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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好一群妖魔鬼怪

就在这人仰马翻,一片混乱的当口,却不闻方梦龙发出撤退的信号,君不悔尽管两眼满布红丝,被那阵阵漫飞的石灰粉未刺激得涕泪交流,呛咳不停,亦只好勇往直前。他人已不能大模大样的骑在马背上,想学冯丹的“镫里藏身”又没有这等技巧,干脆人下了马,手勒缰绳,缩在马腹下急速前冲,那种跌撞奔窜,慌不择路的狼狈之状,委实够瞧。

马儿在弯曲狭窄的谷道中惊窜急奔,连连擦撞着山壁,也就连连悲嘶不绝,石块仍在抛落,箭矢依然不停,君不悔双目眩花,但觉耳边风响雷动,望出烟腾雾绕,他不禁暗自怀疑——这可是到了哪一处修罗场啦?

眼前的情况恶劣至此,这谁也顾不得谁了,就算有心伸援,限于地形及处势,根本亦没有机会,君不悔咬牙切齿的闷头狠冲,脚步蹭蹬间,他的那乘黄膘大马蓦地全身痉挛,一声凄厉的嘶鸣之后,前蹄人立而起,又打横摔跌于地——君不悔紧跃三步,回头探视,乖乖,马儿躺在那里,血出如浆,通体上下,竟然插着大小十余支箭矢,马头一侧更已血肉模糊,连鬃毛都黏结成了一团!

看着这匹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的坐骑,落到如此奄奄一息的惨况,君不悔未免心酸,畜牲能忠心护主,硬是拿着躯体去搪弩石,不管畜牲是有心无意,君不悔却赖以逃过一劫,在感受中,竟有一股深浓的惭疚与悲怆……

突然一机灵,君不悔想起了此为何地,此乃何境!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慌忙抬眼四瞧,才发觉自己业已冲过谷道,来到峡谷的这一端了,一阵兴奋刚刚升起,视线所及,又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从顶门凉到脚底!

峡谷出口三丈之前,一字排列着五个人,四个男人,一个女人。

四个男人当中,一个身材伟岸,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老人,这老人脸上那只通红的狮子鼻最为突出。另一个大头小身子,两只手掌却又粗又厚,张在那儿宛如蒲扇。第三位面似满月,丰腴白净的若富家翁。最靠边的一个生了张锅底脸,铜铃眼,掀唇獠牙,活脱火炼地狱里逃出的恶鬼,入黑碰上,不用打扮就能吓死人。四位仁兄山停岳峙般站着不动,气势上却备极威慑。

那个娘们,大约三十出头,穿着长狐披风内衬湖绿裤袄,一双水灵灵的眼儿飘呀飘的媚态隐露,微翘的鼻端配上菱形的樱唇,越见三分冶艳,有股子说不出的风骚味道,她的唇角上挑,望着人,就似冲着你娇笑。

这四男一女,君不悔陌生得很,显然不是他们这边的伙计,而他们的人呢?方梦龙和他的八个帮手呢?却是上天入地全去了何方?

双方直愣愣的对瞧了片刻,那花样年华的婆娘忽然咯咯一笑,带着点儿鼻音,腻着声道:“你这泼皮可是在找寻你那帮伙伴?据我所知,你们一共来了十个人,四个上了谷顶,六个窜进谷道,不过也真叫黏缠,就这几步路,却怎么等都等不着人,枯候了老半天,才等着人一个……”

君不悔喉咙里宛如掖进一把沙,他清了清嗓子,喑哑地道:“不用急,他们马上就会到达,便聚不齐十个,至少也不至于让我唱独角戏。”

那女人眼波一转,笑得益发风情万千:“我们不急,我们有耐心等,怕只怕你越等越胆寒,越等越心慌。”

吸了口气,君不悔硬着头皮道:“别看你们人多,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是心存畏忌,也不敢上‘栖凤山’触你们霉头,早早远闪着风滚去了!”

