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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如血红灯映当头

六个不速之客,围成一个约略的圆形,不但将尹含翠母子圈在当中,连雍狷也一起围住,很有点“宁可错杀,不能放走一人”的味道。

开口说话的那;位,像是来人中带头的角儿,胖大个头,满脸生着红褐色的疙瘩,一袭黑衣,越显冷峻森酷。

刚出声,便是恁般恶气:“尹含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一趟正可将你这一双贼婆碱子,外加党羽一名合歼杀绝,为我师弟报仇申冤!”

尹含翠勃然大怒,两只混浊的眼睛似在喷火:“你是打哪个鳖洞里钻出来的王八羔子?你师弟又是什么东西?我在今天以前,从不曾见过你们这群牛鬼蛇神,却报你娘的什么仇、申那门子冤?”

莫雄也粗厉的道:“冤有头、债有主,混蒙栽诬,我们母子可不背这口黑锅,素不相识,哪来的纠葛?你们找碴找到姓莫的头上,算是豁了边啦!”

满脸疙瘩的那一位七情不动。

语调僵硬的道:“一个月之前,我师弟庄恕、师妹齐蕙二人,大清晨赶早过这条‘白龙河’,搭的就是你姓莫的贼船,船到河心,你先用竹篙出其不意打翻了我师弟庄恕,又在我师妹齐蕙抗拒之下弄覆船身,眼看他两落水沉没,你不但见死不救,反而借机劫走了我师弟的褡链、师妹的包袱,莫雄,这乃是典型的谋财害命,天打雷劈的恶毒行径,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莫雄的反应起初有些茫然,随即开始变化,他黑脸泛青,额头青筋暴现:“你说你师弟师妹被我打入河中,只是一面之词,空口白言,你想朝我身上栽赖,得拿出证据来,血口喷人,我高低不受!”

对方阴侧侧的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姓莫的,我们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狡赖的把戏,你要证据?当然有,若没有证据,我们如何找来此地,更验明你母子正身?睁大你的招子看稳,姓莫的,任你奸刁阴诈,心黑手辣,却没料到冥冥中自有天意,天意说你该遭报应了!”

接着他的语尾,树丛中又是“唰啦”轻响,一个身段高挑、五官姣好的少女已飘然而出,少女的形容寒凛,眼神怨毒,她死死盯视着莫雄,眸瞳不动,光景像恨不能咬下莫雄一块肉来:甫见少女出现,莫雄的样子就和猛古丁里见到了鬼魂也似,他忍不住喉间发出“嗷”的一声闷啤,歪歪斜斜往后退了三步,差点连手上三尖两刃刀都掉落在地下!

脸生疙瘩的那一位,又是得意,又是骂定的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何惧鬼敲门?姓莫的,看看你这副心虚情怯的的德性,就知道你必然干下了不可告人的罪孽,你当真个见到鬼?好叫你明白,我师妹当时并没有淹死,她多少懂一点水性,人掉入河里之后仍可随波浮沉,不致坠底,更庆幸的是,经过几番挣扎泅泳,终能攀登上岸,捡回一命,同时,她也亲眼看到你母亲前来接应于你,口呼‘鲨儿’,嘿嘿,就凭你犯罪的地点,这一声‘鲨儿’,我们便有足够的资料研判出你的身份及来历,‘黑鲨’莫雄,贼娘‘水母’尹含翠,这一对母子搭档,瞒得过别人,岂能遮得住我们‘红灯门’的法眼?!”

尹含翠脸孔上的皱纹微微颤动了一下,嗓调忽然显得沙哑低沉了:“你们,呢,是‘红灯门’的人?”

胖大汉子打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昂起头来:“不错我就是‘红灯门’‘七大提灯使’中的首座‘花面判官’钱三浪,被你打落河底,不幸丧生的师弟庄恕,正是‘提灯使’里的老七,姓莫的,现在你已知道捅下了多大的纰漏、闯下多大的祸事了吧?”

