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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飞蝙蝠

当黎莫野再次出现于全胜镖局门口的时候,不但没有人认识他,连他自己也几乎不认得自己了,原来黝黑的一张面庞,在经过药汁的染抹后已经变得姜黄,那双灼亮的眼睛由于横过鼻梁的一道褐色疱痕,也被扯得向下垂搭着显得毫无精神,连带的他那原本挺拔的鼻准看起来似乎平塌多了,一袭黑衣改换成一套蓝衫,黑软木靴亦易之以薄底鞋,齐额一幅蓝巾压在双眉之上,他这模样,活脱便是另一个人。

面部的伪装使他感到极不舒适,药汁染涂过的皮肤有着麻痒僵硬的反应,那道以颜料、黏胶、糯米浆混合制成的疱痕也像一条大蚯蚓般贴粘着怪腻味人,但为了行事方便,却只有楞受着,他唯求尽早得手,也就谢天谢地了。

全胜镖局门前仍然人进人出,显得十分紧张忙碌,黎莫野大步踏上石阶,边向两个身穿玄湖色劲装匆匆下来的镖局伙计粗声发问:“兀那两个,李老三往北边去搜的一组回来了没有?”

两名镖局伙计立时站住,神态十分恭谨的道:“回这位大哥的话,小的们不知往北去搜的一组回来了不曾,但四大金刚中的叶子尊叶爷、甄铁英甄爷都已先后回来了,另外还有十几队人马在四处巡截,稍过一歇,山君七门下的五位门主也要亲自出动了……”

大刺刺的一点头,黎莫野以极为不耐的语气道:“李老三这混头,到这时还不朝面,我这队的弟兄都等得脑袋瓜冒烟了!”

一个镖局伙计忙陪笑道:“还请大哥屋里歇息,那位李爷约莫这阵子也该到啦!”

挥挥手,黎莫野昂然入门,门里是好宽好阔的一片青石板铺设的场子,沿着场子四周有整齐高敞的长廊及单间,而一排排,一幢幢的屋宇便在场子的另一边往后延伸出去。

周遭乱杂杂的,闹哄哄的,各式各样的人物全有,看来参加这个搜捕行动的成员,还不只是七门山君和镖局子的人,好像另外尚有些其他码头的帮闲角色呢。

来在长廊边一处放置有茶水桌椅的所在,黎莫野先坐了下来,并冲着他旁边正在牛饮的一个黑胖大汉呲牙一笑。

那黑胖汉子也连忙点头,一面放下手上的大酒碗,抹着唇角的茶汁打哈哈:“辛苦啦,兄弟,才回来吧?”

黎莫野扮出个气愤恼恨的表情:“那一对狗男女,真他娘做得好孽,只为了他两个人,却累得我们成千上百的一大群东奔西跑,顶着日头啃着风沙,娘的,一朝要逮住了,我不一个人在他身上咬一口,就算是他两个凑出来的!”

黑胖汉子颇有同感的道:“说的可是半点不错,我这两天里业已跑了三四百里地啦,毒日把人头烤得出油来,屁股上也磨起了老茧,这还只是稍稍喘口气,赶到傍黑,我们这一队人又要上路了!”

黎莫野亲热的道:“这位老哥是——?”

黑胖大汉一拱手:“兄弟我是山君七门之下木字门十二头领之一,黑面熊乔守道。

黎莫野也抱拳道:“在下姓阎,跟着府里李二虎当差跑腿,乔老哥叫我阎老二就行。”

那乔守道拉着板凳移近了些,态度十分的热络:“原来兄弟你是府里护卫大头领李二爷的得力帮手,啊哈,我一看就知你是山君身边的人,要不是山君的心腹之属,怎能调在他老人家左右听使唤?兄弟,以后还请你多关照哪!”

黎莫野笑容可掬的道:“不敢不敢,乔老哥直爽豪迈,正是我一向钦慕之辈,只要用得着小弟我之处,但凭吩咐,我是无不尽力。”

乔守道笑呵呵的道:“相见恨晚不是?我说兄弟,山君的底下人实在太多,光是府里上上下下也有近百,若是没这多人,我们大概早认识了……”

黎莫野道:“可不?就算府里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熟呢!”

左右一看,乔守道放低了声音:“兄弟,山君打昨晚赶来这里就没露过面,为这事,他老人家一定气得不轻吧?”

