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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鸿影杳 大隐于朝

西园那边,但见聚集的人更多了,声音嘈杂,来往奔走不停,不用问什么事,只要打眼一看这副情景,便晓得乱子包管出得不小。

突然间,也不知是谁在那里下了命令,拥挤在西园内外的大批人手立即有一多半纷纷往四周展开搜索——以西园为中心,箭头扩指向“大森府”的每一个角落。

有三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这边。

燕铁衣眼尖,立即认出奔来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丛兆,其余两位,也是“前堂”所属的“府卫”。

孙云亭面色沉重,阴阴晦晦地叹了口气。

三个人眨眼间来到面前,丛兆的目光急速扫过燕铁衣的脸庞,他的目光中包含着一种询问却又惊疑的神情,然而,燕铁衣毫无反应,看上去仍然是那样的纯真无邪,那样的像被这场意外吓得瑟缩了……

这时,孙云亭急忙迎上两步,低促地问:“三位老弟,西园里可是出了事故?”

丛兆抹了把汗,哑着嗓门道:“可不是出了纰漏啦,咱们有两个人就在刚才不知被谁摆平在园子里了!”

另一个方脸塌鼻的仁兄犹有余悸地道:“乖乖,真不晓得是谁干的,好快好狠的手法,两个人的尸首隔着几十步远,却都肚破肠流死了个透,看样子,他们当时不单是敌不过那凶手,恐怕还在被杀之前遭到极大的震惊,两个人全凸着一对眼珠子,龇牙咧嘴的,整张脸盘全扯歪了,那副尊容,实在叫人不敢细瞧……”

孙云亭呆了一下,面现恐怖之色:“你们尚未说明——到底是哪两个人遭了毒手啊?”

丛兆抢着过:“‘中堂’‘府卫’‘铁剪腿’李子奇,还有我们从外头请来帮场的‘双流掌’史炎旺,史爷也只是大早才赶到,连板凳尚未坐热呢,一条老命便已卖在咱们这里了,唉,惨啊……”

第三名“府卫”是个凤眼如豆,薄唇似削的人物,他眼睛一梭溜,尖声尖气地道:“刚才咱们‘堂首’业已交代过啦,叫咱们往府里四处去搜,说不定,那凶手还在府里,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阴暗处……”

“嗤”了一声,方脸塌鼻的那位露出一副既不屑、又有气的形态:“石侃,你就省省力气,别在这里活神活现,鸡毛子乱喊叫了;凭人家那种身手,连史炎旺、李子奇二人也除了送死之外没捞着人家半根鸟毛,咱们三个便真能搜出那人来又待如何?怕只怕上一口气才喘,下一口气就喘不动他娘的了!”

叫石侃的这人不服气地道:“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抡刀舞棍也十八二十年了,就会这么个窝囊法?你崔玉岗含糊,我石侃却不一定受吓!”

那崔玉岗方脸涨红,冒火道:“娘的,石侃,咱们身份一样,地位相同,处在一道这么长久,食在一起,拉在一起,你吃几碗干粮,有多少个分量,我姓崔的还不晓得?甭在这里混吹一道了,人家能放倒李子奇和史炎旺,咱们三人遇上,也一样全砸,你是抡刀舞棍出身的,死了的李子奇和史炎旺莫不成就是耍猴戏出身的?他们二人的把式绝不会比你差,结果呢?还不是空落个死不瞑目!”

石侃瞪着鼠眼,直着脖子叫:“照你这么一说,咱们就不用再混了,通通一头撞死去球!”

丛兆忙道:“唉,唉,这等光景了,大伙着急都来不及,哪有工夫穷抬杠?别吵,别吵了,叫‘堂首’看见,包管都是一顿臭骂!”

孙云亭也苦笑着劝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想个什么妥善法子出来查明因由,预防后患才是,自己人争执太犯不上,谁又不是为着‘大森府’呢?大家还是心平气和为上……”

脸上带着沮丧的神色,崔玉岗又道:“总管说得是……这一遭,若是找不出凶手来,府里的威信可要大受影响了,一旦传扬出去,多么失面子?请来助拳的朋友加上自己的一名好手,居然全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横死在自己的宅第里,而且竟连杀人者的影子也没摸着一点,这叫外头人知道了,‘大森府’所属无形中就矮了半截啦……”

丛兆的目光又不由自立地移向燕铁衣脸上,燕铁衣的反应却十分畏惧,一与丛兆视线相触,立即惶惶不安地垂下头去,那样子,和他如今所扮演的角色身份可是配极了——谁不相信他是受了惊?

