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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轮回神火

只感到整个身躯仿佛在云雾中飘荡,又似在狂涛如山的大海中浮沉,江青已逐渐陷入头晕目眩,神智昏迷的境地,整个身形有若一只圆桶,越翻越急。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除了直觉在告诉他,尽快地抓住一件东西,以便稳定那翻滚不停的身形。

这倾斜的深洞,洞口虽窄,内部却是极为宽畅,底部则形若漏斗一般,越深也就越窄。

就在他将要滚到洞底之前,昏乱中,不由奋力睁眼一瞥,一阵强烈无比的橘红光芒,已耀眼而至。

这奇怪的深洞底部,约有丈许方圆,却布满了一片熊熊的火焰,极怪异地形成一个六角星形,向上交叉地喷射着,星焰四散,好似万千金虫,满空飞舞,又似年节之时,烟火齐放,煞是好看。

但这堆奇美而绚烁的火光,在江青眼中看来,却不啻是他的追魂符。

江青就在身形欲坠落在这橘红色怪火中的刹那间,裂帛似的大喝一声,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虽然在身负重伤之下,仍能出人意外的,随着喝声,蹿起四丈之高。

但是,这只不过是人类潜在的生存欲,在明知处于不可挽救的绝境中时,却仍不甘认命,而做一次无济于事的挣扎罢了。

只见江青身形,虽然再度蹿起,接着便似陨石般地直落下去,无声无息地坠入那强烈的火焰中。

此时他在强自用力过度之后,早已昏厥过去。

“波”的一声,橘红似的火光一开一合,已将江青那血红的身影吞入。

是那么的无声无息,就像是只巨大的雄狮,吞下一只野兔般的轻易。

火焰依然是灿烂而绚丽的交互喷射着,在火光的缝隙间,隐约可见,江青正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

但是!怪在江青竟毫无损伤的,躺在这熊熊的烈焰之中!

单凭这奇形火网的强烈火势来看,这时,江青早已该烧成灰炭了。

非但如此,江青那丑陋的脸上,竟尚似现出一股安详舒泰的表情,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看不出一丝痛苦的样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该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

蓦地,那交流不息的绚丽火光,竟发出巨大的“砰——”之声,历久不绝,那缕缕凶猛的怪火,竟然在响声中,徐徐地缩了回去,终至完全隐没,好似已全然缩入了地底一般。

只见这洞之地,却是一片洁白晶莹,毫无凸凹,哪有丝毫被猛火烤炙之状。

江青,这位命运多舛的大孩子,正安详地躺在洞底正中的地上,鼻息微微,好似正在沉沉酣睡。

但是,更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

原来,他在龙穴血池所染的赤红色肌肤,已然全部转变为洁白细腻,光润无比,那令人作呕,颜色暗红的“脱肌毒胶”,已没有半丝再附着于江青身上。

顺着他洁白的胸膛望上去,那是一截适中的颈项,再往上望。

啊!这是谁?

那是张俊俏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面孔:宽坦的前额,斜飞入鬓的双眉,挺直的鼻梁,有一张弧形微抿的嘴。

虽然,他闭着双目,却仍然透出一股飘逸绝俗的神色,显得那么高雅,那么英俊。

难道这就是江青?就是那以前丑陋不堪的失意人儿?

这真是太使人不敢相信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其实也够长了),一个极端丑陋的人,竟变成一位貌比潘安的翩翩佳公子?

忽的,江青在地上,微微地喘了一口气,身躯轻轻地蠕动了一下,一双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黝黑而高远的洞口。

他双目默默地凝视着上方,动都不动,面上的表情,也平静得出奇。

嘴里喃喃说道:“奇怪?这是什么地方?那些火呢?我难道还活着?这该不是做梦吧?”

