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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刃断仇

纪来寿肩头被人这一拍,好像叫蛇咬了一口似的,惊得猴的一声怪嗥,蹦出好几步远去!

当然,那是孟长青,孟长青正冲着他在龇牙笑着呢。

纪来寿的一张干黄脸毫无血色,就和一副死人面孔没有两样,他凸瞪着两只小眼珠子,连那嘴巴也扯歪了:“你……你……你待怎……怎么着?斩……斩尽杀绝不……不成?江……江湖上混……有混……混的规矩,你……你可不……不能胡来……”

孟长青笑笑,道:“现在你才想起江湖上混的规矩来?小结巴子,别看你这人生得不似个人样,脑筋倒还蛮灵光的!”

拼命咽着唾沫,纪来寿恐惧的道:“我……我和你,远……远日无冤,近……近近日无仇,眼下我……我业已栽了跟……跟头,你……你们得光……光棍点,见……见好便收,不……不作兴把人逼……逼到绝路上……”

目光一闪,孟长青道:“作兴不作兴,小结巴,由我们来决定,那还有你挑肥拣瘦的余地?你给我暂且老老实实的挺在这里,等我们把苟白眼这不是人揍的东西活剥了再说!”

全身一哆嗦,纪来寿惊窒的道:“不,不……不,你……你们不……不能这这样做……我……我四哥已经受了重……重伤,你……你们怎能向一……一个失去抵……抵抗力的人下手?这太也透着狠毒、太也透……透着没有人……人味了……”

冷冷一笑,孟长青阴沉的道:“小结巴,你那不是个人种的四阿哥,合着另外四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奸杀了这位大婶子的独生女儿,她的女儿只有十九岁,纤弱细小,不识武功,苟白眼等五个牛高马大的淫胚,居然协力将之奸而又杀,我问你,这算不算向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下手?算不算狠毒、算不算毫无人味?”

纪来寿瑟缩却含混的道:“一……一个……女人值……值不得这般……慎……慎重将事……”

呸了一声,孟长青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是一条人命、一条含冤受屈的无辜人命!她也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亲生骨肉,她更是个活生生的人。苟白眼等那五个奴才凭什么可以将之轮番强暴之后再剥夺她的性命?凭什么?谁没有娘亲、没有妻女、没有姐妹?你们家的女人为什么不摆出去任人奸而杀之?却竟认为别人家的女子便可随意糟蹋!纪小结巴,你们丝毫不比许家的母女高贵,相反的,你们贱得似猪狗、奸得如狼狈、凶得若狮虎,你们没有人性、没有人品、没有人格,你们倚仗的,只是暴力,迷信的也只是暴力,我要一个一个刨起你们的祖坟,问问你们先人都是怎么把你们教大养大的?!”

纪来寿脸色青中泛黄,嗫嚅着道:“你……你何必出……出……出……出口这般刻薄法?”

粗狂的笑了,孟长青道:“刻薄?小结巴,纪小结巴,你马上就会发觉,不止我的口舌刻薄,我的手段犹更加刻薄——对付你们这类不明仁义、罔顾道德、丧尽天良的九等畜生,便只能还你们一个杀字!”

猛的一抖,纪来寿骇叫起来:“冤……冤有头,债……债有主啊……你,你怎能一……一竿子打……打遍这全……全船的人?我……我又不曾干……干过那等事,未……未尝折……折过那丫……丫头的一……一根毛,我……我连认……认都不认识她,你……你……你却不该把我也算……算将进去哇……”

孟长青凶悍的道:“狗娘养的,你们是一丘之貉,头顶长疮、脚底出脓!坏透了!”

纪来寿冷汗如浆,背脊森凉,他惊恐欲绝的抖着嗓门嚷:“没……没有我的事……你,大……大哥,大……大爷,老……老祖宗,你……你要开开恩,得明……明察秋毫,抬抬手,放……放我一马……”

萎顿在地下的苟白眼,大概已经清醒过来,他半蹲着,一喉头里在呼噜呼噜的发着怪响,提起一口气,却仍然极其低弱的开了腔:“小结巴……小结巴……你怎么这等窝囊法?挺起脊梁来,没啥好怕的……大不了,豁上命……娘的皮,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纪来寿像哭似的道:“四……四哥……你好……好歹包涵则个……不……不是我在装,实……实在是……性……性命交关啊……人……人只一条命,如……如若豁……豁上了……又到哪……哪里再去找……找一条?越……越到这等光光景,便……便也越叫人不……不敢相信,人……人是否尚有来……来生了……”

白眼翻动,喘息急迫,苟白眼痛恨的骂:“没出息的东西……你丢你自己的人不要紧,把我们哥儿五个,甚至把顶头老大的颜面也丢净了……你,你看他们能饶你不?”

纪来寿悚栗悸怯的缩着头道:“你……你……四……四哥……你……你别怪我……我没有法……法子啊……我……我还不想死、还……还死不得……四……四哥……你又何……何苦楞要……要拉着我替……替你垫……垫背?”

