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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毒攻毒 鸳梦成幻

易重云此言一出,不但把他的两个儿子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易秋盈与小真也颤抖悚栗,惶恐无比,因为易重云的这一番咆哮,岂不是明着表示他并没有赢?比试过招,只有两种结果,非胜则败,易重云既然揭示了他未能取胜的真相,剩下的,不就只有那个“败”字了么?

大厅中,只有贾标,诸生长,与那白衣人三个是心中有数的,而他们业已显露了他们的反应——沉默。

这时——

燕铁衣走上几步,向易重云长揖道:“比武过招,原不在胜负之分,或为互磋所学,或为彼此印证,似方才情景,也只是在下受罚过关而已,此关渡否,全在前辈,高下强弱,倒不必明揭人前!”

拄刀身前,易重云突然大声道:“小子,你是谁?”

燕铁衣略一犹豫,迟缓地道:“前辈,有此必要么?”

易重云紫气罩脸,目光如炬,他厉声道:“当然有此必要,我栽筋斗,至少也该知道栽在谁的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轻咳一声,燕铁衣道:“我姓燕,名叫铁衣,燕铁衣。”

猛然退后一步,易重云脱口惊呼:“枭霸!”

贾标与诸生长也不由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贾标更喃喃地道:“皇天……‘青龙社’的魁首……”

白衣人一听到燕铁衣的万儿,更是惊惶震动,心荡神移,紧张得几乎连个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安排是好了。

急促地喘息着,易重云宛似不胜负荷地道:“怪诞怪诞,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居然会一北一东,两霸聚头,只是……却聚晚了十多年啊……缘分么?气数么?太想不到了……”

走前几步,燕铁衣恳切地道:“前辈请容我致上最大的歉意与憾意,我原不该来打扰你退隐后清修的岁月,更不该侵犯小姐的安宁,但我迫于事实,势非得已——我不能不救我手下的命!”

易重云深深地望着燕铁衣,表情转变得有些古怪:“可笑,我还一直称你为小友,屡番呼你为小子,更以为你或许是块可以造就的材料,那里知道你竟是燕铁衣,中土北六省的绿林首脑,名震山岳的‘枭霸’,你与你组合的声望、威仪、潜势,比起我‘血角旗’的全盛时期犹更要超越,今天,证明了你本人的才能亦驾凌在我之上,我是老眼昏花了……把一条人中蛟龙看做了蜿蜒在地的草蛇!”

燕铁衣真诚地道:“前辈过分高抬于我了,只请前辈恕过鲁莽之罪,我业已感激无限……”

神色顿时舒朗——快得就像一阵狂风卷扫了满空的阴霾,易重云回手将刀交给贾标,他展开双臂,伸向燕铁衣:“好小子,老弟,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好小子,直是个好小子,输在你手里,也不算丢人,呵呵,因为你一直便比我混得强,长江的后浪果真推前浪啊,来来来,让我结结实实地拥抱你一次!”

燕铁衣迎上前来,易重云抢前一步,就在他移动的时候,脚底那双原本十分坚牢的薄底靴竟然张开了口,自靴头一直裂到靴跟,举步之间呼嗤呼嗤直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易重云用力拍着燕铁衣肩头,大笑道:“老弟,我还得多谢你那十字形交叉剑法下的包涵哩,要不,我只是捣穿你的肩,你却早就削掉我的两只脚啦!呵呵,靴底留情,风凉风凉……”

燕铁衣笑道:“是前辈承让!”

挽着燕铁衣归座,易重云高声嚷道:“老弟,年纪轻轻,别学得这么虚情假意,得跟我老头子学学,来呀,你们通通过来,我要正式替你们引见‘青龙社’的魁首,北六省绿林道的盟主,鼎鼎大名的‘枭霸’燕铁衣!”

于是,大伙都走了上来,小姐丫环是不必再介绍了,贾标、诸生长、易力行、易履行等一一通名报姓之后,那白衣人却正在偷偷溜向门外!

