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柳外”本是座甚为宽敞的栈房,一进大门,即是一座可容百余人的大客厅,柜台就设在通后进的门右,一排高高的桧木红漆柜台后,坐着个冬烘先生型的老头儿,那一副用绒线拴着的水晶镜片后,一双烂眼,红得似一颗烂枣,眼屎涨满眼角,两撇八字胡,一颗秃脑袋,在灯影下摇晃,一身灰布大褂,都已经洗得快变成白色了。
此时,却正自唇角露出了一股极为阴险的笑容,望着店中,那独一无二的一桌客人——
业已倒于地上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同他的一对徒媳“青楼双艳”朴氏姐妹,与仆卧桌上的战飞羽,嘿嘿冷笑。
本来,郭大公进门,就已起疑,偌大的一座客栈,竟然没有顾客上门?职业的本能,使他养成了仔细观察去求取答案习惯。
但当他已知道他的老友——榆柳外栈房的主人柳遇春,业已遭受到不大小的麻烦以后,他本已用话点过柳老爹,可是战飞羽的适时制止,与柳老爹的吞吐神情,他强抑住了愤怒的情绪,未即发作,他并未防备这多年的老友所招待的酒菜中,已动了手脚,当他发觉已为迷药所制时,为时已晚,因为他中的蒙药,乃是武林中下九流所用的最厉害的一种,名叫“开口叫”,意思是只要你着了这种药,你一生气开口一骂,那就会被迷昏过去。
柜台后的冬烘先生打扮的人,此时见状更是冷笑出声,一挥手,自后门进来了四个人!
首先进来的,是个五十开外的独眼灰衣老者,第二个较他矮了半截,身子只向横里长的短腿老贼,两条手臂特长,差那么一点点,就够到了地上,和肉砧子似的身躯,却穿了一套锦绣短衫,从后面看去,活像个畸形的婴儿,但从面容上,却知道他最少也有五十岁了!
紧跟在后面的两个人,却是同时迈步,挤进来的,因为那扇门,刚好可以容得下他两人的身子,一丝儿不多,也一丝儿不少,那是两个肥头大耳,阔嘴细目,宽肩粗腰,犹如水桶般的一对孪生弟兄,看上去也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两个人的一切也分辨不出来,尤其是那一对下颊下的肥肉同那一对挺得老高的滚圆肚皮,活脱脱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又大又宽的红袍,使人看了,格外的刺眼。
烂眼冬烘先生,迈步出得柜台,走到前面向独眼灰衣老者道:“人道郭大公这天下第一名捕的鼻子比狗还灵,眼睛比老鹰还尖,心思比鬼都鬼,手脚比谁都利落,看来是虚有其名,你说是不是?年兄?”
独眼老者道:“他再鬼,能鬼得过金眼佛曹兄吗?柳遇春这老鬼,被你混过了他十余年,尚且不知,何况他郭大公一年只来个一次半次的!”
人向横里长的短胖老头,仰脸道:“我解超是真佩服你曹和老和这一绝招,一呆十余年,就只为了今天,他妈的叫我可受不了!”
嘿嘿一笑,独眼老者道:“假若你旱地刺猬解超能够到任何地方卧底卧得上一炷香的时间,那可是武林的大笑话来!”
一仰脸怒哼道:“我姓解的卧不了底,你独眼龙年春挺能卧,那才是江湖的大滑稽事儿呢?我看谁也别说谁!咱们是半斤八两,差不多少!”
“哈哈……”
突然问,那一对肥得像猪一样的弟兄,相视着大笑起来,双双捧着个肚皮,抖动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四只眯缝的眼里,都笑得眼泪顺腮流淌。
奇异的望向两人,独眼龙年春挺道:“你哥俩笑什么?”
笑声忽停,抹抹眼泪,细目相对的兄弟两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的又齐齐望望独眼龙年春挺,转眼再望望旱地刺猬解超,然后胖兄弟二人,突又相视一会儿!
