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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起血雨 阴魂不散

孟问心再逼问一句:“明人不打暗语,骆兄,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骆忏仍然摇头:“不明白。”

伸手虚指着骆忏,孟问心的声音冷凛起来:“那十二具尸体身上所遗留的伤痕,和骆兄你惯用的兵器尺寸完全吻合,当今武林之中,使用月牙铲这种兵器,且具有此般功夫者,除开骆兄,便没有第二个人了。”

骆忏大声道:“总教习,你是说,干下这种勾当的人是我?”

孟问心形色不动,仰头望天:“你倒告诉我,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

骆忏怒道:“我若提出证据,你们会相信?”

孟问心道:“不,我们不相信,因为证据可以预设,你有所企图,先行布署后路自能和见,你的证据便不足采信了。”

骆忏道:“你们是一言堂,横也有理,竖也有理,我知道我说什么亦是白搭,便有反证,提不提无所谓了。”

袍袖一挥,孟问心断然道:“如此说来,你已认罪?”

骆忏硬着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认与不认,想亦不能影响你们既成的决定!”

孟问心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骆兄,我们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轻饶一个,况且证据确凿,便是错也错不到哪里去。‘天蝎会’行事自来光明正大,冠冕堂皇,何须欺你一个放单的亡命之徒?”

骆忏皮笑肉不笑地道:“‘天蝎会’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只怕未必,然则你到底也多少说了几句实话,势大可气盛,道理不道理,都不算重要了。”

孟问心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我们回‘天蝎会’总堂领罪,一是就地格杀,骆兄,你挑一样吧。”

骆忏耸耸肩:“回禀总教习,这两个选择都不怎么理想,我不可能呆头呆脑地跟你们前去送死,至于就地格杀,听起来有点唬人,但勉可一试,因为,嘿嘿,谁杀谁还不一定,对我而言,尚有一线生机。”

孟问心沉沉地道:“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骆兄。”

往斜里走了两步,骆忏道:“为了保命,不信任自己怎么办?老实说,你们‘天蝎会’的把式,亦不见得如何惊世骇俗!”

孟问心像是发觉了骆忏话中有语病,他紧盯着问:“你试过?”

骆忏立生戒心,板着面孔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我试过,眼下你我处于敌对立场,低贬几句,理所当然,莫不成还得向各位歌功颂德一番?”

微抚唇上修列整齐的短须,孟问心形态寡绝:“人间世上,就有许多似你这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待与‘天蝎会’抗争,你还少了三头六臂!”

此刻一旁的“花鳗”秦摩星已霍然从腹间抽出条软绵绵、白闪闪的家伙,骆忏用眼角轻瞄,哈,原来是一柄可做绕指、可变精钢的柔韧缅刀!

骆忏明知多此一举的问道:“总教习,你们既然明白我的惯用家伙是那柄月牙铲,能不能让我回去取了来?这样才叫公平。”

孟问心凝视骆忏,眼神怪异:“你在说笑话了。”

点点头,骆忏道:“我早知道,世间原本没有公平二字,在你们‘天蝎会’尤其没有。”

孟问心一挥手:“杀!”

那道缅刀的光练来得似飞鸿乍现,倏映已至,阴森森的寒气随着刀芒的扩展,仿同秋水漫溢,砭骨透肌。

骆忏身形暴起丈高,凌空翻旋,一大片像红云般的油亮光彩猝向下罩,来得急,来得快,更来得无声无息,过程里,活脱是自虚幻中突兀凝聚的伏魔神网!

缅刀灵蛇似的倒扬,尚未及划出另一溜焰芒,罩落的红云蓦然拧为一股,若一条阴阳相搭的长索,“劈啦”声响,清清亮亮地掴打上秦摩星的脸颊,只此一掴之功,已把这位有“花鳗”之称的“天蝎会”前卫,打了一个四仰八叉!

就在秦摩星仰跌的瞬息,废墟里有两条人影激射而至,一口大刨刀,一柄尖锥斧,恶狠狠地从左右交挥过来。

骆忏心中有数,消息不是说由孟问心率领的这一组人马共有六名“宇”字级同“宙”字级的前卫么?如今已有三人现身,其余三个,想必亦在附近,到目前为止,他才遭遇了半数——尚不包括带头的“千手金刚”孟问心!