黎莫野先叹了口气:“这还用说?一个是他的心肝宝贝,一个是他的心腹属下,都串在一起给了他这大难堪,叫他一口鸟气怎生下咽?这两天来他肝火旺炽,业已粒米未进了……”

双手用力搓揉,乔守道一付赤胆忠心之状:“两个没心没肝的东西,这对恩主如此回报,我恨不能现在就活剥了他们!”

在对方多肉厚实的肩头上重重一拍,黎莫野赞道:“乔老哥,山君手下就应该多几个像你这般的忠耿兄弟,若那姓沙的有你一半天良,也不会做出此等可恨可耻的丑事了!”

一挫牙,乔守道道:“放心,兄弟,这对狗男女绝跑不掉的,他们前天午夜往这边逃来,昨日一早,我们已是侦骑四出,近处,更已通告所有黑白两道的同源协助兜截;眼下这百里方圆,就昼夜不停有十几队人马在寻搜,眼线密布之外,往各地的通路确实也全派上了人,除非长了翅膀,水陆两途他们是别想通过了!”

黎莫野道:“就怕没能截住他们,我担心在封锁各条通路之前,他们已经先行潜逃出去——”

乔守道摇头道:“这不可能,莫说我们的各队人马乃是抄在他们之前合围堵截,只是昨天午时,还有人发现这对狗男女在离此三十里许的小尤庄打尖,那辰光,我们的人早把这百里方圆往外的通路全封死啦!”

黎莫野道:“但愿能尽早抢出他们来,也好叫大伙歇口气,这等要命的热天,咳!”

忽然挽上黎莫野的手臂,乔守道拉着他便走:“且不管什么时候才找得着人,走,兄弟,我们到膳堂填饱五脏庙去,从一大早折腾到如今,还没吃晌午呢,我请你喝几杯!”

黎莫野忙道:“我业已吃过了——”

乔守道笑道:“那就喝两杯;全胜镖局对山君可巴结得紧,这件事一出,姓郝的不但卖力帮衬,更把地方腾出来供我们使用,连伙房也不分黑白的加班,把膳堂临时扩大,好像开流水席一样,随到随吃,就是他娘不带酒,好在我有两壶上好的二锅头存在膳堂管事那里,咱们去找他拿出来温一温再说!”

黎莫野且随着乔守道来至场子右侧,穿过一条甬道,就已闻着一股子饭菜香,嗯,靠墙边那间大屋子里正有不少人在吃喝着,喧嚣之声活脱是在赶早集,外面更搭起了一排凉棚,增摆着桌椅,几拨吃得光脸油嘴的汉子正离座而出,有些尚冲着乔守道打招呼。

就在凉棚之下,乔守道拉着黎莫野在一张桌边落座,屁股尚未及摆正,他已用力敲擂桌沿:“兀那老疤眼,快将我的二锅头端上来,这大半天没闻着酒香啦!”

一阵呵呵的大笑应声而起,屋内走出个五十来岁、矮瘦精干的人物来,他习惯性的眨动着左边那只疤眼,一手提着一锡壶老酒,来到近前高高扬起:“老远就看见你来啦,我就猜到你存不住货,两壶酒这已替你备着,可别喝多了误事哪!”

乔守道一把将那人拖着坐下,指着黎莫野道:“来来来,老疤眼,我来给你引见一位兄弟,这是我们山君府里护卫大头领身边的的第一号红人,阎老二阎兄弟!”

那人赶紧拱手,笑得十分巴结:“在下姓周,单名一个魁字,在我们镖局子里干二管事,难得有这个机缘来替山君与各位好兄弟效劳,有什么需要,还请阎兄弟不吝吩咐!”

黎莫野还礼道:“不敢当,我们这一来,可真为贵镖局增添麻烦了!”

周魁忙道:“哪里话,哪里话,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就怕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多加包涵,多加包涵……”

哈哈一笑,乔守道道:“老疤眼在全胜镖局当二管事已有年岁啦,我们才认识了两天,他也爱喝两杯,和我是一见就投缘,这两天来交情可深着呐!”

周魁笑道:“是老乔看得起我,要不,我哪高攀得上呀?”

乔守道做作的挥了挥手:“甭他娘来这一套,我说老疤眼,先弄点吃的来吧?”

周魁道:“业已吩咐过了,例常的三菜一汤之外,我又交待多上一个冷盘,不够再添,这就快上了。”

等杯筷酒菜端了上来,三个人一巡之后,黎莫野已目光四转,有意无意的道:“人若抓回来,这里可有地方关?”

吞下嘴里的一块大肥肉,乔守道失笑道:“怕是不用囚禁,棺材倒须先准备两副!”