那婆娘眼眉含春,竟像是在吊君不悔的膀子:“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在恭候他们各位大驾光临前的这段空当里,咱们不妨聊聊,我先介绍我自己,我叫曹兰,是龚弃色的原配夫人,这一位——”

她望了望那个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魁梧老者,又笑着道:“是龚弃色的义父,人称‘就来报’尚刚尚老爷子,尚老爷子旁边的一位,别瞧他貌不惊人,却大有来头,江湖上名如风雷的‘大鹰爪’尉迟英德就是他,慰迟大叔是老爷子的结拜兄弟,金兰之交,所以他在此地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头大身子小的慰迟英德龇牙一笑,蒲扇般的两只大手微微伸屈,一阵骨节劈啪密响中,他不怀好意地道:“稍待一会儿,小子,我们得亲热亲热。”

君不悔只觉得背脊梁有些透寒,嘴里却不说:“包管叫你如意,老家伙!”

嘿嘿笑了,尉迟英德道:“不服输总是对的,年轻人多少得有几分骨气,但骨气该有本事支撑才行,小子,且看你的火候如何了!”

曹兰一指那面团,有如富家翁的仁兄,娇滴滴地道:“这一位,是我们当家的拜兄,‘生死算盘’保大和,名号都挺好记的。那一个,你看他那副长像不怎么讨人喜欢,其实却最是慈悲为怀,总是杀人杀到死,送佛送上天,决不会留着半截儿叫人受罪受苦,他呢,号称‘轮回役’名叫古怜生,真个古怜生,是吧?”

君不悔硬邦邦地道:“也是姓龚的哥们?”

曹兰“喔”了一声:“看看你,你多聪明,一点就透,难怪刀法那么好,下手那么毒,君不悔,你是君不悔,嗯?”

轻咳一声,君不悔感到头皮发炸:“不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君不悔!”

曹兰笑得十分宛然和气,不像是面对着杀夫的仇人:“正如我们尉迟大叔说的,你果然挺有骨气,君不悔啊,看你表面上土里瓜叽,实则另有乾坤,只有你这种角儿,才容易叫人看走了眼,大无白日混栽斤头,我们当家的该有多精明,却也玩不过你这套貌似忠厚呢。”

君不悔不由肝火上升,嗓门也粗了:“你犯不着明讥暗讽,拿我消遣,我貌似忠厚至少还有个貌似,那龚弃色却十足十的一条色狼,一个淫棍,比诸于我,差了不止一头!”

曹兰半点愠恼不现,只幽幽怨怨的叹息着:“君不悔,你可是讲对了,我们当家的没别的毛病,就端好这个调调,如今却因此吃了大亏,遭到这等作践,‘十全堂’不曾圆满,自己倒落得受伤破相,几乎送了一条命,你说惨是不惨,冤是不冤?”

君不悔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这娘们是在讲反话,后头必有一番刻毒泼辣待发,心理上得预做准备。

果然,曹兰的一张粉脸猝而变化,不见笑靥,不见柔婉,迅速凝结在面容上的是一层严霜,一层酷厉怨毒的严霜:“你不敢说话了?君不悔,我们当家的或有不该不是之处,却罪不致死,可恨你却如此残忍暴虐,下刀出手,全朝绝子绝孙的狠路数走,你安了心要他的命,铁了肝肠要破他的相,君不悔,你不是个人种,你是头凶兽,毫无良知理性的凶兽!”

君不悔按捺着冲头的愤怒,控制着腔调:“曹兰,你休要含血喷人,自以为是。我几曾要取龚弃色的性命来着?是他先伤了我,又待置我于死地,我不得已才奋力自保,重创了他,假设我存心要他的命,大可趁胜追杀,斩草除根,如此,姓龚的还有机会回来向你们哭诉求帮,捏造事实?”

不等曹兰回话,那尉迟英德已重重接口道:“君不悔,你说你不曾赶尽杀绝,只是你个人的饰词,龚贤侄是你伤的没有错吧?看那落刀切肉的手法,招招俱指要害,着着断人生机,若说不想要他性命,谁人能信?再则,你们一大票牛鬼蛇神强闯‘栖凤山’直逼‘九美居’,又是打的什么恶毒主意?这不是明摆明显要刨贤侄的根,抄他的底么?人已伤成这样,你们犹竟不甘不休,妄图聚众歼杀,寸草不留,用心之狠,手段之毒,真正令人发指!”

曹兰双目中赤光隐现,神情阴鸷,有如一条扑咽猎物之前的百步蛇:“所以,君不悔,你们不打算给我等留余地,也就怪不得我们不发慈悲了,今天你们强闯‘栖凤山’,来的是十个人,回去的将是十个鬼,半张活口亦不能留!”