苟白眼差点气得晕了过去,他挣扎着,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纪来寿,算我瞎了眼,认错了你这胆小如鼠、不仁不义的东西……只要我能一口气不断……纪来寿……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畏惧的往后躲,纪来寿几乎是嚎将起来:“四……四哥啊……你……你就饶……饶了我吧……我……我奉你的长……长生牌位……每……每日为你上……上香供果……多……多烧纸钱……四哥……只求……求你别拉……拉我一起上……上道……”

孟长青望着站在那里发楞的许姜照霞,大声道:“大婶,下手吧,这次记着往姓苟的致命要害狠刺!”

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许姜照霞手脚都在泛软了:“孟家大哥,他的血流得不少……我看,也不容易活了……”

淡淡一笑,孟长青道:“苟白眼肉厚血多,大婶,只这一剑,要不了他的命,听我说,再补她一剑!”

许姜照霞苦涩的道:“我……我……好难!”

孟长青正色道:“除恶务尽,大婶,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舐润着干裂的嘴唇,许姜照霞犹豫不定的道:“孟家大哥……是不是必须要这么做?”

用力点头,孟长青道:“必须,一剑不行,再来一剑,不停的刺杀、刺杀直到对方死透死绝了为止,大婶,不要再迟疑,记住我的话,你要继续攻杀,继续……”

突然——

苟白眼狂号着贴地滚扑,手中双矛翻飞旋闪,他不要命的以残存之力攻向了许姜照霞。

困兽之斗,乃是最为凶猛凌厉的,许姜照霞慑于苟白眼的疯狂气势,不由惊惶失措的奔逃避躲,哪里还有点赢家的味道?

叹口气,孟长青暴喝:“空圆!”

含忙奔逃中,许姜照霞听声动作,她猝而回转,长剑直刺,滚地的苟白眼大吼一声,斜弹而起,双矛奋挺,猛扎对方胸前。”

尖细的剑刃成直线戮空,却快逾石火般圈洒出一团弧芒,剑锋偏低暴出,恰好迎上了扑上来的苟白眼左胸。

哺的一响起处,苟白眼的双矛便蓦而僵停在半空,他两臂高举,矛尖朝下,一只独眼已凸出了眼眶,整个脸形狰狞如同厉鬼般歪扭,他微微弓背向前,那柄削窄的长剑,便有三寸左右透出了他的脊骨——从左胸穿出了脊骨。

一刹之后,苟白眼开始了剧烈的抽搐,布满白翳的那只废眼也挣裂了眼角,衬合着他嘴里喷吐的血泡,那可怖的神色,简直就不似个人形了!

许姜照霞双手握着剑柄,目瞪瞪的盯着面对面的苟白眼,她全身筛糠似的抖,脸如土包,也忘了躲、也忘了让,完全吓僵了!

孟长青冷森的开口道:“旋身拔剑,大婶,再刺一次!”

但是,呆若木鸡般的许姜照霞似乎全没听到。

孟长青严厉的叫:“大婶,拔剑再刺、再刺——”

血沫子随着苟白眼的嗥号往外喷,他竟然尝向前,任由利剑整个透入胸膛,高举的一对短蛇矛也狠狠插向许姜照霞的咽喉。

许姜照霞僵木似的不会动了,她眼睁睁的看着、似等着苟白眼那对尖锐的短蛇矛插刺下来。

横着棒影如流电暴飞,吭的一记,苟白眼的身子已被打翻抬起,又重重摔落,略略抽搐,便寂然不动了。

许姜照霞在须臾的茫然与怔窒之后,突的哭出了声,在激动与怖栗的哭声里,她更大口大口的呕吐不停,人也疲颓不堪的跪了下去。

似乎,她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血腥与残酷了。

瑟缩站着,噤如寒蝉般的小结巴纪来寿,这时在无比的恐惧和不安之外,更兴起了一股迷惘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杀人的人,一个胜利者会有这样出奇的反应!

孟长青斜睨着纪来寿,阴恻恻的道:“小结巴,你刚才怎不乘机逃命?”

哆嗦了一下,纪来寿肌肤起粟的哑着嗓门道:“怕……逃不掉……你……你那棒……棒子……太快……”

沉沉一笑,孟长青道:“足见你还不太迷糊!”

心腔子收缩着,纪来寿呐呐的道:“我……我……我可以走……走了么?”

孟长青扬着眉道:“你以为呢?”

后颈窝的寒毛竖起,纪来寿惊惧的道:“别……别杀我……爷……别……别杀我……我至……至少还比……比不上他……他们那等坏……坏法……你……你发发慈……慈悲……高……高……高抬贵手…求求你……”

孟长青粗暴的道:“要怎么处置你这野种我自有主张,你少他娘的扮熊装孬,惹得老子性起,叫你连想死都死不成!”

