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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啮心痛 河浊气戾

燕铁衣挺立在那里,僵硬得彷佛石塑木雕,两眼睁得几乎破裂,目光中泛映着盈盈的血彩,又像喷射着红毒的火焰,他脸上的肌肉扭绞,好像在忍受着什么锥心刺骨的痛苦,而他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血丝隐隐渗现,他的整个形态,便由这样无比的愤怒、悔恨、失望、沮丧、悲骇、与辛酸所组合了,表露得淋漓尽致,强烈尖锐至极!

屠森忽然有些瑟缩,他避开了燕铁衣的目光,别过头去,强欲掩饰什么似的故意重重呼吸着,一次又一次。

缓缓的,燕铁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近,他的步履沉重,宛似拖着万钧之物,而他的面容在这时更显得憔悴与晦涩,他像忽然变得苍老了,脸上,再也找不着丝毫那种天真的神韵,童稚的表情,他宛如一个刚刚受过绝望打击的落拓浪者,表里之间,俱是一片灰暗。

屠森没有说话,燕铁衣也没有说话,彼此皆是那样的僵寂与冷寞,彼此也都感觉得到那样的距离同隔阂,彷若两个相对的三角锥形态与意议上,充满了尖锐及火辣!

屠森站着没动,燕铁衣极其缓慢的在四周绕巡了一圈,当然他更清楚的看明了一切,看明了翻倾的车体,失去头颅的马身,那丫环的尸体,以及,岑巧贞裸袒的遗骸──对于岑巧贞的面孔,他特别注视了良久。

燕铁衣依然默无一言。

最后,屠森实在忍受不住了,这股沉重的翳闷与僵冷,几乎将他的心肺压炸,突然间,他嘶哑的大吼:“你少管我的事,燕铁衣,你算什么东西,你想什么来指责我?我想如何就如何,要如何便如何,我这是报仇,你知不知道?这叫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岑二瘸子勾引我的女人,我就强奸他的女儿,我要叫他痛苦终生,悔恨终生,我要使他睡梦也不得安宁,我叫他时时刻刻不忘这桩惨事是因他造成,我要叫他一辈子都在心灵上,精神不如死,活也活在魇境那般的凄惶恐悸里,我要他发疯,发狂,家破人亡……”

目光冷峭的看着屠森,燕铁衣依旧沉默不响。

屠森面孔涨得赤红,两眼凸突,口气四溅的大叫:“你,燕铁衣你不用假正经,假道学,你纯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伪君子,真小人,混帐透顶,卑鄙龌龊,挂着黑道大豪的招牌,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是个下九流的鼠辈,戴着假面具的毒夫,你不准管我的事,而谅你也不敢管,我不听你那套陈腔滥调,胡言乱语,我有我的行事方法,有我的主观思想,你算老几?呸,也配来左右于我?你住口,不准狡辩,你什么也不是,只堪称个刁猾奸狡之徒,我比你要清高得多,堂皇得多,同我相比,你只有为我提鞋的分……”

燕铁衣看着他,嘴唇紧闭,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却不停的,急速的跳动!

屠森挥舞着双臂,激动的吼叫:“你不服气想对我不利?哼,你过来呀,拿出你的双剑,过来和你的救命恩人拚上一场,不要紧,让我们对杀,即使我重伤未愈,被你杀死在此,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忘恩负义,杀害了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负天下士,不可天下士负你,过来,姓燕的,有种你滚过来,我和你决死一战!”

燕铁衣终于开口了,声音厮亚而低沉:“到现在以前,屠森,我尚未开过口。”

屠森咆哮:“你说,你说,你凭你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我姓屠的全接着,全不含糊!”

冷硬的,燕铁衣道:“眼前的情景,你所犯下的罪恶,屠森,你知道其严重性与无可宽恕的决断性?”

屠森直着嗓子喊:“你凭什么管我,指责我,威吓我?我没有错,我的做法完全是正确的,我是在报仇,在报仇啊。”

燕铁衣道:“这已经不叫报仇了,屠森,这是在作孽!”

屠森嗔目怪叫:“放屁,你是什么东西?你又有什么仗倚?你敢如此对我谩骂指责!”

