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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牙眼相还

一片枯林之前,早已有三个人伫立等候,三个人都有一把年纪了,个个皮肤粗糙,脸容上皱折纵布,沟纹深刻,显见是饱经风吹日晒后留下的岁月尘霜,粗犷中更带着一股子霸气!

站在最有侧的那位,一身灰布衣挂,袖管裤管全往上卷,足踏草鞋,斜背着一具竹笠,要是手上再拿把锄头或钉耙什么的,就和个刚从田里回来的老农没有两样了;他微扬着面孔,颔下浓黑的短髭仿若针刷,笑得挺慈祥的:

“小竹,你把他领来啦?”

易香竹抢迎上去,回手指了指站定下来的任霜白:

“大叔,就是他。”

老者上下打量着任霜白,笑呵呵的道:

“小伙子,你是任霜白?”

任霜白颔首:

“在下便是。”

老者“嗯”了一声:

“打表面上看,倒看不出你是这么一个狠角色,摘两颗人头就像摘两扇瓢一样轻松麻利,比起我们哥仨来,你可是半点不逊!”

仟霜白道;

“三位是?”

老者搔搔一头花白的乱发,道;

“我姓曾,叫曾剑,那些缺德烂舌根子的东西给我起了个诨号,称我为‘掘茔老农’,你知道‘掘茔’的意思吧?就是他娘的挖坟啦……”

一边的颠肉隐隐抽动,任霜白的呼吸略显沉重,他已知道他现在遇着的乃是些什么人物了——“掘茔老农”共有拜把兄弟三人,到哪里去全都形影不离,像裤腰带一样拴连着,这三个拜把子兄弟,以“掘茔老农”为首,老二是“开棺鬼叟”吴湛,老么为“无缘樵子”唤叫彭元;从感觉坚,他辨识得出,此刻站在跟前的,除了易香竹之外,可不正有三位?

曾剑又接着道:

“你年纪还轻,小伙子,大概不晓得老朽我是块什么材料吧?”

任霜白低沉的道:

“正好相反,对曾前辈的威名,晚辈仰之已久了。”

曾剑呵呵笑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一辈老家伙早就过气过时啦,如今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是新一代的江山喽,只不过,要把持得稳当才好,有些斤斗栽起来,仅仅一次,就永世翻不得身了……”

任霜白道:

“曾前辈说得是。”

大拇指点了点身旁那个佝偻着背脊,瘦小枯干仿佛个老烟鬼似的老人,曾剑道:

“这—个,足我的二拜弟‘开棺鬼叟’吴湛!”

站在吴湛下首的一位,生得好一付虎背熊腰的身架,别看年纪不小,却肌肉扎实,块块如坟,他也是上套—件烂棉袄,下着一条破棉裤,麻绳搓成的腰带齐中一围,还插着把短柄板斧,活脱像一个砍柴的樵夫,这时?他开口说话了:

“老大,用不着引介了,你忘了姓任的是个睁眼瞎子?咱们哥三,他是—个也看不清明!”

曾剑咧着嘴道:

“这是礼数,所谓‘先礼后兵’嘛,他看不清明是一回字,咱们可不能失了道义,老三,乡野村夫,也同样懂得江湖规矩哩!”

说话的这个,当然是“无缘樵子”彭元,他摸摸腰问的短斧之柄,脸上的横肉紧绷着:

“不要太轻松了,老大,这个人不知道他的对手是准,不了解当前的形势如何,就敢大摇大摆的跟着小竹过来,一个瞎子有这等的自信,假若没有几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曾剑双臂环抱胸前,大马金刀的道:

“老三,他早就吃下豹子胆了!打从他割掉万致远和欧阳长风脑袋的时候,已经胆大得包了天啦!”

冷冷一哼,彭元道:

“简直目中无人,狂悖之极!”

曾剑形色倏沉,厉声道:

“任霜白,那两颗人头,你带到哪里去了?”

任霜白镇定的道:

“这对你们很重要么了”

曾剑双目中寒光如刃:

“人死了,至少该有一具全尸,便算犯下王法砍头的罪,官家还准许苦主把脑袋再缀上去,任霜白,谁无亲人?你就忍心叫他们常年祭祀两具无头的遗骸?”

