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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破阵若破竹

三贵街美魂祠堂后首,大片的幽深林木间隐现着赌坊的轮廓与楼宇的檐角,气氛相当静谧。

落坐楼房侧面的斜坡上,申翔舞正眨着眼打量周遭的地形地物,并想象着这幢华楼一旦起火的时候会是怎么一幅光景?这儿景致不错,取位亦佳,确有钟灵毓秀之妙,化之成为灰烬,多少可惜。

花瑶红盘膝调息在不远处,神色沉静安详——这是她惯有的习性,每到大场面展开之前,她向来先自寻求那种心境的澄澈旷怡。

卷卧草丛中的荆力疾只管闭目打盹,呼吸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酒气。平时喝酒是为过瘾,今番喝酒,老实说,有几分为了壮胆。他预期在晁松谷的老巢这里又将遭遇到“彤云山庄”的某些强手悍将,这批人或者排一方恶阵,或者布一个陷阱,无论怎么着,包准不是个好局!

观察一阵之后,申翔舞扭头低唤:“喂,你睡够了没有?”

身子动了动,荆力疾含混地道:“还没入黑,急什么嘛?莫非你想提早动手?”

申翔舞移过来摇晃荆力疾,声音里透着撒娇的味道:“夜色是最有利的天然掩护,为什么要提早?人家有话跟你说哪,你敢情喝迷糊了不成?”

荆力疾打个哈欠,慵慵懒懒地坐起身来:“我这酒量,也喝得迷糊?何况眼下何等情势,我岂可如此不识利害轻重?只眯了眯,哪睡得着?”

申翔舞细声道:“你猜,荆大哥,那幢三连挂的楼房里,都有些啥样机巧?”

近眺片刻,荆力疾摇头道:“我怎么去猜?好歹一把火烧了,任那般机巧亦能烧得它现出原形。”

申翔舞忍不住埋怨:“不是我说你,你就是这种大而化之的毛病才容易吃亏,多用用脑子,包你受益无穷。”

荆力疾笑道:“有你在身边,还用得着我费心思?淡到用计筹谋,我便脑袋里打了结,也不及你的花样多。”

轻捶了荆力疾一下,申翔舞道:“看你把我说得多狡猾!”

握住捶来的小手,荆力疾未免有所感触:“说真的,自从跟你在一起,我的依赖心好像重了。任凭什么事,大大小小都由你打点得妥妥当当,我或是顺水推舟,或是坐享其成,过得松快,亦过得马虎啦。”

申翔舞凑近面颊,颇为在意地问:“荆大哥,你在怨我?是不是我做得太多,有些地方逾份了?”

荆力疾忙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认为这乃是福气,将来有个如此能干的浑家,不知省了多少心事,小姑奶奶,你可别朝岔路上想——”

申翔舞垂下眼眉:“荆大哥,如果我有逾越抑或失之分寸,你一定要纠正我。提醒我,到底,男是天、女是地,你为乾、我为坤……”

荆力疾忘情地道:“不管你怎么做,我知道,一切全是为了我好,我毫无怨怒,毫无争逞……”

靠上荆力疾胸膛,申翔舞温柔得如一只小小的绵羊:“我任性,但不是很任性,有时跋扈,也不是常常跋扈,我总想有个人管得住我,却要我甘心被他管得住……荆大哥,你明白我说的是谁?”

荆力疾用下颔杂乱挺硬的胡碴子婆娑着申翔舞白嫩的耳根,吃吃笑道:“我又不是个二愣子,岂会憨到这等地步?我当然明白你说的是谁,所以,我已经悠悠然、飘飘然,当然不知其然而然罗……”

申翔舞脸埋进荆力疾怀里,羞赧中别见妩媚:“你就是坏,就是要引人家摊出心底话——”

轻轻拥揽着申翔舞,荆力疾果有几分沉醉之态,不知是先时的四两老酒发挥作用,还是此际玉人的婉约而生遐思,大敌当前,尚有这份逸致,亦堪称超脱了。

微合双眼的申翔舞,在经过一阵温馨甜美的满足之后,带着些许轻腻的鼻音道:“不久就要短兵相接,浴血搏战了,荆大哥,对手皆非等闲,你紧张不?”

