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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唇舌 难调 白刃相向

猛札那张丑恶的面孔冷酷地紧绷着,他两侧坐着的四个高大的人轻轻地转向无缘大师这一面,桃林之内,这时,可以隐隐约约发现有些人影在闪动晃移,多彩的鸟翎与杂色的衣角不时显出,人数是相当不少。

两边僵持着,没有人再吭气,寒山重冷冷地注视猛札,司马长雄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他的目标,则是那四个形态怪异穿着黑兽皮的人。

缓缓的……

猛札的右手举了起来,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无缘大师咽了一口唾沫,生涩地道:“大当家,你便不问问老僧等因何而来,就此贸然大兴干戈?”

这句话,说得猛札微微一怔,他哼了一声,语声有如夜枭泣号,听得人心里发怵:“老秃驴,你说!”

无缘大师涵养工夫也确实到了家,他豪不气怒,平静地道:“老僧来此,是专诚奉回那‘九曲十三折’的玉轴。”

猛札大嘴巴惊愣地张了张,又迅速恢复冷漠:“真的?”

无缘大师垂眉道:“出家之人,安能出口讹语?”

瞪着无缘大师,猛札收回举起的右手,生硬地道:“老秃驴,你会如此好心,大约别有所求吧?”

无缘大师安详地笑笑,道:“先请大当家谕令所属停止这剑拔弩张的态势再说话如何?”

猛札一脸的横肉抽紧了一下,粗暴地道:“把东西拿出来,红狮要先看看!”

无缘大师略一犹豫,道:“大当家勿庸多疑,老僧等既然来此,当然不会再将此物携走,只是,在将此物交与大当家手上之前,老僧尚有一言相求。”

红狮猛札狂厉地嗥叫了一声,吼着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这玉轴是红狮原有之物,为了这件东西,红狮的大徒弟卜果及不少手下都已把命送掉,今天不成还要借此来要挟红狮么?”

无缘大师尽量忍着气,道:“大当家便毫不感激老僧千里迢迢,冒着无限辛苦将此物归奉的一番心意?大当家便认为老僧是理该如此的?”

红狮愤怒地一跺脚,道:“老秃驴,你如果真的拿得出玉轴,地下的死伤者与卜果这笔债便一笔勾销,否则,你们四个人休想有一个活口!”

无缘大师干瘪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尚未说话,红狮已粗粝地道:“不要再向红狮讨价还价,除了把东西拿出来,你们便通通死!”

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含着一股极度的轻蔑与不屑的味道,红狮双目暴睁,那一双像猛兽一样的三角眼怒瞪着寒山重:“你是谁?不准笑!”

寒山重望着他,神色霎时冷了下来:“猛札,你的汉语说得不错,可惜的都是学些下三流的粗鲁的词儿,登不得大雅之堂!”

红狮猛札阴沉着脸,半晌,道:“你要死了。”

寒山重摇摇头,道:“不,凭你,及你那一干爪牙,取不了大爷的命。”

说到这里,寒山重迅速地低声道:“大师,在下看,咱们已经仁尽义至,问心无愧了,现在,与这些野人再谈道理,恐怕就要背上愚蠢之名!”

无缘大师困难地搓搓手,寒山重忙道:“大师,不要迟疑,先下手为强!”

那边——

猛札大吼着:“老秃驴,留下东西,你们都可以滚,这年轻的狗留下,红狮要分他的尸,吃他的肉……”

无缘大师向左右望望,长叹一声:“寒施主,只有走你那条路了。”

身后,梦忆柔的双手紧紧抱着寒山重,她显然有些惶急了,寒山重舔舔嘴唇,大叫道:“猛札,叫你的人退下,大和尚立即将玉轴交你。”

红狮猛札一瞪眼,寒山重哧哧笑道:“当然,在下亦交由你处置。”

猛札有些不相信地沉吟着向两旁看了看,就是这脑袋转移了一下的仓促时间,嗯,就已经很够了——

司马长雄“呼”地飞起,有如一头隼鹰,凌厉而凶猛地扑向地下坐着的那四个人,叱雷却一跃腾空,足足跳出三丈之外,在这一刹,寒山重的戟斧已握在手上,像一片雷电劈向红狮猛札!

一片惊呼哗叫尚未及在众人口中发出,无缘大师袍袖飘飘,一个箭步,已将左侧的七个人扫跌翻出,寒山重的戟斧,在这瞬息间已将猛札逼得连连晃躲,口中怪叫如雷!