一眼瞥及,易重云怒冲冲地大叫:“瞿奇……你这兔崽子要往哪里去?怎的这般没有规矩、不识礼数?你是要丢我的人还是丢你叔叔的人?贵宾面前竟然此鬼祟!”

“瞿奇”这两个字甫一入耳,燕铁衣即时一怔,他目光一转——可不是,那白衣白巾的瘦高个子,刚刚又是窘迫,又是惶恐,宛若在逼他上吊似的那般艰辛地转过身来。

白衣白巾,身材高瘦,玉簪束发,容貌端正,左眉中间有两条横切的断痕,这人的名字叫瞿奇,所差的就是一顶青竹笠,燕铁衣知道,天下不会同时有两个形状如此相似的人,这叫巧么?世间事可就真的巧得令人不能置信呢,盗“龙凤镯子”的人竟会在此地出现!

磨磨蹭蹭,仿若举步万钧般沉重地挨了近来,瞿奇是满脸的焦急加上满脸的慌张,他不敢正面朝向燕铁衣,羞羞惭惭地垂下视线,汗水业已满了一头!

易重云大喝道:“向燕大当家的通名请安呀,你平时的精明老到都跑到哪里去了?别以为你在江湖上已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比起人家燕大当家的来,可是描也不用描了!”

瞿奇似是十分敬畏易重云,他不敢违抗,却低下头来沉沉涩涩道:“在下瞿奇,谒见燕大当家!”

赶忙还礼,燕铁衣和煦地道:“不敢,瞿兄西塔高手,指上称绝,铜尺留功,更是骇俗,我真是大大的见识了!”

机灵灵的一哆嗦,瞿奇赶忙用一种祈求的眼光望着燕铁衣,呼吸急促地道:“大当家的素来仁厚宽大,这里瞿奇要先表钦服,再表感谢!”

没有听出他们双方的问答乃是“大轴子套小轴子——画(话)中有画(话)”,易重云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家燕老大在夸你那‘白虎指’的功夫,却也不知道谦让几句,反倒扯上什么‘仁厚宽大’来了,妈拉个巴子,真是不知所云,牛唇不对马嘴!”

燕铁衣温和地道:“瞿兄太客气了,其实无须如此,只要瞿兄愿意结交,我倒十分情愿和瞿兄不做冤家做朋友。”

话中暗含之意,瞿奇肚里雪亮,他感激异常道:“在下当然愿意和大当家的做朋友,承蒙不弃,在下刻骨难忘!”

燕铁衣是暗示对方,只要把“化敌为友”的阻碍撤除,即可替他掩遮少许,并不再追究——瞿奇精明无比,何尝不知道这个意思?又何尝不知道那“化敌为友”的障碍乃是他在“仁德村”季家劫去的一对“龙凤镯子”呢?只要奉还这对“龙凤镯子”,燕铁衣就会和他“不做冤家做朋友”了。

两人打着哑谜,怎么回事只有彼此心中有数,因为仅是“点”到为止,其他任何人都没听出什么不对来,这时易重云又道:“老弟,我们言归正传,明天一早,你带秋盈同小真去,我们全班人马尾随于后,等到那草药郎中替你手下疗完了毒,我们再上前接人!”

燕铁衣连声称谢,同时又表明了不希望伤害洪坤的意思,易重云好歹总算答应下来,却问他熊道元受伤的经过——燕铁衣深恐这位老红胡子动了气愤要拔刀相助,便三言两语谎瞒了过去,他不愿破坏易重云宁静的退隐生活,更不愿为了他与“祁家堡”的事而使易重云或他的家人遭受伤害,而燕铁衣明白,他和“祁家堡”的纠葛,只要一旦加入了第三方面,便必然会闹得流血搏命,干戈大起的,这在他来说,实在没有必要。

