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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密中疏 形底露眼

昨天晚上,燕铁衣是翻过后墙肩着骆志昂潜出“大森府”的,当然行动极其隐秘,避过了每一个人的耳目。

“天恩庙”见着熊道元之后,把骆志昂转出手去,又交代了许多要弟兄们注意及防范的事,另外,他下了两道谕令,立即着“楚角岭”总坛派人截杀“金川三鬼”与“瘟煞”廖小竹回报!

在出门之前,他曾到了后院骆真真那里,拿了购物的清单,当然更承受了一番殷殷抚慰,离开的时候骆真真犹挚切的暗示他常到后院去走动,他却没有在回来之后再去巧亭陪大小姐聊天,因为他多少觉得有点内疚——骆真真不知道“小郎”在拿着它的购物清单出去的当儿,另带着一样清单上没有列明的东西——骆志昂。

大早起来,“大森府”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状,正如燕铁衣的预料,骆志昂在外玩惯了,三两天不回家根本不会引人疑虑,更没有人联想到其他问题上去。

今天,燕铁衣准备进行他的第二步计划——狙杀。

目标,他先择定两个人,“金刚会”的二当家“铁君子”黄丹以及“丹顶红”孟皎,这两个都是极端偏激且强悍的人物,早除去早了心事。

燕铁衣事先已探明了,“金刚会”的人要多留一天,另外章家父子,孟皎,“烈火金环”曹广全,公孙大娘等人则一直住在这里,约摸短时间不会离开。

“千人堂”“采花帮”“力家教场”的人马,都已经在昨晚席散后各自回去了。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是个好日子,但在某些人来说,则未必然,甚至正好相反,当然,他们不会知道。

表面上,燕铁衣仍和平时一样,勤奋又伶俐的去做他分内的事,半点看不出他体内蕴藏着的惊人潜力就要爆发了,他是如此逗人喜爱的总是展露着那一抹纯真又童稚的亲切笑容。

孙云亭一再叮咛他少劳累,多休息,并告诉他中饭前有位跌打郎中来诊视他昨天所受的瘀伤。

做完了日常的工作,时间仍很早,燕铁衣向孙云亭说了一声,独个儿到西园溜溜腿,散散心,孙云亭还叫他别忘了赶回来等郎中治伤。

燕铁衣的一举一动,仍透着蹒跚与滞缓,走路也还是一拐一拐的。

实际上,他强健得很,比诸他平时的体能状况都要来得更好,但表面上装一装,却总是有益无害的事,谁会去怀疑一个小厮,尤其是一个还带着伤的小厮呢?

西园。

这里的环境与景致都是第一流的,清幽而高雅,来到这里,便会予人一种安详恬逸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多徜徉一会。

燕铁衣的意思,是要穿园子潜到那边的精舍左近伺机狙杀他的猎物,由这里过去,比较容易掩饰他的行迹,不易引人注意。

在一座花棚的下面,他进去拔起了一只撑持着底架的竹棒,这只竹棒粗细刚好一握,长有三尺多四尺不到,前锐后丰,——和剑的长度一样。

花棚下,这种支撑底架以稳重心的竹棒子很多,抽一根拿在手里,谁也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在那袭青色短褂子里,燕铁衣却插着他的短剑。

手拿着竹棒,燕铁衣拄着像拐杖似的微瘸着往外走,他才走出个三五步远,一丛花树之后,突然传出一声低隐的,似是带着惊愕意味的音调来:“咦”?

这一声“咦”,“咦”得燕铁衣微微一怔,心里也不禁有点嘀咕,因为那丛花树乃在一丈五六之外,而且斜对着这边的花棚,那发出“咦”声的人一定是觉得有什么奇异之事才会在这个距离之外,又是斜角度中注意到他这里,而附近只有他在,看样子,这令对方启疑的什么事便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了。

他装作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径自一拐一拐十分从容的往前走,其实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得紧。

“忽啦”一声,是分开枝叶的声音,接着一个沉稳的嗓音响起:“喂,你站住!”