君不悔是说不出的不舒服,一时之间,好像全身上下都不得劲,一颗心更是晃悠悠的难以落实。他不相信他们十人都会变成鬼,但有一部分已变了鬼却无可置疑,变了鬼的固然不能再出现,可是还有那没有变鬼的大活人呢?计算时间,也应该出来亮相了哇!

曹兰仰望狭谷上端,又移视向道出口,唇角的冷笑如刃:“到了这辰光还不见有人现身,怕是俱化冤魂了,冤魂有知,希望他们找得归途才好,‘栖凤山’不是葬身之地,他们大概不会喜欢!”

君不悔讷讷出声,也不知是冲着谁在说话:“事情会槁到这步田地,委实大大出人意料……我们这次前来,并非要对龚弃色刨根抄底,我们……呃,我们只是打算让他表示歉意,当众宣布戒除淫行而已,万未想到形势逆变,竟悲惨至此……”

一声爆笑,尉迟英德道:“阿兰,你听到这小子的话啦?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曹兰冷哼一声:“即便姓君的跪地求饶,也一样要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又是“大卸八块”,又是“挫骨扬灰”!君不悔暗自苦笑,龚弃色身边这干浪货,不但凶泼刁悍如出一辙,连言词语气亦多有近似之处,这家伙调教得真不差!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尚刚,忽然低沉的出声道:“时辰该到了,阿兰。”

曹兰更不多说,只向那一侧的古怜生努了努嘴,于是,形同恶鬼般的古怜生蓦地振吭长啸,啸声亢厉悠长,几若虎吼狮号,就在余音袅绕回荡于群峰之际,谷顶已有六条宛似负荷着什么物件的影子疾若飞鸿般泻落,眨眼间来到近前——好俊的轻功,好帅的身法!

迎向领先的一名大麻子,曹兰娇滴滴地问:“大哥,上面的事摆平了吗?”

大麻子狞笑着将扛在肩头上的一具尸体,狠狠掼向地下——君不悔移目注视,不由形色骤变,天爷,这血糊淋漓的死人,可不正是那贺耀祖!

第二个歪脖子斜嘴的仁兄走了上来,同样丢下一具尸体,这一具。则是与贺耀狙一齐攀登峡谷的伍力生。

于是,紧接着另一位干瘦几如骷髅的仁兄放下了毛子轩,一个葱白水净的大姑娘亦不嫌血污地卸下肩扛的霍长,当然,毛子轩与霍长也早就断了气。

从谷顶下来的这六个人,共是三男三女,君不悔也不认识,然而有一点却清楚肯定,贺耀祖他们的四条命,必是丧在这六个人手中!

曹兰倩笑如花,乐不可支:“行,大哥,还是你们行,就这一会功夫,不仅通通歼灭了摸上谷顶的四个狗才,连谷道之内的来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在这儿却干耗得发慌哩!”

大麻子畸畸怪笑,一副踌躇自满的德行:“这四个该死的东西,才往上攀就被我们盯牢了,地形我们熟,要在哪里下手便利,什么位置猝袭比较可靠,我们明白得很,只等他们气喘如牛的爬进绝地,啊哈,我们便两头一齐发动,四个龟孙连招架的功夫都没有,业已被我们全部宰尽!”

那歪脖子斜嘴的一位,更是唾沫四溅,口不关风的渲染着:“他娘,这边宰完了四个,山谷底下可正热闹,前头是没有人骑的空马,后头是有人骑的实马,还有一个在卖弄着‘镫里藏身’小把戏,打谱逍遥过谷哩,我们一边三人,立时便将早就备妥的滚石白灰对准了朝下抛,几位娘子军的弓弩尤其瞄得精确,谷里的那干熊人真倒了邪霉啦,什么叫人仰马翻,什么为鬼哭狼嚎,呵呵,这就是了,老子杀得性起,干脆也拾起一个连珠弩,专对那‘镫里藏身’的杂种发射,那杂种连人带马一起翻滚,末了,压在马身下,爬不出来,我一发狠,直射得他成了个刺猬才罢手……”

君不悔感到一阵恶心,几乎翻胃,曹兰却眉开眼笑,益见兴奋:“二哥,你看清楚没有?峡谷里的来人可已完全解决了?”

