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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盘真情 掬心示冤

到了深夜,邓长终于苏醒过来。

若不是跟着受累,也吸入不少那种闷香,他原该早就醒过来的;他精神很差,人也显得十分孱弱,但意识的恢复却相当迅速。

在晕黄的灯光里,邓长认清了燕铁衣,也辨出了熊道元,于是,任他这样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潸潸泪落,兴起恁般激动的,酸楚的,恍同隔世的感觉。

熊道元在一边安慰着他,间中,并将如何凑巧救下他来的经过简单说了,邓长更不由百感交集,悲愤与庆幸,喜悦同酸涩,感恩和悔恨,太多的滋味拥塞在他的心头。

燕铁衣冷静地道:“不要难过了,邓长,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哽咽着,邓长因为嘴鼻部位的伤口影响,话说得异常吃力:“魁首……我邓长……何才何德……竟蒙魁首亲自搭救……挽命回天……魁首的恩义……我这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尽。”

燕铁衣和悦地道:“用不着说这些,邓长,你是我的手下,也是‘青龙社’的一分子,在你遭难历劫的时候,我们能不救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你更该感谢上天对你的优渥保佑——给你这样的好运气,令我们如此凑巧的在你正处危急中遇上了你?”

熊道元插嘴道:“老邓,情况可真叫险呢,早一步,晚一刻,便都错开了,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不过,也是你小子福厚命大,注定不该死。”

青瘀乌紫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邓长的声音,闷窒而嘶哑:“我以为……这次我就是完了……我就是被他们生生打死,也死不瞑目。”

拖了一把竹椅坐到床前,燕铁衣道:“很好,我就是要问问你这档子事,邓长,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那个叫小玉的少女,可是被你奸杀的?”

肿胀的双眼愤怒的睁大,邓长呼吸急促,神态中充满了委屈与悲恨:“魁首……我怎么会干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我……我又怎么敢,怎么能?直到现在,我连那小玉姑娘的模样都不甚清楚……我前后才见过她一面。”

燕铁衣缓缓地道:“你说的是真话?”

痛泪又再潸潸涌出,邓长沙哑地道:“魁首……如果属下有一句虚言,甘愿承受五马分尸,凌迟碎剐之罚……”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相信你——但邓长,我却不得不继续求证,你一定会了解,我也是为了替你洗脱罪嫌,找出真凶,还你清白!”

邓长感激得泣不成声:“多谢……我明白……”

连忙用巾帕轻轻为老兄弟拭泪,熊道元边道:“行了行了,怎么三句话说不完就掉下一把泪?老邓,亏你还是刑堂的司事首领,却这么点定力也没有,你这些年的差事全白干啦?”

凝噎着,邓长心酸地道:“道元哥……就因为兄弟我是组合里执律掌刑的身份,才益发觉得窝囊,益发感到丢人啊……一向是维纪司宪,惩奸除恶的清正工作,几曾何时,自己反倒被外人栽诬,变成囚犯了……还是这等不光彩的罪名。”

熊道元慰藉着道:“你宽心吧,好好把事情从头到尾禀报与魁首知晓,一切自有魁首为你做主,那些害你的,坑你的灰孙子们,一个也别想漏网。”

邓长吸着气道:“我会仔细禀告魁首的,道元哥……”

燕铁衣低沉地问:“邓长,你和那什么‘铁中玉’孟季平,是什么关系?”

一提到孟季平,邓长就伤心大了:“我们曾是交情不恶的朋友……相识也有七八年了,是在一个堂会上的场合由人引介结交的……当时彼此很谈得来,脾胃相投,便成了朋友,后来,也经常有来往……”

燕铁衣道:“这人没有到‘楚角岭’咱们总坛里去过吧?”

微微摇头,邓长道:“没有,他从来没去过,我们见面,或在外头,或是我来看他。”

燕铁衣道:“难怪他不认识我——对了,邓长,这次你向阴负咎大执法告假四十天,不是说要到‘枣关’去参加一位挚友的婚礼,却怎的跑来了这里?”