燕铁衣慢慢站定,用眼角往那边瞄去,嗯,是两个人,他认得那个站左边的大个子,满颔黑胡的人是“大森府”“中堂”所属的“府卫”“铁剪腿”李子奇,发话的人,是位四旬左右的蓝袍麻脸壮汉,这时,这蓝袍麻脸的朋友正双目炯炯,尖锐如箭般盯住在燕铁衣身上。

燕铁衣叫他给盯得浑身不自在,好像皮肤上有条肉虫在爬动一样,心中又是纳闷,又是疑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破绽被人家看进了眼……

蓝袍人物招招手,高声道:“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吸了口气,燕铁衣只朝那边走了几步便站住了,他低着头,一副惶恐的模样:“这位爷叫小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蓝袍人一直在注视着他,目光之锐利,几乎能以浸澈进他的六腑五脏中去;嘿嘿一笑,那人道:“叫你过来这里,我有话问你。”

硬着头皮再朝前磨蹭了两步,燕铁衣躬身垂手:“是,请大爷交代——”

突然,那“铁剪腿”李子奇大喝道:“你倒是滚过来呀,隔着这么远史爷又如何问你的话?还非要让大爷直着喉咙吆喝着不成?没有规矩的奴才,你连他妈学做奴才都学不会么?”

燕铁衣一边急忙走过去,一面急快地转动着意念,就这丈把距离,他来到那二人跟前,也同时决定了该怎么做——假若事情果如他预料的那样的话。

重重一哼,李子奇板着脸道:“你大概是来这里上工没几天的那个小子吧?我看你平素倒一副老实像,然则骨子里却恁般刁钻呀?你是怎么回事?怕我们啃了你,抑是因为你是孙总管的人我们支使不动你?你他妈的贱骨头,答句话离着这么远,我看你是吃苦头吃少了,混账欠揍的东西!”

那被称为“史爷”的蓝袍人虚虚伸手拦了拦,算是替燕铁衣讲了讲情,燕铁衣低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李爷恕罪,我……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因为我有事要办,所以才急着要赶快听完吩咐离开……我,我绝没有半点失敬的心……”

李子奇冷冷地道:“若非史爷说情,我看今天不砸扁了你这小龟孙!”

那位史爷目不稍瞬地看着燕铁衣,似笑非笑地道:“你把头抬起来——用不着害臊。”

燕铁衣一付惶恐之状地道:“史爷,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老不快?”

李子奇叱道:“叫你抬头你就抬头,哪来这么些废话?”

暗里一咬牙,燕铁衣抬起头来,面对那位史爷。

蓦然正面看清了燕铁衣,姓史的蓝袍人猛古丁一哆嗦,他像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往后倒退,满脸的铜钱大麻子全泛了白!

燕铁衣站着不动,却仍是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呆了呆,李子奇愕然道:“史爷——你怎么啦?”

急促地喘息了一阵,蓝袍人宛似见了鬼般直愣愣地望着燕铁衣,表情充满了惊奇与迷惑,他强自镇定着自己,一边喃喃着道:“不可能……不可能……天下竟会有如此面目酷肖的人?”

李子奇不解地问:“史爷,你在说些什么呀?”

深深吸了口气,这位史爷惊疑不定地道:“这……这小厮像一个人……”

李子奇纳闷地道:“像一个人?谁?”

张了张嘴巴,这史爷却又连连摇摇头,他目光中的神色十分复杂,仿佛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子事了;他想说出心中的疑惑来,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太不可能,他也知道,若是一旦弄错了,这笑话闹将出来,则他自己可就无地自容啦,但是,他的确觉得眼前这名小厮像一个他曾见过的人,像极了,几乎没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只是,那人高高在上,这人却低低在下,若把那个人竟会变成这个人,除了长相之外,实在任哪一点也配凑不起来……

李子奇又问:“史爷,你说,这小子像谁呀?”