天还没亮,燕铁衣便偕同易秋盈与小真离了“秀楼山”,直放“青木沟”。

易重云父子三人,贾标,诸生长,加上瞿奇等共计六个人,便远远跟从在后面。

在燕铁衣出发之前,瞿奇便找着一个不为人见的机会,悄悄将一具内藏那对“龙凤镯子”的小锦盒交给了他,同时,瞿奇也一再挚诚的表示了他的感激与愧疚——原来,瞿奇强劫这对“龙凤镯子”的动机,果然是在那小镇的酒楼上,窃听熊道元谈话时兴起的,他尾随着跟着下楼,又避在一边,眼见燕铁衣与熊家兄妹分手,然后,他隐在熊家兄妹附近,知道他们要雇车来回“仁德村”,这就够了,“仁德村”好打听,村子里姓季的只有一家,所以他找上门去很容易,而得手却更容易了。

瞿奇去强劫这双“龙凤镯子”,说起来,也是为了想赠送给一个人——易秋盈,瞿奇的一位堂叔,与易重云是多年的挚交好友,他又是从小颇得易重云赏识,双方是世交,又可谓通家之好,来往得密切了,瞿奇便深深爱上了易重云的女儿秋盈,而他对秋盈的感情,易重云也十分了解,但这位老红胡子却从未表示过什么意见,既不反对,也不赞同,达练世故的瞿奇知道,他这位老伯是在对他观察和考验,从而决定女儿的终身。

追求易秋盈的少年儿郎却非止瞿奇一人,另外尚有两位,家里都与易重云同样有着深厚的世交渊源,而他们本身的条件也不差于瞿奇,于是,此中便自然发生了竞争,瞿奇也就更加深了讨好易秋盈的念头——这对“龙凤镯子”的不幸便发生了。

瞿奇干下的这桩事,却不是易重云父女所知道的,非但大大违背了易重云最为注重的“祖宗规矩”——捻股子或走单的强索,一旦退隐,本身及随追的下属人等俱不能再做“买卖”——而易秋盈尤其憎恶这类强索豪夺的罪行,此事如果一旦被易家父女察觉,瞿奇竟将鹄靶扣在了燕铁衣的头上,更被燕铁衣踩穿了内情找上门来,则瞿奇与易秋盈的好事立即告吹不说,他自己更免不了受到严惩,如此一来,他就整个儿完了。

燕铁衣只在暗里收回这对“龙凤镯子”,不但不将其中的内幕拆穿,更帮瞿奇代为掩隐,这份德意瞿奇如何不感激涕零,刻骨铭心?休说尚有易家父女的顾忌在,便仅有燕铁衣追逼临头的麻烦,也就够他天涯奔逃的了,如今,燕铁衣便在淡淡数语之中,全替瞿奇解除了这重灾难。

镯子是“完璧归赵”了,瞿奇的感觉如释重负,他暗自庆幸的有两件事——一是遇上了燕铁衣这种宽宏大量的“对头”,另一样,就是幸亏他在昨晚才刚赶到“秀楼山”,尚未及伺机向易秋盈“献宝”,否则,两端缺一,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不去吊头也要吊颈了……

瞿奇那天在小镇的酒楼上,并不知道燕铁衣就是名镇天下的“枭霸”,如今,他知道了,却深深感到“枭霸”并不似外传的那样凶狠冷酷,相反的,更竟如此仁慈敦厚,通情达理,简直是位“活神仙”了……

于是,他彻底的向燕铁衣倾诉了一切,而燕铁衣也宽恕了他——心里有个想法燕铁衣不曾出口,他觉得,这位“西塔派”的俊彦人物,倒是与易秋盈足堪匹配,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现在,燕铁衣已来到了“青木沟”,村头上的几株合抱大槐树在望了。

他制造了一点效果——让易秋盈主婢自己将身上衣裙无伤大雅的撕碎了一点,把秀发弄得蓬松散乱,另抹了些灰沙在她们的脸上,然后,他下了马后一再抱歉的将这两位美人儿捆了起来,让她们一起挤在鞍上,他自己则牵着缰绳,闲闲走近了洪坤的竹篱茅舍。

此时,天蒙蒙亮。

“哎呀”一声推开了篱门,燕铁衣行至阶前,低沉地叫:“洪坤,洪坤,我回来了。”

但是,屋里却没有声响,没有动静。

凑到堂门旁边,燕铁衣又略略提高了嗓音:“你睡死啦?洪坤我回来了,你还不赶快出来接人?”