荆力疾清清喉咙,笑道:“倒不觉得有什么紧张,大概有你结伴的缘故吧?只要有你参与的阵仗,我记不起有哪次失败过,不敢说你是颗福星,至少是颗智多星当不为过。”

申翔舞坐直身子,整理着稍嫌凌乱的发鬓,边似笑非笑地道:“就算智多星,亦不能笃定为常胜军,接战之前,你竟弄得我心慌意乱,万一我临阵失常,你可要帮着我担待……”

荆力疾打个哈哈:“何止帮你担待,我完全负责就是。”

那头调息已毕的花瑶红姗姗走来,姣俏的脸蛋上亦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先时荆力疾与申翔舞的亲热动作,她不会不知道,但碍于身份,知道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彼此看在眼里,惯例心照不宣。

申翔舞面色泛起淡淡的桃红,语调力求平顺自然:“你调歇停当了?”

花瑶红露齿绽笑:“今儿坐息的辰光稍微长了点,精神倒越觉旺盛——”

申翔舞道:“哦,我正在和荆大哥聊着呢。”

花瑶红解开腰间的水囊,双手递给申翔舞:“是,约莫聊到高兴的事儿上,直听你们笑个不停。”

脸上有些发热,申翔舞边将水囊转交荆力疾,一面若无其事地道:“别看荆大哥平日像个猛张飞,其实说起话来还蛮逗的哩。”

荆力疾灌几口水,用手擦拭过囊嘴,又还了申翔舞,嘿嘿笑道:“火拼当前,先轻松轻松嘛。”

花瑶红装没看到申翔舞接过水囊亦在同一囊嘴饮水的过程,眼睛望着远处道:“小姐,冬日昼短,天很快就暗了,要不要现在进点吃食,也好填饱肠胃方便行事?”

申翔舞问道:“这次都带些什么吃的?”

花瑶红把斜背肩后的青布包袱取来打开,内容尚挺丰盛——有肉沫烧饼、窝窝头、薄卷饼、酱驴肉、卤鸡腿,另附有一包葱白,一包切得极细的腌疙瘩头丝,此时此地,可算是一席盛筵了。

荆力疾看过之后,吞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笑如解语花似的花瑶虹开口道:“荆爷,不是不给你带酒,小姐吩咐过,她已看到你塞了一壶四两沉的酒瓶在腰里,生怕你喝多了碍身子,所以叫我省下啦。”

荆力疾干笑道:“原不用续酒,不用续酒,我,呃,我喝足劲喽。”

花瑶红道:“荆爷,对不住,回去再补足你。”

申翔舞抿抿唇,道:“少喝点,有益无害。”

荆力疾点头不迭:“当然,当然,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嘛,承教,承教。”

申翔舞撕一只肥油油的鸡腿送过去,含情脉脉:“你先吃,多吃点。”

接了鸡腿,荆力疾大口啃咬,咿咿唔唔地道:“不错,好滋味……二位一起享用哪。”

申翔舞与花瑶红相继进食,可是吃相却斯文多了。同为江湖儿女,到底仍有性别之分。江湖上的男子汉,跟江湖上的大姑娘,角色、作风一样混淆不得啊。

时间过得很快,不多久,天色已暗。

花瑶红瞅瞅阴沉的空际,再遥望远处闪烁的灯火,低声道:“小姐,是不是该出发了?”

申翔舞微笑:“你这死丫头,性子比我还急,你可要搞明白,这趟下他们的手,只怕不一定讨得到什么便宜……”

花瑶红蛮不在乎地道:“既然来了,就没那多顾虑。小姐,我向来是个宿命论者,人活在哪里,死在哪里,命中早有注定,容不得你不认,好歹认下,心里便坦然啦。”

申翔舞叹了口气:“我的想法和你不同,小红,命里注定是一码事,要如何与命争抗又是另一码事。人须自强不息,任何情形之下,切切不可折了志、挫了气……”

咯咯一笑,花瑶红道:“小姐,你放心吧,宿命当宿命,可我还没有活够,该争的时候,我仍旧不会放弃机会。”

荆力疾莞尔一笑:“看你们主仆俩,日夜相处了恁久,照样有话说。”

申翔舞“嗤”了一声:“人家夫妻搅合一辈子,还有扯不完的话呢,就你楞——走啦,趁天黑,烧天火,且看谁能罩住谁!”