咽了口唾沫,这位史爷连连揉眼,强笑道:“约摸我看错了……不过,真是像……”

李子奇打了个哈哈,道:“大概这小子的长相和哪一家‘童子院’的‘准相公’相似吧?”

咧咧嘴,这位史爷小心翼翼地问燕铁衣:“呃,你,你叫什么名字?”

燕铁衣毕恭毕敬地道:“小的姓张,因为是排行小,所以叫小郎。”

李子奇接口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他是叫小郎。”

一侧首,他又大剌剌地道:“这一位,是今天一大早才赶到的湘西好手‘双流掌’史炎旺史爷,他是咱们府宗诚意敦请来的贵客,你可得好生回答史爷的话,知道么?”

连连点头,燕铁衣道:“是,李爷。”

又吞了口唾液,史炎旺竟无法控制自己那一股出自心底的悸虑,他讷讷地道:“呃,你真的叫小郎?”

燕铁衣先是扮出一副愕然之状,继而装得十分迷惘:“回史爷的话,我不叫小郎,叫什么呢?是我爹取的名字——”

顿了顿,他又像颖悟了什么似的涩涩地道:“是不是——是不是史爷不喜欢小的这个名字?那就请史爷另赐小的一个名字吧,小的也觉得这两个字叫起来太俗气……”

一侧,李子奇也用迷惑的眼光望着史炎旺,不消说,他亦觉得这位“双流掌”的问题未免问得有点荒唐。

尴尬的干笑一声,史炎旺赶紧摇手:“不,不是,那是你的名字,爱叫什么叫什么,与我无干……”

燕铁衣故意天真地道:“那,史爷,我还可以继续叫小郎了!”

史炎旺有些恼火地道:“你随便叫什么,问我作甚?”

欢喜的笑了,燕铁衣道:“这名字虽然俗气,可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史炎旺注视着他,道:“小郎,你会武功吧?”

摇摇头,燕铁衣笑道:“我不会,但是我很想学,史爷,李爷刚才说你老是湘西的好手,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史爷,你老肯收我做徒弟吗?我跟着你,就会学到很多很多的武功,我就不必再在这里做下人了,我学了武功要和那些侠士一样,行道江湖,扶危锄恶,做一个好有名气的大人物,人人见了我都敬佩我,赞美我,我要——”

“呸”了一声,李子奇又好笑,又好气地道:“你要变成疯癫了,简直是痴人说梦,一派诨言,想练功夫,学本事,你不撒泡尿照照你的那副熊样,配?”

立即变得沮哀,燕铁衣嗫嚅着道:“我……以为……以为史爷问我会不会武功……是有心想教我……”

史炎旺仔细打量着燕铁衣,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武功?”

燕铁衣讷讷地道:“回史爷……我真的不会嘛……”

李子奇有些啼笑皆非地道:“史爷,这小子只不过是府里的一名杂役而已,连正式的仆役都还不够格,而且看他那副土里土气的夹生像,也就只配涮个马桶扫个地,哪里可能会武功呢?这未免有点,有点不可思议吧!”

史炎旺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当然,我也不相信,只不过,有几桩事儿,都叫我好生不解……”

李子奇茫然地道:“史爷有哪些事觉得不解呢?”

史炎旺回答李子奇的话,眼睛却仍瞧着燕铁衣:“子奇兄,我哥俩来这里有多久啦?”

李子奇不明白史炎旺问话的意思,纳闷地道:“顿饭功夫该有了吧?”

史炎旺点点头,道:“我们到这里来,只是溜溜腿,散散心,并未曾谈太多的话,尤其在这炷香光景里,差不多就极少交谈,对不对?”

李子奇愣愣地道:“不错,可是?”

史炎旺不等他说完又紧接着道:“而我们也都站在这个位置闲眺,未尝远离太远,是么?”

李子奇皱眉道:“史爷的意思是?”

史炎旺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就在这里,且处于一种极其安静的状态中,有人在我们丈许远近的范围之内走过,我们竟不知道!”