里面仍然没有反应。

燕铁衣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惊恐——他生怕熊道元出了事——一脚踢飞门扉,却在那扇陋门“碰”的一声往后开启之际暴闪而入?

房中一灯如豆,显得有些阴沉晦暗,但是,在那晃摇明灭的朦胧微光下,却可以看清墙边榻上躺着的人——不错,是熊道元。

急步上去,燕铁衣仔细探视自己这个心腹手下,熊道元已改成仰躺的姿势,身上还盖了床薄被,面孔仍然乌紫肿胀,神智依旧昏沉不醒,但是,呼吸之间,却似乎畅顺了许多!

很显然的,洪坤已经依诺给熊道元服过压制毒性,延缓毒发时间的药物了!

燕铁衣刚刚舒了口气,尚不及有进一步的举止,耳朵里已突然听到竹篱外面传来几下细碎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人掩到载着易秋盈主婢的那匹马儿旁边了。

于是,快得和进屋时一样,燕铁衣偏身掠出,往空一个翻弹,“呼”的一声便已落到马匹之侧,行动疾如电闪!

一条黑影正从马尾后面绕到马首之前,好像在仰着头辨认鞍上的两个女人,而易秋盈同小真在受惊之下的呼叫声犹未出口,一泓秋水也似的冷灿剑锋已那么悄无声息又平稳准确地搁上了黑影的后颈!

突的窒噎一声,那黑影身子一僵,脑袋挺着不敢稍动,口中却骇然急叫:“谁?是哪一个在恶作剧?快把这玩意拿开,这可是会伤人的哇。”

哈,竟是洪坤的尖细嗓门!

手执剑柄,纹丝不动,燕铁衣冷冷地道:“洪坤,你在和你哪一个祖师爷逗耍子,寻开心?”

那黑影果然是洪坤,他急切地道:“是燕老大吗?我就正在通宵未眠地等着你来呀,怎么说是寻开心呢?”

燕铁衣阴森地道:“为什么不在屋里等?却鬼鬼祟祟跑到外面探头探脑?洪坤,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一面说,架在洪坤后颈上的冷锐剑锋便微微往皮肉里按了按!

怪叫起来,洪坤双手连挥:“燕老大,燕老大,你手脚轻一点,轻一点呀,这锋口业已切进肉里啦……你别误会,我绝没有一星半点歪心意,我只是等得烦了,出来逛一下。”

哼了哼,燕铁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花巧,洪坤,你故意隐在外面,以便窥探我是否掳劫了你所要的人回来?若然,你或许依诺而行,反之,你就想变卦了,是不是?”

洪坤满头大汗地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呀,燕老大,我只不过逛了一圈回来,没看见你,却发现了这匹马拴在篱外,鞍上身影绰绰的像是有人,我起了好奇心,凑近来想看个明白,不料你却突然出现,又用这玩意搁上我的脖子,燕老大,你帮帮忙,行行好,收起家伙,要不,稍一疏忽,这利的锋口子就入肉三分啦!”

“铮”一声脆响,燕铁衣收剑入鞘,厉声地道:“洪坤,你下一次如果再这么鬼祟,就别怪我的剑不留人!”

洪坤急急转回身来,一边伸手抚摸自家后颈,一边如释重负地道:“天老爷,你真叫心狠手辣啊!”

冷峭的,燕铁衣一指鞍上,道:“人替你带来了,洪坤,下一步就看你怎么向我交代啦!”

大言过望,洪坤一双眼珠子都像要凸出眼眶似的,瞪着马鞍上并挤在一起的两条身影,他咽了口唾液,迫不及待地道:“你不是诓我吧?燕老大,方才天光晦暗,黑糊糊地看不真切,还没辨清那马上人的模样儿,你就几乎吓破我的胆啦!”