邓长沙哑地道:“我下山之后,沿途顺道探访几位朋友,打算趁便与他们叙叙契阔……‘枣关’那边的应酬日子还早,一路盘桓着去,时间已足够有余……两天前,我便经过‘拗子口’,也造访了孟季平,却做梦也想不到会引出这么一桩祸事来。”

燕铁衣道:“邓长,事情既不是你干的,你怎会不明不白睡到人家一个大闺女的床下?而且还赤身露体,短裤上染有血污?”

痛苦地抽搐了几下,邓长道:“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出事前的当天晚上,我和孟季平对酌互饮,由于大家兴致都好,便喝了不少酒,从太阳下山一直喝到快近二更天,我……我好像是喝醉了,因为我当时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燕铁衣皱着眉道:“你再回忆一下,你最后记得住的事情是什么?”

邓长喃喃地道:“我记得……我说不能再喝了……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摇晃,还碰翻了坐椅……然后,像是孟季平过来扶我,似是一边尚在取笑我的量浅……后来我像被搀着走进一片黑暗,一片混沌,什么也不知道了!”

沉默半晌,燕铁衣道:“当晚你们喝的是什么酒?”

邓长道:“是‘烧刀子’……孟季平好喝烈酒,我也喜欢强一点的。”

燕铁衣用两指轻捏着鼻梁,道:“在平常,你喝酒的习惯也是这样?时时烂醉如泥?”

邓长忙道:“不,魁首,平时喝酒,就算喝得再多再醉,某些事或者会记忆模糊,甚至忘了其中片断,但绝不可能被人剥光了衣衫,搬来背去似不知道。”

目光注视着摇曳的灯角,燕铁衣慢慢地道:“孟季平是怎么个说法?”

邓长艰辛地咽了口唾液,道:“他告诉他们,说我当时喝多了,他搀扶着我回房歇息,然后他也去睡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我是‘装醉’……说我在他就寝以后始摸到隔院他表妹房中,干下了奸杀的勾当……他说我因为费力耗神太剧,才酒性发作,于心智迷糊下竟忘了逃跑,也晕头转向的就地躺下酣睡过去。”

燕铁衣道:“你外面穿着的衣衫呢?”

邓长叹了口气:“除了罩袍之外,其余的便四散抛置在那少女的房里。”

燕铁衣沉吟着道:“喝酒时不必穿罩袍,后来你大约是和衣躺下的了?”

邓长颔首道:“想是和衣躺下的,但几时被人剥脱净尽,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待我醒过来的辰光,便就是那种样子,而且还是被他们执住以后弄醒我的。”

熊道元忍不住问:“那一刻里,老邓,你怕是吓呆了吧?”

邓长沉沉地道:“我先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被他们用凉水一泼,才搞清楚自己置身何地……我不禁傻了……可是我相信他们会听我解释,至少,孟季平会听……但事情的发展全不对……他们打我、踢我、唾吐我,硬指是我干的……连孟季平也一口咬定,他们不理我呼冤,不睬我喊屈,他们众口一词,都说凶手是我……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蓄意布置的陷阱,一条存心裁诬的奸计……我意识到其中有人在移祸于我……但我说不出是谁……我知道,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燕铁衣冷清地道:“不错,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邓长哀切地道:“魁首,我再是糊涂,再是愚蠢,也不至于对我做过的事一无所知,一无所觉……我既不痴,也不疯,怎会在造了这种孽之后竟半点记忆不存?”

熊道元大声道:“很简单,因为事情不是你干的,叫你怎么记得起?定是有哪个天杀的淫胚嫁祸于你,他占便宜,却叫你背黑锅!”

邓长唏嘘着,悲凉地摇头。

恨恨的,熊道元又道:“魁首,你认为那些人当中,哪一个嫌疑最大?”

燕铁衣静静地道:“要说嫌疑,‘拗子口’的男人都有嫌疑,但我觉得他们这一帮土豪集团的蹊跷较大,可能的隐凶,或者就是孟季平!”

一拍手,熊道元道:“对,我也猜到是这小子!”

邓长讷讷地道:“会是他?”

燕铁衣严肃地道:“我只是说‘或者’,现在就肯定什么,还为时太早;当然我怀疑孟季平,有我的理由,但我不能肯定,也有我的理由!”

邓长道:“魁首的意思是?”