纪来寿一个劲的抖着,几乎是声泪俱下:“饶……饶命……爷,爷啊……我……我跟着他……他们……只……只是条尾……尾巴……听……听候差……差遣的小……小角色……任什……什么也做不得主的可……可怜虫……我……我为的不……不过是混……混碗饭吃,养……养活一家老……老小……杀……杀了我……徒脏你……你的手……求求……求你……让……让我活……活下去吧……”

哼了哼,孟长青没有再表示什么,他大步走上前去,将一块汗巾递到刚刚呕完的许姜照霞手里,以一种谅解的语气道:“大婶,现在是不是觉得好过了点?”

用那块名副其实、充满汗酸气的汗巾拭擦着唇角呕吐后的秽渍,许姜照霞又是窘迫,又是羞惭的道:“对不起,孟家大哥……我太不中用了……真是太不中用了……”

孟长青和悦的道:“无须自责,大婶,以你各种情形来说,第一次遭遇便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有许多练家子,每在溅血搏命的时节,还比不上你今晚的成绩呢……”

余悸未消的朝苟白眼血污狼藉的尸体瞥了一下,许姜照霞又似躲避什么般惊怯的移开了视线,忐忑不安的道:“我方才差点吓晕了,孟家大哥,我这一辈子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杀人……”

笑笑,孟长青道:“人一生中预料不及的事情很多,况且,你要做的,原是你做不来的,自然就更难了……”

许姜照霞晦涩的道:“孟家大哥,先前,幸亏你出手相救,要不,我自己这条命也赔上了……”

孟长青道:“当时你似乎有点楞?”

许姜照霞抖索了一下,惴惴的道:“何止有点楞?我,我简直魂飞魄散,胆都破了,那一刹里,只见两条毒蛇似的矛尖狠狠扎了下来,我却像中了魔一样动弹不得,心内很明白,可就是四肢僵硬,无法躲避,我以为我完了!”

检视着她身上的伤处,孟长青道:“伤口痛么?”

许姜照霞坦率的道:“火辣辣的有一种撕裂般的感觉。”

孟长青道:“还好,只是肌肤浮伤而已,未曾损骨挑筋,否则,你早就瘫了,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再设法为你敷药包扎——挺得住么?”

点点头,许姜照霞道:“我想可以。”

孟长青回头冲着纪来寿低喝:“小结巴,跟我们走!”

猛的一颤,纪来寿噗通跪了下来:“饶……饶……饶命……饶……饶……”

孟长青冷厉的道:“别他娘光懂得扮孙,小结巴,宰你与否,并不是端看你下跪求饶的次数及苦苦哀求的做功来决定的,但我可以明说你听——如果你多顺着我点,巴结得够,至少在你活命的机会比数上是有增无减的!”

纪来寿哆嗦着道:“你……你……你是说,放……放……放过我了?”

孟长青狠酷的道:“不要打蛇随棍上,我放不放得过你,小结巴要看你的表现——废话少说,你是跟我们走呢,还是想现在就死在这里?!”

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纪来寿慌忙道:“走……走……当……当然跟……跟……跟你们走……”

于是,孟长青示意纪来寿开了后院院门,他迅速拔回苟白眼尸体上的长剑,又找着剑鞘并入,交到许姜照霞手上,然后,押着纪来寿匆匆往西边的一片黑暗中行去。

纪来寿身子发软,踉踉跄跄的在前面走着,孟长青拉紧许姜照霞在后头跟行。

喘着气,许姜照霞不解的低声问:“孟家大哥,你把这纪小结巴带出来做什么呀?”

孟长青轻轻的道:“你女儿的仇人是五个,对不?”

许姜照霞颔首道:“是五个……”

孟长青道:“这次才解决了一个,还有四个仍然消遥于报应之外,嗯?”

许姜照霞急道:“我们不会放过那四头畜生,是么?孟家大哥,我们不会放过!”

孟长青道:“当然,还有从纪小结巴口里查明那四个人底蕴更好的法子么?”

长长哦了一声,许姜照霞恍然大悟,她显得异常钦佩的道:“我明白了,孟家大哥,你真是机智老练,行事细密入微,任什么关节也早就算好想妥了,我同你一比,实在笨拙得不能相提并论!”

孟长青道:“在这一方面而言,你确然差得太远——幸好这尚不是适应人生的全部法则。”

许姜照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孟家大哥……我知道,我实在太累赘你了……”

孟长青似笑的道:“对我来说,并不意外,因为你这档子事我不承担便罢,一朝揽上了身,就少不了凭添累赘啦。”

许姜照霞真挚的道:“孟家大哥,无论你对我有多烦、多厌、不喜欢,但也请你帮我报完了仇,然后,任你怎么责骂我、气恼我,我也甘愿生受。”

黑暗中,孟长青的光头泛着油光,他摸着脑袋,道:“大婶,你言重了,我还不似你想像中那样不通情理法,我是个风尘里的混混,不错,人粗气粗,却不见得心也浑成一团啦!”