坐在地下的那四个人,动作快得像风,他们齐齐仰身,齐齐横转,数十支锐利的三角尖钢矛,如点点流星,一片银芒闪耀交织,疾劲地罩向扑来的司马长雄。

寒山重一带马缰,叱雷侧掠七步,他的左手盾猛旋之下,重重地砸飞了三个人,而红影猝展,一柄银光炫目的“鬼手爪”已击向他的“天灵盖”。

哧哧一笑,寒山重左盾上迎,右斧划过一道精电流灿的半圆,“呼”地拦腰斩向那条红色人影,红影蓦地又冲天飞跃至六丈之高。

寒山重一脚踢滚了两名舞着蛮刀扑来的人,大叫道:“猛札,你差得远!”

红影在空中一个盘折,再度扑下,鬼手爪带着满空银蛇,交织穿舞,锐风如啸里,又被寒山重一记“神转天盘”硬生生逼退!

司马长雄瘦削的身影却在此刻射出七丈之外,他的身上,插着十数支亮晶晶的短矛,双脚甫一沾地,已仰面重重跌了下去。

那四名穿着黑色兽皮的人,毫不稍滞地紧跟而至,四柄宽阔而锋利的刀残狠地劈向司马长雄的身体,恨不能一下子将他剁成肉糜!

于是,就在这刀锋堪堪沾上司马长雄的衣衫,像一蓬正月的花炮突然爆开,原来插在身上的那些短矛,倏然弹崩倒射而出,其力强猛急劲,几乎只见漫天的银色光芒一闪,那四个扑到眼前的高大的人已怪叫连声地滚倒地下,这一次是真的了,那些倒射出的三角钢矛,已经完全插进了他们自己的身上,而且,深得很!

这边的寒山重,与红狮猛札又已相互攻拒了二十余招。爪影斧芒里,猛札显然已落在下风,步步退向桃林边缘。

无缘大师果然是位戒杀而慈悲的出家人,他出手进退之间,皆以“铁袖功”为攻拒,震得一群人四仰八仆,但是,却几乎没有一个死亡的,至多也只是摔晕过去而已。

此刻,桃林之中不知在何时又拥出来两三百个人,刀矛齐举,呼喊震天,像潮水一样围向寒山重等人。

司马长雄用了一点小心机,摆平了对方那四个大块头之后,这一阵子,又被他活劈了二十来个人,现在,他一把夺过来一个人的弯刀,顺手又将这个惊慌失措的朋友震出去老远,于是,弯刀带起一片寒光,五颗斗大的人头已飞上了半天!

寒山重一面攻击着他的对手,一边还得随时应付不时猝袭而来的攻击,但却仍然游刃有余,梦忆柔紧紧抱着他的腰际,喘息急促得很,这妮子,她会一些武功,心肠却太慈、太软了呢。

红狮猛札那张黑中泛青的怪脸,这时已经又加入朱红一抹,他那粗短的身躯闪电般纵跃掠腾着,鬼手爪探舞翻飞,锐风如啸,大红的衣裳有如一团火,这团火,目前似乎已失去它的烈焰之威了。

三斧速进,皮盾砸翻,寒山重心头不禁有些纳罕:红狮猛札为南疆有数的几个大豪之一,名声十分响亮,但是,他的武功怎的这般平凡?照他现在这副身手,在中原至多只能算个稍强一点的人物,堪堪摸得上“高手”的边,就凭他,也能在南疆称霸?奇怪……

一条灰色人影蓦地自旁掠过,一袍袖震翻了三名执着长矛刺来的人,就在这灰影掠过寒山重身边的刹那,已经低促地留下了一句话:“小心猛札的跃扑之术!”

寒山重微微一怔,戟斧划过一道半弧,皮盾直路子旋推出去,红狮猛札骤然大吼一声,鬼手爪硬架戟斧,粗壮的身形已抢步进来,于是——

“砰”的一声震响,他已被寒山重的皮盾硬生生砸退五步,但是,叱雷却蓦地“希聿聿”一声惊嘶,像是失蹄一样打了一个踉跄,速速歪出三四步去!

六柄弯刀自斜刺里抽冷子斩来,四柄朝着寒山重,两柄劈向坐在他身后的梦忆柔!

寒山重身形斜了一斜,又迅速坐好,梦忆柔却毫无防备,险些一下跌下马去,六柄弯刀的光辉眨眼生寒,瞬息已至,锋利的刀刃似一张张贪婪的大嘴,惊得梦忆柔尖叫了一声——

而当她的叫声尚未落尽,她已觉得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把将她抱紧,眼睛被流闪的光芒映得一花,耳朵已听到一连串急剧的兵刃撞击声,掺和在这些脆响却杂乱的撞击声里,更有着几声杀猪似的痛苦嗥号!