任霜白无奈的道:

“当初屈前辈一再严令,非要提这两颗首级去见他不可,否则,他便不承认我已完成任务!”

曾剑阴冷的道:

“这么说来,人头在屈寂那里?”

任霜白道:

“不错,在他那里。”

“无缘樵子”彭元恶狠狠的道:

“把屈寂的窝藏处交待出来!”

任霜白默然半晌,缓缓的道:

“不,我不能告诉你们。”

曾剑踏上一步,气势慑人:

“我老实说与你听了吧,你要是交出那两颗人头,或指引我们找到屈寂匿藏之所,我们就保证留你一具全尸,若你做不到,小伙子,你便得跟万致远与欧阳长风两人落个同样的下场!”

彭元也加强语调:

“这就是说,你的脑袋也要搬家,搬到你永远接不回你的脖颈上!”

任霜白唇角微向上勾,看起来像噙着一丝笑意:

“三位前辈,你们这等气焰凌人,咄咄相逼,莫不成认为包赚稳吃了?”

眉梢吊起,曾剑的声音进自齿缝:

“要不包赚稳吃,就不会引你过来,小伙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想开染坊,真当是长江的后浪推前浪,把我们几个老朽看成废物啦?!”

任霜白道:

“前辈且息雷霆,我至今不明白的是,未知三位前辈和易姑娘,到底跟那万致远、欧阳长风是何等关系?要如此为他二人出头挣命?”

曾剑重重的道:

“我就明说了吧,欧阳长风是我的嫡亲外甥,因为长风的渊源,万致远又拜了老三为义父,有这两层关系,够不够我们替他二人出头挣命?”

久未出声的易香竹接着道:

“至于我,我爹与三位大叔素称莫逆,有几十年的深交,和手足兄弟没啥两样,十年前,我爹退隐江湖,便把我嘱托给三位大叔,让我跟着他们历练见识,三位大叔待我如同己出,他们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告诉过你,其巾牵扯,总不免为沾亲带故……”

任霜白叹了口气,道:

“你们盯着我,有多久了?”

易香竹笑笑:

“在仓河‘九全堂’,你摆足了威风?竞把‘夺命不悔’商宝桐的面皮也给揭了.你知道,江湖上的事传扬得很快,消息一到,我们就立马加鞭循线赶来,你的外形特殊,只要方向摸对了,沿途打听,不怕你溜出掌心!”

任霜白道:

“倒是有心人……”

挥挥手,曾剑人声道:

“小伙子,少扯闲淡,万致远和欧阳长风的人头,你是交也不交?”

任霜白道:

“前辈,我实在无从交起。”

彭元怒道:

“那么,说出届寂的窝藏之处,我们自己会去找他!”

仟霜白摇头道:

“恕难从命。”

曾剑不由心火上升,瞠目咆哮:

“我操,你可真叫‘吃了秤铊铁了心’,连脑袋都不要啦?”

任霜白寒幽幽的道:

“三位前辈,我建议三位也得注意一下自家的脑袋才好!”

曾剑喉头间起了一阵嗥吼,破口大骂: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免崽子,你是叫猪油蒙了心,自己属老几部忘了;姓任的,三颗大好头颅正在我们脖子上,有本事?你来拿!”

双手缩回衣袖之内,任霜白的面庞上浮现一层淡淡的郁青:

“请前辈们先行赐教。”

彭元双手—拧,暴声道:

“不睁眼的东西,就凭你这点道行,还用得着我们三人联手?”

易香竹笑盈盈的道:

“二叔,你老别动气?容侄女先来教训教训他!”

彭元凛烈的道:

“姓任的功力如何且不去说,他的胆量却不小,这种角色,往往能干出些有悖常情的举动来,小竹,你不可掉以轻心!”

易香竹不慌不忙的道:

“我也不是刚出道的雏儿?二叔,好歹江湖打滚亦有年岁了,任霜白再叫三头六臂,想摆弄我,只怕不那么容易!”

彭元转脸对着曾剑:

“老大,怎么说了让小竹去试试?”

稍做沉吟,曾剑道:

“好吧,要孩子稳着点。”

易香竹斜斜跨步,冲着任霜白一招手:

“我大叔有交待啦,任霜白,头一段,我先侍候着。”

任霜白毫无表情的道:

“易姑娘,你要留神,要非常留神!”