想了想,李子奇道:“也许我们当时正在各想心事,没有注意……”

摇摇头,史炎旺道;“子奇兄,我辈习武之人,自来练就耳聪目明,这已成为一种本能上的习惯反应了,就好像一般人对冷热的感受一样,稍有异状,立生警觉,哪有一个毫不懂武功的人在如许近距中经过,而我们又懵然不察的道理?”

李子奇迷惘地道:“史爷是指这小子?”

史炎旺道:“可不是,这什么小郎,只是个不识武功的仆役,照说他行动之间一定步履沉重,拖泥带水,老远就该被我们察觉才是,但事实上我们却半点也不知道他走了过来,若非我恰巧转头望向那边,更隐约感到他极似某一个人,可能他来而又去,我们都丝毫不觉,子奇兄,一个下人的身手岂能如此轻矫?”

李子奇迟疑地道:“或许——他的确走得很轻悄……”

史炎旺立马道:“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跛瘸,又如何个轻悄法?”

李子奇愕然道:“莫不成他真有武功?”

嘿嘿一笑,史炎旺道:“除此之外,恐怕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燕铁衣苦着脸,瑟缩着道:“李爷……你老明鉴……我只是个土地方来这里干活的穷小子,我哪里会武功?这真叫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李子奇重重地道:“你少开口!”

接着,他又同史炎旺道:“史爷,除了这一桩,你还有什么事不解?”

史炎旺低沉地道:“方才,我在问他话的时候,他确是一副畏缩之状,但是,却自然流露出一股锋芒来,这股锋芒之冷锐凛冽,叫人不敢逼视,子奇兄,一个寻常小厮,哪有这点无形的慑窒力量显示?”

忍不住笑了出来,李子奇道:“史大爷大约是旅途劳顿过狠了,所以反应上也敏锐了点,我看,史爷还是由我陪着回房去躺一会,养养神吧!”

史炎旺不快地道:“子奇兄,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不屑地看了燕铁衣一眼,李子奇道:“老实说,一丁一点也没有,这小子只是一名下等杂工而已,在我眼中,他甚至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史爷,我看……”

史炎旺急道:“你也不觉得他像另外一个人?”

李子奇厌倦地道:“史爷,这就是你第三桩不解的事儿了吧?”

麻脸一热,史炎旺道:“子奇兄,他的确像极了另外那个人……”

李子奇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史爷,天下之大,人口也千千万万,偶尔有那么个把两个人长得近似,也并非是件不可能的事,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就算他生得很像另一个人吧,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呢?”

史炎旺盯视着燕铁衣,越看越不自在,他吸着寒气道:“我见过那人两次,隔得都近……我的印象十分深刻……我记得那人的容貌,体验得出他那种特异气质……老天,天下真有如此酷似的人?这不太可能……”

李子奇有些不耐地道:“史爷,你说他像某一个人,到底像谁哪?”

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别扭,史炎旺自己也觉得实在说不出口,这委实太玄了,太离谱了,这个“张小郎”,哪能和他见过的那个人扯得上关系呢?但是,眼睛告诉他,这分明就乃同一个人啊……

李子奇用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史爷,府宗大约和蒲当家的也谈完了,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府宗还有话要同你谈呢……”

史炎旺不甘心地道:“但我的疑团尚未打破,子奇兄,他真的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但我却确知那人并无孪生兄弟,如果是那个人,就大大不妙了……”

一拉他的手臂,李子奇道:“我们走吧,史爷,还有好些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办呢,管他是谁,他眼前却只不过是个小厮而已,我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妙之处……”

走出两步,史炎旺又硬生生的站定,坚决地道:“不行,我还要试试他……”

李子奇兴味索然:“怎么试法?”

史炎旺咬牙道:“用我的‘双流掌’中‘天地流虹’一招攻击此人!”

