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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强中手 且观世道

君复远的反应十分沉着,伸手入长袍之内,缓缓抽出一样兵刃来——是把四四方方、形若人家家里惯常所用的菜刀,但却比一般的菜刀大上一号,且锋利得多,份量当然也重了。

不管使用的武器多么奇巧、或多么简陋,求胜致果的关键却并不在武器上,全关系于它的使用者,这个道理,骆忏当然明白,因而君复远亮出的这件家伙虽说笨拙,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一把菜刀吧,落在好样的手里,又何尝不能拿人当瓜菜切砍?

晕晕沉沉,强提着精神的骆忏,将左手并拢的食中二指微微勾曲,语带挑畔:“君老兄,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十招之内放不倒我,你就不叫君复远,而我,十招之内吃你放倒,除开奉上这条老命,我还恁情做你的孙子。”

骆忏的确中了虱毒,君复远是在后半段时间里才肯定的,这与他起先怀疑骆忏和江秀秀勾搭的想法大有出入,但错有错认,正好给他一个黑吃黑的藉口,其实有没有藉口都一个鸟样,左不过杀人领赏,还他娘在乎多缀上条命?

寒着脸,君复远道:“我就生受你这个孙子了!”

说着,肩头微抖,附在他肩上的这只蝠猴“吱”声尖叫,跃下地来,咧开大嘴,展露出两排森森尖利牙齿,不停对着骆忏作状欲扑。

骆忏连正眼也不看这头畜牲,贴于后肩的月牙铲突地倒抡一度半圆,疾速无匹地指向君复远胸膛,晶芒闪处,恍同残月骤落!

君复远纹风不动,铲刃来到,宽刀立横,眼看着两件刃器就要撞接,月牙铲忽然荡出,骆忏左手并合的双指倏而插下,目标对准敌人的小腹。

宽刀的锋镝只以一个小角度翻转,刃口已迎向骆忏下插的双指,君复远反应之快,分寸拿捏之巧,简直可谓无懈可击!

于是,荡出的月牙铲便在此须臾之间“霍”声反削,冷焰挥凝着湛蓝盈白的光华,有若撕裂云空、蓦然穿射的一道彩虹。

君复远奋力蹿走,人是避过了这一招,却未能全身而退,肩膀上——便在那蝠猴原先攀附的位置,一块巴掌大小的人肉血糊糊地飞起,赤雾像撒散了一团烟氲。

金光忽映,一直蹲伏于侧,张牙舞爪的那只蝠猴,行若怒矢般标射,利齿掀张,冲着骆忏喉头硬咬下来。

骆忏早已防着这头畜牲了,但见猴影掠现,他半旋身,一片红云自他左手石火似的往上倒卷,扑来的蜘猴刚好一头撞进网内,方才吱吱乱叫,慌张挣扎,骆忏抖臂择网,已将这只蝠猴凌空抛出三四丈外!

甫行站定的君复远身形暴闪,一阵风般再次冲上,骆忏月牙铲一挑而起,寒酷的铲刃不偏不斜,那么准确地朝着君复远咽喉迎到。

双手握住刀柄,君复远打算使力磕击来铲,而骆忏原式不变,“善骨兜”滴溜溜急拧成杵,蓦地撞上对方右腿胫骨,清脆的骨折声传响,君复远已痛得整个人弹将起来,又龇牙咧嘴地重重滚跌于地。

本是指向君复远咽喉的月牙铲,此际并未投闲置散,仍然晶光一抹,贴上了倒地的君复远,位置依旧是君复远的咽喉,不过,铲刃贴肉的动作非常温柔,因为骆忏清楚,人的肌肉组织,是相当脆弱的。

站在一边,手脚失措的江秀秀不禁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实——素以凶悍骠勇、取人首级如吃青菜豆腐的“劫首”君复远,他们这一行里的佼佼者,怎么这般轻易就败了?犹败得如此狼狈法?那骆忏不是中了虱毒么?既中了虱毒,又何来此等神威?

