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皋木愁眉苦脸地坐在高斯的对面,高斯的心中,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高斯是一个交游广阔的人,他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是在他所有的朋友之中,却再没有一个像张皋木那样古怪的了。
张皋木受过高深的教育,有一份很好的职业,也可以说得上一表人才,可是不知怎地,他年纪轻轻,却喜欢算命,相面,看掌纹,排八字那一套。遇到什么地方有西藏喇嘛,或是印度来的大师,不论他多么忙,他也会去请教一番,要求指点迷津。
当他听到人家说他好时,他就眉开眼笑;当人家说他不好时,他就愁眉苦脸,终日郁郁寡欢。当张皋木推开高斯的办公室门,苦着脸走进来时,高斯已知道他一定又去找过什么大师,听了一些倒楣话回来。
高斯交叉着手,放在写字台上,道:“小张,这次,你又去找了什么人?”
张皋木一本正经地道:“活神仙。”
高斯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道:“那活神仙,是从西藏来的,还是喜马拉雅山雪人的弟子。”
“别开玩笑!”张皋木不以为然地说:“这位活神仙,早年曾在茅山受艺,精于相术,更难得的,是精通紫微神数,上通天象,算人吉凶,灵验无比。”
张皋木一连串地说着,高斯为了忍住笑,他腰腹部的肌肉,甚至在隐隐作痛!
他一手按着肚皮,道:“好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你的女朋友会给人抢走?”
“那倒不是,他算定我今晚子时之前,会大大破财,”张皋木苦笑了起来:“他甚至于连破财的数字都说出来,是三万元。”
“噢,你有那么多钱?”
“如果没有,我也不用愁了,这个月,我做了几个生意,昨天才收到对方的一张三万元支票,今天早上才存进我户头中。”
高斯站了起来,道:“小张,我看你别胡思乱想了,钱存在你的银行户头中,不是你签字,谁也取不出来,只要你把定宗旨不签支票,人家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却去听什么活神仙的胡言胡语。”
“话不是那么说!”张皋木分辩着:“那活神仙真灵,他知道我这三万元,是意外的收入,是今天才得到的,他算出我今天得这笔财,今天失去,你想,我怎么能够不着急?”
高斯呆了一下,但是仍然笑着,道:“这样看来,那活神仙倒多少有点道理,可是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我可无法破活神仙的法。”
张皋木摇着手,道:“高斯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而且,你和警方人员,也很熟悉,我想请你陪我到今夜十二时,有你和我在一起,大约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一过了那几个恶时辰,我就不会破财了。”
除了太相信那一套之外,张皋木倒并不是一个人令人讨厌的人。我们不止一次,玩得很高兴,甚至到天亮。答应他的要求,本就没什么,但是高斯的心中,却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他叹了一声,道:“如果你一定要我陪的话,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我要劝一劝你──”
高斯的话还未说完,张皋木已然道:“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如果今晚午夜之前,我不破财,那么,我以后不会相信这个活神仙了。”
高斯望着张皋木,摇了摇头,因为张皋木只说不信这个活神仙,如果又有什么人,再挂上“活神仙”招牌的话,他还是一样会相信的。
高斯道:“我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得等我两小时,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看一场电影,然后到夜总会坐坐,时间就过去了。”
张皋木的神情,总算不再那么愁苦,道:“那好多了。”
高斯自管自处理他的事务,张皋木为了避免破财,只得坐在高斯的办公室中。然后,按照高斯的计划,他们一起去吃晚饭,看了一场电影,是什么煞星之类的,看完电影,走出电影院时,已是十一时半了。
离半夜只不过半小时了,仍然没有什么事发生,而张皋木的神情,却显得更紧张起来,因为那是最后的半小时了,说不定,意外就在那半小时中发生。
当他们走进那家夜总会的时候,已是十一时四十分了,他们在酒吧前站了一会,才有了两个位置。高斯要了酒,喝了一口,起身向厕所走去。
当高斯走向厕所的时候,张皋木看了看手表,像想讲什么似的。
但是,显然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将想讲的话讲出口来,是以,他并没有说出口来。
高斯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知道张皋木是想叫他不要离开,但是距离午夜,只有十分钟了,在夜总会中,还有什么事发生?
高斯耸了耸肩,走进厕所,他只耽搁大约两分钟,就回到酒吧格,可是当他来到吧格前的时候,他却不禁呆了一下。
他的位置还在,面前放着酒,可是张皋木却不在了,那位置上,坐着一个面目很阴森的男子。
高斯忙间吧内的侍者,道:“请问,刚才在这里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
侍者翻着白眼,爱理不理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高斯忙翘起了足,向夜总会内看去,他想,或者是张皋木遇到了什么熟人,过去交谈了。夜总会中的人十分多,光线又黯淡,要找人并不是容易的事。高斯无法看清那么多人中是不是有张皋木在,他只好一张桌一张桌走过去看。
十分钟后,他已可以肯定,张皋木已不在这间夜总会之内了。
高斯心中,多少有点奇怪,他才离开那么短的时间,张皋木可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高斯再回到酒吧格前,刚才坐在张皋木曾坐过的位子上的那男子也不在了,高斯又向那侍者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他叫了一杯马丁尼,他是付了钱之后离开的么?”
那侍者忙着抹杯子,望也不向高斯望一眼,道:“你的账,和那位先生的,都有人付了。”
“是什么人付的?”高斯忙问。
那侍者叹了一声,道:“先生,只要有人付钱,我们是无权盘问人家身份的,是不是?”
高斯碰了一个钉子,可是那侍者所说的,倒确是实情,他也无法可想,他一口喝了那杯酒,仍然坐在酒吧前等着。他想,张皋木就算离去的话,也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当他看完一场表演,看了看时间,发现已是一点半时,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离开了夜总会。
街道上很冷清,也很冷,寒风吹来,更令人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高斯回到家中,心中仍感到很奇怪,张皋木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他突然离去,替他们两人付酒账的又是什么人?
他得到的结论是,那一定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朋友,看到张皋木独自一个人在,就付了账,将他拖走,所以,高斯也没有再想下去。
第二天,他几乎已将这件事忘记了,一直到下午,张皋木又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高斯正从暗房走出来,一看到张皋木的面色,难看得像是曾在水中浸过一般,青中泛白,他的嘴唇在不断哆嗦着,他身上的衣服,也绉得不堪,高斯失声道:“你怎么啦?”
张皋木抬起手来,他的手在发着抖,指着高斯,道:“你……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高斯不禁啼笑皆非,道:“这是什么话,我正要拿这话问你。我在夜总会等你到一点半。”
张皋木长长地叹了一声,他的身子,看来摇摇欲坠,高斯忙走过去扶住他,他握住了高斯的手,高斯发觉他的手是冰凉的。
高斯将他扶进了办公室,张皋木倒在沙发上,高斯倒了一杯热茶给他,他双手捧住了热茶,手仍然在不断地发抖,将茶都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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