大铡刀朝着骆忏腰际猛斩,尖锥斧对准的却是他的左胁,锄刀锋刃泛起雪白的寒波卷荡,骆忏于不容一发的间隙下贴着刀面倒滚,左手反抛,那片红云又“呼”的一声罩向执尖锥的仁兄。

执斧者措手不及,奋力扭身窜走,但稍稍迟了一步,红云的边沿挂住了他的斧锥,往前一带,他人已撞迎过来,对着他同伙的大铡刀撞迎过来。

白形暴闪,使斧的朋友已被一股无形劲道迅速掀抬三尺,接着后头一紧,身躯便像倒翻的元宝,手脚朝天横摔出去。

同时间,骆忏贴着刀面滚过,右掌伸缩如电,食中两指就如铁钩一般穿进握刀朋友的咽喉,手指回收的须臾,已然鲜血淋漓,外加一块猩红颤蠕的肉团!

使大铡刀的汉子,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这辰光,他猛然弃掉兵刃,双手捂喉,发出咿咿唔唔的痛苦腔调,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溜地打转,阵阵血水,便从他的十指隙缝间涌溢流淌。

救出拿尖锥斧的那人,当然是孟问心,但任凭孟问心有“千手金刚”之誉,仍不能扭转时空的限制,他一个人无法在同一空间做两桩事,因此,救得一个,就救不成一双了。

骆忏手中那片收发随心、挥洒自如的玩意,是一面网,一面用极韧极软的钢丝加以极细藤皮缠绕而成的网,网浸泡赤桐油料风干阴干,不但有韧性,有弹性,且颇富张力,它有个名称,叫做“善骨兜",在这面网上所花费的心血,已使骆忏操纵起来几臻仙境。

元宝翻身的仁兄灰头土脸的匆忙爬起,秦摩星也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别看只这一下,他的右边面颊已乌肿大片,胀得活似半个发酵馒头。

孟问心不言不语地看着骆忏,目光不时绕转于骆忏搭肩的油红网面上,手下两人的动作,他连瞟一眼都不瞟。

骆忏并没有丝毫得意或庆幸的感觉,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忽然,“扑通”一声沉响传来,那位捂着咽喉,溜地打转的朋友已直挺挺横倒在地,秦摩星急步过去,俯身探视片刻之后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来,闷闷地向孟问心道:“禀总教习,周晖死了。”

孟问心僵硬地道:“伤在哪里?”

秦摩星挺起身来,答得简单明了:“气管断了。”

缓缓移过视线,孟问心面对骆忏道:“你的功力很高,高到出乎我的预料之外,难怪常二舅与那十一名头目不是你的对手;照这种情形看,他们再加上一倍也不是你的对手。”

骆忏仍然嘴硬,死不认帐:“这是你的说法,我可没见过这些人……”

孟问心道:“你肩上搭的那面网,便是有名的‘善骨兜’?”

骆忏舔舔唇,道:“不错,我师父老和尚教导我,人要多行好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该尽一己之心,遇上受饥的猫狗不忘喂食,看到荒野的遗骨得收集起来寻地掩埋,所以赐我的月牙铲就叫‘慈悲铲’,这面网即称‘善骨兜’。”

孟问心冷笑道:“这实在是个讽刺,令师的一番心愿,看来适得其反了。”

骆忏道:“也不尽然,好事我照做不误,而且做得不少。”

轻轻吁一口气,孟问心道:“难怪你主要兵器不在手边,却仍旧从容不迫,毫无慌乱之色,原来另有所恃,骆兄,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疏忽之人,从来不是!”

骆忏道:“其实我也并不那么仔细,习惯是逼出来的,总教习,因为我疏忽不起。”

孟问心道:“现在,我且来领教领教你的这面‘善骨兜’。”

进入旷地的折角处,有三条身影冒现,这三个人像飘浮于空气中,才一亮相,已轻晃晃地来到近前,其中一个长扁脸、獠牙外露的鬼怪汉子朝孟问心急急开口:“总教习,杀鸡还待用牛刀?俺‘大鳄’倪俊替总教习摆平便是!”