燕铁衣硬板板地道:“现在去看。”

匆匆转身,但转到一半,洪坤已蓦地一顿,他望着燕铁衣,狐疑地道:“燕老大——怎么鞍子上有两个人?我说的只是一个……”

燕铁衣恶狠狠地道:“另一个是易秋盈的婢女小真,她们俩一向形影不离,我总不能抢来一个,留下另一个向易重云去告状吧?”

连连点头,洪坤恍然道:“对,对,对,看我这脑筋,秋盈是和她的那个丫环小真十分亲近,情同姊妹……这样正好,有她陪着,也免得秋盈将来日子过得寂寞……”

一口一个“秋盈”,洪坤的这股子肉麻,把燕铁衣弄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啼笑皆非地暗里摇头,心里想:这桩事到今天就为止了,哪还有什么“将来”?

洪坤借着微曦的天光,仰首仔细辨认鞍上的易秋盈——易秋盈也十分合作的低下脸来让对方更容易看清,小真却不断地咕噜咒骂着!

猛地跳了起来,洪坤就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欢欣欲狂:“不错不错,一点不错,是她,是她啊,是我的心药,我的心上人,我的心肝呀,是我的秋盈,小秋盈啊。”

燕铁衣冷然道:“另小账加一,缀上了她的婢子小真。”

冲到燕铁衣面前,洪坤又是打躬作揖,又是哈腰拱手,一付“感激涕零”之状:“多谢多谢,真是多谢,燕老大,你功德无量,恩同再造,你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再生的爹娘呵,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好。”

燕铁衣无动于衷地道:“不必报答,只不要忘记你允诺过的相对条件便行——我的兄弟仍然处于危难之中。”

洪坤恨不能剖心以示:“你宽怀,燕老大,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一头掠了过去,小心翼翼,如获至宝般将易秋盈与小真次第接下马背,一面手忙脚乱的为她们拂灰尘,松绑解困,一边心疼不已咕噜着:“唉,这是干什么?对付两位小姐竟恁般残酷粗暴?我的天,捆得这么紧法,一定把肌肤磨破,血脉都阻滞了!”

易秋盈垂首无言,竟无反应,小真却怒目瞪视着洪坤,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燕铁衣冷冷地道:“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洪坤。”

只当没有听见,洪坤向着易秋盈胁肩谄笑,极其阿谀地放软了腔调:“易小姐,小秋盈,实在对不起,害你受了这许多苦,原谅我实在想你想得快发疯了,真是魂萦梦系,刻骨镂心啊……小秋盈,你的影子像生了根一样扎在我的灵魂深处,拔不掉,挥不去,你就是我的命,是我的一切,再不能得到你,我就只有死——孤零零的死,凄惶惶的死,不瞑目的死啊!”

易秋盈满面飞红,羞不自胜,窘迫得就差一点找条地洞钻进去了!

跺跺脚,小真尖叫:“姓洪的,你这是做什么?污言秽语的满口胡说,把肉麻当有趣!”

以手抚心,洪坤不闻不问,恍若痴癫了一样,向着易秋盈几乎就跪将下去:“小秋盈,姓燕的奉我之命而去请了你来,他的粗鲁处我自会加以严惩,但你却不要因为我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你而生我的气,小秋盈,我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因为再见不到你,我就要疯了,要狂了,要死了……小秋盈,我会向你保证,我会全心全意的来爱你,我会用全生命来疼你,我要满足你所有的欲望,甚至你要摘天上的星,水底的月也行……小秋盈啊,我们未来的日子是美好的,未来的生活更是充满乐趣,洋溢幸福多彩多姿的,叫小真陪着你,让我们共同组织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易秋盈羞得差一点就要拔脚逃走了,她用手抚着脸,只能抖着声说一句话:“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

小真搂着她的主人,瞋目切齿道:“洪坤,你不要脸透了!”

洪坤靠近一步,是那种夸张渲染的痛苦表情:“小秋盈,你听我说,我!”