三条身影翩然而起,飞快掠向前面的楼房,将要接近的时候,申翔舞打出手势示意,于是,三人立即分散开来,各自准备动手。

就在这光景,林木幽暗处蓦地传一阵聒噪,接着便为阵阵鼓翼之声。但见成百只怪鸟从枝头树丫间展起蹿舞,腾空四翔。最令人不易忍受的,还是这群碧眼长颈的鸟群发出的那种刺耳鸣叫,“呱”“呱”嚎嚷,又是急促,又是嘶哑,仿佛几十面破锣齐响,而且不休不止,真个能把心脏病都吵出来!

去势倏顿,申翔舞嘬唇发一声唿哨,分扑出去的荆力疾、花瑶红,立刻警觉地隐伏下来。而楼房之内原本通明的灯火,紧接着纷纷熄灭,上下三层的建筑,很快就陷入一片漆黑,而这样的漆黑,已然暗藏了许多变数。

不闻人声,不闻喧哗,黝暗的楼宇只剩一片沉寂,沉寂分明是执意形成的,因此沉寂便显得奇诡,显得凝重与阴森了。

当前的情态代表着什么意义,申翔舞等三个人自然心知肚明——晁松谷的老巢毕竟是晁松谷的老巢,防守严密果不待言,出人预料的却是未尝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法子来示警传兆,别出心裁之外,尤透机谋。

贴地腾走,荆力疾来到申翔舞身侧,他压低嗓门道:“看样子形踪已经暴露了,下一步该怎么着?”

申翔舞形容不变,细声道:“晁松谷居然也懂搬弄这些鬼点子。荆大哥,先机既失,我们就等他们伸头出来再做道理,总之不能硬闯。”

荆力疾咕哝着道:“他娘,那群鸟模样可怪,叫起来活脱叫魂,只怕死人也能被他们吵醒!”

双眼前视,申翔舞道:“这种鸟我还不曾见过,似非中土所产,不知晁松谷是打哪儿弄来的?”

荆力疾半跪地面,仰头探望:“现在倒一只不见了……”

那边的暗影里,花瑶红两臂往上交叉挥动,申翔舞却大幅度地摇摇头。

荆力疾忙问:“花姑娘是传达什么讯息?”

申翔舞道:“她在问我,要不要向前挺进?”

荆力疾反应倒快:“你表示不要?”

申翔舞笑了:“又不是女人家在谈情说爱,动作和心里时常相反,这种状况之下,摇头当然仅代表一个意思,那就是不。”

荆力疾正要说话,一楼大门忽然无声开启,四个手执火把的大汉昂步而出——四个人身着土黄色粗布僧衣,蹬草鞋,戴红底黑边、两头翘的船形僧帽,胸垂念珠,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上各擎一柄雪亮戒刀,四张黑黝黝的面孔木然冷硬,似乎尚带着高原上化不开的寒凛。

当这四个打扮怪异、僧俗难分的汉子左右站定,门里又缓缓走出一位五短身材的人物来。此人着赤红袈裟,斜披金黄扁带,头顶三分发箕张有如刺猬,扁平的五官衬左耳一只坠晃的银环,除了体形面貌,几乎跟当时出现在“旺水”县城郊野的化象和尚是同一个德性。

舔舔嘴唇,荆力疾喃喃地道:“这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穿章打扮?怪来哉……”

申翔舞道:“依我看,十有八成是那个‘虎爷’戚同威,你没瞧见他与他的几个从人,全透着一股子异教风情?这正与我们所得到的消息相吻合。”

荆力疾低声道:“那,晁松谷呢?”

申翔舞“嘘”了一声:“你别担心姓晁的,他若在,迟早会露头——荆大哥,首须提防的,还是‘彤云山庄’的人马!”

火把的光辉跳闪着,时不时爆几声“哔剥”轻响,那五短身材的人物微挽袈裟下摆,仿若只对夜空说话:“我知道是你们来了,无论来者是荆力疾、端木一苇,或是他们的同路人,都请保持光明磊落的胸怀,堂而皇之出面相见。”

荆力疾骂道:“娘的,这家伙公然叫战呢,犹把话说得人模人样!”