干涩的咽了口唾沫,莫雄的气色十分不佳,他犹在软弱的申辩:“这,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我在动手之前,根本就不晓得他们是何方神圣,更没有想到他们属于‘红灯门’的组合,这只能算是误会……”

“花面判官”钱三浪声声冷笑:“姓莫的,拿这个做为你谋财害命的理由,说服力恐怕太薄弱上吧?事到如今,你再怎么解释,央告都已毫无意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师弟的那笔血债,你就得用这副臭皮囊顶上!”

尹含翠眼神一硬,抗声道:“钱三浪,我知道你们‘红灯门’在以‘三官府’为中心幅员五百里的范围之内是首届一指的大帮派,我也知道‘红灯门’财厚势雄,但你们却不可欺人太甚,我们连口残羹亦捡不得?”

钱三浪厉声道:“老帮子,我好叫你得知,‘红灯门’大鱼大肉是凭本事、凭手段挣来的,可不是靠谋财害命,尤其是没有谋过你莫家的财、害过你莫家的命,现在我们的人死在你儿子手里,你若想以这歪理来推卸责任,岂非笑话?!”

那少女……齐蕙突然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进自唇缝,有如冰珠子在蹦跳:“大师兄,这莫家母子盘踞‘白龙河’,已有很长的时间,在这段期间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人命遭到他母于的陷害、多少过往行旅做了河底冤魂,今天我们不止要为七哥报仇,也要替那些枉死的生灵雪恨,把这两个茶毒人命的邪恶碎尸万段,叫他们永难超渡!”

钱三浪沉沉的道:“这正是‘替天行道’,小师妹。”

看把戏看了半天的雍狷,一时还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直觉的反应,只暗中替尹含翠母子捏了一把冷汗:“红灯门”的场面与气势他也听说过,不可讳言的“财厚势雄”,眼下大批人马找上门来,执的又是这么一个理直气壮又不易化解的理由,显见这对母子将要吃不完兜着走,大糟其糕了!尹含翠蓦地一挫牙,模样似是豁了出去:“好一群仗势欺人的恶胚,只为了一场小小的误会,你们居然就这么张牙舞爪,不依不饶,硬是想将我母子逼入绝地,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上梁,我母子也不是任人糟蹋得的,你们打谱刨根挖底,我母于只有拼了!”

钱三浪撇唇一笑:“拼也好、不拼也好,老帮子,你们的下场没有两样,横竖都得一个‘死’字!”

尹含翠颤巍巍的伸手虚指钱三浪,音调拔高:“事情决不会有你想象中的称心如意,谁要替谁垫底,还说不准呢!”

这时,莫雄的脚步暗里移动,移动的方向,正是“红灯门”众人合围的空隙,不巧却被眼尖的齐蕙察觉,她马上尖声示警:“注意这姓莫的,他想逃……”

钱三浪好整以暇,大马金刀的道:“他不是想逃,小师妹,他是想朝河边接近,好把我们引诱过去,你要知道,这双贼母子,陆上和水里的能耐大大不相同!”

来人中,一个块头不逊于莫雄的彪形大汉骤然踏前一步,堵住了莫雄的去路,同时,这大汉手里的两柄大斧交叉竖起,满脸煞气逼人,摆明一副敢越雷池,格杀无论的架势!钱三浪手抚下巴,慢条斯理的道:“容我替贤母子引见引见,这拦阻莫雄的人,便是我的四师弟‘撼山斧’朱光蔚,他那─对板斧,式沉招猛,力可撼山,等闲角色,顶不住他一斧,贤母子如果急着想试试,我也不反对。”

莫雄气得双日圆睁,咻咻有声:“钱三浪,我母子闯江湖,行走水陆码头,什么样的英雄好汉也经多见多了,你这一番自夸自卖,却是想唬弄谁?”

钱三浪无动于衷的道:“我谁也不想唬弄,但知道手底下见真章,不过呢,你们母子若有意思到水里戏耍,却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们不去水里,我们只就地解决!”