冰冷的剑锋又在这时贴上了他的后颈……部位正好吻合方才的痕印,是燕铁衣严酷的语声:“留着这些话等以后再说,洪坤,日子长着,够你慢慢夹磨的,现在,不要耽搁我的时间……快进去把我手下的毒伤根治!”

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洪坤这才清醒过来,他双手急摇,慌张地道:“行,行,行,燕老大,我这就去,请你把家伙拿开,这不是说笑的事呀!”

燕铁衣收了剑,洪坤先殷勤的像巴结皇太后一样,将易秋盈主婢两人送进了茅舍的侧间安顿好,然后,又小心的锁扣上门,这才开始在燕铁衣的监视下为熊道元疗治祛毒。

就在方才洪坤送易秋盈与小真进房的时候,燕铁衣已注意到那间大概原是洪坤自家卧室的小房间里,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被新褥,尚摆上了两瓶鲜花,但是,唯一的那扇窗户也加上了铁栅!

不禁暗中冷笑,燕铁衣知道洪坤早就做了准备,还是软硬俱兼呢,怕就怕他这场美梦将醒得快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程度!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当天色大亮,洪坤已然完成了他全部的工作,但形色却已相当疲乏了。

燕铁衣急问:“如何?”

得意的一笑,洪坤嗓门更形尖锐:“如何?燕老大,我的医术还错得了么?我向你担保能治得好熊道元的毒伤,就一定会将他治好,现在业已尽除他体内积毒,并且加强了保元固本,顺气和脉的药力,此外,我也用了清凉去热的药物,使他在更觉舒坦中越快缩短痊愈的日期,我可以大胆的说一句,最多不用十天,他即将康复如昔,健壮似头大公牛了!”

燕铁衣板着脸道:“你没有故意渲染夸大吧?”

洪坤像受了莫大侮辱一样怪叫起来:“这是什么话?不相信你自己看,燕老大,你杀我的头都可以,若是怀疑我的医术我可忍受不了,我可以用性命向你保证熊道元的康复!”

注视着熊道元,燕铁衣终于放心了——现在,熊道元的气色已大异先前,浮肿消失了,乌紫尽褪,不但呼吸平静安详,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舒坦许多,所遗下的中毒残迹,只是那一抹倦怠一丝憔悴而已,燕铁衣对岐黄之道并无深研,但是,却也略识皮毛,至少一个病人气色上所显示的好转与恶化,他还分得出来,此刻,熊道元的情况正在大大的好转中。

笑笑,他平和地道:“随便问问,何须如此大惊小怪?我关心我的手下,总没错吧?”

一边在收拾各项用过的药物器具,洪坤边不大耐烦地道:“好了,燕老大,我们各得其所,各还其愿了,如今,也到了应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燕铁衣笑道:“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你可真是无情无义,过河拆桥呀,常言道:新人进了房,媒人扔过墙,尊驾如今连房尚未进,就要将我这做媒的一脚踢开了!”

敏感的“虎”然转身,洪坤愤怒地叫嚣:“你想怎么样了,要毁诺食言么?我告诉你,我早已书就函帖一叠,交予我的徒弟,只要我一旦遇害,他即将遍投江湖,四撒武林,揭穿你毒辣无信的阴谋!”

耸耸肩,燕铁衣道:“别这么紧张,我言出必行,绝无反悔,走就走吧,你却犯得上这般大惊小怪?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

一指门口,洪坤尖声道:“走,快走,背着你的这个累赘,现在就走!”

叹了口气,燕铁衣一言不发的过去背起熊道元,来到门边,似乎还依依不舍般道:“再见了,朋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急速挥手,洪坤厌烦地道:“快请吧,还你个大头鬼的再见,最好我们一辈子也别朝面!”

燕铁衣出了门,抱着熊道元上马离开,在马儿扬蹄的一刹那,他隐约听到里面屋中传来洪坤掩堂门,开扣锁的声音……

在转过官道上的第一个弯角时,路边一处林丛低势后闪出了瞿奇的身影,他轻轻招呼燕铁衣,同时往林丛外面指了几指。

迅速策骑奔了过去,林丛后一片洼地里,易家班全员在场——易重云、易力行、易履行、贾标、诸生长,另外,还有含羞带笑的易秋盈与面泛得色的小真!