似忍不住心中的得意,蓦地又暴发出笑声!
“哈哈……”
“哈哈……”
本是弯不下去的大肚皮,挺得更高了,腰向后仰得几乎要接触到地面!
烂眼的冬烘先生金眼佛曹和,独眼龙年春挺与旱地刺猬解超,望着这一对活宝弟兄,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笑的原因何在。
久久,胖弟兄二人这才停止笑声,喘息着,两人的四只肥短的手掌,各自上下抚摸着胸口与肚皮顺着气,不时的搽着眼泪!
稍停,其中之一用一种细得如蚊呜,却清晰明白的娘娘腔道:“你金眼佛曹和是出名的智多星,阴谋险诈到了家,你就猜猜看我弟兄俩笑什么?”
金眼佛曹和不悦地烂眼一翻,沉声道:“你们这一对活宝可别拿我开心,这个时候我也没心情同你们瞎胡闹,要说,你们弟兄俩不是都长了一张嘴吗?不想说,就闭上它,去动动那必得活动活动的笨腿笨爪子,去把那老鹰大同姓战的给先制了,我们好办事!”
细目一瞪,双双挺起肚子,迈前一步,气得全身肥肉乱颤,同时伸手指着金眼佛曹和细声细气的怒叱道:“曹和你是在同我弟兄俩说话吗?”
烂眼一翻,金眼佛曹和道:“不是同你俩,我还是同猪在讲话吗?”
挤在一起,戟指着曹和,弟兄俩又是同时开口,同样的话语道:“十余年不见,你姓曹的敢是长硬了翅膀?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冷凛地,曹和道:“你怎么说都行,得先把事情做了以后再说!”
双双踏前一步,越过了独眼龙与旱地刺猬,与金眼佛面对面的道:“我们要先说清楚!”
怒声沉喝,金眼佛曹和道:“就凭你肥鹞胖鹰杜翱杜翔弟兄俩还不行!”
肥鹞杜翔,气得脸色泛青,抖颤着说不出话来。
胖鹰杜翱,却细声细气的狠声道:“金眼佛曹和,你凭着什么?”
金眼佛曹和,手一扬,右手中指上的那一个中间环节上,套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龙头拐”形的戒指,冷冷道:“就凭这个!”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撒了尿的水泡,气也没了,脸色也大见缓和,兄弟俩迈着粗壮得似像一般粗的肥腿,走向战飞羽四人!
挤得成缝的四只眼睛中,双双露出一股恶毒的神色,一股怒火似是都要发泄在战飞羽四人身上。
金眼佛曹和手上的那一只“龙头拐”形的戒指,何以有此魔力,能够使胖鹰肥鹞杜氏兄弟,江湖上盛名久著的恶禽双鹰见了都服服帖帖?客栈大厅之内,站着的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只因那“龙头拐”形的戒指,乃是武林中声势赫赫的一方主持人之信物。
站着的人,没有一个敢对此信物不敬的,此物所至之处,代表着物主的亲临,对物不敬即如同对人不敬,在此物主人治下,尚未见有敢不敬的。
此物主人是谁,站着的五人,亦无一不知,而在被迷药迷昏了的四人中,趴伏在桌子上的战飞羽却也知道。
战飞羽双臂前伸,手掌向下,每一掌下,都压住了一只酒杯。
酒杯中,都满满的盛着一杯“柳眼儿媚”,那是属于朴氏姐妹的一只,与战飞羽自己的一只。
左臂微曲,右臂伸直,脸儿向左前方侧伏桌上,左腮贴在桌上,左眼靠近桌面,右眼闭得紧紧的,左眼的睫毛内却闪射着一股精光。
自金眼佛曹和招呼独眼龙四人步入客栈大厅的那一刹的开始,战飞羽的左眼,即不时的自迷缝中半开张的眼脸望着,耳朵听着。
迷药对他失去了效用,屡次从毒中逃生的他,已具有自然的抗解毒药之功,何况这区区迷药。
虽然,这是迷药中最厉害的“开口叫”,但也同样无效。
当他在金眼佛那只“龙头拐”形的戒指闪射时,他已知道当前五人的来处。
他本是甚为疑惑,何以这五个道不同的人能够聚在一起,合伙干起一宗买卖来!如今他知道这五人是属于这一个组合的份子!