许姜照霞吁了口气:“只要你还能对我忍受,孟家大哥,这已是无上的恩典。”

耸耸肩,孟长青道:“没那么严重,大婶。”

这时,他们已来在一处旷地边,这块不算小的旷地上,摆列着不少口合抱及人高的大瓷缸,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酱腥味,嗯,不知是那家酱园堆集陈货的所在。

周围是一片黝黑,只远处几点飘摇迷蒙的灯火,那眨着鬼眼似的明灭幽光,便越发幻映得这堆列酱缸的所在阴森沉晦,一口口巨大的粗缸,也在暗影中透露出那等邪异的意味了。

孟长青柔声道:“行了,小结巴,住脚啦,这里是块好风水地!”

几句话,又把纪来寿弄得心惊胆颤,后颈窝的寒毛直竖,他吸着凉气,透着哭腔道:“爷……我……我发誓,一……一定顺……顺着你,你……你说什什么,我……我就听……听什么,叫……叫我怎……怎么做,我……我就怎……怎么做……只……只求你大……大发慈悲,放我……我过关……”

孟长青笑嘻嘻的道:“我会斟酌,小结巴。”

靠在一口缸上,他又道:“来,伙计,我先有几个问题请教,希望你能指点指点。”

纪来寿诚惶诚恐的道:“尽……尽管问,尽……尽管问,我……我……我……我是知无不言,言……言必由心……”

点点头,孟长青道:“这才叫上道,我说小结巴,你将七个月之前奸杀了这位大婶千金的其余四个人告诉我,苟白眼不必再说了,他已经挺了尸,还有另外四个天杀的野种,他们是谁?”

咽了口唾液,纪来寿艰涩的道:“我……我……我对这……这桩事……”

孟长青右手的杀威棒轻轻压上纪来寿的肩头,棒的一侧,并在纪来寿的面颊上游移刮动着,他笑容可掬,却明显的笑里藏刀:“小结巴,我的小结巴子,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会敲开你的脑壳,验证一下你是说的真话呢,抑是胡话?”

眼皮子在连连扯动,挨着杀威棒的这边面颊也不由自主的痉挛着,纪来寿恐惧至极的道:“知……知道……我……我知……知……知道……”

嗯了一声,孟长青道:“这是我爱听的回答,小结巴,可见你是真的不想死喽?”

一颗尖瘦脑袋摇得有如货郎鼓,纪来寿急切的道:“不……不是,是……是,我……我不……不……不想死……”

孟长青微笑道:“那么,说吧,其余那四个人是谁?”

纪来寿可怜兮兮的哑着嗓门道:“他……他们……是麻皮三哥尤……尤二保,黄鼠狼白……白奇……颚巴常……常振贤……以……以及断眉向……向忠良……”

在脑子里记了一遍,孟长青道:“这四位操他亲娘的人王,都是什么来路?”

又咽了口唾液,纪来寿呐呐的道:“苟……苟四哥……苟……苟顺……和他……他们是八……八拜之交,换……换帖子,弟……弟兄……麻皮三哥尤……尤二保,平素都……都窝在杨家老寨里听……听差……白……白奇乃是马……马大爷的心……心腹下手,颚巴常……常振贤,总……总是跟着断眉向忠良,在……在巧园进……进出……”

越听,孟长青的脸色便越泛铁青,有点像吃多了辣沫儿那等的不自在又受罪法,他好像和谁在生气,紧闭着嘴,半天不出声。

一边,许姜照霞却兴奋的道:“孟家大哥,天可怜见,那四头畜生的来历已被我们摸清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都有报,只争迟与早啊……”

孟长青表情有些痛苦的变幻着,像不知什么时候糊抹上一块块的阴晦及霉斑,看上去十分沉混,又十分霾暗。

怔忡的望着孟长青,许姜照霞迷惑的道:“你怎么啦?孟家大哥,你好像非常苦恼,有极大心事似的……”

叹了口气,孟长青摇头道:“大婶,现在我们才算惹上麻烦,你也才算真正成为我的累赘了!”

许姜照霞不解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孟家大哥,你是在说!”

孟长青摆摆手,对纪来寿道:“纪小结巴,你刚才所说的杨家老寨,可是座落在黑风林的那座杨家老寨?也就是老阎君杨不凡老爷子的杨家老寨?”

连连点头,纪来寿道:“是,正……正是,我……我的杨家老寨,正……正是老……老阎君杨……杨老爷子的那……那座杨家老寨……”

怔了半晌,孟长青又道:“娘的,那什么麻皮三哥尤二保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巴结上杨老爷子那么一座大靠山?”

纪来寿忙道:“尤……尤二保的把……把式平常得很,论……论头脑,也……也没得几……几根纹路,但,他却另……另有一个拜……拜兄,人……人称粗皮脸洪……洪大宽,这……这……洪……洪大宽在杨家老寨当……当差已有二……二十年了,尤……尤二保便沾他兄……兄长的光,也……也在杨家老寨谋谋了桩差……差事,混……混得还蛮……蛮体面……”

孟长青没好气的道:“体面个鸟!这种无耻无行的江湖败类,狗彘杂种,杨老爷子收于帐下,还不知要丢多少脸面?!”

纪来寿顺着话风道:“可……可不是?”