燕铁衣思虑着道:“先说我们怀疑他的原因——孟季平和你是朋友,还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你和他没有利害冲突,没有不可告人的矛盾,自来相处和谐,这次你来访他,又是顺道而至,他亦没有预先坑陷你的动机,在此种形势下,他却翻脸无情,丝毫不念往昔的旧谊,冷酷狠毒得必欲置你死地而后已;这就未免不是朋友的态度了,从任何一方面说,他或许不便帮你,不宜助你,但至少公道话讲几句,可是事实上全然不同,他竟与那些人沆瀣一气,尤甚者,他比那些人更急迫的要你认罪受罚,这些违反常理的情形,会是一种什么目的呢?”

熊道元气愤地道:“他表妹一朝横死,这小子是疯了心啦,巴不能抓个人来顶罪泄恨,老邓不就正好是个倒霉的。”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然,孟季平看来是个头脑明白,颇有城府的角色,就算他再是悲愤激动,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开刀,何况这个人还是远道来访的朋友?此外,凭据不足,事实未明,他也不该一口咬定就是邓长?”

熊道元迷惑地道:“那——这小子到底是搞的什么鬼?”

燕铁衣道:“在这种情形下,他只有一个可能——为了掩护某一个人,这个人和他的关系,必较邓长亲密得多。”

邓长寻思着道:“我还想不起他们这伙人当中,有哪一个值得孟季平如此卖力……甚至以牺牲我的性命为代价。”

燕铁衣道:“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孟季平就极可能是在掩护他自己了。”

猛挫牙,熊道元道:“我要活剥了这阴毒畜生。”

摆摆手,燕铁衣道:“你先别急,方才所说,是我怀疑他的理由,但另有一桩,却使我不能断然肯定,也就是说,他似乎不该做出这样的傻事。”

熊道元忙问:“魁首又看到了什么?”

燕铁衣道:“他那表妹一家只得孤寡二人,另一个是孟季平的姑母;孟季平混得不错,手上颇有积攒,而他的姑母表妹却相当贫苦,孟季平有财有势,外貌也仪表堂堂,听说平日对他的姑母亦十分照应,连她们居住的房子都是孟季平提供的,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若有心要娶他表妹,绝不是件难事,又何须用这种奸杀手段?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又似乎不是他所为。”

熊道元呆呆地道:“那么是谁干的呢?”

燕铁衣没好气地道:“如果我现在知道,还用得着反复推敲么?”

咧着嘴,熊道元道:“真是扑朔迷离,把我都弄迷糊了。”

没有理他,燕铁衣问邓长道:“据你的观察,孟季平对他的表妹是种什么样的心思?”

邓长回忆着道:“他的表妹好像并不常来,我住在孟季平家里两天,也不过只见到一次……孟季平对他表妹似乎不错,他表妹态度上羞羞答答的,却看不出对孟季平是否有表兄妹以外的感情……魁首,我只是见到那姑娘一次,而且说不上三两句话,所以知道的也极有限,魁首不问,我连想也没朝这上面想。”

熊道元却记起了什么似的道:“魁首,赵发魁那混账不是说老邓与那姑娘见过好几次面吗?又说那姑娘时常到孟家来,如今听老邓一讲,姓赵的岂不是一派胡言?”

燕铁衣淡淡地道:“他一心要加罪邓长身上,自然就得编排一些足以加罪的口实,这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谎言终必会在真相之前现形!”

熊道元急切地道:“魁首,我们如何才能把那个真凶找出来,以还老邓的清白?”

燕铁衣颇具信心地道:“总会有法子的,而且,不用太久……”

顿了顿,他又道:“邓长,那位小玉姑娘的姿容如何?”

邓长道:“长得很秀气,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很窈窕娇小,是个不错的少女。”

燕铁衣喟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忽然,邓长似是鼓足了勇气道:“魁首,还有一件事……”

望着他,燕铁衣道:“说吧。”

竟又态度腼腆起来,邓长那张浮肿青瘀的面孔上也现出了极其尴尬的神情,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想禀告魁首……禀告魁首一件私事。”

燕铁衣有点奇怪地道:“你说呀,有什么不能出口的?”

偷觑了一旁的熊道元一眼,邓长更是表情窘迫地道:“这件事……是我……是我向来没告诉任何人的一桩隐衷。”

熊道元恼火地道:“什么他娘的心法口诀,还犯得着如此郑重其事?我又不是外人,老兄老弟了,你莫非还怕我听了去?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干脆!”