背负着手,孙云亭摇头叹道:“自今以后,怕难有宁日了……”

石侃不以为然地道:“总管,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次意外,只是突发事件,缘乃我们失于不备之故,以后断不会再有类似不幸发生了,府里府外,立将加强戒备,严密防卫,贼人宵小,实难再越雷池一步……”

孙云亭无精打采地道:“但愿是这样的了。”

石侃尖声道:“总管,你不能失却信心呀!”

微喟一声,孙云亭慨然道:“我老朽一个寒士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真不幸遇上了什么凶神恶煞,也不过舍此一具臭皮囊予他以报东主,又有什么其他法子?”

石侃悻悻地道:“孙总管,有我们保护你!”

强颜一笑,孙云亭道:“希望各位届时还来得及。”

崔玉岗长吁一声:“娘的到了那等关头,我们能以自保,就算烧了高香了!”

狠狠瞪了崔玉岗一眼,石侃道:“也没见你这样泄气的人!”

崔下岗懒洋洋地道:“我不是‘府宗’或蒲大当家他们,他们功夫强,技艺高,遇上什么棘手货色自能担当,像我,有自知之明,如若碰到宰杀李子奇和史炎旺那个对头,则除了喊天也就只剩喊天的份了!”

丛兆接口道:“就在西园左近,还有我们的弟兄值岗,他们一共也才听到三四声呼叫,这三四声呼叫的间隔全很接近,从第一声开始直到最后一声,也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等他们循声往探,唉,除了死尸两具,就连影子也看不着丁点了,到现在为止,连他们死在什么兵器上也还分辨不清!”

摇摇头,崔玉岗心惊胆战地道:“史炎旺是腹部洞穿,好像被什么刀剑利器所杀,但李子奇却不知叫啥玩意由胯底捅进了肚皮,红红黄黄淌满一地……”

吐了口唾沫,石侃道:“那出手的家伙又狠又促狭,奶奶的!”

崔玉岗回头望了望,道:“这会儿西园可热闹了,除了‘府宗’与咱们的人马齐集之外,‘金刚会’的首要,章爷父子,几位来帮场的高手全赶到啦,就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吧……”

孙云亭沉沉地道:“这件事,当着这么些朋友面前抖开,只怕难以守密了……”

崔玉岗老老实实地道:“纸哪能包得住火?事情传扬出去,不过迟早问题而已!”

孙云亭有点疑神疑鬼的惴惴四顾道:“不知那个凶神走了不曾?”

直觉地感到后颈窝泛了凉,崔玉岗道:“谁知道?只但愿他老人家快走了吧……”

丛兆另有用心地道:“我看呢,十有十成那凶手是早溜了,他一定晓得事情发生之后,府里立将好手云集,四面包围搜捕,天下岂有这么愣的人?他不赶快逃之夭夭,犹等在这里受擒挨刀?”

崔玉岗忙道:“有理,如果那凶手真是个狂人,他就不该跑得那么滑溜,可见他还是怕;这件事,一定是在突兀遭遇之下才发生,杀人者闯了祸必然心慌,早潜逃出去啦!”

石侃冷冷地道:“你就会往好处想!”

丛兆道:“这是按情理来判断,那凶手出了纰漏,不逃走还能干什么?他有胆量对抗全府的硬把子?我决然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呆货!”

连连点头,崔玉岗道:“不错,独力对抗‘大森府’的锐势,谁有这个本事?不逃的必是白痴!”

孙云亭愁眉苦脸地道:“还不晓得那人是哪儿来的?动机何在?”