燕铁衣沉痛的道:“对你屠森,我早已失去谩骂与指责的兴趣了,人间世上的任何劝解方式,对你来说,都不会再有功效,除了自趋毁灭一途,再也没有什么能以阻止你这样的疯狂与暴虐,屠森,你真正使我心灰意冷──现在我所求的,就是你自趋毁灭的那一天越早来临越好,而不论是以任何一种形式来临皆为我所期盼!”

屠森大骂:“你,你忘恩负义,燕铁衣,你吃里扒外,受了我的救命之恩,你却帮着不相干的人说话?你竟为了这桩子事来诅咒我?你混帐,无耻,毫无心肝。”

燕铁衣凝注屠森,缓缓的道:“小事?屠森,你杀害了那个无辜的车夫,又屠杀了一个可怜的弱质少女,更将岑云的女儿先奸后杀,这种狠毒的,灭绝人性的,残酷邪恶得无以复加的罪行,你竟称其为小事?”

屠森怪吼:“我这是报仇,你懂不懂,我这是报仇?”

燕铁衣面色阴晦的道:“冤有头,债有主,屠森,和你有仇的是岑云,你那女人所投奔的对象也是岑云,与岑云的女儿毫无牵连,她没有过失,更无罪行,凭什么要她来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你心狠手辣,斩尽杀绝,不顾一丁半点的仁义之道,丧天害理,业已至极,你简直不是人,是一头野兽,最最歹毒的野兽!”

屠森豁出去了,他把心一横,凶猛的叫:“姓燕的,我就是这个样子,你想怎么办,任凭你吧,看我屠某是不是惮忌你?”

燕铁衣冷锐的道:“三条人命,三条无辜牺牲的人命……屠森,你要记住,千万记住,在我蒙受你的恩惠迄今,这是我最后对你容忍的一件事,最后一件,如果还有下一次,那么,就是你迫得我要忘‘恩’负‘义’了!”

屠森厉吼:“你真敢这么做?”

目光是灰涩的,燕铁衣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你也明白,而是我愿不愿的问题,屠森,奸杀之事,是首恶重罪,列入十不赦之条,我有生以来,只要遇上此类恶行,向未放过任何一个作孽者,屠森,你犯了,你于我却有救命之恩,看在这个情分上,我不得不再次容忍,然而,我内心的惭愧、羞惶,歉疚却是无可言喻的,行道江湖以还,自来没有做过一桩负咎含私,有失公道之举,今天,我却为你做了,屠森,这比刀剜,刃利刮,犹更令我痛苦十分……做一个人,尤其一个武士,讲究的便是一个‘义’字,若连这一个字的内涵也受到了蒙蔽与混淆,无论是否得已,亦算有失立场,愧对良知,愧对人格了……”

屠森重重一哼,双眼望天,没有说话。

燕铁衣又叹了口气,道:“想你不会忘记辛伧奸杀那村姑的暴行,我没有饶过姓辛的,事情被你重演,而我却容忍了你,对我来说,乃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也是一种无比的耻辱,我精神上的负担,良心上的影响至深至钜,也是我自己为自己的操守上污瑕,在这件事上说,公正业已被我歪曲了,侮蔑了……屠森,你就算不替你想,也请你念在我多年以来谨慎维护的名声清誉上,莫叫我一再失去我立身处世的原则。”

屠森蛮横的叱喝:“少来这一套,什么名声,什么清誉?什么立身处世的原则?完全一派男盗女娼,挂羊头卖狗肉,燕铁衣,你拿去哄哄那些二楞子尚可,在我面前,休要一提再提,你不觉腻味,我早已耳生老茧,厌烦之极,如果你以为你那些陈腔滥调可以对我发生作用,就是无比的可笑同愚昧了!”

燕铁衣表情木然的摇摇头──人心如此,夫复何言?

屠森大声叱道:“车呢!雇来了没有?”

燕铁衣沉沉的道:“在山坡下的路旁停着。”

屠森凶恶的道:“驾车的人可也看见那丛杂树后的尸体了?”

燕铁衣道:“没有,否则只怕早吓跑了,那具体体还是我在洞穴中找寻你不着,正在四下遍寻中方才偶然发现的,由尸身上的伤口看,我即知是你‘巨芦刀’的杰作!”

屠森冷笑道:“真好眼力!”

