜引狼入室,真正可恨!”

孟丝伦说了这几句话,史存明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贤妹,照这样情形来看,萨菩婆实在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妖孽在尼泊尔混了许多年,对于国内一切地理形势,山河险阻,可说滚瓜烂熟,你向来足智多谋,可能够想一个法子,把这妖妇除掉了吗?”

孟丝伦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法子不是没有,但是要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史存明不禁心头一凛,问道:“哦!你打算用什么计策?请冷女侠或者萧女侠出头,到清兵大营去刺杀她,是与不是?”

孟丝伦摇摇头,说道:“谈何容易?在几十万大军里面,要行刺一个人,比起上天还难,我的方法是……”

她说到这一句,立即摒退左右,倒了一杯清茶,用手指蘸茶水,在小几上写了“反间”

两字,史存明恍然大悟,说道:“贤妹,你打算用反间计?”

孟丝伦点了点头,可是她的梨花粉颊,立即罩上一阵浓霜,正容说道:“明兄,我进行这条反间计,要牺牲一个人,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她,到清兵营送命?”

史存明以为金弓郡主说的是伊丽娜,连忙说道:“要牺牲伊丽娜妹子吗?那怎可以?咱们对不住岳大哥啊!”

金弓郡主冷然一笑,悄声说道:“你估错了,我要牺牲这一个人,你赞成吗?”她说着又伸出春笋也似的玉指来,二次蘸着茶水,在小几上划了“贺兰”两字,史存明吃了一惊,说道:“哎呀!是贺兰明珠妹妹!”

孟丝伦庄容道:“我已经想过了!萨菩婆投到福康安手下,一定得到福贝子大帅的信任,福贝子原日的辅弼金山双丑兄弟,向来量窄,一定非常不快!咱们就利用敌人这一个弱点,向金山双丑和萨菩婆之间行使反问计,不过这计策要交给一个人混到清军营里实行,你想一想,除了贺兰明珠之外,还有哪一个合适的人物?”

史存明一想也是,贺兰明珠是兆惠大将军的爱妾,这次万里迢迢跟随满清征西大军到来,落在自己手里,直到现在,福贝子和清军方面的人,大概还不知道贺兰明珠和自己之间有这样的一段恋情,兆惠大概还不住催促福康安攻破尼泊尔之后,不管怎样也要得回自己爱妾,如果派贺兰明珠回到清军营里,向敌人施用反间计,必定可以事半而功倍!

不过事后必然送了她的性命!史存明想起贺兰明珠当日几次救命之情,与及这几年来对自己刻骨之恋,尤其是在西藏抗清失败之后,她明明可以回到清军那里,可是贺兰明珠在自己撤离拉萨的时候,一意要苦苦的跟随,历尽千辛万苦,由西藏流亡到尼泊尔,绝无怨言,不外是为了一个“情”字!

这样一个情深似海的女人,一旦要她回到清军营里,做断臂王佐的角色,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俗语说得好:“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史存明迟疑了半晌,兀自不能够决定回答。

金弓郡主笑道:“怎样?你可是舍不得这位心上人吧!”

史存明神色惨然,摇摇头道:“贤妹太言重了!大丈夫宁可头断,义不可屈,贺兰明珠救过我们几次,你那一次中了萨菩婆的毒针,如果不是她拿出价值连城的至宝夜明珠来,给我合药,你哪里还有性命呢?”

孟丝伦粉面一凛,正色说道:“你的话虽然对,那不过是小恩小惠,凡事要从大处着眼,我来问你一句,假如这一次咱们抗清失败,廓尔额向清室投降屈服了!贺兰明珠是不是仍旧要返到清军营去,送回兆惠那边,再过笼中鸟的日子?她会不会憔悴而死?痛苦的度过下半世?”

史存明一想也是,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一个人要成功大事,再也不能顾全小节了,他向孟丝伦慨然说道:“很好!咱们拼着牺牲贺兰明珠的性命,依计行事,只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计策?贺兰明珠肯不肯答应?”

金弓郡主笑道:“你要她依计行事,她一定肯答应,如果贺兰明珠答允了我们,只要如此这般,便可以叫萨菩婆死无葬身之地!”

史存明道:“好!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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