那六个自一旁突袭的人,在这一刹那,竟像被千百只魔手同时撕裂了一样,血肉横飞地被斩绞成无数块。

眸子里的光辉在这时变得冷酷与生硬,寒山重的杀性已被逗起,他一拍叱雷的头,大吼道:“小柔,骑叱雷到后面去待着!”

不等梦忆柔有任何表示,寒山重已掠空而起,叱雷四蹄急扬,似一条黑色的神龙,仿佛腾云驾雾一般越过众人的头顶奔向道路。

红狮猛札此刻已缓过一口气来,他怪叫一声,奋力扑向寒山重,鬼手爪的铜杆上有一个显明的大缺口,顶端五只尖锐的鬼手爪却依然如此歹毒地扣向寒山重天灵!

脚步怪异地一旋一闪,皮盾已在一片蒙蒙的油红光华中横击而出,猛札迅速跳开,几乎一点形影也没有,寒山重已感到有一片急劲的扫扣到自己足踩的劲风却宛如是一个抛不开的冤魂,那么紧紧地又缠了上来。

寒山重一个大斜身,暴吼一声:“阳流金!”

银灿的冷电猝闪,快得似西天的流光,“呱”的一声,一片红色的衣衫已连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被削落,这巨大的痛苦,足可令一名健壮大汉痛倒于地,但是,猛札却咬着牙冲了进来,身形奇异地翻扑,粗短的五指稍稍沾着寒山重的衣角,已在一种古怪而诡秘的情形下使寒山重踉跄地打了一个转。

当然——

不会再有另外的空隙容得对方再使自己打一个转,皮盾斜向上击,猛札已整个凌空翻跌了出去!

寒山重气得双眼发红,他反扑而上,戟斧长斩绝劈,毫不留情地砍向猛札向地下摔落的身子。

突地,猛札四肢急展,手中紧握的鬼手爪猛然掷向寒山重,紧接着,七个金光闪耀的金环已那么奇妙地分成七个角度射到寒山重身上的七个部位!

以戟斧砸飞鬼手爪,用皮盾震落那七枚金环,寒山重已被这些物体所含蕴的强大劲力逼退了一步,而仅仅是一步,红狮猛札已若打不死的程咬金,疯狂般直扑过来!

寒山重气得哧哧一笑,双肩一挽一翻,已将斧盾斜挂背上,他冷冷地道:“来吧,本院主便趁你的愿!”

话还没有说完,猛札已一把抓着寒山重的前襟,双脚如电般左右翻绞!

寒山重“呸”了一声,“千缠手”中的绝活倏出,他的双手像两条柔滑的蛇,一颤一抖,已倒握住猛札的手腕,只是,猛札双腕的力道竟是大得如此惊人!

两个人蓦地硬僵了刹那,寒山重迅速闪开了对方绞扣的两脚,鼓足一口气,大吼一声,已“呼”地将猛札凌空举起!

他自然地抬头望着自己举起的敌人,猛札也低头望着他,这位一方之霸,脸上却有着一股狞厉而得意的神色,这股神色,在他被对方凌空举起,眼看即将落败的关头,是绝不应该有的,但是,他却为何有呢?

寒山重的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上身微弓,奋力将猛札抛掷而出,在这顷刻,猛札腰间的那枚纯金狮头已“砰”“砰”发出一阵轻响,狮头口中的利齿,全似强弩之矢,那么接近,又那么凌厉地猝然弹射向寒山重的头脸!

猛札是被掷出去了,那些狮口中弹出的利齿在阳光下闪泛起瞬息的金色光华,寒山重黑色的身影猝然晃掠,几乎看不出他的一丝儿出手招式,在空中像一团肉球般翻滚的猛札,足踝已被寒山重握住,扯着重重再摔向一边,但是,当寒山重的手掌离开猛札的足踝,却已沾满了一手的鲜血!

一声惊号,猛札的身体压在两个人的身上,三个人跌成了一堆,寒山重再度扑上,足尖一挑一钩,又将猛札带起三尺,他的双掌骤合急分,“砰”的一声,再把这位一方之霸震飞在七步之外!

司马长雄一身是血,长射而到,口中低促地道:“院主,你受伤了?”

寒山重大转身,劈飞了五人,狠狠地道:“这家伙一身是刺,可恶!”

“恶”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桃林之内,已响起一阵低沉,但却撼人心弦的角声,在血战中死伤累累的对方,一听到这号角之声,像来时一样,潮水般迅速退去,片刻间已经奔得一干二净——除了战死的,或者,伤得不能动弹的。

寒山重目光环扫,已经找不着红狮猛札的影子,寒山重自己明白方才的连续出手是多狠多重,他想,猛札不会有呼吸的机会了!