双方才一见面,易重云已趋上前来挽住下马的燕铁衣,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啊,一步一着,俱在料中,更是分毫也不差,一来,那狗头郎中可要气疯了心了。”

瞿奇已将熊道元扶躺下来,这时,他站在一边,恭谨地解释着:“就在大当家监视洪坤为熊兄疗伤之际,易家两位兄弟与我已割断侧屋铁栅潜了进去,一直待到确定洪坤将熊兄毒伤根治后,方才偕同秋盈妹、小真等离开,会合了大伯与贾二叔,诸三叔一起在这里等你前来。”

燕铁衣连声道谢,易重云又殷殷问明了熊道元的毒伤祛除后的情况,热情地道:“老弟,何不与你这位手下一起到我那蜗居盘桓几天?也好让我们哥俩多亲近!”

燕铁衣只好以组里事忙为借口婉拒,易秋盈却含羞带怯地接上来道:“燕大当家,我爹这么诚意地请你来,你就好意思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易重云也嚷着道:“是呀,我闺女可也帮腔了,老弟,不来不成,何况你这伙计也要找地方养歇?”

燕铁衣忙道:“前辈曾为一帮之主,亦知帮中大小事杂,为首者不可久离旷时,前辈盛情,在下心领,尚请另订后会之日,必当专程趋府拜谒!”

易重云又邀了一阵,实在因燕铁衣辞意坚恳,才只好勉强作罢,他又坚持订下了重见之期,始遗憾地放过了燕铁衣这一“马”。

但是,流露在另几张面庞上的表情,却不禁显得失望又怅然了。

易重云捋髯低笑道:“得,得,你们都喜欢多与燕大当家的亲近,我也明白,但人家堂口中的确有事,可不能为了留在咱们这里,而误了正经,我也曾掌过一大帮兄弟伙的舵,其中难处自是省得,这次放他回去,好在另订了日子,不怕他不来,否则,我老汉便找上‘楚角岭’去抬他,看他再怎么推法?你们放宽心,别一个个顶了这么付熊样子闹笑话。”

一番言语,倒不由将大伙说得都笑了,而就在他们笑声才起之际,外面官道上,已传来一阵急速的奔跑声,还夹杂着一个人疯狂般地嘶号:“黑心黑肝的骗子……燕铁衣啊……你诓得我好惨……我要找到你同你拼命,我不要活了……老天爷睁眼瞧着哪……光天化日,有人在行诈使奸哇……”

脚步声奔了过去,那种披肝沥血的号叫声也越传越远:“小秋盈……我的小秋盈……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不顾啦?你知道我是不能没有你啊……我要找你,我要你跟我走……小秋盈啊,你在哪里……”

重重一哼,易重云道:“这疯子,若非燕老弟曾替他说情,我现在就宰了他!”

瞿奇也咬牙道:“简直荒唐透顶,天下也会有这种无聊又无耻的人,若他再遇上我……”

易家兄弟也起了哄,小真亦恨恨地道:“老爷少爷还没见着这姓洪的先前那等疯癫模样呢,污言秽语的,能气死人!”

易秋盈脸如红霞,羞怯地道:“小真,不要胡说。”

“毒金刚”诸生长冷然道:“现在要惩罚他,还来得及!”

摇摇头,易重云道:“罢了,也怪可怜。”

是的,这正是燕铁衣想说的话——也怪可怜,男女相悦是人之常情,但却不能过分痴迷,尤其方式必须正确,否则,非但可怜,更也可恶了。

洪坤便正是如此,他早该明白——色字头上刀一把,如果求“色”的手段再违反了正途而流于邪异,便更难收到预期的效果了。

燕铁衣有一点恻隐之心,但却毫无内疚与不安,因为他自始至终便未尝失信毁诺,他答允洪坤替洪坤前去劫美,不过,他从来没有许诺过这“美”的离去他也应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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