孟长青恶狠狠的道:“他们在杨家老寨干的是什么差事?——尤二保和那洪大宽?”

纪来寿赶紧道:“那……那……洪……洪大宽,是杨家老寨的司事老……老爷,听……听说,还颇得杨老……老爷子信……信任,他……他荐了尤……尤二保进寨,乃……乃是当一名护院……”

摸着右颊的疤痕,孟长青阴沉的道:“杨不凡杨老爷子,是两河一带的黑道前辈,坐地的大豪,他是老江湖了,却怎的会收留似尤二保这种淫徒恶胚?”

纪来寿咧着嘴,一副苦像,没敢作声。

用力摔摔头!似要摔掉某些无形中黏缠在脑子里的什么一样,孟长青振振精神,接着问道:“适士你说到那黄鼠狼白奇是位马大爷的心腹肱股,是哪一个马大爷?”

纪来寿沙哑的道:“闪剑马……马尊雄……”

孟长青喃喃的道:“是他?真叫碰得好不如凑得巧……娘的,冤家路窄……”

纪来寿畏缩的道:“你……你认得马……马大爷?”

孟长青有些自嘲意味的道:“认得?不止认得,还是老朋友啰,七八年没朝面,看来,这一次又要好好热络热络啦……”

纪来寿自做聪明的道:“既……既是老……老朋友,爷,就没……没……没得说不开的事,到……到时候,你……你……你找……找上门去把过……过节摊明,马……马大爷必会看……看在老……老朋友份上,给……给还你一个公……公道……”

笑笑,孟长青道:“不错,马尊雄是会还我一个公道,只是,可能不会似你说的这种内涵一样的公道!”

呆了呆,纪来寿茫然道:“我……我不明白——”

重重一哼,孟长青道:“你还是不用明白的好,小结巴,是我问你,抑或你在问我?娘的,我看你毛病不少,又他娘嫌命长了不是?!”

缩缩头,纪来寿怯惧的道:“爷,你……你包涵……”

孟长青冷冷的道:“断眉向忠良,与颚巴常振贤两个,你方才说时常进出于巧园,这个巧园,可就是专门以杀人为业的那个刽子手三绝秀士林意樵的住处?”

纪来寿有些泛寒的道:“是……是林秀……秀士的住处……”

孟长青道:“这一下好了,真是风云际会,群邪乱舞,看样子,便不翻江倒海,也要弄个鸡飞狗跳!”

纪来寿不敢搭腔,仅只垂手站着,满脸的惶然。

将方才收回的杀威棒在那酱缸上敲了敲,孟长青道:“他们五个!苟白眼苟顺与向忠良、常振贤、尤二保、白奇五个,是否经常会面聚首?”

纪来寿惴惴的道:“每……每个月,总……总要聚上一次……”

孟长青缓缓的道:“这个月在哪里?”

纪来寿低声道:“在——在杨家老寨……”

孟长青道:“哪一天?”

舐舐嘴唇,纪来寿道:“初……初七,初……初七……”

孟长青轻揉着棒柄系的红绸,盘算着道:“初七,今天已是初四,日子近了,杨家老寨离此也有三百多里远,松散点赶,刚好可以在初七那天凑合上”

许姜照霞道:“孟家大哥,这样是最好不过了,等他们聚成一窝的时候,正可一网打尽,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笑不出来的一笑,孟长青道:“但愿如此吧,大婶。”

微微觉得不妥,许姜照霞道:“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孟长青故作轻松的道:“没有,我会有什么心事?我的乐子可大着呢。”

他打量着纪来寿,又道:“小结巴,你告诉我的这些,可都是真话么?”

纪来寿愁眉苦脸的道:“我……我的一条性……性命,还……还拴在爷爷你的手……手上,便老……老天给我做……做胆,我……我也不敢拎……拎着自家的脑……脑袋当……当儿戏……千……千真万确……要……要是有一……一句虚言,便……便叫我不……不得好死!”

孟长青淡淡的道:“咒是不能乱赌的,小结巴,因为它往往很灵验,你知道?”

纪来寿一张窄脸泛黄,他急忙道:“知……知道……我……我知道……”

孟长青摸摸自己的头顶,道:“表面上看,你挺合作,小结巴。”

背脊上又在冒升寒气,纪来寿舌头打着结道:“神……神明见……见证,爷,我……我内心里也没……没有一……一丝半点的诈伪,我……我全是说的实……实话,我……我始才所……所禀,字字不假——”

孟长青道:“当真?”

纪来寿恨不能把心掏出来似的道:“如……如果能够剖……剖胸剜心尚……尚不死人,爷,我……我早就把心也剜……剜出来给你验看了,我……我还想活下去,怎……怎敢胡……胡说八道,自……自断生路?”

点点头,孟长青道:“说得也是,那么,你上路吧。”

纪来寿先是一阵狂喜,一阵死里求生后的激奋,但是,他随即又觉得不大对劲,他感到对方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他,似乎太优渥了。

咧嘴扮出一副笑容,他惶然道:“你……你是说——我,我可以走啦?”