丛兆又不禁望了燕铁衣一眼,口中却道:“这就得再下工夫研讨了。”

燕铁衣仍是那一副畏缩悚栗的样子,靠在孙云亭身边,活脱一个见了生人就害臊的小媳妇。

崔玉岗又迷惘地道:“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史炎旺和李子奇那两张脸盘子上为什么充满了那种惊骇的神情?倒像是被吓死的,他们见了鬼不成?”

耸耸肩,丛兆道:“这只有鬼才知道!”

崔玉岗打了个寒噤:“可怕,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毛!”

石侃不耐烦地道:“走吧,还是四处去搜查一下,不管那厮逃出府去没有,咱们总得尽尽心,光站在这与瞎聒噪未免有亏职守!”

崔玉岗无奈地道:“好吧,老丛,咱们只有摆摆样子啦,到处逛逛回去交差,我就不信能搜出个大头鬼来!”

丛兆嘿嘿一笑:“还是不要真个搜到的好,否则,我哥三个怕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三个人招呼一声,往右边去了,还听得崔玉岗在咕哝:“老丛,你别老说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话……”

失神地望着三条背影消失在林阴深处,孙云亭又叹了口气:“唉,真是自寻苦恼……”

这时,燕铁衣才答上腔,怯生生的:“大爷,听他们几位刚才那一说……天底下,竟还真有这么狠毒的人哪?”

慈爱地摸了摸燕铁衣后脑勺——就像在抚慰自己的儿子一样,孙云亭以一种充满关怀怜悯之情的音调道:“小郎不要怕,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什么人有什么对象,找不到你头上来的;但是,以后你却越须小心谨慎了,日常眼皮子放活点,看见什么可疑的事物别往上凑,入屋就进房闩门,冷静的地方少去,多和大伙在一道,懂得不?”

点点头,燕铁衣天真地道:“知道了,小的会听从大爷的叮咛,天黑进房闩门,隐僻的地方不去,不轻起好奇之心,多和大伙凑在一道……”

呵呵一笑,孙云亭颔首道:“对了,你这孩子人老实,心笃诚,难得却又脑筋活络,做事机灵,真是不容易,我势必要好好调教你,小郎啊,将来你就跟着我到底吧。”

燕铁衣忙道:“大爷,只要大爷不讨厌我,大爷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一辈子侍候你老人家……”

孙云亭老怀弥慰眉开眼笑:“好孩子,你呀,这张嘴可真甜,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得晕淘淘啦,呵呵呵……”

燕铁衣一派赤子无邪之状:“大爷,还望大爷多教导我,提携我,我要好生孝敬你老……”

孙云亭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小郎,孙大爷就看准看好你了——”

接着,他忽然皱眉道:“什么辰光啦?”

燕铁衣机灵地道:“近午了,大爷。”

孙云亭不悦的侧脸叫道:“阿贵呀,那个进府来替小郎看腿伤的跌打郎中怎的还不见到?”

旁边一个愣头愣脑的结棍小厮应声走上来回道:“约摸就快来了,大爷。”

孙云亭板起脸来叱道:“快去催。”

连声答应,阿贵迈开步子飞快奔了出去,燕铁衣有些忸怩地道:“大爷,我这伤,不关紧……”

孙云亭又展开笑颜:“什么话?小孩子不知利害轻重,伤筋动骨的事,哪能不请郎中来看?如今你年纪小,不觉得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身子的健朗是如何重要了。”

一面说,这位大总管一边强行扶持着一跛一跛的燕铁衣朝后面走去。

夜深沉。

“大森府”中,一片刁斗森严,更鼓不绝;明里暗里,桩卡密布,巡守穿梭往来,戒备得如临大敌。

燕铁衣的房中灯火不燃,黑沉寂静,但他并未入睡,正与丛兆并肩坐在床沿。

默然半晌,燕铁衣始悄声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交谈了。”

咽了口唾液,丛兆压着嗓门:“大当家,今天白日那件案子,可是你干的?”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否则,你以为是谁?”

不自觉地抖了抖,丛兆讷讷地道:“大当家,你的行动可真快绝狠透啦!”

燕铁衣道:“铁血江湖,原本毒胆辣心,尤其敌对之间,更须立断立决,哪能有什么仁恕慈悲可言?你不杀他,他即杀你,这是谁都不用客气的事!”