江秀秀难以控制地打起哆嗦来,只觉周身寒冷,四肢无力,连挪挪腿的劲道都消失了。

月牙铲抵着君复远的喉咙,骆忏打着哈欠道:“君复远,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姓君的仰躺地下,脸色是一阵白,一阵红,他鼓瞪双眼,咬牙切齿地道:“要我低头,宁死不从!”

骆忏小心翼翼地扶着铲杆,以免有任何轻微的动作伤着对方——杀与不杀,他尚须考虑考虑:“君老兄,不用在我面前表你的硬气,有硬气的人我宰得可不少,我只问你,往后你叫什么?”

君复远嘴唇紧闭,拒不出声,两颊的肌肉却连连抽搐,眼皮子也在跳个不停。

又打个哈欠,骆忏道:“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若我满意,就放你走。”

本以为了无生路的君复远,闻言之下眼皮子跳动更急,紧闭的嘴巴亦松开了。

“你,你此言当真?”

骆忏努力提着精神道:“老实说,杀不杀你,对我无所谓,但我向来重视承诺,我自己的承诺固然坚决兑现,人家的承诺我也坚决要求信守……”

君复远吃力地道:“好吧,你要我回答你什么?”

骆忏哼了哼:“你知道该回答我什么。”

将心一横,君复远且先保命再说:“朝后,我不叫君复远……”

骆忏点点头:“只要不叫君复远,另叫什么随便你,此外,奉劝你招子得放亮,莫把一个武功盖世,生龙活虎如我这般的能人当成风中残烛、入海泥牛!”

只要能保命,多受些奚落,多听点讽刺,君复远都忍了,眼前,他算打落门牙和血吞,不是说十年风水轮流转么?不必等十年,他不信好风水转不到他这一边来?

月牙铲轻轻扬起,骆忏道:“请吧。”

一骨碌翻身站起,君复远半声不吭,调转头就走,眸底瞳深处所蕴蓄的仇恨,骆忏当然感受得到。

等君复远一走,江秀秀始如恶梦乍醒,两只脚悄悄地、艰辛地往外挪动,而不争气的呼吸声,却无端地变得粗浊急促了。

像后脑生着眼睛,骆忏头也不回地道:“江姑娘,好妹妹,你却不能走,走不得。”

突地打了个寒噤,江秀秀失声道:“骆哥哥,骆大侠,骆好汉,你,你就饶了我吧……”

骆忏转过身来,晕头胀脑地道:“你说什么?”

江秀秀哭丧着道:“你行行好,放了我不成?连那君复远你都能高抬贵手,我比起他,不过是个小角色,坏不及他的一小半,你何苦非要整治我不可?”

骆忏两眼有些茫茫然了:“先把解药拿给我再说——虱毒不替我解了,你走不得。”

江秀秀赶紧道:“是不是给了你解药,就让我走?”

骆忏提高了嗓门:“也得证明解药有效才行!”

江秀秀委委屈屈地道:“一定有效,我不会骗你……”

连笑都带着几分朦胧意味,骆忏道:“老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解药百效,我不会难为你,至于你是否有心唬弄我,说实在的,我可没有把握!”

江秀秀伸手进腰眼际所悬挂的一只小小绣花香囊里,掏出一颗形如桂圆般的白腊丸来,走上前去,怯生生地交到骆忏掌心:“骆哥哥,你就这么不信任人家……”

掰开白腊丸外壳,壳中裹着一粒朱红色的小丹丸,别看东西小,却是清香扑鼻,尚未服食,只是闻到这股香味,骆忏已经精神一振,混混沌沌的脑袋也似清醒了不少,看来尚非假货,他一张嘴便把药丸吞下,感觉上,有醍醐灌顶那般的效验。

盯着骆忏的面孔,江秀秀急切地问:“怎么样?觉得神清气爽多了吧?”

过了片刻,骆忏才两眼发亮地道:“娘的,瞌睡虫赶跑了。”

江秀秀如释重负地吁一口气:“那,我可以走了?”