燕铁衣平静的道:“由那尸体的伤口,证明人是你杀的,尸体穿着短裆,草鞋,两手虎口部分起着厚皮老茧,臀后市质打磨光滑,且结有补钉,左右全显示着这是一个惯常握鞭久生的粗活人──车夫,因此,我找那辆车,路上有极浅的新印轮辙,至这片洼地边缘消失,然而斜沿向下的杂草却有被辗压拖扯的痕迹,我顺着找了下来,刚好看到你把岑云女儿的尸体推了出去!”

咬咬牙,屠森道:“多巧!”

燕铁衣道:“是巧,但尚不够太巧,我正在往下寻找中,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传自这边,那声音很古怪,好像是在一种极度震骇下陷于麻木状态的呓语,空洞的反覆念道着什么姓岑姓郑的,我急忙随声过来,却已来不及阻止这件暴行,你已下了毒手,我仅看到那具体身被你凶狠的推出,看到你‘巨芦刀’上沾染的鲜血!”

屠森怒道:“幸亏你来晚一步,否则,我断不容你对我的行动有任何妨碍!”

燕铁衣恍若未闻,接下去道:“在我听到那种反覆的念道声时,我就有个预感──会不会是岑云的什么亲人?及至我来到现场,查视过这一切情景,又端详过那女人的面孔轮廓后,我断定,这被你奸而后杀的女子,必然是岑云的妹妹或女儿之属,现在我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你已经在嚣叫中告诉了我。”

屠森突然激烈的叫:“姓燕的,甚至在你尚未肯定那小婊子的身分之前,竟就先打定了要阻止我的念头?就摆出这么一副拚命的架势来给我看!”

冷寞的,燕铁衣道:“被害人的身分并不顶重要,屠森,重要的是你犯下的这桩罪行──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无可宽恕!”

屠森双目如铃,挫牙如磨:“燕铁衣,随你卖什么狠,发什么狂吧,只要你胆敢干涉我复仇的事,我就要将你生剥活杀,不信,你可以尝试一次看!”

燕铁衣冷冷的道:“类似这样的情形,不要再有下次,屠森,否则我向你断言,你的刀同我的剑势必交锋,你的血或我的血也必将有一人溅扬!”

屠森大喝:“不要再说了,燕铁衣,为着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们上车!”

燕铁衣唇角抽搐了一下,僵木的道:“当然,上车,我与你同行的道路,也就快到尽头了!”

说着,他转身管自飞掠而去,毫无回顾。

狠毒的瞪视着燕铁衣一阵风也似往上卷去的背影,屠森的表情宛似一条蛇——一条露齿噬取猎物之前的百步蛇!

在来到“大旺埠”的这一路上,屠森独卧车内,燕铁衣策骑跟随,每日的行程相当缓慢,走了大半个月,这天傍晚,方才抵达“大旺埠”前的集货码头,这处热闹非凡,嘈杂混乱无比的大码头,就叫“帆子集”。

大半个月来,燕铁衣与屠森没说上十句话,彼此间冷淡异常,那模样,不像是结伴寻仇的搭档,倒似是一对找场地决斗的冤家了。

“帆子集”靠临黄河滨的一带,泊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桅樯密密地耸立,灯火高悬,灿若繁星,尽管天色已暗,六条石砌码头上还人来人往,堆集如山的南北货物也正由抗夫们一件件的往船上搬运,船弦与码头间横搭的踏板,不住上下起伏,有韵律的“嗨唷”声,粗沉不绝,还有人们的叱喝声,叫骂声,笑语声,交织成一片暗嚣的音浪,就好像混浊河水激汤,及浪花的声响,不绝不息。

码头的形势乃是被围在略呈钳形的河湾里,“帆子集”只有滨河的一条街,住家极少,大多是栈房、客店、饭馆、酒楼、茶肆,以及这种地方不可或缺的赌场及妓院,此等景况,光想想,也就知道是怎么个乌烟瘴气法了。

由这里到“大旺埠”只有三里地,旱路水路都是瞬间可达。

屠森吩咐在一家极为狭小脏乱的客栈前停下车,并打发了车子,自顾自走进了客栈里,显然,他是要在这里住下来了。

燕铁衣对于这种龙蛇杂处,各形人物会集的地方最是讨厌,那等充满腥膻骚臭的脏乱环境,更为他所不敢领教,但是,眼看着屠森执意住下,他也不愿出声,只有硬着头皮跟进了店里。

