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狷搓着手道:“刁老兄,请听我一言,任老大是做错了事,他亦不该阴着使那样的手段,不过,他心性虽说差了点,却亦不致于像你所形容的惩般十恶不赦,在某些方面,他还是有他的长处……”
刁不穷大声道:“他还会有长处?这老不死的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上下全坏透了,你分别是有意偏袒,徇私护短,和他是─丘之貉!”
雍狷不恼不怒,平平静静的道:“刁老兄,如果按你的意思,你打算要把任老大怎么办?”
刁不穷恶狠狠的道:“一报还一报,我要他卸下一条有腿来补偿我!”
摇摇头,雍狷道:“这只怕不大妥当,刁老兄,就算任老大真个卸下─条有腿来,实际又能补偿你什么?对人有害,对已不利的事,你何苦去做?”
刁不穷怒道:“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姓任的把我坑到这步田地,假若就此不痛不痒的─笔勾消,叫我如何咽下这口鸟气?他要不付出代价,我断断不会甘休!”
雍狷忍耐的道:“刁老兄,代价的偿付,有许多种方法,你为什么不选择比较具有实利的一种?光为出一口气而损人损己,就欠缺意义了……”
刁不穷绷着面孔道:“不行!”
站在床边的任非激动的大叫:“我操,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我退一尺,他逼一丈,是可忍执不可忍,老弟台,我们同他拼了!”
刁不穷厉声道:“老不要脸的东西,我找的人是你,和我结怨的人也是你,楞拉着不相干的第三者来替你垫背,你还有没有一点骨节,有没有一点格调?”
任非眩目吼叫:“你少在这里分化离间,大家各有各的交情,各有各的渊源,我与雍老弟,是患难之谊,生死之缘,我若有事,他当然会拔刀相助,不容袖手,你要对我不利,便是对他不利,你想欺负我,即是欺负他,我们哥俩一体,不分彼此,刁不穷,我好吃,他可不好吃!”
刁不穷吸一口气,缓缓的道:“任老鬼,不要狐假虎威,天底下,没有人我能吓住我姓刁的─一─”任非卷袖握拳,大有豁力一拼的架势:“你可以试试看!”
雍狷先望了一眼站在墙角,模样有些怔仲的儿子,然后移步于刁不穷和儿子当中,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他才从容不迫的道:“刁老兄,我有个建议,不知老兄你是否能够考虑接受?”
刁不穷悻悻的道:“什么建议?”
雍狷道:“由任老大按照册页上原来记载的口诀,把句子改回来,让阁下重新练功,续传绝学,怎么样?”
刁不穷笑得惨烈又凛厉:“打上次逆血岔气的情形发生之后,我一口真力运转起来已大感滞重,不复以前那般流畅自如,再练‘落雁三击’的功夫,只怕已不可能,朋友,你的好意,对我而言,并不切合实际!”
颇为意外的怔了怔,雍狷的眉宇间不由浮上一抹阴影:“那么,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拿金钱做赔偿,你认为如何?”
刁不穷略微犹豫,慢吞吞的道:“你打算赔我多少钱?”
雍狷想了想,道:“纹银─万两,我只出得起这个数。”
冷嗤一声,刁不穷不屑的道:“我一个身子差点成了残废,直到今天,还弄得背驼腿瘸,不似人形,就算这副臭皮囊再贱,也不该只值万数两银子吧?朋友,你将我看做讨饭的来打发啦?”
雍狷心头起火,却不便发作,他强笑道:“刁老兄,一万两银子是少了点,不过,这仅乃聊表心意,也算对你实质上稍做贴补,我很惭愧能力太薄,再要多加,我就负担不起了……”
刁不穷生硬的道:“那就一文不要,但叫任老鬼卸条狗腿下来!”
任非闻言大怒:“这是干什么?这分明是敲诈勒索!刁不穷,你他娘自命清高,自诩不凡,拆穿了狗屁不值,你练功练得走火入魔,却愣把责任朝人家身上推,好吧,我们也认了,你需索代价,我们亦忍痛答应,白花花的银子奉上一万两,你竟还嫌少?你到底想怎么样?”
刁不穷寒森森的道:“老不死,你若想保住你那条腿,就拿十万两银子来换,否则,腿我替你活劈下来!”
狂笑一声,任非嘶吼着:“姓刁的,你未免太也高看我任某了,我算老几?这条腿值得十万两银子?你要看得上,给我五万两银子,一半的价钱,用不着你来卸我的腿,我他娘自己砍下来双手奉上!”
刁不穷重重的道:“你是在找死!”
任非口沫横飞的叫道:“至少我没有你那等厚皮,拿根鸡毛当令箭,把你一付身子骨比做金枝玉叶了?娘的,一出价就是十万两银子,你当我们家堆着金山银矿?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种开法1”招招手,刁不穷冷峻的道:“任老鬼,别赖在这里,有种你给我出来!”
任非势成骑虎,再说也实在气毛了,他胸膛一挺,火爆的道:“出去就出去,者子惩情拼上这条命,也不受你的讹!”
雍狷伸手一拦,仍图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大家且请稍安毋躁,事情应该有个商量余地才是,刁老兄,你开口十万两银子,委实离了谱,决非我个人力量所能及,能不能切合实际,再出个价?我尽量往上添一些就是……”
刁不穷摇头道:“无可商量,十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这又不是买青菜豆腐,还带讨价还价的?”