莫雄的─张黑脸不由泛青,他娘尹含翠的形色更不见强,钱三浪说得对,他们母子的功夫,水里陆上可是大相径庭,只要入了水,他母子决不含糊“红灯门”这一干人,如果单在陆地硬拼,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钱三浪气定神闲的下令:“兄弟们圈上去。”

七个人缓缓聚拢,明显的缩小了包围圈,其中─个面红如火,浓眉豹眼的粗矮汉子掂了掂手里的两只竹节鞭,声若洪钟般道:“大师兄,姓莫的小子交给我,你晓得我平时和小七的感情最好,他这辈子落尾的一桩事,我可要多替他尽点心力……”

点点头,钱三浪道:“当然,对付姓莫的,总要以你为主就是,我让老六做你的副手……”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尹含翠母于,皮笑肉不动的道:“这我也引见引见这一位,他叫杨泰来,否极泰来的那个泰来,号称‘霹雳火’,是我的二师弟,也是‘红灯门’‘七大提灯使’的第二号人物,拿他来衬托莫雄,应该份量足够了!”

莫雄脱口怒叫:“说得好听,你们分明就不是打单挑的主意,你们是想以众凌寡,群殴群斗,除开这姓杨的,你还另派得有人对付我一一”钱三浪抚掌笑道:“不错,那是我们老六,我的六师弟‘白猿’徐少峰,你看他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不像是块逞狠发威的料子?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老六的‘十六式猿翔爪’,包给你大开眼界,惊叹天地之间,竟也蕴育得出这等随物化形的艺业,姓莫的,且等着瞧吧!”

接着,他指了指另一个凹腮削颊,颔蓄几根稀疏黄须的仁兄,着眼道:“这是我的三师弟‘人狼’宗杰,待一会,侍候老帮子尹含翠的人就是他,宗老三的玩意如何,我先卖个关子,一朝动一手,便自然一明二白,至于谁替宗老三掠阵呢?呵呵,正是不才在下,而我们老五呢?可也不能闲着,老五性情暴烈,遇事最喜欢速了速决,因此我们就叫老五─一呢,他的名号是‘啸日虎’潘升……来收拾你们这个鸟操的党羽!”

一看人家的箭头竟指向自己,雍狷不得不赶忙澄清立场:“钱老兄,恐怕你是搞错了,我并非尹前辈母子的党羽,也和他们素无渊源,更清楚的说,我纯系一个局外之人,与你们双方都扯不上瓜葛……”

钱三浪眼珠子微斜,不带丁点笑意的一笑:“你说你不是他母子的党羽,亦和他母子毫无渊源?”

雍狷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订鼻孔中冷冷嗤了一声,钱三浪侵吞吞的道:“天下这么大,你就偏偏于此时此地站在这里和他母子有说有笑,而且态度唯唯诺诺,一派恭顺之状,要说你同他们毫无关系,其谁能信?”

雍狷陪笑道:“这只是凑巧了,钱老兄,你们来的辰光,我正打算离开─……”

钱三浪嘿嘿笑道:“只是凑巧,我看未免巧得玄了……”

一边的莫雄怒视雍狷,火爆的道:“你,你他娘的别这么没出息,恁情你如何低三下四,他们也饶不了你,豁开来帮我娘俩一把,说不定还有生路,卑颜奴膝,换来的亦不过死字当头!”

雍狷苦笑道:“莫老弟,这不是低三下四卑额奴膝的问题,关键在fi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把我卷进你母子与‘红灯门’的恩怨里,打来杀去之余不论孰胜孰负,岂非都是一场胡涂仗?我又算是什么身份来趟这湾混水呢?”

莫雄大声道:“管你是什么身份,‘红灯门’的人笃定要赶尽杀绝,一概株连,任你如何央求解说,他们都不会接受,娘的,宁为断头鬼,不做窝囊人,你也是个男子汉,就不能硬气一点!?”

雍狷叹着气道:“这岂不是冤枉透顶么?我犯了什么忌啦?怎么一而再三的总遇上这些倒霉事?”