被称做“二哥”的这位歪脖子斜嘴笑着道:“应该是一个不剩,可也不能把话说满,或许还有一两位留着口残气在喘亦未敢言,但我却敢打包票,保证没有个囫囵的!”

大麻子这时一指君不悔,形色在遗憾中竟然带着三分怒气:“娘的皮,只这个东西腿快身子滑,居然叫他瞎碰瞎撞的冲了过来,他那匹呆马明明中了十多箭另挨了一石头,偏就有这股子撑劲,硬是奔出谷口才挺尸,真他娘的邪门!”

歪脖子斜嘴的二哥侧着个奇怪的角度瞪视君不悔,眼里凶光闪闪:“都是这个王八蛋阴损刁钻,才使我们未竟全功,这么说也不能轻饶了他!”

大麻子狠厉地道:“不要紧,那里不死这里死,横竖是个断头命,还怕他生出翅膀飞了?”

这算哪一门子人说的话,君不悔咬牙切齿,暗暗在想这大哥二哥两人的血亲,他这趟受尽艰辛,冒尽风险,好不容易从谷道中活出命来,光景是他活错了?瞧瞧将人家气成了这等模样?

曹兰却不急不恼,安安闲闲地道:“二位兄长犯不着为姓君的泼皮动怒,让他活着更好,弃色不是早就交代过了吗,如有可能,尽量留姓君的活口,他要亲自整治这厮!”

大麻子悻悻地道:“虽说姓君的迟早是个断头命,从我们手里让他逃出,总是一桩不见光彩之事,对我们兄弟的威名而言,大小是个污点!”

曹兰笑道:“大哥,你若心头不顺,到时候帮着弃色片下姓君的二两肉来不就结了?”

爆笑如雷中大麻子恶狠狠地道:“只片他二两人肉?不,太少了,非划下两斤不可!”

就算是瓮中捉鳖吧,也没有这么个十掐九攒法,两个人一搭一档,口气业已是吃定了,好像君不悔不是个活蹦乱跳的人,只是一头横搁在砧板上的猪,只待动刀宰割就行,而且,挑肥拣瘦,竟是任由其便哩!

尉迟英德眨了眨眼,向尚刚道:“尚哥,我看谷道里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早点将这姓君的摆平,咱们也好早点回去,天候冷,正赶上温壶酒喝。”

尚刚颔首道:“也好,我们便按计而行。”

尉迟英德却不托大,双手在腰间一抄,活蛇似的一条蟒鞭“刷”的缠上两腕,只见他左掌轻翻,蟒鞭已垂直指向地,灰黑色的鞭梢子微微颤动,是一副随时准备择肥而噬的架势。

大麻子往旁边移走三步,反手自背后拔出一柄又沉又利的大砍刀,刀身摆动,寒光赛雪,他提高嗓门道:“尚公,听说这小子刀法不凡,我想多凑一脚,弄得好,说不定割下他的一双耳朵来给尚公你下酒,更可替弃色出口气!”

尚刚略一沉吟,谨慎地道:“花大川,我知道你这‘一刀断流’的功力深厚,但却千万小心,君不悔那几下子非比等闲,你可得看准了在搭配着出手!”

原来大麻子叫花大川。他粗声笑道:“尚公宽念,弃色是吃了猝不及防的亏,我他娘早就心里有数,任他千变万化,也不过就是一把破刀,决计讨不了便宜!”

此刻,“生死算盘”保大和、“轮回役”古怜生两个也围到近处。保大和用的家伙是一把生铁算盘,古怜生使的则是一条两头带钩的硬竹扁担,这两宗玩意看上去虽然笨拙,却绝对可以碎骨裂肌,不折不扣是要命的东西!

君不悔瞧在眼里,肚中雪亮,这可不是又要以众凌寡啦?任这些人个个有名头,人人俱有来历,每在拼命豁战的当口,却都拉得下面皮来玩这等死不要脸的把戏,武林规矩,江湖道义,对他们而言,只是个鸟,屁的约束力也没有!

干涩涩地吞了口唾沫,君不悔沙沙地开口道:“看情形,你们又待并肩子齐上,这么多人硬吃我一个?”

尉迟英德淡淡地道:“所谓艺高人胆大,你含糊什么?”

君不悔苦着脸道:“不是我含不含糊的问题,说起来各位也是场面上亮字号,上台盘的人物,朝廷有法,江湖有道,怎么一上来就打算群斗欺少?你们不怕遭人物议,将来脸上无光?”