孟长青道:“不错,你可以走了。”

退后一步,纪来寿又不安的道:“我……我……我……真可以走啦?”

孟长青眯着眼道:“好像你还舍不得离开?抑或等着我去招乘轿子来抬你?”

纪来寿的唇角抽搐了几下,猛的转身就跑。

杀威棒的棒头只那么一闪,狂奔出几步外的纪来寿已吭的闷哼一声,一个黄狗吃屎的架势仆跌出五六尺去,趴在那里连动也不动了。

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许姜照霞压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声尖叫,她惊恐的道:“你,你怎么杀了他?孟家大哥,你答应放过他的呀!他一直都是那么听话、那么顺从我们……”

孟长青平静的道:“别紧张,我并没有杀他。”

许姜照霞悸惧的窒着声道:“但……但他明明趴在那里不动了,就和死去一样……”

孟长青的棒子扛上肩头,道:“制人的手段有许多种?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方法达到不同的目的,大婶,这也叫做武功,我不怨你大惊小怪,只因为你懂得太少,在武学的领域里,你的年龄与你的知识乃是成反比的,大婶。”

脸孔一热,许姜照霞尴尬的道:“我还以为你把他杀了……”

孟长青道:“对于这一类人,我原不必讲究什么承诺,但正如你方才所说,他还算顺从,而且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犯不着非要他的命不可——有时候,杀人也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

许姜照霞忙道:“那么,孟家大哥,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手法施诸于也人身上?”孟长青道:“这叫点穴,大婶。”

许姜照霞轻声问:“他会再醒转过来吗?”

孟长青颔首道:“当然,大约在十二个时辰之后;一般的点穴手法大多没有这么长久的功效,但我在这一方面的修为上略有不同,更加进去了截气的力道,因此这小结巴就要睡上一整天啦,不过他总是会醒的,便无人施救,到了时间他自己也会苏醒过来。”

许姜照霞微觉迷惘的道:“为什么要点他的穴道、而且又制住他这么久的时间呢?”

孟长青耐心的道:“因为我们要争取时效?防止他前往通风报信;大婶,我们既不愿除掉此人,又无法加以监禁,唯一可行的方式,便是叫他晕迷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尽量利用去办我们的事,等他醒来之后,就算有心要泄底传讯,也来不及了!”

许姜照霞道:“依我看,孟家大哥,这纪小结巴未必有胆量敢前去向苟白眼的同党们示警告急,他已经吓得连魂魄都要出窍了……”

孟长青沉声道:“大婶,别想得这么有把握——人有一个通病,便是事过境迁之后,往往会遗忘当时的感受以及意识,在换了一个环境,缺少那样的气氛和压力时,心里所悬、脑中所想,又会是另一回事了;譬喻这纪小结巴,眼前性命交关,呼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低头就是掉头的当口,自然百依百顺,怎么做能活下去他就怎么做,但一朝他捡回了命、脱出我们的胁迫之外,那时,谁也不敢讲他有什么鬼点子出,到底,他同我们隔得远,和荀白眼那一党人离得近,我们不能过于相信他,还是多少防着点好!”

许姜照霞颇为受教的道:“你说得也对,孟家大哥,只不知纪小结巴告诉我们的话是不是全为实言?”

孟长青一笑道:“这才叫问到了问题,大婶,我看假不了!”

许姜照霞道:“你怎么能肯定?”

癞狗般望了趴在那里的纪来寿一眼,孟长青道:“从我的直觉,以及纪小结巴的神态、表情、口气等等所作的判断,这也算是一种经验吧。这类的货色,大多在生死关头上不善于编造谎言——尤其是如此不落破绽的谎言,纵然事后他可能悔恨,但当时却以说实话的成份大,他要活下去,总得令对方信得过他,还有什么比说实话更令对方相信的呢?”

赧然笑了,许姜照霞道:“我真笨,竟未能仔细想想,孟家大哥,经你这一剖析,我才明白了你的深谋远虑,洞烛机先……”

孟长青半点不见愉快的道:“或许我过于深谋远虑洞烛机先了,大婶,这一阵子我才更加心情沉重,忐忑不安。”

怔了怔,许姜照霞惊疑的道:“孟家大哥,有什么不妥吗?”

孟长青头痛的道:“等我把纪小结巴安置好,我们上了道之后,我再说与你听,大婶,此去杨家老寨三百多里,我们要抢在纪小结巴前头,别让他先赶去泄了底才好!”

许姜照霞呐呐的道:“他不是要晕睡上一整天才能醒转吗?”孟长青道:“不错,但一天的余暇对我们来说并不多,我们得妥加把握住这十二个时辰的短促光阴才好!”