丛兆低声道:“大当家决定逐一铲除‘大森府’所属,就是从他两个开头?”

燕铁衣道:“不,他两人只是碰得不巧,我正要悄然潜往客舍那边对付另两个目标的时候,半途经过西园,却叫史炎旺认出身份来!”

吃了一惊,丛兆道:“老天,他居然认得出大当家的真面目?”

点点头,燕铁衣道:“开始史炎旺只是怀疑,但后来他越看越肯定,要用武功逼我泄底,无奈之下,我只有将他两个人就地解决,实际上他若马虎过去,我也就含混了事……”

叹息一声,丛兆道:“生死有命,真是一点不错,史炎旺何苦非要追根究底不可?弄出了纰漏,自家赔上老命不说,犹将李子奇也拖进苦海……他也不想想,果真认出了你,此时此地,他还朝哪里跑,这等的豆腐渣脑筋!”

燕铁衣淡淡地道:“有时候,人会想不开,史炎旺大概急着巴结骆暮寒,妄图建个大功吧!”

丛兆道:“太不自量了……”

燕铁衣问:“这件事,‘大森府’反应如何?”

苦笑一声,丛兆道:“自然是惊惶莫名,鸡飞狗跳,尤其难过的是那种迷惑,谁也搞不清那杀人者是什么码头来的,哪一个人?动机为何?‘府宗’大发雷霆,严词斥责,三位‘堂首’全挨了一顿狠骂,连‘金刚会’的几位首要与章家父子、孟皎、公孙大娘等人也颇觉面上无光……”

燕铁衣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丛兆,你虽然身为‘大森府’的‘府卫’,日夕进出此中,但‘大森府’的机密,你似乎并不能完全获悉,譬喻说这一次的情形吧,你只知道协同‘大森府’起事的帮会是哪些,但章家父子、孟皎、公孙大娘、曹广全、甚至史炎旺等这批硬角色的加入你却不晓得,可见骆暮寒仍然保留一部分内容,不让你们得悉全盘实力的部署情形……”

低低叹喟,丛兆道:“大当家说得不错,章家父子与公孙大娘,孟皎等人的加入举事,我的确事先不知道,不但我,恐怕其他与我俱有同等身份的‘府卫’都不清楚,我们的职位到底不是最高的,‘府宗’很可能不把全部的机密透露给我们,我想洞悉所有内情的人,除了‘府宗’本人之外,只有三位‘堂首’有这个资格了……老实说,他们这些人的出现,简直就和黑马突至一般,连我都颇觉意外,事前,半点征兆消息也没有,除了章家父子我曾不敢肯定的猜测过以外,其余的我一概不知他们要参与的事,由此可见,‘府宗’计划之周详和慎重了……”

燕铁衣深思地道:“所以,这些日子里,你更该加意将耳目放灵活些!”

丛兆细声道:“大当家放心,我自会留神。”

燕铁衣又道:“他们是否有人怀疑过今天的事是‘青龙社’所为?”

丛兆颔首道:“有人提出来,但毫无实据,也只是猜测而已。”

燕铁衣问:“他们都朝哪个方向去探讨行动者的身份来路?”

舐舐唇,丛兆:“意见纷纷,莫衷一是,谁也说不出一个肯定答案来,‘府宗’只是听,不开口,他自己怎么想就不晓得了,连蒲和敬也甚少发言……”

笑笑,燕铁衣道:“你多注意发展,目前,他们显然已陷入一片迷雾中了!”

丛兆担心地道:“大当家,但你干多了以后,怕他们就会猜出是‘青龙社’动的手脚啦!”

燕铁衣深沉地道:“是的,他们终究也会猜出,不过,那时他们才猜出,可也就晚了!”

丛兆关切地道:“大当家,你可千万自己谨慎,失不得手……”

燕铁衣笑道:“当然,我不冒险。”

犹豫了一下,丛兆问:“大当家,你下一个目标是?”

燕铁衣平静地道:“‘金刚会’的二当家‘铁君子’黄丹与‘丹顶红’孟皎,他们的性子急烈,危险性较大,其实,这二位已算侥幸了,本来今天就该轮到他们的,因为史炎旺与李子奇横里插出做了他两人的替死鬼,否则,如今这二位早幻异物了!”