申翔舞朝着花瑶缸的方向平展右手,往下两次按压,伏地的花瑶红看在眼里,连连点头,表示会意。荆力疾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拂拢披肩的秀发,申翔舞道:“我叫小红掩护我们。”

荆力疾咽着口水:“你的意思,我们真要出面与对方明枪执仗?”

申翔舞一哂:“人家既然声称要我们‘保持光明磊落的胸怀’,‘堂而皇之出面相见’,我们又怎能妄自菲薄、甘于躲躲藏藏?”

荆力疾搓着手道:“我是怕中了他们圈套……”

眼波流转,申翔舞道:“你宽念,我自有计较。”

人出现的时候,申翔舞形质上的清丽水灵,好像使火把的光焰亦跳了跳。对面的五双目光不由自主地齐聚过来,几乎忽略了旁边还有个粗犷邋遢的荆力疾。

申翔舞姗姗行近,环视四周:“怎么就你们几个?”

五短身材沉着脸问:“姑娘何人?”

申翔拜笑笑:“你猜的可准,我乃是荆力疾、端木一苇的同路人。”

对方瞧向荆力疾,语气不善:“看来你便是荆力疾了?”

荆力疾木然道:“好眼力,竟断得出我并非端木一苇。”

申翔舞接着道:“‘虎爷’约莫就是你了?”

那人形态冷肃,单掌当胸:“这是一般人的抬举,我原为西土喇嘛红教的在俗弟子,挂名‘化虎’,本姓戚,戚同威。姑娘你亦该有个来历吧?”

申翔舞道:“咱们来的地方都是高原,你远涉自西土,我长途于陕北,所差只是彼此心态迥异,立场不同。”

戚同威平扁的脸膛上起一阵痉动:“陕北?可是‘万丈荒原’?”

申翔舞颔首:“虎老爷,你一向猜得准哪。”

戚同威没有理会申翔舞的揶揄,缓缓出声:“姑娘姓申?”

申翔舞坦率地道:“申翔舞。”

吸一口气,戚同威道:“‘百煞女’申翔舞?!”

显然对这个称号并不喜欢,申翔舞冷着声道:“申翔舞就是申翔舞,什么‘百煞女’不‘百煞女’!”

荆力疾尚是头一次听到申翔舞的外号,他觉得相当新鲜,细细品味,他这位秀丽娟美,灵气逼人的所爱,可不真有点“百煞女”的气势?

戚同威神情间掠过一抹阴霾,沉沉地道:“申姑娘此来为荆力疾、端木一苇等助拳,可得到令尊的同意?”

申翔舞最讨厌人家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孩子,闻言之下,腔调立刻拉高几度:“是我爹的意思,亦是我自己的意思,虎老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无声的叹喟着,戚同威道:“莫怪荆力疾与端木一苇近来嚣张至此,更莫怪晁当家和‘彤云山庄’连番损兵折将,处处失利,有‘申家三堡’的强势参与,眼见血雨腥风,天下大乱了……”

申翔舞冰珠子似地道:“天下事总然相对,并没有‘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那一套,你们跟‘彤云山庄’能帮着晁松谷,‘申家三堡’便同样可帮助荆力疾、端木一苇!”

戚同威蓦地眼露凶光,大声道:“申姑娘,我那方外师兄化象,是为谁人所杀?”

申翔舞一扬脸道:“按你所谓‘光明磊落’的作风,我亦不必相瞒,化象和尚是死在‘申家三堡’中堡副宗令曲小凡手里!”

荆力疾插口道:“端木一苇也有一份。”

挫牙如磨,戚同威的怨毒之状滥于言表:“流他血的人,我必流其血,化象师兄不会白死——”

申翔舞形色不动:“虎老爷,别那么好高骛远,我看你还是先行合计着如何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戚同威突兀大呼;

“‘化虎伏魔阵’——”

手执戒刀的四位大汉,同时硬插火把于地,走步似飞,瞬息间已各立四角,围住申翔舞及荆力疾,四张面孔僵寒如故,不带丁点人气。

荆力疾“呸”了一声,悻悻然道:“可恶,竟把我们当做妖魔鬼怪啦!”