“龙头拐”戒指,是“金家园子”当今的当家人,金老大的表记。
从听到他们交谈后,他对于“金眼佛”曹和的卧底十余年“榆柳外”客栈的原因,却大为费解。
神思飞驰,问题越想越多,但“胖鹰肥鹞”杜翱杜翔兄弟那两条肥腿却不容他再去思索这些问题。
必得即时解决,马上决定的是任“胖鹰肥鹞”杜氏弟兄动手,自己伪装到底呢?抑是先发制人,废了二人,然后再面对三个强硬的敌人呢?
这是一件甚为难以决定,并得有大智慧的决定的时刻,但时间并不充裕,相反的非常急迫。
那两个水桶似的身形,已离他只有五尺了!
当他必须采取决定,间不容发的时候——
蓦地一声低沉的喝声:“且慢!”
那是独眼龙年春挺的声音!
这一声止住了杜氏兄弟肥胖身形的前进。
同时也使战飞羽暗暗的舒了一口大气,毕竟,在这时候,一丝儿时间,都是他需要的。
杜氏弟兄双双停身,凝望向年春挺那只独眼。
独眼龙年春挺的独眼放光,向金眼佛曹和道:“曹兄用的可是开口叫?”
金眼佛对年春挺的断喝,有点诧异,闻声犹自疑惑的望着他,点点头!
独眼龙道:“既然如此,何必多费手脚?四小时以内,我们不解他们的迷药,谅也无事,何不趁此将贵东家请来,让他来解决解决面前的事儿?”
旱地刺猬解超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眼龙年春挺似与旱地刺猬不太和睦,独眼一瞪道:“不知道就听,你不开口,没有人说你是哑子!”
旱地刺猬解超,头一仰怒吼道:“独眼龙你说话客气点,这儿可没有人听你使唤!你叱五喝六的是对着谁?”
独眼龙年春挺转身面对旱地刺猬解超道:“对你又怎样?秃刺猬?”
旱地刺猬解超,双目倏瞪,一双长臂缓缓提起……
金眼佛曹和,缓缓的道:“两位何必如此?十余年不见,似乎还未除掉年轻时的火气,口舌变得火暴,岂不误了正事?如何回去交待?解兄稍安勿躁,且听年兄有何高见!”
旱地刺猬解超怒哼一声,大步走向杜氏弟兄而去。
年春挺独目中放射出一股煞光,望着旱地刺猬的身影狠瞪一眼,转面向金眼佛道:一曹兄不是说此处主人柳老头与那老鹰犬交谊甚笃吗,我们何不以毒攻毒,就让柳老儿来将他们四人处理掉,岂不省事得多!”
胖鹰杜翱,肥鹞社翔,因“龙头拐”形戒指而受“金眼佛”
曹和指挥,如今听独眼龙年春挺之语,正合己意,退后一步,转身望着沉思的金眼佛曹和,这种心理,这种行动乃是必然的,以他“恶禽双鹰鹞”的武林地位与名声实不愿受人颐指气使,情势所迫,不得不尔,一肚子恶气,正无处出,如今有了台阶,怎不借机而下。
“金眼佛”曹和道:“年兄如此说,那么就将那老儿找来!”
谁去找?金眼佛曹和似是吃定了“恶禽双鹰鹞”杜氏弟兄,一双烂杏似的红眼,望向二人,正欲开口——
适时——
从通后进的门中,晃进了一个踉跄歪斜的身影。
边走口中边哼哼卿卿地唱着:“柳眼儿媚呀——
那醉眼儿……嗝儿。媚——
悠悠——忽忽——嗝儿,
自在呀又舒——嗝儿服——”
“咦!你是谁?”