横了那“大鳄”一眼,孟问心不悦地道:“招子放亮,倪俊,这一位可不是只鸡,而是头虎,你的哥儿们已栽了三员,难道你没看见?人要不知量力而为,何异自寻死路?!”

倪俊马屁未能拍成反抹得一面孔灰,虽然老大不是滋味却不敢多吭半句,他讪讪退下,一笔新帐又记到骆忏头上。

孟问心并不托大,他预留后步,吩咐道:“秦摩星,你们看准了,什么时候该动手不须迟疑。”

秦摩星抚着肿胀的腮帮子,口齿不清地回道:“我省得……”

于是,孟问心双手翻出袍袖,手上已赫然分握着两柄蛇形短剑,剑刃掣动之间,冷芒隐现,看得出是一对异常锋利的险恶兵器。

骆忏将网的一端加圈于手碗,藉以增强操纵的力道,然后,他静立不动,好像专等着孟问心出招。

白袍轻轻飘展,孟问心双手慢慢旋转,在这样缓慢的过程里,那对蛇形剑却凝聚住在快速舞动之下,始能现显的光练,光练幻化出各式各款的弧度,若两条跃跃欲飞的幼龙。

说孟问心是炫耀本身的技能也好,说他是有意增加敌人的心里威胁也好,总之,只这一手功夫展示,业已证实他修为之高,决非等闲。

骆忏体内那一股澎湃的爆发力突兀汹涌,他人往侧掠,赤网骤张,搂头盖脸罩落过去,快得仿佛这面网原本便已在那个位置上了。

孟问心身形闪移,手中剑分吐挥翻的刹那,但见银蛇窜舞交织,紫电精光纵横穿飞,真像有千手千臂在交转互动,声势惊人。

赤网向上倒扬,骆忏顺劲而起,七个空心筋斗连串幻为一个,网面猝又成带,宛如一道血虹,急射漫天闪掣的银光寒焰之内!

孟问心倏去九尺,眨眼下去而复返,蛇形剑迸出千百条芒彩,似乱箭蜂集,又同落瀑溅散,刃气破空,啸声盈耳。

点点滴滴、细细长长的光束流飞四舞中,骆忏赤网指天盖地扫卷向这些面积散布甚广,目标涵淹颇宽的晶亮光华,景象有几分撒网捞鱼的味道。

斜刺里,秦摩星跃身前扑,缅刀映眩,猛然狠劈骆忏右背。

只是半侧身,骆忏已让过秦摩星这致命一击,麻烦在孟问心,仅仅被他抓住如此微小且短促的空间,人已逼到咫尺,冷电闪处,骆忏左额上裂缝忽绽,虽说不足寸许的小小一道伤痕,这种事已有很久很久未曾发生在他身上了。

无视于鲜血沿眉而滴,骆忏觑准孟问心腾升的去势,左手食中二指并合飞戳,孟问心似有所觉,旋身侧掠,却骤往下沉落,沾地时脚步已略显不稳。

与孟问心落地的辰光几乎不分先后,骆忏身子一个大车轮倒翻回来,立着点正好面对往后撤出的秦摩星。

做梦也想不到骆忏的身法快达这步田地,秦摩星本能地提刀要砍,缅刀才起,骆忏的赤网已卷如一根硬杆,当胸一记捣上秦摩星的胸口!

顾不得缓过气来,亦顾不得去检视后腰胁间的伤口,孟问心大喝如雷:“堵上去!”

现场的四名“天蝎会”属员,立刻一涌而上,孟问心也再次抢前,拦截骆忏的去路!

但是孟问心忘记一样——去路不止一条,上天入地,端凭各人本领了。

骆忏身形飞跃,如同鹰隼凌云,振臂的俄顷,甚至不闻声响,不见影晃,茫茫夜黯中,人已渺无踪迹!

那“大鳄”倪俊不禁顿足吼叫:“追,快追啊!”

孟问心颓然摇头:“不用追了,姓骆的那等身手,谁追得上?再说,便追上了又能如何?”