只见他那双俊眼中,渐渐透出一股欣喜的光芒,那股光芒,越来越强,不禁伸手在腿上拧了一把。突然,他大叫一声,人却急跃而起,狂呼道:“啊!真的!啊!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他是过于兴奋了,在这晶莹的白色地面上,四处里乱跳,疯狂地大叫着。

狂乱了一会,江青已渐渐地安静下来,他极力平复下自己那如浪涛般汹涌的情绪,慢慢地坐在地上。

同时,一连串奇异的疑问,已连接着闪进他的脑海:“奇怪,这么猛烈的地穴之火,竟未能将我烧死?而且,我这浑身上下,满是的创伤,也竟然完全平复如初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越想越想不通,此时,肚中忽然起了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天(何止一天?)未有粒米下肚了。

当然,他仍认为,这还是他进紫龙秘穴求宝的同一天呢!其实,江青已在这深奥的奇异洞穴,受那怪火的炙烤,已有三个昼夜之久了。

他四处一看,这四壁全是一片雪白的坚石,密纹细致,毫无空隙。

无奈之下,他只有先盘膝坐在地下,默默地运功调息起来,欲借此先行忍耐一刻。

江青试将一口气,循流全身三百六十穴道,再进入各处经脉。

那汹涌如潮的真气,似一道巨大的激流,在全身各处循回流走,真是纵横自如,随心所欲。

不多时,只见江青头顶热气腾腾,面上神色湛然,光彩夺人已极。

他在短短几天之间,因受那洞底怪火之助,已领悟了练气功夫的最高境界“神游太虚,灵台空明”,而且更达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沉寂中,已渐渐进入无我之境。

狭小的洞口,又已透入微弱的天光,这该是另一天的开始了。

江青全身一颤,双目倏张,一道精芒已电射而出。

他微一抬头,又向四周环顾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这一坐下运功,便已过了如此长的时间。

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伸手向背后摸去,脸色又慢慢松了下来,原来,他刚才一时兴奋过度,几乎忘了自己到紫龙秘穴中,所求得的异宝。

他此刻一摸之下,那包裹内的一对小金龙,及那只“晶雪”玉盒,仍然好端端地背在背上。

他心中不由一宽,眼光转处,无意中,突然看见了自己那双晶莹洁白,修长无瑕的手掌,他不禁惊异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难道是我的手?”他狐疑不定地反复问着。

忽的,他又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胸膛,那衣衫破裂之处,亦是现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他简直已失去思考,双目中渐渐透出迷茫之色。

他惊愕中,一只手缓缓地自颈项摸向面孔。

“啊!天呀!”着手处上见是如此滑腻,毫无瑕疵。

那凸凹不平的斑斑疤痕,那丑陋杂乱的点点黑斑呢?都消失了!全没有了!

他的牙齿深深地陷入那鲜红的嘴唇,丝丝鲜血,已自他咬的嘴唇中,流入口内咸咸的还觉得有点腥味。

但,由此却证明了这是活生生的事实。

江青此时,眼眶内蓄满了泪水,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这突来的幸福,几乎令他承受不住,是他有生以来,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他都得到了,而且,显然已超出他的希望太多,太多了。

他面孔抽搐着,两行热泪,已汩汩地顺颊流下,然而,这眼泪却是甜的,真是甜的!

他默默地坐着,尽情地流着泪,好似要将他自幼所受的委屈、侮辱,在这无休无止的泪水中,完全排出。

又是一段长长的时间过去,江青蓦地从地上立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来,啸声清越悠长,中气充沛之极,有似老龙清吟。

他啸声一停,又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合着眼泪,渐渐的,又变成了呜咽。

精神放纵着,尽情地哭,尽情地哭。

如此又过了一会,他才戛然而止。

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又将身后包裹紧了紧,抬头一望那高高的洞口,这洞口距江青立足之处何止三十余丈,而且又十分倾斜、陡峭,绝少落脚之处。

但,他信心极强,自信能攀升而出,就好像自己前日横渡泥沼,飞身跃上巨石一般。

他目注洞口,暗一提气,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就在他微一提气的当儿,人已飘飘地升起丈许。