邓长犹豫了好一阵,方才异常难为情地开了口:“我……魁首……我有不振的毛病……这个毛病,业已许多年了。”

燕铁衣眼睛闪亮,用力颔首:“好,这是你表明无辜的最佳反证,邓长,你原该早点说出来才对!”

邓长耳根子都发热地道:“男人有这种隐疾,总不是桩光彩的事……所以……所以我一直羞于提起。”

哈哈大笑,熊道元道:“好小子,难怪你不近女色,原来却是‘阳痿’呀,他奶奶的,我还当你真是吃素的哩,嘿嘿,有心无力,怪不得,怪不得。”

瞪了熊道元一眼,燕铁衣沉着脸道:“人家害有这种隐疾,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幸灾乐祸,最要不得!”

连忙收住笑声,熊道元讪讪地道:“魁首,我只是开开玩笑……”

燕铁衣冷冷地道:“这样的玩笑听在对方耳中会是什么滋味?而色欲上功能的长短并非是一种荣耀,杂交野合,上得了什么堂堂正正的场面?”

熊道元灰头土脸地道:“是,魁首……”

这时,邓长反倒过意不去了,他有心打岔:“魁首,我这毛病也曾经求医治过,但不见什么功效。”

燕铁衣稍见缓和地道:“这么说,郎中可以检查得出来?”

点点头,邓长道:“应该可以。”

燕铁衣道:“如此一来,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那个真凶必须找出来之外,凡是曾经加害于你的人,也将受到惩罚与教训!”

邓长有些顾虑地道:“但,魁首,他们也不是容易打发的,据我所知,其中颇有些难缠之处。”

笑了笑,燕铁衣道:“只怕你是不明真相,才言过其实了,邓长,他们除了人多,功夫尚佳的角色寥寥可数,大部分是些花拳绣腿,这干乌合之众,张张声势还勉强,若待硬拼狠干,明枪上阵,却是不堪一击!”

熊道元又来了劲,他接着道:“老邓,我们业已与对方那干毛人干过好几场啦,没有一次不是打得他们鸡飞狗跳,丢盔曳甲,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燕铁衣道:“若说真正有点底子,具有实功夫的,那孟季平还差强人意,章宝亭与耿清、胡长顺几个也尚可凑合,其余的就不能提了。”

邓长低声道:“魁首,你老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怔了怔,燕铁衣道:“你是说,他们还另有名堂?”

邓长点头道:“魁首所遭遇的,只是他们在‘拗子口’的这点声势,当然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们另外尚有奥援,背后还有靠山及党羽。”

“哦”了一声,燕铁衣道:“这倒是有点出乎意外——你可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党羽与帮手,靠山又是谁?”

邓长小心地伸出舌头润湿着干裂的嘴唇,然后方慎重地道:“我也是听孟季平在闲谈中告诉我的——当然是在发生这桩祸事之前——他们在‘黑蟒山’的深窝子里,有一伙叫做‘纹额’的人,这是一些凶悍又怪异的猎户,大概有三十多个,他们全是住在深山丛林已好几代的世传猎人,平时从不离开山野,除了做毛皮兽猎或其他山间某些特产的交易外,也甚少同平地人交往,这些统称做‘纹额’的猎人约摸一共有七八户,从老的到小的,自男人到女人,个个额刺青纹,体形魁梧,更身若飞鸟,力大如牛,在荒岭恶泽的天然艰险环境里,练成了击鹰擒鹫,搏狮伏虎的奇技异能,他们看上去茹毛饮血,生活原始,但在斗力斗狠方面,却抵得过有几年修为的习武之人。”

熊道元咒骂道:“说了这么多,这乃是一批尚未开化的野人生蕃嘛,我操他祖奶奶的,他们除了有几斤力气,吃得下血淋淋的死兽肉,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燕铁衣道:“不要打岔;邓长,往下说。”

歇了口气,邓是接着道:“其实,这些‘纹额的先祖’也都是我们汉人,他们的言谈,习俗全和我们无异,只因为在深山里住久了,思想与体形上便不免起了变化,生活方式也流入粗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搏击之术乃是与生俱来的,加以后天的磨炼适应,一个个自然就形成了剽悍的打手——如今,我们最要注意的就是这一点!”