无缘大师飞奔而来,劈头就埋怨道:“寒施主,猛札惯于近身相搏,施主却怎的偏偏要与他近战?”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便是近身相搏,他也输了,是么?”

司马长雄的视线仔细地瞧问寒山重身上,忽然,他有些惶急地道:“院主,你的手?……”

寒山重淡淡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手掌上,鲜血淋漓,但是,那血,却怎生带着乌紫色?

无缘大师急急抓过寒山重的手掌细细端详,一看之下,枯槁的面容却霎时变得苍白,额角的汗珠竟也沁了出来,他失声叫道:“不好,施主中了猛札‘铁刺猬’的毒了!”

司马长雄愕了一愕,咬牙道:“院主,咱们冲进去杀他一个寸草不留!”

寒山重平静地笑笑,道:“不要冲动,猛札的足踝上,是套着些玩意……”

无缘大师急促地道:“猛札一身武功,虽然不弱,但却未见如何惊人,最厉害的,便在于他的扑跌之术,而且这家伙的身上,装置有不少险恶害人的东西……”

寒山重舔舔嘴唇,道:“在下知道他那铁刺猬上有毒……”

无缘大师焦虑地道:“施主,吾等快快离开此地,待老僧为你先疗治毒伤,若时间拖延,就又棘手了……”

寒山重仿佛在思虑着什么,他正在沉吟,后面的梦忆柔已惊惶地奔了过来,急切地道:“山重,叱雷像是不大舒服……”

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已蓦然噎住,眼睛直愕愕地瞧在寒山重的手上,面色逐渐变得惨白:“你也伤了?山重……你手上的血……和叱雷腿上的血,是同一样颜色,都是乌紫……都是乌紫……”

无缘大师忙道:“姑娘放心,这铁刺猬之毒,并不如外传之剧烈,老僧想,赶紧寻找一处所在,能为寒施主疗伤才是……”

梦忆柔惊恐得脸上的神色都灰暗了,她颤着声音:“不要……不要又像那龟花的毒……天啊!现在又到哪里去寻另一个毒娘子……”

寒山重缓缓坐下,垂肩无语,司马长雄焦急地道:“院主,你觉得如何?可还能支撑?”

寒山重吁了口气,淡淡地道:“无缘大师,请大师率长雄与小柔先行,在吾等来此时经过的那座土山之下相候,至迟到日斜,在下将赶去与各位会合……”

梦忆柔惊惶地叫了一声,摇着头:“不,山重,我死也不要离开你,我不能先走,我绝不……”

寒山重懒散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古怪地道:“小柔,我说过,你先走。”

“不!”梦忆柔咬着牙,美丽的大眼睛里泪水盈盈!

司马长雄不情愿地道:“院主,请大师先为院主疗伤,如若不能痊愈,长雄再拼死寻那猛札逼出解药,却万万不能将院主一人留在此地。”

寒山重的面色已经升起一片淡蒙蒙的黑雾,他却仍然微笑着,但语声如冰:“司马右卫,是寒山重发号施令,抑是右卫你?”

司马长雄神色一肃,垂首不敢再说,无缘大师此刻亦已察觉寒山重情形不对,带着紧张地道:“寒施主,你现在觉得如何?”

寒山重淡漠地道:“五内如焚,头脑晕眩,且有一种极想呕吐的感觉,在下以一口元阳之气封闭心脉,但是,却仍然无法完全挡住那一股逼向内腑的恶毒热力,天地之精集聚之真气,亦在隐隐波动!”

无缘大师神色骤变,脱口惊呼:“不好,这是‘腐阴之毒’!”

寒山重微微颔首,道:“寻常中了此毒,不出两炷香必死无疑,在下尚能勉强再支持三个时辰!”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近年来,在下与这些剧毒像是结下不解之缘,一种一种逐一尝试,滋味却是各有不同呢。”

梦忆柔像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她嘴唇抖索着,喃喃地道:“山重……在这时,你不该再开玩笑……”

寒山重哼了哼,道:“死了也罢,活着倒是受气。”

两串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滴了下来,梦忆柔捂着脸痛苦地抽噎着,无缘大师一跺脚,恨声道:“走,寒施主,且容老僧一试,如若治它不愈,老僧便拼了圆寂之日沦下阿鼻地狱,也要将这一干孽障个个诛绝!”