四名“天蝎会”的前卫呆若木鸡般立着,这种泄气的话,他们还是第一次从孟问心嘴里听到,而他们领头带队,依同靠山的总教习都没了辙,他们下面人尚有什么余勇可言?

额头上贴了块膏药,模样就不大够洒脱了,骆忏一个人坐在这家山野酒肆的角落里喝着闷酒,不时摸摸额上的膏药,显得挺不自在。

酒肆简陋得可怜,严格说起来只能算家路边摊子,不过多了个茅顶,围砌着四面土墙罢了。三四张木桌,九十把竹椅,挂面酒招就卖起酒来,连副柜台都没有,老板伙计也全由一个人包了,这位矮矮胖胖的老板兼伙计却时常眉开眼笑,看来还相当的乐天知命。

小酒肆的门前就是一条通往山区的土路,顾客对象大约是那些猎户樵子或住在山区的庶民吧?除了酒,还出售些粗糙的小菜,骆忏如今桌上便摆着一碟不知是什么肉做的腌肉脯,一碟咸得死人的酱菜,另外,这壶地瓜酒也实在呛辣得要命。

门外山道上,有得得啼声来近,蹄声比较轻缓,不似马匹奔走起来那样快捷猛烈,可能是头驴吧?

不错,是头驴,一头青毛小叫驴,驴背上斜坐着一个须眉皆白,面容红润的老者,老者身着葛巾衣褂,足登芒鞋,手执一根斑竹杖,看上去朴朴实实,像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溜下驴背,先将毛驴拴好,老者施施然进得店来,冲着掌柜的呵呵一笑,似乎对这片野店所卖的酒食内容十分熟悉。

“老板哪,给我来上一壶土酿地瓜酒,一碟子泡生菜、一碟子香椿芽拌豆腐,外加两个窝头,且将就吃喝着,赶这段路可真叫累……”

胖脸上堆起笑颜,店老板殷勤招呼着:“行,行,老大爷,这就来,不再添点什么啦?有今早上刚打来的野羔肉,小店精心烹制,滋味美着哩。”

老者晃晃手中的斑竹杖,露一副揶揄的表情:“就你这像巴掌大的野店,你一个内外皆兼的毛人,能调整出什么美味来?罢,留着卖给别人吧?老汉也好省几文。”

店老板不以为忤,依然和气生财似的笑应:“随你老的意,请宽坐,酒菜马上就来。”

整爿店里,三四张桌子只有骆忏一个客人,老者却不挑空桌,偏偏一屁股坐到角落处骆忏对面,并像老交情似的向着骆忏不停颔首微笑。

骆忏先是一愣,又不得不勉强点头回应,心里便不免有几分别扭。

斑竹杖靠上肩头,老者的目光掠过斜支墙边的那杆月牙铲,笑容可掬地开口道:“老弟台,敢情是位行脚头陀?”

骆忏有些啼笑皆非地摇头道:“不,我不是,我还不曾修行到四大皆空的境界……”

指指墙边的月牙铲,老者似有狐疑:“那么,怎的执有佛门法器?”

骆忏耐着性了解释道:“这是我师父传绐我的,家师乃方外之人。”

长长“哦”了一声,老者状似恍悟。

“原来如此,好,好,不管出世入世,多行善德就好。”

骆忏实在不大有心绪扯些闲谈,他犹酸着道:“老丈,那头去坐,不是更宽敞些?”

老者一抚白须,笑道:“你莫嫌我,老弟台,或老头子不过喜欢热闹,逗逗话儿,一个人喝闷酒,伤心伤身哪,俗言道,同船过渡是有缘,我们能在这家荒如野店不期而遇,亦可算缘份一段,你说是也不是?”

骆忏拿起面前粗碗,饮半口酒,蹙额皱眉地道:“大概是吧……”

老者察颜观色,道:“这酒,太劣浊了?”

骆忏苦笑道:“可不?”

店老板走了过来,就有本事两手一次托齐了老者所点的酒菜吃食,一一摆妥,再含笑而退。

掰开窝头咬一大口,老者边咽边问:“老弟台,贵姓大名哪?”