尹含翠低声道:“我说,你就认命吧,鲨儿说得不错,‘红灯门’仗着人多势众,存了心要把我们大小通吃,一网打尽,不论你怎么喊冤叫屈,他们成见在先,是决计不会听入耳的,看你的样子,也像有几分功夫,何不索性与我母子联手共抗‘红灯门’?这不但是帮了我母子─个忙,亦不啻帮了你自已的忙!”

雍狷望向钱三浪,姓钱的大咧咧的道:“不用看我,你和这对贼母子全是─根丝线拴着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尹含翠乘机又道:“我的话没离谱吧?形势比人强,哪怕你跪下向他们叩头,他们一样要追魂夺命,‘红灯门’这一伙人,自认是吃定咱们啦!”

舔舔嘴唇,雍狷的神色有些痛苦:“流血博命,对我来说并不算是新鲜事,但总要有个正当的理由内心才得安妥,像这样混杀一气,两边又都不在理上,无论站在哪一方,皆免不了感觉窝囊……”

“‘红灯门’但知通杀无赦,可不管你的感觉如何此刻,那”霹历火“杨泰更不多言,手提一对竹节钢鞭,龙行虎步的大步踏上,直逼莫雄而来,真正盛气凌人之至!

莫雄也禁不住怒火冲头,他一声大喝,奋身冲出,三尖两刃刀对准杨泰来胸口便刺,用力之强,狠不能一下子便把敌人捅个透心凉。

姓杨的连正眼也不看莫雄,左手钢鞭骤起,已“锵”的一记磕开了当胸刺来的刀锋,有手钢鞭宛似毒龙出洞,呼声捣向莫雄下档,双鞭合成一式,照面间已将莫雄迫得连蹦带跳,窘态毕露。

莫雄的黑脸膛顿时胀赤泛紫“有如一付猪肝,差恼之余,顾不得自己的功力是否与对方相差一大截,身形暴翻,再次挥刀反扑。

冷冷一笑,杨泰来双鞭候然狂舞如涛,鞭影纵横交叠,挟着强劲的力道卷涌而上,声势之凌厉,直似天柞并落,盘石齐飞,莫雄反扑过来的那─溜刀芒,不但相形见细,更细微得有些可怜了。

雪上加霜的还有一位“白猿”徐少峰,他早不动手、迟不动手,硬是选在这个要命的关头斜闪而至,腰塌肩缩,猝而一掌击向莫雄背心!尹含翠可再也憋不住了,她急跃三尺,双脚弹蹴徐少峰面颊,同时右手翻,五点寒星已快不可言的射向杨泰来胸前!

饶是尹含翠的救援行动如此及时,莫雄仍不免多少吃了些苦头一一场泰来双鞭回扫前的须灾,鞭端飞擦过莫雄的腰肋,只这一触之下,便把他高头大马的─个身子撞出几步,而徐少峰贴地躲避尹含翠的攻击,那一掌则当然偏离落空了。

五点寒星硕坠于杨泰来双鞭的挥截里,这位“霹雷火”发觉暗器竟是五枚细小却尖锐的鱼钩,不由斗然恶向胆边生,钢鞭交错,破口大骂:“兀那老虔婆你她娘用这等阴毒的暗青子招呼人,还想转世超生么?”

钱三浪横上─步,闲闲淡淡道:“老二,咱们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可别乱了步骤,你尽管去收拾姓莫的,这贼婆娘有我和宗老三对付,包替你出─口怨气:“带肘杨鞭,杨泰来一头莽牛也似转向了莫雄,口中边恶狠狠的吼叫:“大师兄,万万不能轻饶过这老虔婆……”

等于在回答杨泰的嘱咐,“人狼”宗杰一个旋身已到了尹含翠近前,□亮耀眼的一柄柳叶刀也同时抹向尹含翠咽喉。

双肩晃处,尹含翠飘出丈许之外,猛回身,手上已多出一对黑黝黝的‘分水刺’,但尚不及有进一步的动作,宗杰那柄柳刀竞兜脸掷来!没想到人家的武器与暗器乃是交互并用的,尹含翠慌忙窜走闪避,钱三浪哈哈大笑,突几间那根又粗又重的行者棍已拦腰扫到。