醉汉晃晃荡荡,一溜歪斜的差点儿撞到独眼龙年春挺的怀里,这才仰脸问话。
眯缝包斜的眼光,突地一睁,大着舌头,扬臂伸手指向独眼龙年春挺道:“噢!原来是一只眼的哥们,来,喝一喝一杯!”
年春挺独目倏瞪,扬臂伸手一把将醉汉伸来的手腕抓住,怒喝一声,手一带道:“滚你的蛋!”
醉汉被抡得滴溜溜转个半圈,转圈的同时,双臂乱抡,划过独眼龙的胸前,身体却如旋风般转向金眼佛曹和。
双臂飞舞,醉汉模糊的吼叫:“请你喝……喝酒,怎地……动……粗……”
整个身躯旋向金眼佛怀中的醉汉,蓦地被曹和一掌击在飞舞的手上,“啪”的一声,醉汉的手臂嗒然落下。
旋转的身躯差那么一寸,差点撞到金眼佛的胸前,“砰”
的一声声响,金眼佛曹和的另一只手掌,又击在醉汉臂部,一股大力,将醉汉旋转的身躯击得离地寸许,飞也似向横里长臂短腿老者旱地刺猬解超撞去。
旱地刺猬解超,未待醉汉身形欺近,业已斜跨一步,扬掌击向醉汉。
醉汉双臂挥舞,在脚离地面的情况下,突似重心一失。
双脚先后着地一个踉跄,无巧不巧的射过了旱地刺猖解超的凌厉如排山倒海般的掌劲,整个身子,跌跌撞撞的扑向“恶禽双鹰鹞”胖鹰杜翱而去。
恶禽双鹰鹞杜氏兄弟,心意相通,双双斜转,齐齐迎向醉汉,肥臂倏抬,一股暗劲,将醉汉平空托起,斜推向战飞羽仆卧的桌面。
醉汉身躯被暗劲一托,突地一带,随即冲刺而前,挥舞的双臂,踉跄的脚步,惊吼着“噗”的一声,仆在战飞羽对面。
怪!偌大的重量,桌子竟然未动。
醉汉双臂仆向桌面后,黄光一闪,射向战飞羽伸在桌上的右掌下的空隙。
战飞羽随即掩住黄光,触摸之下,心中一震,左眼微睁,望着醉汉一笑——微微的一笑却转眼即逝。
同时,仆于桌面的醉汉亦向战飞羽眦一眦牙,趁未稳的身躯向左一翻,挣扎着,站了起来,前进一步,颠颠倒倒歪歪斜斜的又跨左一脚,同时左手一扬,一抹粉剂,扬于空中,粉剂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臭,战飞羽身躯一凛,醉汉却身形不稳,横跨两步,极似享受不起杜氏兄弟的掌劲般歪倒向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身前。
无巧不巧的恰恰仆在郭大公身上。
醉汉的一连串动作,在刹那间完成。
独眼龙的年春挺突地扬声喝道:“店家,请你们店东来!”
“不用了,我已早来多时!”
后进门口,突地跨步迈进来的,正是“榆柳外”客栈的老掌柜柳遇春。
柳遇春一改伛偻之态,挺胸抬头沉声道:“怎么?先生,十余年来,我不是都在这里吗?十余年来我哪一天不是拿着你当人待?”
灯影下,金眼佛曹和瘦脸一红,旋即磔磔笑道:“不错,你对我很客气,但我对你也不是不恭敬!”
柳遇春冷声道:“十余年的尊敬,不及一日的狠毒,我养个狗也比养你好!”
蓦地大怒,金眼佛曹和怒声尖吼道:“柳遇春,你可要讲话小心点,你要弄清楚,这是什么时辰!什么场合!”
冷冷的,柳遇春狠声道:“什么时辰?酉未戊初,什么场合,我老人家自己独资经营的‘榆柳外’客栈!我怎地会弄不清楚?”