骆忏笑吃吃地道:“且慢!”

江秀秀的反应仿同惊弓之鸟:“你,你怎么可以不讲信用?”

骆忏道:“我说过不会难为你,并没有说放你走人。”

退后两步,江秀秀凄惶地道:“你想干什么?”

骆忏慢条斯理地道:“别想岔了,江姑奶奶,虽说你模样长得不差,颇具姿色,我却郎心如铁,不为所动,你宽念,我现在不放人,过一会必然送驾。”

略略放下心来,江秀秀手捂胸口,又有点不甘不服:“你的意思是说,我对你并没有吸引力?”

骆忏笑了:“烟花脂粉我看多了,女人就是那么回事,想引我心猿意马,难上加难。”

呼了一口,江秀秀娇嗔地道:“听你说的,就有这么个不堪法!”

骆忏整整脸色,道:“咱们言归正传,江姑娘,我暂且耽搁你一阵,没有别的,只是有几个问题待要向姑娘请教。”

江秀秀哼了哼:“如今我是你的俘虏,在你手掌心里攥着,用不着这么客气。”

骆忏笑道:“好说好说,江姑娘,我想问你,你缀上我,是‘天蝎会’什么人和你接的头?”

江秀秀道:“‘天蝎会’没有人跟我接头,他们在道上广发‘绿林箭’,同时附开赏格,我们这一行的人也有人接到,消息就沸荡开来了,赏格重到这种程度,谁不心动?好比苍蝇闻到血腥味,大伙全趋之若鹜啦……”

骆忏骂道:“这些狗娘养的真够歹毒,居然使出这一招,如此一来,岂不是魑魅群集、草木皆兵了?”

江秀秀点头道:“你眼下已是杀手群所追逐的一块肥肉,但凡在行当中有点份量的人物,哪个不想叼你这块肥肉?”

骆忏不禁有气:“好,老子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敢触动我的太岁头,我就要他的命!”

吸一口凉气,江秀秀忙道:“可不能把我算进去,骆哥哥,这票生意,我已被你淘汰出去了。”

“嗯”一声,骆忏又变得极其温柔地道:“当然,我当然不会把你算进去,大妹子,‘天蝎会’出了多少赏格买我的脑袋呀?”

江秀秀率直回答:“五万两雪花银。”

嘴里“啧啧”有声,骆忏道:“出手还真大方,我未料到自己的身价恁高。”

江秀秀忍不住撇撇唇角:“你也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骆哥哥,不说你以前的积攒,光那得自‘天蝎会’的六箱黄金,你的身价就大大不得了,他们出五万银子,对你的身价来说,实在小鼻子小眼,算不上大方!”

嘿嘿一笑,骆忏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什么六箱几箱的金子,这个谣言,你是打哪里听来的?”

江秀秀又撇了撇嘴:“小道消息,却又传得满天飞了,奇怪的是‘天蝎会’坚不承认,你也推得干干净净,试问,如果不为了这大笔财物,‘天蝎会’急着逮你干啥?”

骆忏慢吞吞地道:“我也搞不清楚,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江秀秀有些啼笑皆非:“骆哥哥,我不是二岁孩子,这么明显的事,你倒想诓我?总之,你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骆忏连连摇头:“有什么数?没风没影的事,我一点数也没有!”

口中是这样推诿着,他心里却不禁大犯嘀咕——由于“天蝎会”这番大张旗鼓,劳师动众,事情怕不免张扬开去,那六箱黄金的正主儿祖世光极有可能听到风声,如此一来,形势就要大乱了,不论“天蝎会”或自己,少不得平添麻烦,而且,犹是大麻烦!

江秀秀观颜察色,试探着问:“骆哥哥,你在想什么?”

骆忏苦笑道:“我在想,运气真霉啊,没吃羊肉,反惹了一身骚!”

咭呱一笑,江秀秀道:“你该改行当戏子去!”

骆忏瞪了江秀秀一眼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还知道有谁待要下我的手?”