急切中,尹含翠连连跃躲退让,一双“分水刺”已经乱了章法,钱三浪舞棍如运枪展旗,纵横掸阅,步步紧逼:“人狼”宗杰更不放松,手里又各冒出一柄柳叶刀,团团游绕于尹含翠四周,刀刃伸缩如电,觅隙即入!另一边,莫雄受到“霹雷火”杨泰来及“白猿”徐少峰的夹攻,亦是左支右细,险象环生,一把三尖两刃刀欲振乏力,人已累得喘息如牛了。

眼瞧着这一对水里功夫了得,陆上本事却稀松至此的母子,雍狷禁不住大摇其头,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时间,母子二人绝对是要“红脚盆里再翻身”了,整个战况,完全是一面倒嘛。

于是,一条人影施施然走了过来,冲着雍狷,伸出左手小指微微勾动:“喂喂,你这做人手下的,别再顾着看光景啦,你家主子境况危急到这步田地,莫非你就不思伸援,只剩目瞪口呆的份?”

雍狷抬眼一看,说话勾指的仁兄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被钱三浪描述为性情“急躁暴烈”的“啸日虎”潘升,姓潘的以此种语气同手式和他招呼,轻蔑卑视之态实已溢于言表,尚未动手,便已把人看扁啦。

狞声一笑,潘升斜着眼道:“我的儿,瞧你这模样,好象对我说的话不大服气?来来来,不服气就别愣在那里,得卯起来看才叫人种……”

雍狷毫无表情的道:“你是在对我说话?”

潘升不怀好意的道:“正是,我们大师兄业已定规妥了,由我送你上西天,你不必过于担心,我的手段一向非常干净利落的……”

雍狷凝重的道:“姓潘的,你就这么有信心,有把握,亦不考虑可能会发生出乎你意料的结果?”

潘升面露不屑之色:“就凭你?给我免了吧,慢说你只是莫家母子的一名唆罗,即使莫家母子都快玩儿完了,你一个当奴才的还能有什么戏唱?真正大言不惭,贻笑方家!”

雍狷冷冷的道:“那么,你是非逼我出手不可了?”

潘升有些不耐的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说些没头没脸的废话,我不叫你出于,难道请你用嘴把式论招?我知道你的盘算,却由不得你拖延时间!”

手指轻轻按在刀柄上,雍狷的形态眨眼里变得凶悍无比:“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杀你,你即杀我,潘升,自作孽,不可活!”

“活‘’字的余音尚在他口边跳动,双环大砍刀的环声暴响,一抹匹练似的银电已斜卷潘升颈项,刀锋割裂空气的异啸突起,访若鬼泣,而这─刀去势之快之急,更像要追回干百年业已消逝的辰光:从头开始,潘升就没有将雍狷放在眼里,由于轻敌过甚,雍狷这一刀的威力才越发令潘升大出意外,而意外更导致他措手不及,措手不及之下那─种狼狈和慌乱就甭提了─一─砍刀飞斩的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命的。

雍狷脚步猝旋,跟上五尺,锋刃抖出飘浮的刀花,如雪似絮,弥漫错落,潘升贴地滚窜,甚至家伙都未能拔出,腰胁腹背等处、已皮开肉绽的伤了好几个地方!

在旁掠阵的“撼山斧”朱光蔚,先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码事,目瞪瞪的看着─个在翻腾、─个在追杀、等他把场面瞧清楚了,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方始如梦初醒,狂吼一声扑截过去。

雍狷转动的身形仿佛魂影,略一晃移,大砍刀已“嗡”声颤震着直指朱光蔚的鼻尖,这位“撼山斧”举斧迎架,已是侵了半步,他拼命挫腰肩,人往侧扭,好不容易算是避过一刀之危,然而锐风刮脸,仍旧感觉得到那一股森森的刺痛!