雍狷道:“真的无可商量?”
刁不穷斩钉截铁的道:“不错,要就这个价钱,要就任老鬼的一条腿,或者是他一条命!”
忽然哧哧笑了,雍狷道,“你这等态度,使我想起一句俗语来,拿那句话比照眼前的情景,可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刁不穷怒道:“哪句话会使你觉得如此好笑?”
雍狷抿抿嘴唇,道:“刁老兄,你正合这么一句……给你脸,你不要脸!”
刁不穷形色大变,满脸煞气:“我不管你是谁,也不论你的出身来历,你敢当面侮辱我,足证你的狂妄自大,日中无人,这是我决难容忍的事,现在任老鬼的梁子暂且搁到一边,我指名向你挑战!”
雍狷淡淡的道:“我叫雍狷。”
额头上青筋浮突,双眼圆睁如铃,刁不穷的模样十分吓人:“管你什么人,给我出来对阵!”
雍狷一笑道:“很好,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刁不穷猛的转身走出门外,雍狷顺手提起床脚边的弓囊,却不带刀,慢条斯理的随后跟上。
任非急忙枪前两步,低促的道:“老弟台,姓刁的脾气我晓得,这一遭,他怕是要玩真的了!”
雍狷笑笑:“拼杀斗战,我几时又玩过假的?你放心,任老大,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干!”
任非仍有些不落实的道:“可是,你身上的伤……”
摆摆手,雍狷道:“不关紧,十成好了九成啦,就凭现在的情况,刁老兄便少不得大费用章,够他忙活一阵,你的话没有错,我可不是你啦……”
说着,他又吩咐楞在一边的儿子:“小寻,你给我待在屋里,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张望,爹过一会就回来。”
任非接口道:“我陪你去。”
小客栈往左去,转一个弯,便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堆着簇簇晒干的高梁杆子,那种淡淡的枯草香便若有似无的浮散着,地方很清静,也很冷僻,倒像刁不穷早就挑拣妥了这个所在。
面前,刁不穷站那里,杀气腾腾,两眼透红,活脱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雍狷目睹之余心里不由十分感叹,只十万两银子,居然就能把一个原本正常的人变得如此凶神恶煞、六亲不认,刁不穷不似刁不穷了。
任非亦禁不住摇头叹道:“娘的,你瞧,姓刁的那副凶像……”
雍狷面对刁不穷站定,双方相距,约有七八步远近,他巨大的弓囊斜支在地,右手轻轻搭在囊口之上,神情显得相当悠闲平静。
刁不穷鼓目如铃,厉声喝叫:“你,你的刀呢?”
雍狷淡淡的道:“我的刀放在客栈里,我想,单这把弓已经足够服侍刁老兄你了。”
唇角的肌肉痉动了一下,刁不穷咬着牙道:“简直目中无人,自大狂妄到了极处,你以为你是谁?又将我视做何物?”
雍狷道:“刁老兄,临阵之前,最忌心浮气躁,妄动无名,否则一旦较手,就难免失算;老实说,我不用刀,决没有轻慢老兄之意,如果老兄你胜得过我这把弓,躲得开那三支箭,即使我有刀在手,也一样非你之敌,两桩家伙,老兄只要赢上一桩,便里外通吃,予取予求啦。”
刁不穷注视着雍狷的弓囊,好一阵,才狐疑的道:“我不信你有这么玄妙的射术……”
雍狷不以为意的道:“这要看事实,刁老兄,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等有了结果,你再下断语不迟。”
任非干笑一声,插进来道:“刁不穷,雍老弟的箭法,我可是亲眼目睹过,乖乖,真叫神乎其技登峰造极,咱们好歹搭档一场,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重重一哼,刁不穷道:“你从来就习惯夸大其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不死的,我不听你这一套。”
任非怒道:“一片好心,反被你当成了驴肝肺,行,你有威风你去使,你有本领你去赢,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手段来拔雍老弟的头筹!
刁不穷冷硬的道:“老不死,我有什么手段,不关你的事,眼下的场合,并无你置喙之处,且旁边站着风凉去!”
任非大叫:“娘的皮,你竟敢小看于我?”
雍狷向任非使了个眼色,沉声道:“任老大,尚烦一例掠阵,我这就准备领教刁老兄的高招了。”
任非恶狠狠的道:“给他点颜色看,老弟台,务必要切实教训这厮一顿,也好叫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待称霸称尊,他还差得远哩!”
雍狷平静的道:“我自有分寸,任老大。”
对面,刁不穷的右手搁向后腰,一反腕,那柄尺半长的双刃短斧已亮了出来,别看这柄短斧尺寸小,份量却似不轻,两边斧刃皆做月牙形,寒芒闪眨,蓝光隐隐,显见是一把好利器。
任非赶忙叮吟:“老弟台,注意他这把短命的双刃斧,刁才杂碎在这把斧头上可着实下过功夫,浸淫了几十年的火侯,尤其他身法快,运展起来越发狠捷无比,你千万要谨慎,别着了他的道……”
点点头,雍狷道:“问题只有一个,任老大,我们的刁朋友得有时间够上距离才行。”
刁不穷面孔是的肌肉一紧,以刃斧“霍”声竖板胸前,声势果然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