狠毒的金眼佛曹和道:“不错,这原是你的地方,你的客栈,只是从现在起换主人了,知道吗?我的掌柜的!”
柳遇春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如金钟玉振,听在金眼佛曹和耳中,直如晴天霹雳,神色大惊。
柳遇春笑声甫停,变颜变色的金眼佛曹和道:“十余年相处,阁下竟然能深藏不露,听你的笑声,似是有点火候,无怪你的话语,也敢硬起来了,他妈的老鹰拿耗子,我倒是错瞧了你啦!”
声色突然转厉,曹和怒吼道:“姓柳的,你莫忘了,你身上可中了点玩意儿!”
冷冷地,柳遇春道:“十余年来,你以为假名假姓就能混过我这老态龙钟的朽老头子吗?曹和!告诉你,你瞎了眼,你白费心机!你那慢性毒药我老人家没有吃,你没有看到我老人家较平日还硬朗点吗?其实你们的一切,早就在我老人家面前露了底,今天我不过是想多知道你们的企图,才装了半天的孬种,现在吗,你们的人,业已到齐,干脆点,我们就趁这天黑解决解决吧!”
冷凛而不屑,金眼佛曹和道:“就凭你?哼!”
“加上我如何?”
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突然翻身而起。
同时,他身上的醉汉,亦长身立于当地,竟然毫无一丝儿醉意,口角含着一股微笑,扬声道:“两位少奶奶,参加吗?”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闻声立起,敛衽一礼,向醉汉道:“多谢五哥解药!”
同时转身向金眼佛曹和道:“我姐妹二人深愿再领教一下曹大当家的迷药手段以外的绝活!”
郭大公的突然起立,使金家园子的人,个个都诧异的望着金眼佛曹和,眼神中都是疑惑,无异的是疑惑“开口叫”何以失效,而这醉汉又怎会有解药!
金眼佛曹和眼中是惊异与迷茫,脸上虽惊震却不理众人的询问眼色,一双烂眼,瞪着醉汉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哪里来的解药!”
“醉汉”毫无醉态,语带醉意地道:“掌柜台的先生,你怎地连我都忘啦,真是遗憾,江湖上都讲你金眼看人一眼,永不忘怀!怎地今天倒变成烂眼瞎子了呢?”
金眼佛曹和,江湖上出名的阴狠诡诈,可也出名的烂眼不认人,他金眼佛的外号,乃因他江湖人物看过一眼,就有印象,可是“翻眼不认人”的无情个性,挣了这么一个“讽刺”
性的外号,如今这醉汉刺他的要害,揭他的疮疤,使他怒火中烧,大吼道:“小子!你等着,我要让你尝尝对我无礼的滋味,要你尝尝什么叫‘活罪’的滋味!”
“醉汉”笑笑道:“曹和!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这个狠话,就只能说说算了,是没有希望了,你两个也不行,不信就试试,用不着等!”
突似忆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金眼佛曹和道:“噢!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柳遇春推荐给老鹰大郭大公的那个车把式刘五?”
刘五笑笑道:“不愧被人称为金眼佛,一面之缘,犹能记得!”
冷凛地,金眼佛曹和道:“你赶车的本事,大概不错,希望你手底下别的活儿,比你嘴上的工夫强一点!”
郭大公突地道:“曹和,五对五,怎么样?”
“嗬!嗬!”声中,两道白光,起自战飞羽手中,那是他手底下压着的两个酒杯,分别射向前后两个窗子。
同时,直身而起,口中冷凛地喝道:“朋友,该听够了!何不进来一谈!”
两道酒箭,穿窗而出,适时传来了两声哈哈,厅中前后门同时闪进两个老者。
赫然是那半路劫去玉锁公子金不换的淮河双煞牛望秋与牛望初兄弟俩。
厅内人影略为交错,立刻分成两排对立!
七对六。
战飞羽向对面七人望望,手一扬“龙形拐”戒指,握于他的掌心,展示于金眼佛曹和眼前道:“曹和,这玩意儿你想要的话,就找我!”