潘升滚跌出丈许之外,才堪堪止住去势,他混身上下,猩赤斑斑血水淋漓不说,尤其衣衫碎裂,灰头土脸,德性就像刚自鬼门关的边缘打了一转回来。

这突兀变化,不但当场震慑住潘升与朱光蔚两人,就连正在夹杀尹含翠母子的一干“红灯门”人马也全都顿时傻了眼,不由自主的纷纷停手歇战,每张脸孔上惊窒表情,皆似猛古丁里吞下了一枚火烫栗子!钱三浪满脸的疙瘩映现赤光,两只眼球几乎便鼓出了目眶,他双手紧握“行者棍”,活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瞪视着雍狷,面颊肌肉更在一阵接一阵不停的抽搐:“真正是大白日里遇见鬼了,你,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雍狷耸耸肩,道:“我不能告诉你,但至少使你明白一件事……我并非莫家母子的手下。”

望了望遍体鳞伤的潘升,钱三浪禁不住怒气又涌,他大声咆哮着:“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居然敢下毒手伤害了我们‘红灯门’的人,不管你是谁,都必须偿还这笔血债!”

雍狷平静的道:“是你们逼我拔刀的,钱三浪,我的反应纯系正当自卫,不算过份。”

钱三浪怒极的吼叫:“混帐的东西,大胆匹夫,你以为我们‘红灯门’的兄弟是被人杀着玩的?潘老五吃你伤到这步田地,你还认作‘不算过份’?怎么样才叫‘过份’?非要挺了尸断了气你才心满意足?”

雍狷露齿一笑:“我说过。我这是正当的自卫,你们硬要逼人上梁山,就得承当人家抗拒后的责任,你们欲待动家伙逞凶,总不能企求对方引颈就戮,保命图存的手段不是罪过;天下很大,亦非‘红灯门’可以独吃独霸,一派称尊。”

钱三浪目现血光,面孔扭曲:“操他娘的,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无论你是什么大罗金仙,三头六臂,今天我非放倒你不可,但凭‘红灯门’三个字,便输不得这口气!”

雍狷非常坦白的道:“打开天窗说亮话,钱三浪,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下去,我就势必继续自卫,那辰光,我敢打包票,你们披红挂彩的伙计就决不止姓潘的─员了,世间挺美好,何不三思而行?”

钱三浪举棍过顶,叱喝如雷:“狗娘养的,老子这就打你进十八层地狱!”

大砍刀当胸坚起,雍狷毫无惧色,形态间,大有“欢迎赐招”的意味:“我遇到过很多不信邪的人,钱三浪,他们如今可都在地狱!”

忽然,冷眼旁观了许久的齐惠开腔道:“大师兄,此人来路可疑,要先摸清他的底!”

雍狷笑吟吟的道:“相逢何必曾相识?齐姑娘,为了减少日后的麻烦,还是莫牵连的好,所以么,我的出身来历么,你们只有猜上一猜了……”

钱三浪磨着牙道:“藏头露尾的皆是鼠辈,俱乃鸡呜狗盗之流,你鬼祟至此,料想亦是个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雍狷古井不波道:“激将法已是─种极其古老的法子了,这法子对我不管用,钱三浪,假若你坚持,我的答复仅有我这把刀,呢,双环大砍刀!”

那边厢,血迹斑斑的“啸日虎”潘升憋不住嘶吼起来:“大兄弟,你还和这厮磨什么嘴皮子?我受了伤栽斤斗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红灯门’的威信,是‘提灯使’的颜面,如果白吃了瘪,斤斗扳不回来,咱们一伙入朝后还能往下混么?”

“霹雷火”杨泰来也跟着暴喝“宁可断头,也要名存,大师兄,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雍狷像是个局外的第三者一样,反倒向对方侃侃相慰:“好死不如赖活着,各位,何况这场拼杀原本就缺乏实质意义,只能算一场误会,若是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而闹出人命,则有多么不值,人到底只有一条命,丢了便不能从头再来过啦……”

钱三浪脸上的肌肉突兀紧绷,厉叱一声:“圈上去!”