举箸挟一条酱菜进嘴里,骆忏藉以掩饰他不欲回答的尴尬,老者却认为他未听清楚,又略略提高了嗓门:“我说,老弟台,贵姓大名哪?”

这一来,骆忏可不能装聋作哑了,他吞吞吐吐地只说了一半:“呃,我姓骆,骆驼的骆。”

老者裂嘴笑了,别看他年纪大,居然尚有两排完整不缺的牙:“姓骆?大名必然是单字一个忏了?”

放下筷子,骆忏直视对方:“你是谁?意欲为何?”

老者轻啃窝头,细细咀嚼,举止十分地从容:“老汉姓姚,双名本恕,姚本恕便是我老头子。”

骆忏双眼不瞬,低沉又清晰地道:“‘笑中仙’姚本恕?”

一伸大拇指,这姚本恕赞道:“好见识!”

原本的烦恼未去,如今又凭添一层新忧虑,骆忏那股子懊躁就甭提了——这“笑中仙”姚本恕混号起得不差,听起来和和柔柔,还带有三分仙气,实则全非这码子事,姚本恕乃是个经验老到、恶名昭彰的专职杀手,利之所在,六亲不认,闻说尚属家传行业,从他父亲开始就干的这一行,两个儿子亦克绍其裘,继承光大,在同行之间名气乃为一流!

骆忏明白,自己在道上有多大的份量,对方应该如晓,既然知晓,还敢找上门来,当有所恃,恰合了那句“来者不善”的老词儿了。

姚本恕若无其事地笑道:“骆老弟,你约摸清楚我是干啥的吧?”

骆忏道:“当然。”

慈眉善目的姚本恕接着道:“那么,你便该知道我‘意欲何为’了。”

忍不住心火上升,骆忏放重了声音:“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了哪一桩你要找我的麻烦?!”

姚本恕毫不矫掩地道:“银子呀,大把的银子,我从来办事都是为了银子。”

骆忏怒道:“谁给你银子?”

姚本恕道:“‘天蝎会’,大主顾哪!”

平了平气,骆忏缓缓地道:“换句话说,雇用你来对付我的人乃是‘天蝎会’了?”

姚本恕七情不动地道:“一点不错,而且,这次价钱还特别得高。”

骆忏哼了一声:“为什么?”

姚本恕喝一口老酒道:“因为他们指定最好是活口,若非活口,价码便只得原议三成,你想想,就凭你‘亡命三郎’这号人物,要整死你已大大不易,谈到活擒更则难上加难,如给寻常酬金,孙子王八蛋才干。”

骆忏不解地道:“‘天蝎会’上下恨透了我,盼不及将我碎尸万段始能泄愤,如今怎的又大发慈悲,待留我活口了?”

吃吃一笑,姚本恕道:“骆宠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天蝎会’那干人马,虽说财大势大,金子银子却永不嫌多,要宰了你,谁去告诉他们那六箱黄金藏在何处?他们尚打谱原璧归赵啊。”

骆忏阴着脸道:“假如你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损失岂不很大?”

叹了口气,姚本恕道:“这还用说?不过,实在不得已,也只好靠三成了,现下生意不好做,我年纪大了,能凑合就好歹凑合着,总强似耽在家里干吃粮。”

骆忏忽然有股子想笑的感觉,他强憋住了,两眼看着桌上的那碟肉脯:“老姚,正如你所言,一把年纪了,体气难免衰退,你自忖能收拾我?”

姚本恕道:“赚这种钱,本来便是拎着脑袋玩命的行当,我又不会别的,生计所逼,有什么法子,至于能不能对付得了你,要试过才知道,不试如何下结论?我老是老了,身子骨还算硬朗,亦未必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摸了块碎银丢在桌面,骆忏爽落地道:“咱们不拖时间,且速战速决吧。”

姚本恕站起身来,瞅一眼桌上的银子,笑嘻嘻道:“这块银子估量着付我的帐也够了,骆老弟,我外头恭候大驾喽!”

目送姚本恕身影出门,骆忏一把提起支在墙边的月牙铲,昂首挺胸,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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