订了两间楼上的客房,在这家店里已算是较上等的了,然而房间的狭小污秽,与那股子隐隐约约的霉腐气息,仍叫燕铁衣吃他不消,望着那张虫蛀斑剥的木床,以及床上黄黑泛着油光的粗劣被褥,燕铁衣连坐都不想坐,更甭提躺上去了。

自然,他也明白屠森在此落脚的用意,这里四方杂处,三山五岳各行各档的人物皆有,地方乱,来往的人穿流不息,便不易引起注意,住在此处休歇个几天,要比起住在“大旺埠”,牢靠得多,行迹亦不惹眼──只是,燕铁衣却真被憋苦了。

屠森的伤势,在他自己的悉心治疗下,比他预料中的恢复得更快,差不多已将好全了,但他对于自己的身体非常爱惜,不到彻底痊愈,他是不肯再去冒险的。

于是,在这间客栈里,一耽搁就又是五天。

五天中,燕铁衣除了晚间盘坐于卷掀起被褥的床榻上调息运功,并藉以休歇外,白天便独自一人四处溜达,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或到茶馆坐坐,酒楼里来上几杯,要不便至码头上看看光景,日间的时辰要比夜晚深宵容易打发得多。

屠森五天里可是一步房门未出,除了吃就是睡,该服该抹的各种药物更是按时按重,一丝不苟,完全一派高枕无忧,优哉游哉之状,他不像处在寻仇的前夕,而似到这里当老太爷来了。

不知道屠森还要在这里呆上多少天?但燕铁衣也懒得去问他,正如燕铁衣所说的,他与这位人兄搭挡的旅程,就快要到达尽头了,这么些日子全忍了下来,只剩几天光景,他还犯得上害急?

又入夜了,这是来到“帆子集”第六天的夜晚。

一更天。

“帆子集”的街上比较清静了些,可是有些地方仍然闹得紧──赌档,妓院,以及码头上那里像是永无尽止的循环着嘈杂与喧嚣,循环着一些为求生存而耗损又轮转的生命,表面上热闹,其实枯燥乏味得很。

现在,这些声浪便隐隐约约传入了燕铁衣的房里,像很远,却又似很近。

他盘膝打坐,垂眉闭目,状似老僧入定,彷佛凛然盘坐于天魔乱舞中的一尊菩萨,神彩湛湛,宝像庄严。

就在这时

一声极轻极细的音响传自屋顶,又跟着传来了第二声第三声,前后竟有八次音响从瓦面传来,非但如此,窗下的窄巷里,门外的走廊上,也都发出了这样相似的声音,人的双脚在与物体点触时的声音!

那全是些有着极佳轻身功夫的人自高处或远处掠至着地点一刹那间的声响,人数相当不少,看样子,这里已被包围了──主要目标似是隔壁,屠森住的那间房子!

燕铁衣静坐不动,他在等候进一步的变化。

显然,隔室的屠森也已经有了警觉,这次他却机灵得紧,不再与燕铁衣乾耗着打冷仗了,木板壁上,立时传来他连续不断的弹指声!

燕铁衣没有回应,他实在极为厌恶──屠森这个人,是不肯放弃任何促使燕铁衣向他报恩的机会的,他付出的,时时刻刻都不忘收回!

于是,在屠森的房门外,一个冷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姓屠的,出来亮个相吧,你有什么打算,不妨明着说出来!”

屠森的房间里沉默着没有答腔。

那冷沉的嗓门又开口了:“屠森,何必这么藏头露尾?你也是混世面的人,况且更混得响当当的,是个人物,来到黄河两岸,就是我们的客人,无论你来的目的如何,总该让我们朝个面,是好是歹,彼此全开诚布公!”

接在这人后面,另一个刚烈的声音也发了话:“怎么着?还要我们进房来请驾?”

这时,屠森终于回答了,阴狠得紧:“外面说话的人,大概是管婕妤那婆娘手下的二管事‘九手君子’上官如波与三管事‘玉箫’曾双合了?”

冷沉的声音生硬的道:“不错,难为你还记得,我正是上官如波!”

刚烈的嗓门也铿锵的道:“好记性,还记得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曾双合,屠森,大家既是老朋友了,你该放大方点,出来交待几句话吧?”

屠森冷笑道:“有什么好交待的?”

房门外,上官如波的语声更见峭锐:“譬喻说,你来‘帆子集’有什么目的?对我们‘筏帮’怀有何种企图?为什么来此五六天足不出户?对上次那桩你是持的什么态度等等!”