怔了怔,李子奇忙道:“史爷,这是你最狠的一记招法呀,他只是个半大孩子,什么技艺也没有,你这不是在要他的命?若是真个弄死了他,可有点麻烦呢……”

史炎旺断然道:“如果他真是那个人,我这一招便决然伤不了他,如果他不是,到时候我含蕴着几成威力不吐,至多也只伤个残废而已,我非试不可,否则,我这一辈子也会为了此事耿耿不安的……”

李子奇不以为然地道:“史爷,你这样做有点不大合适,这小子是我们孙总管手下的人,若设打死或打伤了他,孙总管那里可不好交代,他又没什么大错失——”

史炎旺激昂地道:“为了证实我心中的疑点,为了对府宗尽这份绵薄,更为全体弟兄们的安危顾虑,今天我就认了——他这条命我来承担,是生是死,由我向府宗告罪!”

李子奇焦急地道:“史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呀!”

史炎旺双眼怒突,切齿握拳:“当然我不是开玩笑,这一生中,我从未如此慎重过!”

这时——

燕铁衣浑身索索而抖,哀声求救:“李爷,救命啊……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一个下人,一个杂役……我没有罪,我是无辜的啊……史爷,求求你饶了我,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不该来杀害我啊……史爷,求求你,我给你立长生牌位,请你放我走……”

李子奇低声道:“史爷,这件事,尚请三思……”

一探手,史炎旺恶狠狠地道:“我已决定,断无悔理!”

李子奇脸上泛白,黑胡子动了动,十分难堪地走向一边,背转身去。

于是,史炎旺开始一步一步向燕铁衣逼近。

燕铁衣的样子可是惊恐莫名的,他哆嗦着朝后退,上下牙齿拉对儿打颤:“史爷……史爷……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我还有年老的亲娘要我供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史爷……”

史炎旺双臂斜伸,关节随即发出一阵紧密的脆响,他满脸的铜钱大麻子颗颗透着红光,双目神色凶戾如虎,面目也变得那等狰狞!

一个进,一个退,一个形同煞神,一个宛似待宰的羔羊;就这样,他们移出了丈多远,燕铁衣便被身后一排矮树挡住了!

表情更为残酷狠毒了,史炎旺暴烈的叱道:“狗才,我看你现不现原形——”

突然,变化是那样的快,燕铁衣猛而站定,就这一刹那,方才脸上满布恐惧惊骇之色已立扫而空,换上的是他惯常的那抹童稚天真的甜蜜微笑——就仿佛扯下一张面目另换上另一张面目似的,这同样的面容,顷刻间便呈现着截然不同的意味了!

史炎旺大吃一惊,马上僵窒住了,一双眼珠便往外凸了出来——

燕铁衣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竹棒斜撑于地,低柔的像在唱催眠曲般道:“史炎旺,告诉我,你认为我像谁?”

脸上的肌肉像是凝冻了,史炎旺感到喉管里似被塞进了一把沙,火辣,粗粝,却又堵得透不过气来,他大张着嘴巴,脑袋在充血,心往下沉,他拼命挣扎:“你……你……果是……果是……燕……燕……燕……燕……”

燕什么,他却恐怖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点点头,燕铁衣叹道:“不错,我是燕铁衣,你说对了,我没有孪生兄弟,这天下,也确实没有如此酷似的人,你眼光很尖锐,也很准确……”

史炎旺像幻入梦魇之境,眼发直,全身僵麻,惊骇得连动也不能动了。

燕铁衣轻喟道:“其实,你何必呢?把我认出来,于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想,在此情此景之下,你露了我的底,我会饶得了你么?”

喉咙里“咯”“咯”作响,喉结在不停地上下颤动,这位“双流掌”业已被吓得连胆都要破裂了,他感到身子是一阵一阵的发冷,几乎就要瘫痪下来……

燕铁衣惋惜地道:“你原本可以多活些时日的,说不定可以终享天年——但你很愚蠢,却硬要自己挖坑朝里跳,史炎旺,你是个十足的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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