周魁接口道:“地方有的是,就在后院那口枯井旁边,只如今还押着个姓焦的混混呢!”

不由心头大大一跳,真个得来全不费功夫——黎莫野却一派淡然的道:“你们这里又不是衙门,更不是山寨,人犯与肉票全和镖行沾不上干系,却押着个活人作甚?”

喝了口酒,周魁压低了嗓门:“这姓焦的是个专门踩盘的黑路人物,本来不见强,探风掏底却是一等一的好手,何处走镖,他都能给你摸得一清二楚,再把所知道的递转出去——听说是给他一个武功甚高的搭档——便由他那搭档下手劫掠,两个人配合得极为巧妙,也不知有多少主儿吃了他们的大亏!”

“哦”了一声,黎莫野道:“姓焦的却又如何落在你们手里了呢?”

得意的笑了起来了,活似这个功劳乃是他自己立下的——周魁道:“活该姓焦的口风不稳,在他与他那搭档企图打我们镖局主意之前漏了消息,我们的眼线可有多少?只一丁点风声,我们已全盘把情势掌握,更布下天罗地网,姓焦的先被生擒,他那搭档也身陷重围,落了个残伤而逃!”

一拍手,黎莫野喝彩道:“漂亮全胜的招牌果然硬扎!”

乔守道却不解的问:“既然如此,你们还抓着那姓焦的干啥?要不就送官究办,要不干脆暗里宰掉算完,留在此处是怕粮食耗不掉?”

呵呵一笑,周魁脸透红光:“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哪,姓焦的那个伴当十分难缠,且已逃了出去,我们总镖头的盘算是留着姓焦的做饵,诱引他那伴当回来救他,则正好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乔守道连连点头:“不错,这倒是个高明法子!”

黎莫野慢条斯理的挟了一筷菜在口中咀嚼,又慢条斯理的道:“然则你们为何尚不行动?又用什么法子令姓焦的那个伴当得到消息前来落网?”

周魁扬着一双疏眉道:“本来这几天就要散布消息,当然内容方面略加渲染,会使得姓焦的那个伴当不得不为其出头,可是山君的事凑巧发生,不得不摆在前头先办,只待山君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便接着处理这桩命案了!”

黎莫野道:“你们确定姓焦的那个伴当一定会来?”

周魁抹了抹嘴,是一副笃定的神情:“他会来;我们镖局子一向人面广,路子杂,只要朝外一吆喝,喧嚷说这姓焦的在此地如何受尽折磨,又如何咬牙硬撑,好歹一肩承担,然后再把姓焦的将要移送府衙大牢的日期略加透露,风声四传之际,他那伴当除非昧了天良,否则岂会不来?谁也知道,只要姓焦的一入牢门,这个罪可就大了,不死也得在里头呆上一辈子,他同伙的那位只要不想背上临危抽腿的臭名,就非来搭救不可!”

黎莫野摇头道:“怕不见得,这年头,慷慨赴难的角儿可是少之又少啰,伙伴的性命固然重要,而自家的老命却更不易轻舍。道义名节是沾污不得的,但一朝和生命起了抵触,约莫还是留着这口气来得要紧些……”

哈哈笑了,周魁道:“我说兄弟,你的话一点不错,可是用在姓焦的那个伴当身上,就全差了,别的人或许会苟生图免,临难退缩,姓焦的那个同伙却决不会,那是个又横又拗又不知死活的东西。偏偏更把江湖义气看得比天还大,只要他听到风声,便一定会来,而我们必会叫他听到风声!”

乔守道瞪着一双牛眼道:“娘的,那个人是谁?”

周魁轻声道:“二阎王黎莫野!”

重重一哼,乔守道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什么玩意?蛤蟆腿上插鸡毛,他算哪一种鸟?老子一口水能生吞了这王八蛋,叫他来,不知死活不是?爷们便玩个死的给他看!”

周魁陪笑道:“就怕他不来,只要一见人影,老乔,包叫他是竖着进,横着出!”

黎莫野啜了口酒,笑吟吟的道:“我阎老二,更是渴望见识一下这二阎王到底是什等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周魁夸张的一拍黎莫野肩头,像发现了什么稀罕事儿:“啊哈,兄弟,你叫阎老二,姓黎的号称二阎王,你二位的名号只前后颠倒一个字,却是站在对立的两边,这可真叫巧!”

黎莫野平淡的道:“名号颠倒一个字不算巧,要那二阎王真是我,才叫巧!”