熊道元哼了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充其量,这帮子野人也不过就是身子灵便些,劲力扎实点。但谅他一个个笨头笨脑的蠢东西,怎能同我们正宗技击武学出身的行家相比?”

燕铁衣却缓缓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道元,人和动物一样,都有其天性的本能,但看是在哪一种环境中生存,自然也就会形成适于生存的条件;鸟儿善飞,所以双翼特长,虎豹好扑,其爪齿尤利,夜枭昧于视,却听觉奇敏,鹿兔柔弱,但毛色与草树混杂难辨,且奔跃疾速,这都是随着环境逐渐演变的结果,目的也只是为了活命,唯人亦然,虽是同祖同宗,只要分开在不同的境地里求生,那么各人的生存习惯与适应之道,也就大相径庭了……”

笑笑,他又继续说:“技击这东西,消极的说是强身自卫,积极的说是攻扑击杀,它的起源与由来,也脱不掉前人对姿势的透悟,力道的揣摸,以及有利形态的运用,举手投足或转回腾跃之间,身法步眼离不开原始的基本——‘人’的身体构造和最适当巧捷的反应,这种技能,有师父指点传授,固然学得快,懂得多,容易融会贯通,但若没有人教,只要处在那种必须以力来保命的环境里,久而久之也能领悟个大概,其中差别,仅是无师自通者欠缺章法系统,不明所以然的道理而已。”

熊道元不大同意地道:“可是,我如果没有人传授武艺,就决到不了今天的火候!”

燕铁衣安详地道:“不错,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容身在必须用力道和技巧来活命的情况里——设若你身无寸缕,天寒地冻之际就会设法捕兽取皮,遇上了凶猛的野物,你就得尽速奔逃,碰着陡壁绝涧,你就要揉攀飞荡,饿了,你得与人兽争食,渴了,你只好远涉求水;或是追逐奔跃,或是攀树越枝,辰光一长,你学不会也自然会了。”

熊道元犹有话说:“魁首,武功有内涵的巧妙,有外在的招式,有传统,有沿革,更有变化,哪里会似他们一干野人无师自通般的简单?”

燕铁衣颔首道:“这就是彼此不同之处了,他们只凭本能,我们却有心得,他们全靠反应,我们更知变化,他们只晓得施展力道,我们明白运用力道,他们的方法比较单纯,行动也很直接,我们有更精更进的路数,更巧妙深入的融会;这是经验、智慧、文明、与心血的结果,自然要比那些‘纹额’所懂的博大精深,也浩繁复杂,但我所说的重点只是一个原则——技击之术,本是原始暴力的演变,他们和我们在道理上是一样,迥异的地方是,我们把暴力美化了,也更研究得浩瀚残酷了。”

邓长由衷地钦佩着道:“魁首,练了这多年功夫,也跟了你这多年,我尚是头一遭听到如此详尽合理的剖析,看来魁首在武学的修为上,早已由外而内,透彻贯通了。”

燕铁衣闲闲地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问题是看你去不去思考罢了。”

熊道元急着道:“老邓,还是说说那些‘纹额’吧。”

邓长辛苦地笑了一下,道:“孟季平说过,一旦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能应付的大事,他们便可以把那些‘纹额’召下山来相助。”

瞪着一双牛眼,熊道元道:“娘的个皮,那些荒山野人是他们的干儿子,灰孩子?就这么听他们的召遣?”

邓长解释着道:“是这样的,那些‘纹额’当中,也有一个首领,叫做马瘤子,诨号叫‘大棍’,马瘤子的老婆就是孟季平在平地买了个雏妓送给他的,‘搏虎神叉’廖刚也曾和马瘤子结拜为兄弟,他们不但平时经常带些礼物给马瘤子及所有的‘纹额’,也以特优的价格收买‘纹额’的山货,久而久之,便结成了死党,那些‘纹额’自然俯首帖耳,甘为所用了……”

燕铁衣道:“看来,他们倒是有远见,存心笼络。”

邓长叹息着道:“不但‘笼络’,如此一来,‘黑蟒山’的各样山产,也几乎可以‘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