轻“嗤”一声,易香竹俏脸微变:

“不要过份高抬你自己,是强是弱,得试试才知分晓,姓任的,‘血凤’就是‘血凤’,你当我是只雏鸡?”

任霜白闭上眼,道:

“你出手吧,易姑娘。”

易香竹语带讥诮:

“姓任的,用不着扮一付高人奇士胜券在握的模样,你闭不闭眼,根本没有分别。”

任霜白不出一声,两只手依然缩在衣袖之内。

身子往前轻滑,易香竹同时跳跃而起,只这俄倾之间,一条银亮璀灿的长链已暴卷任霜白脖颈,链环掠空,发出的尖啸如泣。

原地突兀闪晃,任霜白的影像便一下子幻成了虚实难辨的七条,七道冷电分做七个迥异的角度,同时聚射向一个目标——易香竹。

银链卷空的刹那,易香竹已倒翻急退,她应变虽快,却仍未能脱出七条影像的包围,但见真幻互叠的身形在穿掠游走,腾飞掣动,恍若鹰隼,七道寒光交叉纵横,落芒缤纷,声势好不惊人!

不错,任霜白一出手即是他的“劫形四术”首招——“七魔撒网。”

只听得曾剑大喝一声:

“小竹快退!”

大蓬的发丝已飘漾四散,更不带丁点声息的静静落下,每一根发丝的落地,似乎都表示了一声听不到的嗟叹。

易香竹一口气扑出丈许之遥,才算惊魂甫定,堪堪稳住——她长长的秀发,被整整齐齐的剖去半尺一把,光景就奸像剃头师父拿捏准了剪下来的。

任霜白没有趁势追杀,因为他原本便不想要易香竹的命,这一刀,他可以斩向对方身体的任何部位,但他却选择了头发,头发并无神经,削下来不觉疼痛,可是头发最近首级,给人的警示作用就很大了,

这时,易香竹脸色的苍白,犹胜于她那一袭素色劲装,伸手紧握着发尾,她羞愤得几难自容。

抢上前来,曾剑急切的问:

“小竹,小竹,你没事吧?那厮可伤了你?”

易香竹缓缓摇头,音调嘶哑:

“我,我还好,大叔……”

曾剑青着面孔,丝丝吸气:

“道上也算闯荡了大半辈子,像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可还真少见,娘的,无怨无仇,居然一出手就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毒也该有个谱,此等毒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香竹咬咬牙,道:

“大叔,是侄女学艺不精,给大叔丢人了。”

曾剑摆摆手,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关系,胜败兵家常事!哪来永远不倒的金刚罗汉?小竹,你往宽处想,这一口气,大叔替你出!”

彭元瞪着任霜白,阴侧恻的道:

“好小子,果然不简单,一手刀法委实是邪,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小竹只代表我们试试手,正主儿还没上场呢!”

任霜白冷冷的道:

“我的样子像是高兴么?彭前辈。”

彭元大喝:

“还敢顶驳?”

仟霜白道:

“不用穷吆喝,前辈,你唬不住我。”

怪笑一声,彭元道;

“我不唬你,任霜白,我必然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任霜白唇角轻撇:

“光练嘴把式,是显不出手段来的。”

额头青筋凸动,双臂肌肉坟起,彭元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放肆狂妄的东西,我今天要不宰了你,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任霜白—扬脸:

“请。”

一把抽出腰间的板斧,彭元竖斧当胸一—那只是一把极为寻常的斧头,短木柄上纹理粗糙,凸凹不平,斧面的钢质呈乌黑色,无甚光泽,只是斧刃倒还锋利,不过再怎么看,充其量也就只是一柄普通的砍柴斧头罢了。

任霜白的缅刀静止于他手中,刀身的晶莹仿佛已经凝冻,然而那一抹隐隐的血痕却似在蠕动流荡,像随时都会激扬而出。

斧头砍了过来,这—斧挥展的过程既不快速,亦不凌厉,可是任霜白立刻感受到一种蕴藏着诡异变化的威胁与不易揣测的走势;他站立着没有反应,斧头距他的前额尚有三尺,猝往下滑,这下滑的动作,宛如闪电!