江青大喜之下,双臂急扬,“呼”的一声,已似流星般射出七丈。

他长啸一声,身形急掠,脚尖微一点那倾斜的石壁,人已直飞而去,身形之快,绝似凌空飞腾的鹰隼。

眼看距那洞口,只有七、八丈之遥,他不由双目倏睁,大喝一声,两脚在空中连连蹬踹,身躯已若有巨力相吸般,飒然而出。

江青不知,这正是武林轻身功夫,极难达到的境地:“凌空虚渡”。

他身形始出,已稳稳地踏在那与巨石相连的狭窄石脊之上。

此刻,凉风拂面,衣袂飘飘,不由得心一清。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环目四顾,只见这怪石林立,池沼遍地的“阴阳崖”底,四处静寂无声,渺无人影,虽是白天,却仍然一片雾气沉沉,阴森晦迷。

这时,江青双目大张,精光暴射中,他已隐约看出谷中东北角一处,好似极像自己来时之路。

江青全身一拔,在空中四肢伸展,已似一只绝大苍鹰般,向着岩下飞落。

只见他双脚甫一沾地,人又电射而出,不到几个起落,已然奔至那东北角落。

江青身形不停,如飞般四处掠走寻找。

忽然,他一声欢呼,原来,那根长长的乌细绳索,就在眼前。

这绳索仍然静静地垂向地下。他穷目上望,只见十丈以外,这细韧的绳子渐渐隐没于云雾中。

江青不由暗忖道:“不知义父他老人家,会急成什么样子?我要尽快回去,也免得他老人家焦急不安。”

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身形一纵,已握住绳索,着手时扯了一下,觉得仍然十分坚韧,他不再多想,凭着这条绳子可资换劲,身形攀升得快速无比。

只见他每次用手微微一拉,人已升高六七丈。

瞬息间,江青那瘦削的身形,已消失在蒙蒙的云雾中。

片刻之后,他已可隐隐约约的看到“绝缘洞”的洞口了。

此时江青心中,有着一股无比的兴奋涌上心头,就好像一个久离的游子,见到自己故乡的家园一样。他长啸一声,身形有如大鸟般腾飞而起,人影一晃,已射入洞口之内。

江青此际双目似电,一瞥之下,已然看见洞壁深处,石磴之上坐着的枯瘦老人——邪神厉勿邪。

他正白髯激颤,全身抖索,双手向外伸出,好似要拥抱自己。

江青蓦觉一股热血上冲,鼻头一酸,满眶热泪,已夺目而出。

他大叫一声:“义父!”

人已扑在那老人枯瘦,但却坚强无比的胸前。

邪神双臂,紧搂江青,点点热泪,已坠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颤着声道:“孩子!我的孩子你……你回来啦!天啊!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我宁愿永生沉沦在黑暗之中,再也不要你去冒险啊。”

江青亦紧搂着老人,泣不成声道:“义父,你老人家别这样说,青儿不孝,累你如此担心。”

二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亲挚之情,便是亲生父子,也难得如此。

过了一会,老人将江青扶起,怜爱地问道:“孩子!这四天来,你到底怎么了?碰到了什么事情么?”

江青有如稚龄幼子般,仍紧紧依在老人怀里,闻言惊道:“什么?我已出去四天啦?我还以为只有一天呢!义父!我这几天来的经历,真比我以往十几年来的日子,还要离奇古怪呢。”

他遂滔滔不绝的,将自己离洞后,至紫龙秘穴,从探宝的时候起,一直说到得宝后,如何遇上了长离一枭卫西、穷侠葛松、大旋风白孤等人,又如何的被迫至巨岩之顶,出现了黔灵三魅之首胡同,如何被暗袭失手落下深洞,又被那洞内橘红色怪火烤炙,而致变得如今这全然不同的模样。

老人一语不发,倾神贯注地听着江青说话,忽而那只枯手,抚摸江青的头发,忽而又将他紧紧地搂住。

直到江青一口气说完,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人柔声道:“乖孩子,烤炙你的怪火,想必是那奇异无伦的‘轮回神火’,真苦了你了!唉!为了我这条垂暮老命,竟累得你三番五次的险遭不测。”

江青尚未及回话,老人又紧握双拳,白果眼乱翻,恨声说道:“若是有朝一日让老夫碰见那……那什么长离一枭、白孤、阴阳双判,非将他俩碎尸万段不可!”