齐蕙急叫:“大师兄,别忘了还有那一对贼母子!”

钱三浪的眼皮于跳动了一下。

闷着声道:“宗老三,你和少峰去收拾那对贼母子,千万小心别叫他们跑了,小师妹,由你照顾潘升,其余的兄弟跟我并肩子上!”

一时之间仿佛置身事外的尹含翠与莫雄,这才又回神到现实的境况里来,而不待他母子有任何举动,“人狼”宗杰、“白猿”徐少峰两个业已有如凶煞般扑至:钱三浪高抬过顶的“行者棍”“呼”的一声挥砸向雍狷,同时口中吼叫:“大伙给我朝死处招呼!”

雍狷当胸竖立的双环大砍刀纹丝不动,“行者棍”兜顶落下,隔着他的天灵尚有三寸光景,刀锋始轻轻上升,却在升举的瞬息贴上棍端,并顺着棍身闪电般滑移,在发出“磁一─”的一阵刺耳锐响后,钱三浪弃棍暴跳,双手猛,只差一点,他的十根指头就不是他的了!

“霹雷火”杨泰来半声虎吼,一对竹节钢鞭分做上下横扫而出,“撼山斧”朱光蔚则矮身塌背,两柄大板斧飞砍敌人胸腹,二人攻势相当凶狠,大有拼死一搏的功架:雍狷的身形骤然凌空斜穿,有如怒矢般掠出九尺,却又在掠出的同时倒折而回,动作之快速犀利,犹如他根本便没有移动过。但杨泰来和朱光蔚的招式就因此完全落空。砍刀的光华好比一片扩散的雾氲,又若倒悬的瀑布,那么漫天盖地的涌卷过来,刀锋带起的声音不再是尖啸,不再是泣裂,竞如澎湃的浪潮,大草原上狂□的呼号,刀刀相连,翻滚成一波又一波绵豆不息的怒涛,杨泰来首先惨啤一声,双鞭脱手,尽管抱着自己一条左腿单跳,朱光蔚则丢掉一柄板斧,空出一只失去五指的有手紧捂着右边面颊……敢倩这位“撼山斧”的右耳连带一大块皮肉,早已血淋淋的飞离原来的位置了。

这时,钱三浪才拾回他的“行者棍”,他做梦也没想到,仅只拾棍的须灾前后,战况已经倏地逆变,接手的两名师弟,赫然伤了一双!摧肝沥血似的啸叫出自钱三浪的喉咙,他手舞长棍,发疯发狂般冲向雍狷,边口沫横溅的嘶吼:“好杂碎,老子同你拼了……”

雍狷静静的等候着钱三浪冲来,就在对方一座肉山似的冲到三步外的距离时,他蓦地一个斤斗往后翻弹,翻弹的瞬息四肢骤拳倏展,整个身子又恍若一头大鸟般急掠出两丈之外,凌空的地方,下面正是尹含翠、莫雄母子与宗杰、徐少峰促对儿厮杀的所在。

钱三浪突失目标,一股猛劲未歇,踉踉跄跄向前抢奔了四五步才煞住去势,他慌忙回头,目睹雍狷已到厂预定的位置,不由大惊失色,骇然号叫:“小心啊,那王八蛋到了你们头顶啦……”

宗杰与徐少峰赶忙抬头仰望,大砍刀闪焙着耀眼的光华,已流电似的指向他们面门,两个人迎招不及,只好各自贴地蹿滚,雍狷悬虚旋转,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贤母子还不快往河里去?”

尹含翠同莫雄母子如梦初醒,双双拔腿急奔,他们被截的地场原就在河岸斜坡之上,隔着河边不远,这一发力奔跑,也不过眨眼功夫已到了河沿,只见二人跃身而起,水花溅处,踪影邃失一一“红灯门”的人由于距离所限,根本难以追击,一片怒骂厉叱声才汹汹而起,那边厢,蹄音雷动,一人一骑,亦已鸿飞冥冥。

当然,那是雍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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