申翔舞轻描淡写地道:“他有他的千般妙策,我有我的不变之规。荆大哥,此诸等景象,皆为幻化,但要拿捏准了,什么阵势也只是一场空!”

荆力疾低促地道:“别忘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纤纤玉手摆一副“兰花指”,申翔舞真有三分翩然起舞的姿态:“谁是黄雀,还得等着瞧,我会有分寸。”

那戚同威一声暴喝:“起阵!”

四名不僧不俗、亦僧亦俗的汉子开始团团围走,但无论怎么个走法,上一人的位置总由下一人快速替补,因而循环轮转间,堵截的阵式依然未变。

戚同威站在阵式的正上方,占据的角度,恰好与排阵运转的四人等边相偌,也就是说,任凭他从哪个方位支援,长短距皆无差落。

闪行的须臾,四人突做虎扑之状,伏声露齿,声声咆哮,倏忽交叉纵跃.而噬取目标的工具当然不是用牙嘶咬,只改换成他们手心上的戒刀,戒刀缤纷赛雪,啸吼声里旋飞掣舞,阵势起动惊人,并另蕴怖栗之气!

申翔舞双目凝定,神情自若,刀光甫现,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袖口中的一条红丝绞索已怒蛇出动般矫然缠卷,绞索映展的一刹,赤焰暴涨,四柄戒刀铿锵撞击,当场便震脱了两柄!

身形猝掠,戚同威四肢蹬扑,极似虎形,几乎才一举势,已经到了申翔舞正面!

荆力疾适时而发,体干左右侧晃,在戚同威转移攻势的俄倾,他已蓦而脱颖斜出,飘绕至对方背后,双掌抛甩,仿佛飞锤!

吃了一惊的戚同威就地蹲伏,同时单脚倒撑,其疾如电,贸然看去,活脱便是虎尾反挑,突兀奇诡之余,力道浑猛。

不要说戚同威吃惊,荆力疾本人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身法居然能够流畅至此,简直有行云流水、驭风奔腾之妙。体内那股子真气,说有多澎湃就有多澎湃,说有多顺溜就有多顺溜,折转循回,随心由意,便九霄翔鹏,亦不过这等痛快吧?

肩头微耸,荆力疾人朝上浮,对方一腿踢空,他掌势如刃,幻做一片蝠翼翩落,劲力之削锐凌厉,竟逼得戚同威连番滚避,支绌频现,不要说化成虎形,任是什么形都不像了!

就在这顷刻前后,红绞索“劈啪”卷飞,打得四个不僧不俗的汉子抱头窜走,“伏魔阵”骤然变为破落阵,其狼狈混乱,可谓一塌糊涂!

戚同威长掠三丈之遥,身形侧旋,手上已多出一柄净蓝泛闪莹莹寒光的弯月铡,点步回射,口中霹雳似的一声叱喝:“再布阵……”

申翔舞示意荆力疾:“不用贪进,荆大哥,咱们慢慢地缠,总能把正主儿引出来——”

荆力疾凑近提醒:“我看你又起了性子啦,可别忘记先时的原则——这次奇袭,目的只在扰敌军心,探测虚实,应该稍沾即走,可不能恋战呀!”

眉儿一皱,申翔舞道:“还须你说?我知道进退!”

荆力疾不管申翔舞高不高兴,紧接着道:“对方态势不明,未悉深浅,是你说的,务须提防陷入重围——”

申翔舞退后一步,无奈地道:“好,好,就听你的,但虚实尚未探清,是不是再耗一会?”

荆力疾道:“反正你晓得进退就行!”

对面,那四员灰头土脸的汉子急忙捡拾失刀,仓皇布阵,戚同威又站上他原来的位置,却分明也气焰大挫,不复开始时的沉稳从容了。

申翔舞嘴里“啧”了几声:“我说虎老爷,你这阵式,就不必再布了吧?看来实在不怎么管用,‘化虎伏魔阵’听起来唬人,却啥也伏不住,各位算白搭啦。”

干咳一声,荆力疾低声道:“我不知道那化象和尚的火候如何?不过听他们言来,似乎比这化虎要高明不少,这化虎,较之他师兄化象,唉,真个一代不如一代……”

申翔舞斜了荆力疾一眼:“荆大哥,莫非你不觉得,是你的功力高了?”