尉迟英德泰山不动般道:“生死搏命,也就顾不得这些陈词滥调了,君不悔,你亦不必白费心思,以为拿些话可以套住我们,明白的说,今天我们非解决你不行,什么道理用在此时都不灵光啦!”

花大川也在叫嚣:“只要取得你的首级,慢说遭人物议,他娘便被人操翻了祖宗八代亦不关痛痒,姓君的杂种,你就认了命吧!”

咬咬牙,君不悔微现激动:“也罢,我这次出道以来,净是碰上像你们一般的下三滥,不管有着多大的名望出身,一待性命攸关,全能扯下面皮,耍无赖,好,便让你们一齐上,我倒要看看是否奈何得了我!”

曹兰在那头笑了:“是否奈何得了你,君不悔,就要瞧你自己了,别动气,气躁则心浮,你想多活一阵,还要稳住才行!”

花大川一声呛喝:“伙计们,我先打头阵!”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谷道之中,猛的掠出一条人影,那人凌空旋转,着地于丈许之外,却在落脚的一刹踉跄数步,但见他连连跳动,方才站稳,这人竟然只有一只右腿——我的天,那是方梦龙!

君不悔见状大出意外,惊喜交集下,他不禁振奋的大喊:“伯父,方伯父!”

方梦龙眼下的形状实在是狼狈,满头满身的石灰末斑斑沾染,衣衫破裂了好几处,脸盘上也有大片瘀青,显然是死里逃生,吃了不少苦头。他喘吁吁的稳住势子,冲着君不悔挤出一抹比哭犹要难看的苦笑:“小友,今天这个斤头可是大了,六个闯关的人只剩下我们两个,上面那四位还不知吉凶如何……”

君不悔哑着声道:“全完啦,伯父,他们四具尸体就搁在那边。”

移动的眼神在触及贺耀祖等四具遗骸的一刹,立时引起一阵强烈的痉挛,方梦龙脸色灰败,悲痛难仰,他喃喃自语:“果然全完了……八条生龙活虎似的汉子,就这么眨眨眼,便烟消云散,一个不剩,却是死得好惨,好不值啊……”

君不悔有意提醒方梦龙,现在不是伤心哀切的时候,更艰险的局面还在后头呢。他向方梦龙挨近一步,打了个隐喻:“伯父,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得盘算求生之道。且请节哀,你我爷俩好歹凑合着同你这门亲戚周旋周旋!”

方梦龙定下心神,目光四转,这才发觉强敌环伺,形势不妙——先前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挣扎着渡过那鬼门关,一个心念只知闷头冲出谷外与众人会合,眼花眸眩下,却不料大局业已逆变。这一大群人不是他的伙伴,乃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阎罗阵,除了君不悔,就剩他方梦龙啦!

又是一声娇笑,曹兰那边厢发了话:“我说,来的人可不是方二哥吗?方二哥哪,你也真叫命大,枪林箭雨中,你愣是撑得过来,虽说模样有点不堪恭维,到底生存意志称得上坚强,方二哥,其实你何须用这等灰头土脸的方式闯关?只要投张名贴进来,还怕我们不高接远送?欸,这不是自己糟蹋自己吗?”

方梦龙冷厉的注视曹兰,形色凛冽:“不要叫我方二哥,我与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牵连!”

曹兰真个视人生如戏,表情一僵又展,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咯咯笑着:“方二哥,你不记得我啦?我是龚弃色的老婆曹兰呀,前阵子还到过你家两次,承你殷勤款待,至今犹感念于心,莫不成你都忘了?”

方梦龙冷笑连连:“我知道你是龚弃色的女人,却不清楚姓龚的有几个老婆,就如同我从不明白龚弃色与我有什么亲戚渊源一样,我方梦龙虽是一介草莽,不学无术,却也不屑有龚弃色那等卑鄙龌龊,贪色奸淫的戚友,你们这一窝子是,哪里风凉哪里去,休要殆污我方某清誉!”

曹兰突兀沉下脸来,高挑着眉梢子道:“姓方的,别给了鼻子长了脸,拿几分颜色倒想开染房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当我们真得巴结你?老实说,打龚弃色受伤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已势成仇敌,势不两立,便是你今朝不来,日后我们也会找上门去,问你用什么来替你那小狐狸精抵罪?龚弃色的血肉岂是如此轻易挥洒得的?亏你还人模人样,自命不凡,姓方的,只在眼前,你这条老命加老脸,就全得搁下!”