刀锋眩亮似石火骤映,“当”声跪晌,已准确至极的把斧头震开,赤芒一溜,艳比桃红,自黑暗中反弹回来,直飞彭元的左胸部位。

彭元大喝一声,斧刃横挑,任霜白一个斤斗翻起,又是十一刀串连出手,寒焰并射齐挥,像煞凭空爆裂了一枚琉璃球!

别看彭元的体格魁梧,腾挪的身法却堪称—流,任是刀华交织,冷芒掣穿,他仍能掠足自如,进退攻守俱不失从容,十一刀瞬息化解,这位“无缘樵子”夷然无损,姜,果是老的辣。

曾剑全神贯注,忍不住喝了声彩:

“老三,你的功力又有精进了!”

彭元盯着任霜白的面孔,不敢分神答腔,他已体会到对手的实力深不可测,尤其刀法上的修为,更属妖灵邪魅,出刀变式完全反离一般章程不说,着力换位亦截然不受劲道惯性的约束,好比掷起一块石头,它理该朝下坠落才对,可是却偏偏旋飞横击,这等违背常规的情况之下,又如何去防范、悟解?他的拜兄不曾实际接战,仅做壁上观,哪里知道他现在的苦处?“功力精进”的褒词对他而言,未免带几分讥诮了。

此刻,任霜白右手握刀柄,左手两指轻拈刀首,慢慢张臂举刀!

彭元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双目不瞬,鼻孔翕张,脸上的颊肉僵硬,整个人的精神与力量都像一根紧绷的弦,只等反射的一刹。

任霜白的左手两指倏松,缅刀便似一条矫捷的银龙,突然划出一个斗大的光环,光环里似有云雾浮沉,有风雷响动,而后,一刀从光环中暴斩直戳,快得仿若掠过苍穹的流星!

彭元跃身三丈,板斧挥闪,点线相连,任霜白那来自环内的一刀,竟似无终无绝,光芒辉耀,如影随形,这一刀,像成为生生不息的轮回了!

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开棺鬼叟”吴湛,忽然闷声道;

“老三不妙了!”

声出人起,眨眼间已掠入战圈,他使的家伙,是一根简简单单的三尺铁棒,铁棒的前端形成扁尖,倒颇适合撬掀棺材板之用!

任霜白的身形顿时幻开,又分为七条影像,当然,那灿亮的刀芒也由七个不同的方位聚射过来,这一次,连招数亦各自变迁了!

吴湛凌空滚旋,动作奇快,翻飞闪挪恍如有形无质的幽魂,“七魔撒网”居然未能将他网住!

眼里宛似喷着火焰,彭元狂吼着反扑而回,斧刃起落若飚卷雷轰,吴湛及时配合,三尺铁棒陡然间戳、挑、刺、扫,各式并展,一根普通的铁棒子,在他手里竟起了防不胜防的千变万化!

于是,任霜白被逼退五步,这还是他从交手以来,头一遭退后。

曾剑猛一击掌,洪声道:

“小竹,时机到了,升‘盘哨’!”

“盘哨”,是—面碗口大小的黄铜圆盘,厚只寸计,盘面凿通九个小孔,每个小孔里装嵌着极其精巧细致的三扇风叶,盘的侧沿铸有扣环,以细索穿击扣环,凌空舞动,便发出那种尖锐刺耳,如泣如啸的怪异声音来——易香竹毫不迟疑,立刻抛起早已备妥的“盘哨”,单手执索,“呼”“呼”飞舞,光景就和厉鬼哀鸣,冤魂啼叫没有两样了。

这是极毒极阴诈的一个手段,纯然为了对付任霜白的弱点而设计,任霜白是个双目不良于视的人,所有的行动反应,俱以听觉、触觉及本能的官感反应作依据,尤以听觉的辨识最为重要,如今祭起这面“盘哨”,目的就在扰乱他的听音能力,造成他难以判断各项动态状况的恶果!

“盘哨”一起,任霜白的神情立即有了变异,他不再行动,只是站立原地,屏息凝听,吴湛与彭元则分开左右,小心戒惕的缓缓向上逼近。

九个风孔中同时发出的尖啸,不但锐厉急促,长短不一,杂音混淆,就算个明眼人也会被搞得心烦意乱,举止失措,更何况于一个肓者?

曾剑扬声大笑:

“哈哈哈,你有你的本领,我有我的妙策,姓任的小王八羔子,我看你再怎么发横!”