周魁与乔守道还不禁失笑,双双举起杯来邀着黎莫野干了,待乔守道又风卷残云般扫尽桌上的菜饭,这才算结束了这顿午膳。

别过周魁,乔守道顶着一张叫酒劲冲成猪肝色的面孔,一边抚着他硕大的肚皮道:“兄弟,随我一道去歇会吧?我可委实乏了,傍黑还得再出去绕上一圈哦!”

黎莫野道:“我还有点事,得先去禀报叶子尊叶爷,乔老哥,等你回来咱们再聚吧?”

点着头,乔守道毫不掩饰的张大口打着哈欠:“操他个亲妹子,放着正事没法干,却让那一双狗男女引得溜地打旋转,这不叫作贱人是什么?”

黎莫野笑道:“但盼能早些逮着人,大伙也就松快了。”

望着乔守道大狗熊一样肥壮的背影摇晃着离去,黎莫野心里暗暗嘀咕:“要是你们能以松快得起来,我他娘就是个舅子……”

要找那周魁所说的地方很容易,果然就在全胜镖局最后面靠着后墙的位置,这是一爿显然未经心照料的院落,占地不小,却相当荒芜,漫生的杂草掩过院中的路径。矮树成丛,密密的纠结着,若是有人打后面进来,只怕决想不到这里乃是全胜镖局堂皇宫院的一部分。

那口枯井就在一丛矮树的旁边,从枯井过去十来步,便可发现一幢石砌的房屋,这幢石屋没有窗口,仅有的一扇狭窄小门又是生铁所铸,灰暗泛着霉斑的石块,衬着周遭环境的僻寂,很快就会使人连想到这幢石屋是来做什么用的。

附近没有人看守,石屋外面也是一片静荡,黎莫野直觉的感应到将会顺利得手——他的运气好。全胜镖局被祁兰亭的事搅晕了头。否则,就是全胜镖局认为尚不到警卫森严的时候,他们还不会将焦奇囚在此处的消息散布出去呀。

走到石屋近前,黎莫野不轻不重的在铁门上擂了三下,过了有好一会,门里才响起一个沉混的声音:“谁呀?”

黎莫野以一种极不耐烦的音调道:“我是山君派下来的,这间牢房立时要派上用途,得先来检视一遍,别他娘到时候锁不住活人误了我们山君的大事!”

门后响起了门闩拉动时的金铁摩擦声,随即拉开了一条缝——黎莫野此时业已笃定了,只这一条缝,他已有把握突破救人——门缝后露出小半张白脸,带着麻点的白脸,用那只凑在门缝中的眼睛打量着他:“呃,你刚才说,你是山君那边派下来的?”

双臂环胸而抱,黎莫野大刺刺的道:“一点不错,我奉命来检查这间牢房,是否真个坚固得如郝彪所说,可以囚住我们想囚的人!”

门缝又拉开了些,那人有些狐疑的道:“你们想把谁关进来?我怎么没得到通知?”

黎莫野重重的说道:“我们要把谁关在这里,你无须知道,至于你有没有得到通知,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奉命而行,怎么样?你是放我进来查看,还是跟我一起去见山君,亲自向他老人家问个明白?”

那人犹豫了一下,干笑道:“请问,呃,你至少也该有块放行的符牌吧?”

勃然大怒,黎莫野厉声道:“全胜镖局只不过是一爿走镖保货的镖局子,你却当成了深宫大内,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出入居然还要符牌,真是他妈的笑话!我告诉你,我是山君府的护卫大头领李二虎所属,此番亲随山君到来办事,行止全凭山君吩咐,不知你们镖局子的这套臭规矩;你要开门我就进去,你若不开门我自会转报山君,找你们姓郝的说话!”

立时把铁门拉开,那位脸上生着麻点的仁兄赶紧抢了出来,连连抱拳陪笑:“老兄息怒,老兄千万息怒,在下是职责攸关,不得不多问两句,断断没有其他意思,既是山君吩咐,老兄你尽管请便,在下一准听命行事也就罢了……”

哼了哼,黎莫野大步踏进铁门之内,石屋里光线晕暗,冲鼻而来的是一股子潮腐的气味,他皱皱眉,眯起眼往四周察看,禁不住暗自摇头——外间摆了两张竹床,一张木桌,桌上还乱七八糟的堆着些油污碗盘,剩菜残肴汤汤水水滴沥得桌上桌下脏不拉几,地面是泥地,站在上头都感到有些黏腻,屋顶开有一扇小小的天窗,窗口还镶嵌着铁条,在白天,这就是唯一采光的所在了。

显然里面还连着另外一间房子,却仍有一扇铁门紧锁隔离,看情形,囚人的地方是在这里头。

黎莫野朝垂手站在一边的仁兄道:“这里的看守只有你一个?”