丛兆忐忑地道:“大当家,你可得多琢磨?黄丹的武功之强,乃是相当惊人的,我曾亲眼见他露过几招,委实令人咋舌,‘丹顶红’孟皎也是狠出了名的角色,他那身把式,据说已入化境,动手出招,疾若迅雷闪电,眨眼间取人头颅于十步之外……”

燕铁衣安详地道:“我知道。”

丛兆提心吊胆地问:“大当家有把握?”

燕铁衣笑了笑,道:“尽力而为也就是了,一个人,总该有点信心,是不?”

觉得喉咙发干,丛兆沙哑地道:“大当家,我不得不再说一次——这两个人,无论其中哪一个,单打独斗已是不易对付,大当家若欲两人一齐解决,就算分开来一次一个吧,前后鏖战,他们也等于车轮回转,只怕大当家太过吃力……”

燕铁衣低沉地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原本,我潜伏来此的整个行动就是冒险,若须达到预定的目的,就更免不了要冒险了,明知事情多少都有些棘手,也只好竭力一试了。”

迟疑着,丛兆道:“大当家,我是否可以派上用场?替你老分点累?”

燕铁衣道:“不必,我不隐讳的说,如果以我的力量犹难以制服对方,多加上你一个也一样无法奏效,因为你的功夫在与我同一段层的敌人来说,发挥不了什么牵扯之力,我想,你会了解?”

这是实情,所以丛兆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他只以自己在这一方面所能提供的协助太少而有所汗颜:“大当家,既是如此,其他还有什么地方要我去做的?”

燕铁衣道:“你现在做接应,于圈子里侦查他们动态机密的工作,比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更为重要,若叫你直接参与行动,则未免得不偿失,有些舍本逐末了!”

丛兆没有再坚持,他低声道:“大当家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燕铁衣摇头道:“尚不能断定,总要选择一个有利的时机,我会密切注意任何可供运用的空隙,不过,也就在这一两天内便须行动了,对我来说,潜伏在此的每一寸光阴都是迫切的,都应该充分发挥尽致,只要是对‘大森府’有打击作用的举止,我都会毫不放松,倾力而为!”

叹了口气,丛兆道:“如今,大当家业已是将此地搞得人心惶惶,神鬼不安了……”

深刻的一笑,燕铁衣道:“这才只是开始,丛兆,仅仅才是开始而已。”

在丛兆的静默中,他又道:“从此之后,我敢断言,‘大森府’必将一日数惊,惨祸连连——直到他们精神崩溃,意志涣散,打消了侵犯‘青龙社’的企图为止,否则,迟早‘大森府’要在最后颓倒,我会以最大的努力,运用任何可能的手段完成这个愿望?”

丛兆苦笑道:“以大当家的一身本事来说,像这样隐着干,‘大森府’可真是要吃大亏呢!”

燕铁衣缓缓地道:“丛兆,你似乎有些不忍心?”

丛兆坦然道:“回大当家的话,这是一个感情上的反应问题,无论‘大森府’有些什么不对,理直或理屈,我总在这里可混上好一段日子了,人嘛,免不了多少有点念旧,虽然‘大森府’与大当家的你比较起来,大当家的在我心目中分量要重得多,而且依情依理我也绝对会站在大当家的这一边,但眼看着他们一步一个坑地往里跳,心里头也好不恻然,不过呢,这也只是我放在心中的感触而已,大当家千万可别以为我会再生二志,人情嘛归人情,事理嘛归事理,该怎么做,我仍会怎么做,断不会因为我自家的私下情盛作祟而影响了根本大计……”

燕铁衣微笑道:“我不怪你,换了我是你的立场,我也会与起你一样的感触,丛兆,由此可见,你是个性情中人,也颇理智——但话又说回来了,选定了哪一边,就得有始有终,永远站在哪一边,正如你所说,人情归人情,事理归事理,你的痛苦我明白,不过这也正是你与令兄义气的表现,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丛兆,‘青龙社’更不会亏待你们!”