易香竹抖转“盘哨”,越来越急,一面兴奋的叫着:

“大叔,你这法子果然是妙,看情形,任霜白着了道啦!”

曾剑得意洋洋的道:

“他娘,斗力不如斗智,古人明训,确实不差,姓任的这一遭保准玩儿完!”

分两边往上夹攻的吴湛、彭元,在彼此一个眼色之下猝然行动,吴湛跃空七尺,由上朝下狠击,彭元则塌肩挫腰,从下盘递招进逼,两大高手并力施为,棒飞斧掠之余,声势的确惊人。

一溜激光,像夜空的蛇电射向吴湛,另一道赤芒,有如摧肝断肠后喷自人口的鲜血,直涌彭元,缅刀分成两个方向却在同一时间斩出,展示了“劫形四术”第二招“分魂裂魄”那奇突又强烈的杀气!

寒焰闪眩于须臾,吴湛的半片面孔“仆”的一声削抛而出,血雾随即弥漫在冷瑟的空气中,飘浮的血影甫映,任霜白已带着深插入肩胛之内的铁棒倒仰斜退,他的右小腿肌肉亦在斧刃之下打横翻绽,彭元赔上的却是一只左手,一只齐腕断掉的左手!

曾剑身形暴扑如虎,显露的是—柄两段套接起来的方便铲,铲头的冷芒划过夜色,倏闪摔眩,任霜白已重重滚跌出丈许之外!

震荡过度的易香竹,不自觉的任由“盘哨”坠地,惊窒莫名的呆在那里……。

“盘哨”的泣叫声一旦消失,混身浴血、单手撑地拖拽着自己躯体的任霜白。双眼里马上亮起一片光彩,他吁喘着竖直上身,右手的缅刀“嗡”声弹起!

正待再次扑袭的曾剑,亦适时发现易香竹的失措之状?他急得连连跺脚,嘶声厉吼:

“小竹,小竹,你在发什么愣?快升‘盘哨’,快升呀……”

机伶伶的一颤,易香竹如梦初醒,赶忙挥臂抖腕,复将“盘哨”旋舞而起。

先前任霜白所挨的一铲,不仅切入左肋伤及肋骨,向上斜挑,同时划开了他后背尺多长的一条伤口,痛得已经麻木了,他如今所感觉到的,只是一片火炙般的热辣,—种不受控制的抽搐。

彭元摇摇晃晃的从地下挣扎爬起,拿右手托着断掌的左腕,声音几同狼嗥:

“老大……老大啊……老二死啦,也是不得全尸,姓任的这头邪狼,竟劈掉他半片脑袋,人,早已不成原样了……老大,老大,我们要替老二报仇啊……”

曾剑面容扭曲,五官痉挛,形状也不禁走了样,他抖索索的回应:

“你且听着,老三,姓任的跑不了,我这就取他性命,挖出他的心肝五脏来活祭老二……”

“盘哨”的尖啸锐泣持续不断,加上彭元的哀号,曾剑的颤音,场面是一片混乱,混乱中,尚有不可稍戢的血腥凶戾之气。

易香竹脸上、身上,都已被汗水浸透,她鼻翼急速翕张,咻咻而喘,原来只手挥转的“盘哨”,已用双手舞动,可是旋转的势子却逐渐慢了下来。

曾剑头也不回的暴声叱喝:

“小竹,转快点,加把劲,别这么要死不活的!”

吼喝声里,这位“掘茔老农”长身跃起,方便铲如同巨浪狂涛,于震耳的风雷声卷扬下,呼呼轰轰涌单任霜白——敢情曾剑真要把他的敌人“碎尸万段”哩。

于是,跌坐于地的任霜白缅刀强劲弹出,但弹射的方向却非曾剑扑来的角度,而是相反的后侧方位,缅刀泛着七彩疾掠突穿,仿佛怪蛇驭空,魔龙乘风,任霜白的身子随着刀锋的去势整个凌虚带起,恍如惊鸿,眨眼间已飞投向沉沉的黯夜深处,

曾剑略迟一步,未能截住随刀腾逝的任霜白,气得他像一头负伤的怪兽般不停仰天啸嗥,一边叫、一边踉踉跄跑的追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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