金眼佛曹和神色立变,怒道:“战飞羽,听说你是个汉子,没想到竟然是个鼠窃狗偷之辈!”
战飞羽深意的望望刘五一眼,缓声道:“曹和,你该镇静点,想想看,你同我可接近过?我何时偷你的东西?我奇怪金老太怎会派你来卧底?她怎么能放下心?你出名的阴险狠诈,但今晚你所表现的,却处处是个猪八戒的脊梁——无能之辈(悟能之背)。”
大怒,吼声如雷,金眼佛道:“狗操的战飞羽,等会我就让你尝尝无能的滋味!”
战飞羽道:“我现在已经在尝你无能的滋味了,你还是让‘盗君子刘次锋’尝尝‘活罪’的滋味吧!”
“盗君子刘次锋”之名,五年前在江湖中,乃是武林人个个闻之头痛的人物!
“盗君子”之名,有其特殊意义,除掉他同样的是劫富济贫与其他独行侠盗无甚分别以外,他似乎对世上自称为“君子”的人,特别有兴趣,他经常将“非君子”与“伪君子”的“君子”恶行揭发出来!
而他更有一个特殊之处,假若他冤枉了好人,他亦会自动揭出证物,将他错误公诸武林,而他公诸武林的方法,则常是将事实经过与证物,放置各大门派,或武林世家的大门之上,或是通衡大邑的门楼之上。
是以武林中赠以盗君子之名,他的意义包括着他专以盗“非君子”“伪君子”之“君子”之名为事,亦含着他是“盗”
行中的“君子”之义!
“盗君子”刘次锋的名字,任何人都知道,然而盗君子刘次锋的人,却无人认识,这在江湖上,是一个谜,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如今,战飞羽揭出了他的底牌,怎么不使在场之人大为震惊。
最最震惊的乃是郭大公与柳遇春。
郭大公以双目凝视着“盗君子”刘次择不语,面上的表情,极为特殊。
那是一种被欺骗的不悦,夹杂着一股自己未能识破对方行藏,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得自自然然而且一混就是五年的一种自怨神色,这种神色,表现的心理是双重的尖锐对立,矛盾,那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所以,郭大公是沉默的。
柳遇春却是不同的,在他的心里,不管你“盗君子”是如何的高明,但总是“盗”,而他却被刘次锋骗过,而且进一步将他介绍给了郭大公,将一个高明的“盗”者,介绍给了天下第一名捕,这在良心上,是一种多重的负荷?是一种多么难以形容的“惭愧”?是以柳遇春开口了,缓缓的,不悦地道:“刘老弟好高明的伪装!”
笑笑,微带歉意地,“盗君子刘次锋”道:“老爹,除了次锋之名,未向您说出以外,我可没有隐瞒啊!”
这是实情,谁会将自己的“盗”名向人介绍?何况,没人认识的人,不需要隐瞒什么?
是以“刘五”没有隐瞒,他大胆的将自己实情告诉任何人,只要不说明我就是“盗君子”刘某人,那就没人知道他,所以说,他虽未隐瞒,但只要不将名字说出,也就是全部的隐瞒。
柳遇春无话可说,盗君子却紧盯了一句:“老爹!何况咱们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道:“我可不是有意的专对你!”
盗君子道:“这咱们也是彼此彼此!”
柳老爹一想:是啊!我不是专门对他,那他亦是“习惯”
成自然,并非专门对我不讲真名,以“盗君子刘次锋”在江湖中只知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情形,他若到处自承是盗君子,哪里还能“行动自由”?想至此柳老爹笑了!
盗君子刘次译的名字,使厅中之人怔凛一阵后纷纷将目光集中在这个江湖中的神秘人物,见首不见尾的谜样人物身上。
盗君子见状,不期然的望向战飞羽道:“刘五还是瞒不过战大侠的慧眼!”
战飞羽道:“那是您在路上的一鞭,与刚刚所表演的那手绝技的启示!”