江青急道:“义父,事情既然过去了,也就算啦!咱们也别耿耿于怀。”

老人闻言,将江青搂得更紧一点,和声道:“傻孩子,那些人逼你的时候,他们曾想到这些吗?他们哪一个不想将你杀死?不想谋夺你求得的宝物呢?”

老人咬牙切齿地又道:“哼!尤其那个什么黔灵三魅的胡同,更是放他不过!”

邪神自隐入绝壁奇险的古洞后,又遭到那一次痛心断肠的巨变,不由使他万念俱灰,心如槁木。尤其痛恨人心之险恶狡诈,故而,发誓不与世上任何人来往交谈。

从他给这古洞起的名字——“绝缘洞”看来,便可知道他心情的落寞与失望了。

但,他却对江青,有着一股深厚而奇特的情感,为了自己深深喜悦的义子,禁不住又激发了当年,那一股偏激嗜杀的性格。

江青正待嚅嗫开口,老人已怒道:“江湖之上,人心险恶毒辣。须知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若是对那真正善良之人,不妨网开一面,但,对那阴刁小人,却一个也留他不得!”

老人又一叹道:“孩子,你或许会认为我又犯了当年的脾气了,但你却不知道,对恶人行善不啻是为自己寻找祸患,江湖之上,险恶重重,你尚需多加磨炼才是!”

江青唯唯答应,他忽然想起了一事。

连忙对老人说道:“义父,咱们光顾说话了,紫龙秘穴之中,那两件宝物,青儿皆已取来了。”

老人闻言,不由兴奋地道:“啊!我倒忘了!快拿给为父摸摸!”

江青急忙将背后包裹取下,先将那只“晶雪玉盒”送过,又将另一包裹打开,那只“吸血角鸟”的独角,他却不在意地丢置一旁。

奇了!只见那对小金龙经过这多日的险难,却仍然是双目血红,尚在蠕蠕而动。

邪神伸手接过后,面容非常肃穆,他双手微微地摩挲了一阵,正色说道:“孩子,这对小小金龙,正是紫龙秘穴的灵气所钟,名曰‘金龙之子’,乃是天地间所生的一种,极为不可解释的奇物。相传此物成长之后,便化为真龙,能破穴飞去,遨游于九天之上。”

老人微一沉思,又道:“这对‘金龙之子’在尚未成形之际,却能除人兽之疾,益寿延年,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功。”

他又拿起那“晶雪玉盒”,双手在上面,仔细地摸了一阵,喜道:“是了!这玉盒之质,晶莹滑腻,着手微温,单是这只玉盒,何止价值连城,青儿,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江青乃绝顶聪明之人,闻言之下,便知必有蹊跷,乃朗声问道:“莫不是这只玉盒尚有开启之法?里面十有八九有一件宝物了,只是,玉盒纹理细密无隙缝,却是怎生开得?”

老人一笑道:“天赐奇物,自有其应用之道,孩子!这玉盒之上,可有一条细络黑线?”

江青仔细一看,果然,在玉盒中间,有一条似隐的极细黑线。

他对老人说了。

只见邪神双手,按在这黑线之上,面色倏转严肃。右手拇指的长长指甲,已“哧”的一声,深深插入那坚硬如钢的“晶雪玉盒”之中,缓缓地划成两半。

玉盒开处,但见毫光四射,金芒闪烁夺目,照耀得石洞之内,仿佛点上了一盏金色的琉璃巨灯一般。

江青微拢双目,向盒中望去,只见那玉盒之内,赫然有着一柄,金光粲然的奇形兵刃。

这兵刃长约四尺,乃是一条龙身盘绞而成,龙角向前伸展,尖长锋利,龙嘴之内,尚有一枚薄细钢片,双目却是以艳红的宝石嵌成,龙尾之处,有一把柄,上面精巧地围着一圈向上倒翻的利钩。

金光耀目之下,端的珍奇无比,华贵已极。

江青不敢擅动,双手捧向邪神厉勿邪身前。

邪神长笑道:“孩子!你留着用吧,为父已不需要这个了。”

说罢,伸手入盒,拿在手中略一摸索,猛然惊道:“好家伙!这竟是一柄上古留传下来的‘金龙夺’!”