荆力疾颇生感慨地道:“或许是吧,刚才动手的辰光,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四条汉子布妥阵形——只不过四角方位拉开了甚多,围抄的距离也延长了,瞧在人眼里,仿佛松垮垮、软塌塌的使不上什么劲道,加上戚同威,就偌五颗泄了气的猪尿泡。

戚同威双手握住弯月铡的铡柄,嘶声呐喊:“起阵——”

布阵的四条汉子又开始急速奔绕,但见僧衣蓬飞,四人脚前垂悬的念珠随着身形的晃动做着大幅度抛转,很快的,一声声虎吼已接连而起。

荆力疾目光回旋,紧盯着周遭打转的身形,申翔舞则搭眉垂目,形色深凝平静,有似禅定。

倏忽一个亢厉的高音拔升,旋走的四人立即交互扑跃,戒刀挥斩纵横,锐风冷焰,形同网织!

申翔舞骤扬头,红丝绞索暴射如一道赤红,照面下已串绕住两条脖颈,而颈骨的断裂声甫传,荆力疾双掌若锤,当顶便击碎了另一颗脑袋,鲜血迸溅的刹那,仅存的一位仁兄骇然惊叫,火烧屁股似的猛往外冲!

蹬腿腾身的戚同威凌空攻来,弯月铡寒光盈溢,仿佛弦月流灿,空间里顿时弧芒充斥,游闪若矢!

申翔舞绞索反带,“呼”声啸号才起,索影卷扫月弧,直同长龙入海,翻腾汹涌,眨眼中已将戚同威逼得左支右绌,狼狈窜退。

逃出的那条汉子突然转身,节骨眼上竟来了一记“回马枪”——胸前的念珠蓦地散掷纷射,像陨石经穹,密集洒落。

荆力疾错步前掠,两掌十指不自觉地本能勾曲,穿挥抓截,狠准兼具,飞来的念珠碰触之下,立成粉碎!

回马枪只有一记,一记失效,接下来当然走为上策,那汉子仓皇奔突,荆力疾抖手猝抛,在不见光影的情形下,一只菱形扇骨已贯透对方后脑,击势之强,更将那人撞跌出一个跟头!

这时,申翔舞正向踉跄着地的戚同威招手:“虽说散了阵,你性命仍在,虎老爷,何妨再拼一遭?”

戚同威鼻孔大张,呼吸浊重,握铡的右手簌簌颤抖:“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折损于我——”

申翔舞笑得看似清纯,却十分冷酷:“要挣回颜面,便拿生死来赌!”

大吼一声,戚同威发狂般冲了上来,弯月铡削砍翻飞,宛同电光石火,不但力疾劲沉,铡刀相连,尤成一体,几近无懈可击!

申翔舞身形翩闪飘忽,如棉如絮,似真似幻,根本不与敌人正面交锋,就在戚同威心浮气躁,再次强扑硬攻的须臾,她绞索倏然吞吐,赤光涨溢下人如鬼魅悄退七尺,左边袖口内青芒蓬射,恍若一片蒙蒙雾氲,倏罩戚同威头脸!

戚同威的视线方目眩惑于漫天的红云赤焰,已觉锐气纷至,急切间偏身斜走,却未料到这乃是申翔舞的一招障眼法,紧接在障眼法之后的是申翔舞扭腰抛出的一柄薄刃回旋刀,骤见冷芒闪耀,戚同威已窒噎半声,仆地而倒,左胁部位光波溜泛,回旋刀刚巧紧紧嵌进入肉里。

直等戚同威仆地,楼房内始响起一阵喧腾呐喊,幢幢人影奔扑而出,申翔舞冷冷一哼,煞气盈眉,似乎犹想进一步先取戚同威性命!

荆力疾飞身向前,抓紧申翔舞衣袖便往后扯,边低促地道:“目的已达,不须恋战,翔舞,当心陷入重围——”

申翔舞稍一迟疑,总算听话,好歹随着荆力疾双双纵掠而起,顿如惊鸿,迅即没入冥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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