方梦龙双目圆睁,气涌如山:“今日来此,我便不曾有全身而退的打算,你们有什么手段,不妨尽数施展,横竖杀戒已开,再说什么亦不能改变那血腥后果!”

曹兰揶揄地道:“开杀戒的是我们,方梦龙,你们不过只有挨宰的份罢了!”

额上青筋暴起,方梦龙怒吼道:“现在试试!”

花大川猛的一声怪叫,指着方梦龙大骂:“说你熊,你倒当真熊起来啦?什么‘毒虹’?半截破刀而已,不用鸡毛子喊叫,就在‘栖凤山’,你们老友一道去阎王殿应卯吧!”

方梦龙五官扭曲,两边太阳穴急速跳动,他呼吸短促,切齿如挫:“好一群魑魅魍魉,便让你一齐上来!”

僵立了这半时的君不悔,骤而侧身上前:“伯父,我们爷俩并肩子!”

方梦龙顿时热血沸腾,感触万千,他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用力点头:“好,患难见真情!”

那花大川倏然跃起,千头疯虎般扑了过来,口中狂吼着:“死做一堆去!”

随着他的吼叫,雪亮锋利的砍刀在空气中激荡起一阵阵怪异的尖啸,刹那间形成一道匹练似的光华,漫天盖地的罩落,气势浑厚无比!

方梦龙身形暴旋,一抹冷电自他手中闪射吞吐,有若虹彩隐现,而虹彩在旋飞里流织穿舞与匹练般的光华纠缠碰击,那一片震耳的金铁交响,便衬托着四溅的火星益发摄人心魄了!

君不悔已有方梦龙顶前应战,他一面考量是否该要联手夹攻对方,一面对方梦龙的身手钦佩不已——少了一条腿的残废人,竟然仍具这般功力,确属不易,但看方梦龙动作之犀利,招式之老辣,已足证方若丽所言不虚!

显然有人不想放过君不悔,他这里意念才只打了一个转,半空中一条灰黑鞭影兜头而下,来速之快,似是它早已停留在那个位置了。

是的,“大鹰爪”尉迟英德急着要见真章啦!

君不悔对着抽来的蟒鞭迎上,同时弓背曲腰,又猝然伸展,在这一屈一伸之间,青焰蓝光宛如飞瀑倒卷,浪翻波涌,不但紧凑完密,还真透着蒙蒙的水雾之气。尉迟英德鞭扬人起,眨眼下腾空回绕为半弧,半弧的过程甫始完成,人又回到原来的起点,人在飞掠,鞭出如雨,这种连贯无懈的身法步眼,也真令人叹为观止了。

“哗啦啦”一片铁珠子震响,“生死算盘”保大全加入战圈,人一进来,沉重的铁算盘已呼呼的对君不悔展开猛攻,算盘的挥舞声杂着铁珠子的震动声,别有一种凶悍的功架,而“轮回役”古怜生更不闲着,硬竹带钩的扁担抡起,亦闷不吭声的参与了这吃烂饭的行列!

那一边方梦龙和花大川的拼斗,姓花的可是一点便宜占不到,别看方梦龙只得一条右腿支撑,却是运转疾速,进退利落,手上那把精钢百炼的朴刀挥闪旋飞,千变万化,不但出入诡奇,更且快不可言,花大川不错力猛招熟,在方梦龙凌厉的攻势之下,也只堪堪落了个自保之局,毫无得胜的希望。

隔岸观火的曹兰冷冷清清的从腔里发一声笑,说着风凉话:“别看这方二哥是个一条腿的残废,玩意儿还真不赖,竟把我们花老大逼成个缩头王八啦,亏得花老大四肢健全,却抗不过人家少了条腿的,我说歪脖子攀二哥,你瞧着窝囊不窝囊?”

歪脖子斜嘴的仁兄吞着一口唾液,拉大嗓门道:“你的意思是,弟妹,我也该上去凑凑热闹啦?”

曹兰笑道:“二哥不想松散松散,试试姓方的高招?”

脖子一扭,这位攀二哥嘿嘿笑道:“且看我樊冒隆的威风,高招!只等我一动手,姓方的包管哭天抢地,屁的招法也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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