许姜照霞不禁着急的道:“你这一说,我又慌了,孟家大哥,快,我帮你安置这纪小结巴——”

孟长青道:“不用,我自己动手更快些。”

说着,他闪身向前,一把将地下瘫软成一堆烂泥似的纪来寿斜肩扛起,打量好最靠边的一个隐僻角隅,然后,他匆匆走了过去,在一只巨缸旁用脚迅速挖出一个浅坑——一个刚齐人体侧面高度的浅坑,他把纪来寿平摆下去,用浮土掩上纪来寿的全身,只露出纪来寿的面孔来,这样一弄,除非有人走到近前,是决计发现不了此处尚有这么一副奇景了。

拍拍手上的灰土,孟长青转回来道:“成了,希望这小子能不受打扰,好端端的睡上一觉!”

许姜照霞有些恐怖的道:“我以前听说过人被活埋的惨事,孟家大哥,光景大概就和这样差不多吧?”

孟长青没好气的道:“差多了,活埋人不是这么个埋法,那或是全身埋尽、或是坑深及颈,填土踏实,使人七孔流血,窒息而死,岂有纪小结巴这般享受?如果我要活埋他,净不若一棒子将他敲死来得省事,我宰了多少人,几时还替那些死鬼收过尸来着?”

机伶伶的一抖,许姜照霞仓惶的道:“我们快走吧,孟家大哥,经你这一说,我似是觉得这里有些阴风惨惨的慑人味道了……”

孟长青啼笑皆非的摇摇头,他挽起许姜照霞的手臂,快步离开了这个阴风惨惨的地方。

坐在鞍后的许姜照霞,两侧胯骨被摩擦得火辣辣啲刺痛,全身上下更被颠踏得又痿又软,马跑起来,竟是这么个折腾人法,倒是她以前看人骑马时所没有料想到的。

但是,同乘一骑的孟长青却和个没事人一样,他任由马儿狂奔飞驰,仍自双肩水平,身子就和黏在马背上似的,纹风不动,模样儿老练极了,也轻松极了。

双手紧抱着孟长青的腰际,许姜照霞一颠一震的大声道:“孟家大哥……这一阵子出来有多远了呀?”

孟长青头也不回的道:“五十里有了。”

脸颊斜贴在孟长青的背脊上,许姜照霞吸着气道:“满耳风声呼呼,两边的景物往后倒退得像飞一样……好似腾云驾雾,也摸不清到底有多么个快法了……”

孟长青哈哈笑道:“大婶,你约莫是受不住这马背上的颠波吧?”

许姜照霞难为情的道:“说真话,孟家大哥,我委实有点熬不住啦,再颠下去,怕把我这一身老骨头架子都能颠散……”

嘴里嘟儿一声,孟长青立时微带缰绳,令坐骑的奔速缓慢下来,他颇为同情的道:“难怪你不易适应,连我们这些成年臀不离鞍、在马背上混岁月的角儿都经不起长时间的纵驰,大婶你这半辈子也没骑过几次马的人,自然就更受不了这样的罪啦。”

许姜照霞苦着脸道:“真把人五脏六腑都震得翻腾呐……孟家大哥,到前面找个什么地方打尖松歇一下吧?”

孟长青道:“大婶,我们要把握时效,争取空间,能赶就尽快朝前赶一程,早比那纪小结巴抢先一步,对我们的方便就越大——”

许姜照霞咬咬牙,道:“还得赶多远才歇马?”

孟长青道:“再朝前奔个三十里路吧?”

许姜照霞硬着头皮道:“好……为了我的事,你都这么不辞劳苦,我还有什么不能撑的?”

在缓和下来的得得蹄声里,她若有所思的又问:“对了,孟家大哥,你夜来在文兴城里问过那纪小结巴的话以后,神色不大好看,我同你探询原因,你说过一阵子再告诉我,孟家大哥,现在能说了吧?到底是什么事令你不痛快呀?”

孟长青低喟一声,道:“简单的说吧,大婶,孩子好打,大人难缠。”

微微一怔,许姜照霞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孟长青沉重的道:“我们很幸运,一上手,就先除掉了最容易除去的一个苟白眼,其他四人,可就不会这么轻松啦,那麻皮三哥尤二保,在他拜兄粗皮脸洪大宽推荐之下,共同容身于黑风林杨家老寨,换句话说,他们即已获得了杨家老寨的翼护,尤二保不算什么东西,他那拜兄洪大宽也不会有三头六臂,都好解决,问题是,他们的主子老阎君杨不凡可就难斗了,别说杨不凡这怪老头,只他三个宝贝儿子杨家三郎那一关便不好过……”

许姜照霞惶然道:“孟家大哥,凭你这么大的一身本事,也会惮忌他们?”

叹了口气,孟长青道:“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对付得了或对付不了的问题,不错,我这几下子自认已经够上枱盘了,但人家的功夫也硬扎得紧,我不在乎他们,他们也未必在乎我,杨家老寨加上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我却一样不沾,比较起来,恐怕占便宜的机会便不大了。”

许姜照霞呐呐的道:“那什么杨家老寨的人,竟有这么厉害?”