老人用手一挥,只见金芒闪动,耀起万道光华。盘绕的龙身,竟好似在急骤的颤动一般。

最令人惊惧的,却是龙嘴之内,发出“呜呜”的呼啸之声,恍如风雷齐鸣,令人心胆俱震。

老人将“金龙夺”交于江青手中,说道:“此夺相传于上古之时,万王之尊,黄帝轩辕氏,征讨蛮王蚩尤于涿鹿时,将他打得大败而逃;正在双方短兵交接之际,忽然,自侧旁抢出一位金盔银甲的高大武士,手挥这‘金龙夺’冲入蚩尤阵中,有如虎入羊群,猛劈直扫,将众蛮兵杀得落荒而逃。事后这金身银甲武士,向黄帝微一躬身,便化做一道金光逸去,金龙夺就再也没有人看到了。”

江青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老人又接着道:“当然,说他化成一道金光飞走,这不过是齐东野语,神话传言罢了,不足以置信的。想必是当年,这位使‘金龙夺’的武士,不喜荣禄,只是为天下苍生而出力。”

江青此时插口道:“义父,这位武士好大威风,他可有名字传流下来?”

邪神答道:“后来,人们都因他有功平蛮之战,又手执一柄金龙形的兵器,故皆称他为‘金龙武士’!”

江青闻言之下,不由暗中钦慕不止。

老少二人又谈论了一会,此时江青已磨着老人,快些用那对“金龙之子”治疗残疾,老人被他缠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他叫江青站在石凳之旁,满面凝重之色,然后默默将一对“金龙之子”拿了起来,分持两手,那对小小金龙微微一动,老人蓦然大喝一声,那张满生胡须的巨口,已急然大张。

说也奇怪,两条小金龙,竟齐齐发出一声清越异常的吟声,忽自口中喷出一条乳白色的净汁,直射入老人口中。

瞬息之间,那两股液体已然喷射完竣。

老人全身一阵急颤,手松处,那两条小金龙已落在地上。

只见这对小金龙略一翻滚,身上金色鳞片,已纷纷脱落,那头上双角也逐渐消失,不一刻,竟变成了两条极为平常的小黑蛇,蜿蜒地向那“绝缘洞”洞口爬去。

江青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的变化。

待他回头一瞧,更是悚然一惊,只见邪神满身大汗淋漓,呼吸粗重,头顶热气腾腾,有如蒸笼一般,面色也成为赤红之色。

他不敢惊扰,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以待随时听候邪神呼唤。

这段时间,在江青来说,是既难熬又紧张,他十分担心自己得来的宝物,是否能医好邪神数十年的残疾。

终于,江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邪神呻吟了一声,双目已慢慢地睁开了。

他伸出两手,向四处摸索着,探测着。

忽而,他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江青。

这时,可以看出,老人眼中的白翳,已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竟是一股隐隐泛出的闪闪精光。

江青与老人同样的紧张,他张大嘴巴!凝视着老人的双眼,手心禁不住有阵阵冷汗泌出。

陡地,老人大叫一声:“青,青儿,孩子,我,我看见你了!”

语音颤抖,却包含着无比的激动与欣奋。

江青亦是高兴得发狂了一般,大叫着跳了起来:“义父!你看得见,看得见了!真的看得见了!”

他竟高兴得语不成声。

老人身形一闪,已将江青抱在怀内,二人涕泪交流,哭作一团。

忽的,老人扶住江青,在地下缓慢地踱了起来。显然,他是想试试自己已有六十年未曾用过的双脚了。

江青扶住邪神,在洞口内一遍又一遍地走着。

老人拢起双目,向洞外瞧去,他轻声道:“啊!这光线好强,唉!洞内却仍是和六十年前一模一样。”

语音感叹,十分凄怆。

江青默不出声,任由老人独自沉思,将他的思想,拉到六十年前那一段煊赫而美丽的时光中去。

忽然,江青发觉了一件事情,叫道:“义父!你……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如此漆黑光泽?”