重重一哼,屠森火辣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又不是你‘筏帮’的私家地盘,莫非我来不得?既来了只怕亦犯不着先向你们禀报吧?对你们‘筏帮’有什么企图则更是笑语,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三竿子捞不着,我对你们还会有什么企图?至于我五六天足不出户,那是我高兴,各位还管得着这一段?上次那桩──,我的态度如何是我的事,二位总不会期望我对管婕妤这婆娘感恩颂德吧?”

上官如波冷冷的道:“听你的口气,是来意不善了?”

屠森暴烈的道:“善与不善,你们又待如何?”

那曾双合突然厉声道:“屠森,自从上次你在我们水面上擅行劫夺商船,被我们当家的逐走之后,即已严重告诫你不得再回此处,可是你竟敢藐视我们当家的所提警告,去而复返,足见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这一次,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

上官如波也强硬的道:“在你那次挑衅行动之后,我们当家的即已下令‘筏帮’上下,以及境内各水路码头同道,对你严密加以防范,一旦发现你姓屠的行迹,马上传报,你当你尾缩这客栈房内不出,便可高枕无忧?姓屠的,你太也低估我们了,只在前天,我们业已得到有关你各项可疑情况的报告,在我们隐伏监视下,你虽极少露面,却终于被我们摸清了底蕴,今日,我们确定来人是你,方才在入夜之后来请你的驾,你却言词闪烁,口气蛮横,看样子,大约是想前来找场或启端的了?”

屠森恶狠狠的道:“好狗才,算你们有爪有牙,更有一只能够嗅味闻腥的鼻子,不错,我正是来找场的,你们总不至天真到以为我会忘记昔日那一箭之仇吧!”

上官如波萧索的道:“我们当然不会以为你有如此度量与胸襟,所以,我们也就早防着你了,所以,今晚上我们才找上门来!”

重重一哼,屠森道:“充其量,你们也就是故技重施──来个以众凌寡罢了,姓上官的,只不过这一遭恐怕你们就不会有上一次的好运气了!”

上官如波语声轻藐的道:“我们知道你带了个帮手来──住在你隔壁的那一位,我们也暗中吊着他好几天了,尽管我们表面上装作并不相识,但蛛丝马迹,在在证明你们乃是一丘之貉,姓屠的,你放心,我们将有机会给你让你与你那帮手发挥个够!”

燕铁衣暗中撇撇唇角,默不作声──他当然知道,他的门外,房顶,窗下窄巷附近,也一样被对方钉上了,只不过人数没有钉住屠森的多,他们似是把主力全放在屠森身上啦!

不过,燕铁衣虽然因为对方的语气太狂而颇不悦,但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确有两套,别说能在这杂乱喧嚷的地方,探出他们的行藏来已属不易,即使他自己被人跟踪了三天居然也懵然不觉,人家这分能耐,亦不可谓不高了!

此刻,隔壁房中屠森嘿嘿笑了起来:“很好,上官如波,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让你们乐个够!”

上官如波讥剌的道:“屠森,话先不要说得太满,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谁会乐个够吧!”

屠森粗暴的道:“这一次我来,目的便是要报仇雪恨,给管婕妤那贱妇一个彻底的教训,向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讨回昔日的公道,上官如波,我若不血洗‘筏帮’,不尽屠‘烟霞院’的大小活口,我就不算是人生父母养的!”

冷森的一笑,上官如波不屑的道:“就凭你!”

屠森狂声道:“不错,就凭我,老子如没有把握,也不会来,既来了,便好歹叫你们弄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曾双合大吼一声:“你配?姓屠的,把你连皮加肉带骨头一遭算上,也不够秤一次的!”

“呸”的吐了口唾沫,屠森叱道:“管婕妤裤裆下的狗腿子,你敢先来秤一秤!”

曾双合怒喝:“我看你能上了天?”

随着这句话,立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木门碎裂声,紧接着数声暴叱齐起,一片金属破空之声,袭进了隔壁那间狭小房子!

当各种惊心动魄的声响才起,只听窗户轻响,屠森的声音飘曳落下:“免崽子们,后面来!”

不错,这句话也算是通知燕铁衣的!

摇摇头,燕铁衣无可奈何的刚刚伸开腿准备下房,他的房门已在突起的一声响碎裂分散,五条人影闪电般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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