孟长青道:“你是不知实情,所以才不晓得其中险处;杨家老寨是个土围寨子,里头住的全是杨姓家族,大多有血统亲戚的关系,不是伯叔姨表,便是婶舅甥侄,来得个亲近法,除了五十多户杨家人之外仅有少数的外姓人供职差遣,而老阎君杨不凡便是这杨姓一族的族长,亦乃当然的寨主……”

许姜照霞道:“有许多地方都有同姓同族群居一处的情形,这又有什么可异的呢?”

孟长青显得有些吃力的道:“大婶,你说得对,这种家族群居的习惯并不稀奇,但一般家族住在一起,或是耕耘、或是经商、或是畜牧,皆有其生活聚财之道,而杨家老寨的这一族人士,却全靠黑道上的生意混饭吃,他们的族人有许多分散在外,设赌场的、贩烟土的、开窖子的、走私盐的等等,不一而足,甚至打劫掳掠的把戏只要时机合宜也偶而干上几票,杨家老寨便是他们的老窝,杨不凡也便成了统率号令的瓢把子啦!”

许姜照霞忧虑的道:“原来他们是一帮强梁啊……孟家大哥,他们的力量大吗?”

孟长青道:“杨不凡本身在早年就是在黑道上混的一个横货,暴劣粗野、凶狠霸气之极,这些年来,他年纪大了,已少在外面现世,由他的三个儿子及一干得力族人撑持着架势,他们的潜力不小,两河地头上,杨家老寨是出了名的龙湾虎穴!”

无精打彩的,许姜照霞道:“孟家大哥,这么说,我们去找那尤二保报仇,杨不凡一定会袒护他了?”

点点头,孟长青道:“这是可以料及的,江湖上也最重视这类过节——当主子的哪有不替手下肩扛风险麻烦的道理?好比上门打人家的孩子,那家的大人岂会视若无睹?”

许姜照霞泄气的道:“我们怎么办呢?”

孟长青道:“你也不必沮丧,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事情会有意外的变化也未敢言。”

许姜照霞不安的道:“孟家大哥,那杨家老寨的人会这样做,莫非那什么三绝秀士、闪剑等人也会和杨家老寨一样对他们的手下加以庇护而不论曲直!”

孟长青哼了哼,道:“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不护短、谁不袒私?只是轻重的程度不同罢了,你别打着他们会禀公处理的主意,这年头,受了委屈、遭了冤枉,只有自己设法伸张洗雪,他们不懂得什么叫道义、什么叫公理、什么叫良心,他们只认识一样东西——武力!”

窒噎了片刻,许姜照霞失望的道:“他们竟然也会和杨家老寨的蛮横作风毫无二致……”

嗤了一声,孟长青道:“你把所谓的他们看成了什么天官赐福、卫道之士?大婶,那三绝秀士林意樵,纯是个附庸风雅的伪君子、挂羊头卖狗肉的活屠夫,他表面上自称是诗、书、画三绝,实则是狠、毒、诡三绝,他把他住的地方取了个鸟名叫做巧园,听着蛮有几分仙气,骨子里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森罗殿、屠宰场,这林意樵一直就是靠杀人放火起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不死也一定是脱不了这一行,他双手血腥,为利谋命,哪来的道德观念、公正思想?闪剑老马,和我干的是一个行当,都是江洋大盗,土匪老横,唯一不同的是他懂得积攒,把历年来的无本盈余存将起来,买了房屋,购置田地,面团团似个富家翁了,不像我这样钱如流水,哪里来哪里去,似天女散花,直到今天,仍落了个一肩明月,两袖清风……”

歇了口气,他接着道:“他们这些人士,不是黑心黑肝的巨寇枭雄,便是横霸逞强的杀手魔星,大婶,你若指望他们和你讲公道、论是非,你只有一个法子!先给他们脱胎换骨了以后才行!”

许姜照霞痛苦的道:“天,我该怎么办?”

孟长青回过身来轻拍许姜照霞的手背,安慰她道:“用不着气馁,大婶,好歹有我替你撑腰,一切我会在前头顶着;他们固然是些凶神恶煞,我也同样是白虎星混世,以毒攻毒,我便陪他们玩儿完吧!”

许姜照霞喃喃的道:“我想不到,事情竟会变得这么错综复杂,这么困难棘手……”

搔搔头皮,孟长青道:“小鬼背后都有阎王撑着,这一层,我们原该及早料到。”

许姜照霞歉疚良深的道:“我真拖累你了,孟家大哥,我不知如何来报答欠下你的这份恩情,更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得了……”

孟长青淡淡的道:“罢了,若求报答,我也不会惹这场麻烦啦,大婶,不要再提这个,其实你连皮带骨,又所值几何?我岂是计较这些的人?!”

许姜照霞感动得咽着声低叫:“孟家大哥……哦……孟家大哥……”

孟长青安详的道:“你身上的伤,觉得怎么样?”

拭拭泪,许姜照霞沙哑的道:“经过上药包扎之后,已经好多了,并不碍事……”

嗯了一声,孟长青在心里盘算着!只要不碍事就好,到了地头上,恐怕还须要这位大婶子扮个重角儿上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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