那人忙道:“一直是两个人,我那伴当临时有事出去一下,我这里且替他照料着,横竖没什么要紧,两个人一个人都应付得过去。”

黎莫野指了指隔离内外两间的铁门:“打开!”

怔了怔,那人搓着手道:“里头还关得有人,虽说仍有一道铁栅栏隔着,总是不大方便,老兄,这里面和外间大小差不多,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黎莫野沉下脸道:“是否有查看的必要,应由我来决定,否则万一出了纰漏,这个责任是你付还是我付?”

麻脸仁兄自己估量付不起这个责任,尤其眼前这位“老兄”的霸气他更是承受不住,只有唯唯诺诺的堆着笑颜:“是,是,老兄既然这般谨慎法,在下也只有从命了。”

黎莫野向着铁门一撅嘴:“开门!”

那人捞起长衫下摆,自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来,选出其中一只,“咔嚓”将铁门启开,门内两尺,果然横着一道铁栅栏,由屋顶两个拳大气洞中透入的微弱光线,可以模糊看到栅栏后的角落处蜷卧有一个躯体,那人躺在一张草席上,对于铁门的开启,似乎毫无感觉,连脑袋都没转动一下。

麻脸仁兄微哈着腰道:“里头就是这么个光景了,可还有什么要看的?”

忽然笑了笑,黎莫野道:“兄弟,你尊姓大名?”

对方颇有受宠若惊的味道,赶紧凑前了半步,道:“在下秦在樵,镖局子里的兄弟大都叫在下俏麻子——。”

黎莫野十分赞同的道:“白脸上生麻子,是比较俏些——我说俏麻子,这里头关着的人,是叫什么名姓呀?”

秦在樵毫不迟疑的道:“是个卧底踩盘的角色,叫小蝙蝠焦奇。”

这时,铁栅栏后的那个人似是发觉了什么,开始动弹起来。

黎莫野安详的道:“不会搞错吧?”

秦在樵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这怎么错得了?老兄。”

点点头,黎莫野道:“很好,错不了就好;秦在樵,或是俏麻子,你给我把栅门打开,将这位小蝙蝠焦奇放出来。”

一下子愣住了,秦在樵咧开的嘴巴竟不知怎的收不拢来,他卷着舌头道:“你,你是说,呃,放他出来?”

黎莫野道:“非常正确,我是说放他出来,而且要快!”

铁栅栏外面,那原本蜷卧着的朋友,突的一跃而起,又几乎摔跌仆倒,他踉踉跄跄的奔到近前,瘦细污垢的双手紧抓着栅栏,一面死盯着黎莫野,一边不停的喘息:“皇天开眼了……我的如来佛祖啊……果然是我的老兄弟来搭救我了……”

嘿嘿一笑,黎莫野道:“焦蝙蝠,我操你个六舅,你且慢高兴,待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与你细细结账!”

蓬散着一头乱发,又黑又瘦又全身发臭的焦奇,深陷的双目透光,唇上杂茸纠缠的两撇胡须也在抽颤:“出去再说,二阎王,先出去再说,我没有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赌咒立誓……”

蓦地,秦在樵闷不吭声的往前抢进,猛一刀刺向黎莫野后腰——短刀的寒芒闪泛,端的又快又狠!

黎莫野半寸不移,面门还对着铁栅栏内的焦奇,他好像早就把左腿倒伸出去一样,秦在樵的短刀才亮,心窝上已结实挨了一踹,喉咙里闷嗥着,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倒跌出去。

迅速的摘下翻着白眼的秦在樵腰间的那串钥匙,黎莫野没费什么功夫便启开了铁栅门,他一把拉出周身散发着异味的焦奇,连拖带架的往外奔出。

焦奇身子十分羸弱,他乐得将整个体重倚在黎莫野的肩怀上——就如同他多年来一直倚持着黎莫野讨生活——在腾云驾雾中的飞掠中,他沙哑的道:“真个重见天日了哇……老兄弟,你可是我再生的爹娘啊……”

自后院越墙而出,黎莫野嗤之以鼻:“我即使绝子绝孙,也不要你这等窝囊后代!”

挟着瘦骨嶙峋,全身没有四两肉的焦奇,黎莫野闪腾奔行之速丝毫不受影响,他很快便离开九里坡的地域,直朝荒郊而去。

他的直觉没有错,这次行动,果然不曾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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