老人却毫不惊异,缓缓地坐在地下。

他把江青拉在一旁,详细的在他面孔上端详了起来。

江青被老人好像瞧媳妇似的,直勾勾地看了一阵,不由得双颊飞红,微生羞意,慢慢把头低下来。

老人豁然大笑道:“傻孩子!你在我老头子面前,还害的什么羞!”

他面容一肃,又道:“真想像不到,你竟是一个如此俊逸的小伙子。”

江青急急说道:“义……义父,我……我原来哪有这么好看,只是被那什么轮回怪火一烧,却想不到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老人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伸手向后面一抓,“波”的一声,石砖后面的一处凸出岩石,已吃他虚空抬起,又现出那尺许见方的小洞来。

老人五指向后一收,“呼呼”两声急响,一个已变成焦黄色的白绸包裹,已到了老人手上。

好一手“凌空摄物”的绝技!

他缓缓解开包裹,先自里面,拿出一面净洁明亮,纤尘不染的小巧青铜镜来,递在江青手中,说道:“孩子!你现在的面目,才是你本来的容貌,大概在你甫出娘胎之时,由于身体衰弱,再加上出生后,后天失调,故而形成你周身肌肤机能的变化,你不是说,在你正是个呱呱孤儿之时,便是被你师父华明轩,在一丛草堆中救出来的么?必是那时,你面孔已被其中所生的毒草所刺伤,你面上的斑斑疤痕,想必是这个道理。”

老人怜惜地摸着江青的发梢,他正在惊愕地瞧着青铜镜中,所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模样是如此俊朗,充满了高雅、儒秀。

他一直不敢想,自己虽较以前变得好些,但却不知好看到什么程度,在这明亮的青铜镜中,他首次瞧见了自己的身形,他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以前,人人不屑一顾的江青,但!这事实不是活生生在眼前吗?

邪神说完了话,一见江青如此模样,不由心中一乐,大笑道:“小家伙,有什么好看的,以后,你要瞧的日子长着呢!”

江青不由面孔一红,傻笑着将手中铜镜放下。

他微微仰头,奇怪地问老人,道:“义父,那深穴底部橘红色的怪火,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的这么奇怪?”

老人哈哈一笑道:“这种怪火,我昔日在南海琼岛生毛岭地穴内,看到过一遭,它名叫‘轮回神火’。这种怪火,亦是大自然的奥秘中,一些极为奇异,却又不可解的事物;这种火,不能烧伤人畜,却能将任何生物脱去一层肌肤,效能较之在紫龙穴中的‘脱肌毒胶’,尤要更深进一层。你本来面上的丑陋疤痕,正是因为肌肤机能变化,而又被毒草扎伤所生成的表皮,其实,你如今的面目,才是‘庐山真面目’呢!”

江青疑问道:“义父,你老人家怎么晓得我如今的面孔,就是原来天生的面孔呢?”

邪神哈哈长笑道:“这‘轮回神火’,除了能给任何生物脱去一层肌肤外,尚有一种生血怯疾之功,可谓之利害兼备,若你这层表皮,不是原来因肌肤能变化,所生的硬壳,而被神火适好退去,如今你早已变成一个全身有着鲜红嫩肉,无毛无须怪物了。”

他望着江青,惊愕俊逸的面孔,又微微颔首道:“也真难得,这‘轮回神火’乃是地层深处,万年地火的苗头,极难喷出一次,就是喷射出来,如你没有上述的那种情形,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唉!天时、地利、人和,你可说都碰得太巧啦!”

江青眼望着老人,他那极为激动的神色,好似较之自己尤为高兴,这是什么原因呢?这就是天地间,一股至亲至情的仁爱使然么?

自这天开始,邪神与江青,便在这“绝缘洞”内,同住了下来。

邪神更全心倾力,将他一身瀚海浩洋般高深的武功,倾囊传授给江青,尤其是那睨视天下的“天佛掌法”。

时光,有若空中的白云,是那么悠游而飘忽的离去,永远的无声,无息。

它使人在那飘忽与不可捉摸的空间,得到了一些旷古难逢的奇缘,又使很多人,在这飘忽的空间里庸庸碌碌地过了下去。

“山中无寒暑”,转瞬间,三年的光阴消失在“绝缘洞”外,漂浮迷蒙的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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