江秀秀摇着头道:“我怎么晓得还有什么人想下你的手?骆哥哥,所谓同行是冤家,平日里彼此间根本没有联系,不但决不互通声息,大伙更防贼似地防得紧,一切行动都是个别的,独立的,譬喻说,姚本恕‘上事’的过程我毫不知情,我的计划君复远也不清楚,否则,就不会撞到一堆来了。”

想想也是实情,骆忏道:“我信你的话便是,看样子,朝后仍得靠自己多小心。”

江秀秀轻声道:“现在,我可以走人啦?”

骆忏摊一只手道:“且请。”

走出几步,江秀秀又回过头道:“骆哥哥,你真要去‘石桥埠’?”

骆忏道:“不错。”

江秀秀笑道:“‘石桥埠’什么地方呀

骆忏打了个哈哈:“这可不能告诉你。”

江秀秀佯嗔道:“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骆忏微微一哂:“姑奶奶,我的纰漏已经够多,实在不能再惹麻烦了,告诉你我的落脚处,难保不生枝节,若为此牵连了我的朋友,便将于心不安,你也没有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必要,相见不如怀念啦。”

江秀秀板起脸道:“骆忏,你好无情!”

骆忏咧咧嘴,道:“多情自古空遗恨,招不得哪。”

江秀秀一扭头走了,片刻蹄声骤响,奔走的方向似乎亦朝着石桥埠。

骆忏倾耳聆听,心中思忖:莫不成这丫头片子在‘石桥埠’尚另有生意要做?

骆忏这位知交姓陶,单名一个然字,号称“无影脚”,江湖上也算是响叮当的人物,住在“石桥埠”很有些年月了,在当地仁寿街墟集市后面有幢房子,场所挺宽敞明净,骆忏以前曾经走访多次,老伙计相处甚欢,不过,屈指算算,离着上次来,已有近两年的光景了。

轻车熟路地来到陶然寓所,房子仍是老样,四周环境一成未变,骆忏头兴冲冲地拍门,一边热情洋溢的吆喝着:“小陶、小陶,开门来,你家亲老子来喽……”

门内一阵轻盈的步履声响,双扉随启,来应门的是个年近花信的妖跷女子,打扮得花里胡哨,正张着那双小盈盈似的勾魂眼,上上下下打量骆忏。

骆忏有些尴尬地望着对方,暗里咕哝——他娘这个雌货是打哪儿钻出来的?陶然并没有家室呀,怎么猛古丁多出一个婆娘来?

那个女人鼻腔中“嗯”,了一声,嗲嗲地道:“你找谁来着?”

骆忏嘿嘿一笑,道:“呃,对不住,这位嫂子,敢问此间房主人,可是姓陶?”

女人点点头:“这是陶然的家没错,你找他?”

骆忏忙道:“正是找他,还烦嫂子通报一声。”

“嗤”地笑了,女人一甩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我们是小门小户人家,比不得深宅大院,公侯府第,还用得着煞有介事地‘通报’?回头叫一声人就出来啦。”

骆忏陪笑道:“那,就请嫂子‘叫一声’吧。”

女人看着骆忏,道:“你是陶然的什么人?”

骆忏道:“老朋友,十好几年的老朋友了。”

女人懒洋洋地道:“总有名有姓吧?”

骆忏有些不大是滋味了,但仍客客气气地道:“我叫骆忏,骆驼的骆,忏悔的忏。”

女人柳眉一皱,道:“怎的从没听他提过?”

骆忏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屋里已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嗓调:“梅枝,外头是谁呀?你应个门怎的去了这久?”

叫“梅枝"的女人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嚷嚷:“死鬼,你姥姥家来人了,说是什么姓骆的,你自己出来瞧瞧吧。”

骆忏又听出发话人的口音,那不是陶然是谁?他踮高脚尖,从梅枝肩头望去,边高声道:“小陶,是我,骆忏哪。”

屋里有个人慢吞吞地晃了出来,这人身形干瘦,衣衫皱揉,一头乱蓬蓬的散发,配一张干焦黄脸,活脱脱似个痨病鬼模样,生气毫无。

骤见来人,骆忏不由一怔,这是陶然不错,怎的两年不见,变成了这副德性?以前的陶然,瘦是瘦,却白白净净,开朗乐天,精神好得很,哪似眼下这个行尸走肉?