金家园子方面之人,闻道“绝技”二字,不禁想到盗君子入门后的狼狈状况,哪里有绝技可言?要有就只是解了迷药之谜,这怎算得“绝技”,任何人有解药,都可算此“绝技”,是以一个个都不屑的冷哼出声!
唯有“金眼佛曹和”脸色青白不定,狠声道:“盗君子,你将曹某人的龙拐令偷去,是何居心?”
盗君子刘次锋脸色倏寒,冷声道:“想尝尝阁下的‘活罪’滋味!”
这不啻是当面挑战!
金眼佛曹和道:“会的!小子!我不会因为你那虚名而退缩!”
盗君子刘次锋冷冽的道:“但愿你手底下的活儿,也同你嘴上的活儿一样的硬扎!”
金眼佛曹和怒瞪一眼道:“你马上就知道;喂!姓战的,你是想怎样,是自动送上来,还是要我动手?”
战飞羽眸瞳中寒光陡盛,沉声道:“曹和,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武林王?江湖中的人皇?”
烂眼连翻,曹和道:“你看像什么就像什么!”
沉雄而极度不屑的呸道:“我看你像一条极为不自量力的狗熊!”
勃然大怒,暴烈的,曹和道:“战飞羽,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杂种,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一刀刀零碎的割了喂狗吃!”
踏前一步,双臂抱胸,双手笼袖,双目中的寒光,精闪闪的射着曹和。
经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森寒的威凛,使在场之人,都深深的感触到莫名的寒凛,无形的拘束。
突然挣脱,猛摇头,独眼龙年春挺道:“他妈的,战飞羽你这是什么鬼门道?你凭什么在这里混充人王当头家!”
战飞羽冷冷的道:“年春挺,你认为你是此处的头家?”
独眼怒火暴射,吼声如雷,年春挺道:“我没那么讲,但这里绝对不是你,因为你该置身事外,刚刚那不过是你沾了老鹰大的光罢了!”
凛冽的战飞羽道:“不用拐弯摸角,这儿没有一个傻瓜,你是什么意思那就干脆点说吧!”
稍稍一滞,年春挺道:“我们来此是找老鹰大的,希望你莫要趟这湾混水,对你没什么好处!”
战飞羽道:“为什么单找他?”
嘿嘿干笑,独眼龙年春挺道:“一者他不该追踪我家少公子,二者,他要还债!”
郭大公道:“追踪金不换乃是老夫身不由己,那是公事,这是没办法的事,同你金家园子结上点梁子,倒不是意外之事,早晚我们总有这一天的,但不知道我要还什么债?”
独眼龙,狠厉地道:“你还记得残臂虎吗?”
郭大公有点意外,诧声道:“你是说那个先好后杀的淫贼断了一只胳臂的狠货,潘揖?”
独眼刹光倏射,暴烈的年春挺道:“你记得到就好!本来我还想让你们自相残杀,如今就只好劳动我自己动手!”
郭大公道:“你想怎样?”
独眼龙狠声道:“我要将你这个老杂碎给零碎割了!”
郭大公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要不,我若是动了你,可就犯了法!”
柳遇春蓦地在旁道:“郭老哥,你可真迂得可以,在这个时候,还要找点理由,其实就凭他们这强占民产,你就该动手了!”
一直未开口的长臂短腿粗桶型的旱地刺猬解超道:“喂!我说曹兄,十多年来,你就没弄清楚这位老家伙的底细?怎么上午来时,看他那份窝囊样,就像是个缩头乌龟,如今怎么倒挺起腰杆来了,喂!我说老家伙,你好不好亮亮你的招牌,让我们掂掂你的份量,看够不够在这儿张牙舞爪的说人话?”
郭大公手持长髯,双目精光暴射,向解超道:“你想知道他是谁吗?唔——不过,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你要是真想知道,那你就小心了,他就是——”
厅中人都瞪大了眼睛,郭大公双目四扫,沉声道:“他就是——神仙愁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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