丛兆真挚地道:“只要大当家能以谅解,我兄弟两个便效力至死,也毫无怨言了!”

燕铁衣侧视丛兆一眼,笑道:“以后,你的定力仍须加意磨炼。”

呆了呆,丛兆忙问:“大当家,莫非我有什么地方不够稳!”

燕铁衣正色道:“不错,以今天的情形来说吧,你同崔玉岗、石侃两个人过来追搜凶手,一见到我,眼睛便不停地往我脸上转,这是极易启人疑窦的事,幸而他们做梦也不会朝我身上联想,否则,万一遇着个有心人,你这样不经意的疏忽便很可能露出破绽,引起怀疑了……”

啪地打了自己一下嘴巴,丛兆惶愧地道:“该死该死,大当家,我一定是情不自禁,连自己也不觉得便老是朝大当家脸上望过去了,我记得在见到大当家的时候,心里存着老大的疑惑——不知今天的这件事是不是大当家干的?当时又不能问,心里想着,约摸不知不觉总是朝大当家脸上望了,可是,说实话,我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燕铁衣轻轻道:“若叫你看出我的心事,别人也就能猜中几分了!”

丛兆道:“那时,大当家的模样,完全是‘张小郎’应有的神情,怕兮兮,惊愣愣的,看在人眼,简直……呃,小可怜一个,若非我知道底细,如果有人指出大当家真正身份来,我不以为他发了疯才怪!”

燕铁衣一笑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便装——干一行,使得做一行。”

丛兆道:“不但像,当家的,你几已和你所扮的‘张小郎’融为一体了,大伙面前,你是‘张小郎’,私底下,你又是‘青龙社’的大龙头,有时,在大庭广众之前看着你,连我自己也在怀疑,你到底真正是哪一个了?”

燕铁衣有趣地道:“真有这么玄法?”

丛兆忙道:“简直天衣无缝,像透了!”

站起身来,在黑暗的房中踱了几步,燕铁衣道:“有关骆志昂失踪的事,府里到现在尚未起疑吧?”

丛兆道:“还没有;不过照平常的情形说,这位荷花二少几天不回家虽不会引起府里疑虑,但若府里事情出多了,恐怕他们很快就会联想到这上面来,换句话说,骆志昂失踪的事,他们将要比我们预料的时间发现得早!”

顿了顿,他又迷惘地道:“骆志昂失踪的事情,早点被他们知道或晚点被他们知道,是否有很大关系?”

燕铁衣道:“没什么,主要的是让他们自己发觉比较有利,一则更增加他们的惊惶不安,二则叫他们越陷迷离之境,三则,‘大森府’对‘青龙社’的手段与力量也就要大大的顾虑忌惮了!”

吞了口唾液,丛兆道:“如是……呃,府宗不肯妥协,大当家会不会真个‘撕’了他的宝贝儿子?”

沉默了一下,燕铁衣道:“老实说,不会。”

丛兆又惊奇又纳罕但却如释重负地道:“真的?”

点点头,燕铁衣道:“当然——因为他的儿子在这整个事件里并没有错。”

抿唇一笑,这位枭中之霸又道:“但是,我们做出的姿态却必须叫他相信我们这么做——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弃主见的话!”

丛兆道:“我想他是会相信你们将这么做的,因为连我也相信了,大当家昨天所表示的态度,倒真叫我替那位荷花少爷捏把冷汗……我一直在想,在担心,如果府宗受激而怒,引起反效果,大当家哪还能轻饶了他的儿子?”

燕铁衣平静地道:“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

丛兆道:“现在知道了,但大当家若不说,我绝不敢往这上面想……”

吁了口气,燕铁衣道:“人的嘴巴说得硬点,也能替自己打气,甚至对你,我也不能表示自己已软了心,丛兆,以后你会知道,有些时候,我也是相当宽厚仁恕的。”

丛兆笑道:“大当家一向宽于待人,这是我们都晓得的事。”

燕铁衣道:“并非‘一向’,而是‘有时’,其中有所分别,你高帽子不要给我乱戴。”

二人又低声谈论了一会,然后,丛兆辞去,像来时一样,那么谨慎,又那么轻巧灵便的匆匆消失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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