陶然看到骆忏,竟半点热乎劲没有,不像故友重逢,倒若碰上集子里摆摊卖肉的,淡淡打着招呼:“哦,是你呀,骆忏,几时来的?”

梅枝冷冷一哼,管自转身过去,大有不屑一顾之概,骆忏不由得赶忙自己问自己——姓骆的,难不成你是上门讨饭来了?

往门框上一靠,陶然打了个长声哈欠,仍是重复那句老话:“你呀,几时来的?”

骆忏笑得勉强:“刚到,刚刚到。”

陶然用手指剔着牙齿缝,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快两年不见了吧?你气色倒挺好……”

骆忏仇下脸来:“你是怎么回事?娘的,人变碍这等的阴阳怪气不说,好像和我不认识似的,吃错药啦?”

陶然不请人客屋里坐,反而跨槛而出,向骆忏招招手:“跟我来。”

骆忏冷着声道:“去哪里?”

陶然不多说,只管闷头疾走,骆忏无可奈何,悻悻然随后跟上,但见前行的陶然三转两转,已来到一条冷僻的小街上,街尾有家不起眼的旧茶馆,陶然闪闪缩缩,走了进去,挑了一副角落处阴暗的座头坐下,交代堂倌来两杯青茶,便等着骆忏坐了下来。

跟着进到茶馆的骆忏是心头有气,看在多年交情份上亦不好立时发作,他面没表情地在陶然对面落座,双目平视不语。

陶然此刻才满怀歉意地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骆忏搁在桌面的左手,声音低沉中另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委屈你了,骆忏,我不是有意冷落你,实有说不出的难处啊。”

骆忏怒道:“咱们是老伙计,有什么难处不能讲出来?偏摆这么一副孝夫嘴脸给老子看?娘的皮,我这是来探访故友,你当我上门乞食?”

连连摆手,陶然辛辛酸酸地道:“你千万莫误会,骆忏,我说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骆忏嗓调放得极重:“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叹一口气,陶然道:“现下的我,不同于两年前的我了,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对我而言,变化太大了,大得连我都有点不认识我自己了……”

骆忏声音僵硬:“怎么说?”

又叹了口气,陶然道:“前两年,我与人合伙,做了一票私盐生意,不知被谁泄了风声,吃官衙半路上截抄了去,落得个血本无归,所有积蓄全泡了汤,后不久,为了帮地盘教场‘修武堂’解决一桩梁子,又与‘落马山’那边的‘同和社’起了冲突,倒霉的是却捞了个败局,人也挂彩受伤,事情连串地来,运气跟着即走背了;骆忏,你不知道,有段日子,我差点饭都吃不上……”

骆忏神色缓和下来:“怎么搞到这等田地?你不是还有幢房子么?”

陶然摊摊手道:“那幢房子,早在集资做私盐买卖的当口就抵押出去了,人一栽了跟头,身价随着下坠,原来的亲戚朋友对你的眼光也不同了,想赊想欠全断了门路,几几乎房子亦遭债主讨了回去!”

骆忏脱口道:“你怎的不找我?”

陶然闷着声道:“这个等会再谈;就在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快要吊颈的辰光,算是遇着一号贵人,亦是我命里的灾星,好歹替我摆平了债务。”

骆忏好奇地问:“是哪一位?怎的又算贵人、又算是灾星?”

陶然苦笑道:“你刚才已经见过了。”

骆忏立时顿悟:“就是在你家里的那个娘们?”

点点头,陶然道:“她姓李,叫李梅枝。”

骆忏沉默下来,脑海中浮起李梅枝的形形状状,一种憎恶之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