寒山重洒脱地笑了,道:“大师即请与长雄小柔离开,在下一向命大,只要不再受人家的气,活着也是挺美的事哩。”

梦忆柔蓦然拿开蒙着脸的双手,泪痕满面地瞪着寒山重,语声冰冷得像万年积累的湖冰:“寒山重,我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使我难受,你随便要怎样都行,我绝不拦阻你,但你要记着,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如果你还不来,寒山重,你就等着收梦忆柔的尸吧!”

说完之后,她发狂似的奔了出去,寒山重望着她踉跄的步子,嘴角的笑意有着一抹隐隐的凄然,这一抹凄然,假如你不仔细去体会,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司马长雄怔怔地望着寒山重,震惊地道:“院主,院主不会在阴沟里翻了船吧?”

寒山重闭上眼睛,道:“现在,你该去追护梦姑娘了,长雄,须记住寒山重不容易死!”

说到这里,他望着无缘大师一笑,道:“大师,请将大师所藏的玉轴暂借在下一用。”

无缘大师没有多说,即刻伸手怀中,拿出一个用灰布包着的卷筒形物体来,慎重地交到寒山重手里:“寒施主,目前,老僧认为只有施主的毒伤才是第一件大事……”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谢谢大师关怀,这毒伤确实十分严重,而且剧烈得紧,但是,大师,在下亦不愿就此归向极乐呢。”

司马长雄深知自己主人的习性,他明白,寒山重的毒伤不轻,但他或者自有解救之法,这方法可能不允许有他人参与,换句话说,自己主人叫自己赶紧离开,也只有赶紧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他轻轻扯了无缘大师的衣角一下,有些怆然地道:“若院主有个差错,就此不回,司马长雄与浩穆院上下亦不再做苟生之想了……”

寒山重双目一睁又闭,无力地挥挥手,低沉地道:“别说这些丧气话,长雄,寒山重乃闪星魂铃!”

无缘大师不再多说,向寒山重微微合十,偕司马长雄双双离去,蹄音起处,瞬息无踪,此地,只剩下寒山重与他的爱骑叱雷了。

缓缓的——

寒山重支撑着盘膝坐在地下,他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身上所受的毒创相当严重,严重到足可致他于死命的地步,毒创尚不只一处,方才,红狮猛札腰间的金脸狮头所弹射出来的利齿,亦有两枚让他给承受了,正深深的嵌在他的颈肉里,嵌入的地方,此刻,嗯,正痛楚得似火炙犬啮,好不难受!

这些喂过剧毒的玩意,都是立刻发作的性质,不像“龟花”之毒,深刻却迟缓,虽然,同样都是要人老命的。

为什么寒山重坚持要无缘大师等人离开?这原因简单而明显,“解铃还是系铃人”,他知道无缘大师医术不恶,却更知道自己身中的剧毒只怕不是这位老和尚所可以疗治的,而“解铃”之道,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个,恐怕就难解开了。

寒山重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他方才一再用言词激怒梦忆柔,并非含有对她这几天来的冷漠有报复之意,而寒山重乃是准备万一有个什么长短,也可略略使梦忆柔减少对自己的悲痛于万一,纵然他心里明白这是多此一举,这是不可能的,但是,除了这样做,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假如换了一个人,在此情景,怕早已惊慌失措或肝肠寸断,而寒山重自始至终,却仍然谈笑自若,风趣诙谐,但是,他心头的痛楚与焦躁,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深沉镇定的功夫,也确实到了家了。

默默静坐了片刻,寒山重已经晓得在桃林之内果然隐伏了不少人马,这并未出他所料,敌人不可能就这么干脆地退却了的。

懒懒伸了个腰,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就似要散了一样,有一种千剐万刮的痛苦。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位江湖上的鬼才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懒洋洋的,却声音洪亮地大叫:“猛札的狗腿子听着,传话给猛札,就说大爷要用那九曲十三折的青玉轴换他的解药。”

洪亮的语声飘荡在空气里,传扬在桃林间,而桃林之间,显然已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寒山重的嘴角撇了撇,又叫道:“大爷知道猛札受了极大的创伤,知道他已隔着死期不远,他永远不是大爷的对手,但是,大爷更知道他死了也不会忘记这管青玉轴,这藏着无尽财宝,足可富甲天下的青玉轴!”

桃林之内,又是一阵更为明显的骚动,寒山重艰辛地吸了一口气,笑得有些沙哑地道:“假如在半炷香的时刻内猛札不来,那么,即是表示这老小子命已归阴,大爷也用不着他的解药,这管青玉轴便变得毫无用途,嗯,毫无用途的东西就应该碎为粉糜,不给任何人享用……”

他的话声尚没有落下,一个生硬、冷厉,却带着几分孱弱的刺耳语声,已在桃林的边缘响起:“猛札来了,狂夫,你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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